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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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鲁特请娜塔丽吃了一顿华盛顿最丰盛的晚餐,还喝了香槟酒,又带她到国家大剧院看了一场喜歌剧。然后把她带回到他住的公寓,怀着侥幸的心理。他抱着一般男人所习惯的想法,认为只要一切顺利,他可以在一个晚上就把她重新夺回来。她曾经一度象奴隶般地崇拜他;这样一种感情怎么可能消失呢?最初他只把她看作自己的又一个虏获物。他一直为自己计划着一桩审慎的婚姻,花天酒地玩够之后,在三十多岁时娶一位富裕的或出身名门望族的姑娘做妻子。现在娜塔丽·杰斯特罗引起他的狂热,早把一切审慎的打算抛到了九霄云外。莱斯里·斯鲁特在他一生中从来没有需要任何东西象需要娜塔丽·杰斯特罗那样迫切。她现在这种忧郁的神情和瘦弱的样子,特别具有诱惑力。他非常乐意和她结婚,或是做任何事,只要能把她夺回来。他打开房门,扭亮电灯。“上帝,差一刻一点了,戏真长,喝点儿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我明天还要去纽约的几家法院到处查找埃伦的证件呢,我最好早点睡觉。”
“让我再看看他的信,娜塔丽。你去配两杯酒。”
“好吧。”
斯鲁特把鞋、上衣和领带都脱掉,躺到一个有扶手的椅子上,戴上黑边眼镜,然后仔细看起信来。他从墙上拿下一本又一本书——厚厚的绿皮政府法令索编——一面喝酒,一面看。在沉默中,只听见两只酒杯里的冰块碰撞的声音。
“过来,”他说。
灯光下,娜塔丽坐在他的椅子扶手上。斯鲁特拿着一本书,指给她看国务院关于在国外居住五年以上的归化公民的规定。这类归化公民丧失了美国国籍,但是书内列举了七种例外,其中有些似乎符合埃伦·杰斯特罗的情况,如居住国外是由于健康的原因;再如本人年龄超过六十岁,已经退休,在国外居住期间和美国保持联系。
“埃伦有两个问题比较麻烦,”斯鲁特说。“首先关于他父亲的归化问题,有一点是含糊不清的。要是埃伦当时已经成年,哪怕过了一星期或者一天,那么从法律上讲,他就不算是美国人,而且从来就不算是美国人。即便他那时候是美国人,他也还有这个在国外居住五年以上的问题。你知道,有一次我曾经向他讲过这个问题。我当时劝他应该回美国住上几个月。因为自从纳粹在德国掌权后,许多护照都在这个问题上发生麻烦,这类事我见的实在太多了。”斯鲁特拿着酒杯走进他的小厨房,又配了点酒,随后又继续说:“埃伦简直是个糊涂虫。但是这样的人远不止他一个,美国人对自己国籍的不关心和糊涂,简直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在华沙,每个星期都有十几起这种麻烦事情发生。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国务卿向罗马领事馆打个招呼。招呼打到了,埃伦的问题就解决了。”他穿着袜子走到睡椅那里,递给她一杯酒,坐在她旁边。“但是打算通过正常途径解决任何技术性的问题,不论问题多么小,我连想都不敢想。欧洲来的这类案件堆积如山,可能埃伦还得等上一年半。因此我认为你到布朗克斯区各法院去查找有关他的侨民登记和他父亲归化的记录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现在还不需要这样做。埃伦究竟还是个有名的学者,我希望国务卿看到这些漫不经心的教授们所干的蠢事时会觉得好笑,摇摇头,然后给罗马写一封信。明天早上我首先去办这件事。他是个正派人,这个应该可以办到。”娜塔丽瞪着眼看他。他说:“怎么了?”
“噢,没什么。”这个姑娘一下子喝下半杯酒。“结识一个与重要人物相识的人的确有好处,对不对?可是,我如果要在华盛顿呆到周末,我就得找个旅馆住,莱斯里,今晚住这里,以后可不行,就连今晚我都觉得挺别扭。也许还有几家旅馆可以再问问。”
“去问吧。我已经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啦,五月份在华盛顿住旅馆根本不可能。这里正在开四个大会。”
“如果拜伦知道,那可糟了。”
“难道他不相信我睡在长椅上?”
“如果他知道了,他只好这么相信。莱斯里,你想想办法,让我获得去意大利的许可,好吗?”
