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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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我们沿着河堤上走。昔日的渭河河床,因为水流减少,大面积的河床被绿化改造成公园。这会儿,底下灯火依然闪耀,但运动乘凉的人差不多都回去了。
小远爬到石砌的栏杆上,沿着上面走,他的高中、初中离这不远,据说以前放学总爱在这个上面边玩边走,慢慢回家。我看着不过手掌宽的栏杆,灯光又比较暗,也爬上去走在他身后。
“小远,我怎么觉得你才是张傲家的儿子?别是私生子吧?”
小远身体停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大懂?张傲他爸干吗总说张傲?还有,什么叫还留鼻血吗?”我索性把所有的疑惑都说出来。
小远笑够了,又开始慢慢往前走。空气里传来他的声音:“当初我不是挨砖头了么?别处没事,就是鼻子里的一根很小血管断了,但很快就好了,只是以后每年夏天,只要一热就会流鼻血,利害的时候用醋、用什么都止不住。后来张叔专门跑了好几个地方,买了喷剂过来,才慢慢好一点。但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可他不放心,每次见我总还是要问。”小远跳下栏杆,越过通向下面的楼梯,又爬上新一段的栏杆。“张傲从小跟他父亲就不合,你也知道的,他爸总嫌他不争气,现在又只顾玩音乐。其实张叔也是担心他,不过张傲一向不管张叔说什么,都不予理睬。叔叔就只是骂,阿姨就只是护。家里经常吵架。我和张傲从初中认识,关系最好,但张叔叔就总拿他和我比,然后会说张傲哪里、哪里不好,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可没阿姨叔叔看的那么好……”
小远的身影在前面慢慢挪动。我想到刚才吃饭时叔叔和我说的话:
我家张傲啊,多亏了小远。初中考高中,高中考大学,都是小远在旁边天天督促着,自己的复习资料、考卷都先给张傲看。高考那会儿,我们真是担心。可小远天天来家里,晚上和张傲一起看书,都是11点了才回家。后来张傲模拟考试成绩排的老远,他就干脆住在这边,晚上陪着熬夜,帮张傲改卷子。你不知道,他比张傲睡得还少呢……
有时候,我总会去想,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吗?他的付出不含一点杂质和目的。他的自然让我会恶劣想怎样才能剥掉他身上的光辉?如果遇到切身利益,生命抉择,那会不会不一样?
“想什么呢?”
“……在想,你怎么不会说方言?”我跳下石栏,匆匆跑掉。这个是小远的硬伤,小远家在市区,家里人、学校都说普通话,父母也不让他学方言,所以他能听懂本地话却不会说,张傲家是县上的,自然会说,每次有人问起小远怎么不会说方言的时候,张傲总一口否决说小远不是陕西人。久而久之,我们都会拿这个打趣他。
打闹到门口,我们才勉强和解。小远轻轻开门,屋里却不是想象中的黑暗,灯火通明。正纳闷,一个脑袋从卫生间探出来,包括大半个流水的光膀子,“哥——,你回来啦?”
小远的弟弟提早回来,在我们意料之外。剩下的两天就变成了我们三个共度。我说我住外面宾馆去,小远不答应,说他睡沙发就成。林建,也就小远的弟弟,说不用,还是我睡外面吧。
有了小远的弟弟,就意味着我的特权会有所减少,平时的言谈举止要有所收敛。但比起林建的享受,我的那些,就不值得提了。
早上,一直到我们出去回来,小远把牙膏都挤好了才半托半拉的把林维哄起床。中午饭做好,林维吃了几口,又粘在小远**后面,一迭声的哥,哥,硬哄的小远又闷在近40度的厨房里做了凉面来吃。晚上我们的活动时间,也多了一条尾巴,完全成了我们的向导,指挥我们到处走,在网吧门口却又停住,对着小远软硬兼施一定要钱去玩游戏。

小远不肯,听那意思是一来妈给的生活费本来就少,身上没多余的钱;再者林建总是玩通宵,妈就责怪说是小远给林建钱,林建才总泡在网吧。林建听了,也不在意,磨着小远就是要钱,后来看小远不动心,干脆站在那不走了,小远实在没办法,大约也是碍于我在旁边的缘故,只能掏钱给林建,说一会儿回来找他。
转到品牌店的时候,我想到昨晚林建跟他爸妈喊,这次出去玩没遮阳帽,都快中暑了,林叔问他你不是有两个吗?林建咧咧嘴:“一个是前年的,另一个连牌子都没有,怎么带的出去?”一旁的阿姨随口就说,“小远不是有个挺新的吗?你哥都是早晚出去,不带没关系,你就先带着吧!”
小远的那顶帽子,是今年生日一鸣送他的礼物。这段日子我和小远总出去,小远当然都在戴,那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让我很不舒服。
我买了顶adidas的帽子,说算是送你弟的礼物,小远看了我半天,终于没说话。回去的时候我拿给林维,他很高兴,把袋子一扔,帽子立即叩在头上。
回去以后,我正在洗漱,听见小远妈妈在客厅的声音,像是说什么,你刚回来,睡这行么?连风扇都没有……。
等我出去,林建已经躺在沙发上看下午专门让小远到外面帮他借的僵尸一类的碟片。
他妈手里拿着晚上我买的帽子,看见我,挺客气的说,“你来玩的,又是学生,花什么钱啊?提了那么多东西,这又买帽子……”
“没什么,小东西,顺便看到,只当是我送小建的礼物!”几番客套,伯母喜笑颜开的走了。和我说面子话,她恐怕还真地再吃几年饭!我不屑的转头,卧室门口,小远呆呆的站在那儿,不知道站了多久,看他的眼神,我以为他会说什么,但直到我们睡去,他却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我们早起回来,茶几上放着邮件和散落的机票。邮件封口已经被撕开,里面是张照片,我、小远还有身穿学士服的魏海。
我对小远的信件被人随意拆封很是生气,感觉连起码的尊重都没有。
“你也太惯着你弟弟了!”我的口气中无形带着对小远的责备。
小远听了,又只是笑笑,拣起地上的机票,“他比我小嘛。对这些也没概念的……”说完拿着机票进里屋了,我坐在沙发上,忿忿不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安慰自己平静下来。
中午,林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终于只有我和小远俩个人安静的度过最后一天,明天上午的飞机,一早就要去咸阳。我们躺在地上,小远手里还拿着照片,我问他:“小远,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小远指指照片,我转过头,他笑着:“当博士!”手里指着魏海身上的学士服,“小时候,我不知道上大学就可以穿这个衣服,我太叔是博士,他有张照片,穿着这身衣服,虽然是黑白的,但我觉得好神气。所以,小时候谁问我,我都说长大了要当博士!”
“那现在呢?还要当博士?”
“现在……,不知道,应该不会读那么多书吧,早点工作比较好。不过我爸爸很希望我多读书,也许要考研……”
“嗯。研究生也有硕士服穿!”我很正经的说,小远笑出声。“是哦!那,你呢?理想是什么?”
“我?我啊……”现在都是奢望,何谈将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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