他的嘴闭得紧紧的,摇摇头。“我跟你说过,国务院正在劝美国人离开意大利呢。”
“可是我要不去,埃伦就回不了国。”
“为什么?脚踝骨折又不是残废不能走路。”
“他就是不肯鼓起劲头来离开那里。你知道他那脾气。他总是过一天算一天,磨磨蹭蹭,心存侥幸。”
斯鲁特耸耸肩说:“我看你想到那里去并不是为了帮助埃伦,其实不是这样。只不过是为了躲开这里而已,娜塔丽。你要躲开这里是因为你感到对你那个潜水艇男朋友很不理解,也因为你失去父亲感到伤心。实际上,你现在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你倒好象挺聪明!”娜塔丽砰的一下把还有一半酒的杯子放在桌上。“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这里,斯鲁特,哪怕到女青年会去住,我也得走。但是我会先给你准备好早点。你的鸡蛋仍然要煎成两面黄吗?”
“我的习惯没有多大改变,亲爱的。”
“晚安,”她使劲把卧室的门关上。
半小时后,斯鲁特穿着睡衣,外面罩了一件浴衣,轻轻敲她的门。
“有事吗?”娜塔丽的声音倒还和善。
“开开门。”
她那涂着油膏泛红的脸微微带着一点笑容,穿着她当天下午买的一件睡衣,外面罩着一件斯鲁特的宽松下垂的蓝色长袍。“怎么,又想起什么事了?”
“喝杯睡前酒好吗?”她犹豫了一会儿。“也好,我一点都不困。”
莱斯里·斯鲁特愉快地哼着歌曲走进厨房,不一会儿就拿来两杯很浓的威士忌苏打。娜塔丽坐在睡椅上,两臂交叉着,她的脸在灯光照耀下显得很鲜艳。
“谢谢,坐下,莱斯里。别踱来踱去的。你刚才挖苦拜伦的话是很卑鄙的。”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娜塔丽?”
“好吧,咱们就来谈谈事实。纳粹已经向外扩张,作为一个外交官,现在娶个犹太老婆是不是比一年前更不需要考虑了?”
斯鲁特的愉快神色突然消失了。“我从来也没想到过这一点。”
“你不需要想到这点。现在你听着,亲爱的,你可以给我喝强烈的威士忌酒,可以在留声机上放《这不叫爱情》的唱片,或者干其它类似的事,可是你真正的意思是不是想要我邀请你进卧室?老实说,干这种事是很不体面的,我没有这种心情。我已经爱上别人了。”
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你讲话毫无顾忌,娜塔丽,你一向如此,一个姑娘这样,实在不高雅。”
“我第一次表示愿意嫁给你的时候,你也这样说过,亲爱的。”娜塔丽站了起来,呷着她的威士忌酒。“我的天,这酒可真厉害。你简直是只狼。”她在查找书。“有什么书可看?啊,格莱罕姆·华雷斯,我就要看他的书,半小时以后我就会睡着了。”
他站在那里,把手放在她的双肩上。“我爱你。我将永远爱你,我要用一切办法把你夺回来。”
“那很好。莱斯里,我必须去意大利把埃伦接出来。真的不骗你!我觉得很对不起我的父亲。就在他死的那天,他还在为埃伦担心。也许这是一种很好笑的赎罪方式,可是我一定得把埃伦安全地接回来。”
“只要办得到,我一定给你办。”
“这么说就对头了。谢谢。晚安。”她轻轻吻了他一下,走进卧室,把门关上。虽然他又看了很长时间的书,又喝了点酒,但是没有再去敲门。
海军空军作战部副部长正在跟一位身穿皇家空军蓝色制服的金发男人一起喝咖啡。他是勃纳—沃克勋爵,见了维克多·亨利朝他点头微笑。他们曾一起跟塔茨伯利父女共进晚餐,那次晚餐很欢乐,历时很长,但勃纳—沃克只字没向帕格提起关于这次会见的事。
“早上好,亨利。我知道你认识这位空军准将。”海军将军冲着帕格皱了皱眉头。
“是的,先生。”
“那好。喝杯咖啡。”这位健壮的老人敏捷地站起来,离开办公桌,走到一张挂在墙上的美国地图面前。“让我们看一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他的枯瘦的手指从彭萨科拉跳到圣路易,又跳到芝加哥——“我们有五十二架老式的侦察轰炸机,就是SBU-1和SBU-2,这些已经被宣布为剩余物资,我们想把这些飞机退回原制造厂康涅狄格州斯特拉特福城的昌斯—伏特公司,去掉美国海军标记,拆掉特殊装备,然后由我们的英国朋友接牧,把它们飞到一艘在哈利法
克斯港口等待的航空母舰上,大体情况就是这样。这件事——”海军将军朝着帕格严峻地皱起眉头——“涉及《中立法》,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勾当。所以打算进行的时候要一点痕迹也不留。拨给你一架飞机乘坐办事,你今天就开始干。”
“好的,好的,先生。”
“我们已有六十名飞行员待命出发,”勃纳—沃克勋爵说。
“你考虑需要几天时间可以准备好这些飞机,亨利上校?”
维克多·亨利仔细研究着地图,然后转过身来向这个英国人说:“后天,先生,下午晚些时候,怎么样?这个时间合适吗?去掉那些标记需要一定的时间。”
英国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向海军作战部副部长微微一笑。海军将军没作任何表示。“后天?”勃纳—沃克勋爵说。
“是的,先生,如果有个别飞机赶不上的话,可以放在下一趟货船的甲板上运去。”
“实际上我们本来设想的是从现在起一个星期内,”勃纳—沃克勋爵说,“有些飞行员我们已经给了假,把他们找回来需要点时间。星期三早上怎么样?这样咱们双方都可以有四天时间好办事。”
“很好,先生。”勃纳—沃克向海军将军说:“你认为办得到吗?”
“他已经说办得到。”
“那好吧。我马上就去进行。”
门关上之后,海军将军带着一丝儿诙谐的神情看着维克多·亨利。“你说后天?”
“将军,我不相信这些飞行员真的已经准备好,正在待命。”
两个局外人相互看了一眼,会心地一笑。这个外国人要求行动迅速,美国海军提出的日期比他要求的还要迅速;一切都很令人满意,无需多费唇舌。
“其实星期三也够紧的。咱们再喝点咖啡好吗?我告诉你,整个这件事是在玩一套把戏。”海军少将按了一下电铃。“我想你明白这一点。当头头的要这样做,因此就得这样做。然而,还有些情况你最好也了解一下。”
海军将军向维克多·亨利表示出一种不很自然的新的亲切态度。他解释说,总统费了很大劲儿——可能把首席检察官的胳膊拧得够呛——才迫使首席检察官不顾《中立法》作出把这些飞机卖给英国的计策和裁决。第一步,海军方面先宣布这些飞机为剩余物资。第二步,昌斯-伏特公司以相当高的价格收进它们作为国家对新生产的F-4-U式飞机的部分抵偿付款。昌斯-伏特公司这样作划得来,因为它在把这些旧飞机转售给英国时能从中获得一笔利润。关键在于F-4-U式飞机的交货是很远以后的事。毫无疑问,罗斯福总统现在允许这些飞机售出国外,是回避了《中立法》的精神和国会的意愿。特别是陆军将会闹起来。因为他们非常缺乏飞机,已经要求海军随时向他们提供剩余飞机,什么类型的都可以。

“你要知道,亨利,我们并不准备,也不可能,长期隐瞒这件事。但是如果事先宣布了,就会在头版新闻中掀起轩然大波。这件事可能就办不成了,那是非常糟糕的。因为英国人用这些旧的SBU式飞机每击落一架德国飞机,就等于是为我们以后作战时的对方减去一架。我们是不会置身于这场纷争之外的。当头头的意思是先把这件事干了再说。从透露出来的战争消息看,形势摆在那里,这件事也可能引不起什么反响,但愿如此。然而——”海军将军停了一下,乜斜着眼睛从他的咖啡杯子边缘上看维克多·亨利——“这件事有可能引起国会调查。象你这样的人最后可能变成替罪羊。总统认为你可以办这件事,我也同意,可是这是件自愿的事,纯粹是自愿。”
“好的,好的,先生,”帕格说。“我最好马上干起来吧。”
勃拉尼,我亲爱的——
坚强起来。你收到我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到里斯本了。我正准备乘飞机到意大利把埃伦叔叔接出来。如果运气好的话,两个月或不到两个月后我就会回来。这要看最早能买到哪天的船票,除了两个人,还有他那些讨厌的藏书以及所有那些研究资料,都得随人带回。
亲爱的,不要生气。我们俩都有一段喘息的时间,这是好事。你那个潜艇学校,甚至埃伦叔叔这件麻烦事,都是上帝安排的。你父亲的迈阿密之行是一下警钟,它敲得很及时。
我必须承认,从我在雷德克利夫学院成立学生反战委员会那时候起,我的想法已有所改变!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象你、华伦和你父亲这样的人。我相信典型的军人都是些喜欢酗酒、心地窄小、性格执拗的傻瓜,这种类型的人我也曾遇到过一些。但是亨利家的人是不同的。你特别不象一般美**人那样飞扬跋扈,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谢上帝,确实有你这样的人!
亲爱的——难道在参加华伦婚礼时你没有冷静地重新考虑过我吗?老实讲,我明白你母亲的想法,也很同情她。象杰妮丝·拉古秋那样莱茵河上的姑娘在美国有的是,为什么她的乖孩子勃拉尼偏偏要娶这么个又黑又老的犹太姑娘呢?
可是,请你注意,我丝毫也没有自卑感。我珍视自己的智慧,我也知道我还总可以算是一个有吸引力的“黑姑娘”。生为犹太人对我来讲是件偶然的事。它在我的思想和行动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烙印。我认为如果有,也是微乎其微的。我们生活在一个非宗教的时代,我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虽然如此,仍然存在着这样一个问题:难道仅仅由于我们无意中邂逅相逢和疯狂的相互眷恋,就使得你和我去弥合我们之间在背景和兴趣方面的巨大差异吗?
我并没有反悔。拜伦。我爱你。但是有一两个月的时间考虑考虑并不是苦事,这是天赐之福。
现在我来很快地告诉你发生了些什么事。我附上你不想看的那封埃伦给我的信。你可以不去管他所说的那些关于我们的蠢话。有关他的问题的全部情况信里讲得很清楚。
莱斯里·斯鲁特的确很不错。你不要嫉妒他,勃拉尼。我离开彭萨科拉时你的那种态度使我感到非常不安。这个人多次向我求婚,几乎是跪下哀求,我都拒绝了。我告诉他说:我爱你,已经答应跟你结婚,因此他是没有希望的。他已经知道了,可是他仍然放下所有其他工作来帮助解决埃伦这件倒霉的麻烦事。永远不要忘记这点。国务卿的办公室已经向罗马方面打了招呼,要那边加快办理埃伦回国事宜。
离飞机起飞时间还有不到两小时,我是在机场匆匆忙忙给你写这封信的。我没有回家。在纽约停留一天,买足这次旅行必需的东西。我带的东西很少,就一个手提箱!潜艇学校一定会录取你,这一点我很肯定。我知道你父亲非常希望你能进去,我知道你内心也同样想进去。你现在应该进去。当我回来时,如果你仍然要我,我就是你的,这够清楚了吧?鼓起勇气并祝我幸运。就写到这里。
爱你的
娜塔丽
潜艇学校开课前三天,拜伦坐在新伦敦一家中国人开的洗衣房楼上一间肮脏的、备有家具的房间里,正在看那张长得可怕的书单。这时候邮差按响了铃。娜塔丽在厚厚的信封上匆忙而潦草地写的“挂号”两个大字似乎预示着坏消息。拜伦懒洋洋地坐在一张破烂的扶手椅上,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她这封令人震惊的信,室内充满了从下面传来的肥皂和热浆糊味道。他正在匆匆看埃伦用打字机打的字迹模糊的信时,电话突然响了。
“是亨利少尉吗?我是指挥官办公室的施密特长官,你的
父亲来了。他和塔利上校到‘电船’那边去视察‘红石鱼号’去了。指挥官说,如果你要找他们,可以到六号码头去。”
“谢谢您。”
拜伦想到他父亲甚至追到这里找他,非常恼火。他急于发泄心里的愤怒和失望情绪,只用十分钟就换好衣服出去了。
这时维克多·亨利正跟他的同学在新潜艇上巡视,虽然由于缺少睡眠而眼睛发红,但兴致很高。侦察轰炸机的事已经办完了。费了不少劲儿,跑了不少路。有十二架飞机已经送到工厂修理,飞行员都散在乡下,到处都慢条斯理,毫不着急。通宵修理有毛病的飞机,把飞行员从他们妻子的怀抱中硬拖出来,或是让他们中断钓鱼旅行赶紧回来,都是一场斗争。有些指挥官提出很不客气的问题。大湖航空站的吉格斯·派克也是帕格的同学,说什么也不答应,非要他开一个移交飞机的书面证明。最后帕格只好硬扯了个谎,说要用这些飞机去试验一种绝密的新装备,而这些飞机在试验过程中有可能报废。吉格斯默默地看了他很长时间,才放弃了开书面证明的要求。维克多·亨利心想,扯个有益无害的谎也是为了国家的安全,吉格斯也明白这点。
拜伦在“红石鱼号”前舱的鱼雷室里追上了他父亲和指挥官,他们正在检查新的发射装备。“爸爸,您好。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拜伦的粗厉的声音和他脸上的表情使得帕格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碰巧到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办事,所以顺便过来看看。瑞德,你见过拜伦吗?”
“还没有,我知道他体格检查合格,已编进新开办的训练班了。”塔利上校伸出手来和他相握。“欢迎你来到艇上,拜伦,你要经受两个月严峻的考验。”
“我会尽量活下来,上校先生。”
瑞德·塔利听到他这种近乎轻蔑的答话,不以为然地把眼睛转过去看他父亲。拜伦跟着他们巡视,一句话也不说,脸色苍白,带着怒色。
“我说,你怎么回事?”维克多·亨利厉声问。他和儿子刚刚从指挥塔出来,站在微风吹拂的平滑的甲板上,塔利上校还在下面跟艇长说话。“你跟上级讲话时可要注意语气。你现在已经进了海军。”
“我知道我已经进了海军。您看看这封信。”
帕格从拜伦捅给他的信皮上看见娜塔丽的名字。“这不是给你个人的吗?”
拜伦仍然让他看。维克多·亨利两手拿着被风吹得哗啦啦直响的信纸,就在潜艇甲板上看起来。当他把信还给他儿子的时候,有点脸红。“这个姑娘了不起,我以前就这样说过。”
“如果她在那边出了什么事,得由您负责,爸爸。我将永远不会忘记。”
帕格皱着眉头看着儿子说:“这样说不合理,她去意大利是为了她叔叔的事。”
“不是,是您把她吓跑的。您说如果我结婚,我可能进不了这里。情况并不是这样。好多学生都是结过婚的。如果您不到迈阿密来,我现在也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
“好吧,如果是我使她做出错误的判断,我很遗憾。我不太清楚录取的标准。我想搞这种危险性的工作,他们总是倾向于要未婚的人。据我所知,他们的确也是这样,只不过是找不到那么多未婚的就是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就应该象她说的那样去做,她说的非常对。她能认识到这一点,我觉得很不错。也许我不应该再管这事,可是你现在要作出的决定将关系到你一生的前程,我想给你帮助。”
对维克多·亨利来说,这段话算是长篇大论了。而且他讲话没有他平日那种坚定态度,他儿子的那种固执的敌对表情使他很感到不安。他感到内疚,这是一种他很不熟悉的感觉:由于干涉了儿子的生活问题,可能也由于赶走了那个姑娘而感到内疚。即使娜塔丽对拜伦不合适,她的突然出走对他也是个打击,在这点上他的感觉几乎跟他儿子一样。也许对这个漂泊不定的年轻人来说她是世界上最合适的姑娘呢?尽管你是出于做父亲的一片好心,也许她是犹太人这一点确实有些影响呢。
跟父亲那种表示歉意的口吻和冗长的讲话截然相反,拜伦的回答又尖锐又简短。“对,您是帮了忙的。她已经走了。这点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爸爸。”
瑞德·塔利从指挥塔里走出来,朝四周看了看,挥着手说:“喂,帕格,准备上岸吗?”
维克多·亨利赶忙向儿子说:“现在你已经进来了,勃拉尼,这是海军里最艰苦的学校,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拜伦说:“我们不必再谈这件事啦,”说着就向浮桥走去。
六月初一个美丽而炎热的傍晚,报纸以大标题登出英国从敦刻尔克撤退的消息;丘吉尔在广播中表示,一定要在海滩上、街道上、深山里战斗到底。维克多·亨利在那天晚上启程奔赴欧洲。由于战局日益恶化,罗达留在国内,准备在纽约替梅德琳安个家。这是帕格的建议,罗达也欣然同意了。梅德琳这位忙碌、愉快的年轻小姐也不反对。
帕格发现在当时象娜塔丽一样买一张飞机票去烽火连天的欧洲是出乎意外地容易。困难的是从那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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