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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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楼绮殿,宝帐金床。
殿外却是成堆的人群,这些人在烈日的烤晒下,淌着汗水,全身油光发亮,那背脊上的皮肤都被麻线穿孔,串成一串,就如在部落里见到的一样。
这些串人十个为一串,几千个人拉着系在推土车上的麻绳,拖着推土车,倾斜着身子,一脚高一脚低拼命往前,滴在土地里的,有汗水,也有皮肤被麻绳磨破后的鲜血。推土车上坐着一个士兵,手里握着粗大的竹棒——连接着十根麻绳,将十个人串在一起的竹棒。
“快点,今天若不是推不平这一百亩地,谁也没有饭吃!”
士兵们不住吆喝,或者踢打着串人。
在这些串人背后,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层楼绮殿,一些串人坐在竹架上,小心得在建筑上贴金上色。
另有几万串人,捧着巨石,从远处的群山缓缓走来。
在这片工地的半里之外,竖立着一座高塔,金壁辉煌,最上层,飘出管弦丝乐,全然另一番景象。
“禀大王,大殿再过三个月便要完工,还需要五千串人!”一个身着虎皮裘衣的大胡子胡跪在地。
宝帐金床上,一个黑影左右拥抱着两个黑肤美女,从美女手中接过几个不知名的水果,放在口中,道:“可以,大殿建成,这里也可以推平了,挖个大坑,把那些串人统统埋了吧!”
“当”
“对不起,大王!”一个黑肤美女慌忙捡起掉落在地的金盘。
黑暗中露出一双犀利的眼神,突然将水果砸在地上,怒道:“给我停!什么破音乐,中原的东西就是不如我们的胡琴好听!”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他摆摆手,两名黑肤美女慌忙推下,竟然**着上身。
“东明呢?”这个语气已经近乎严厉。
虎皮大汉道:“自从他逃入洞**之中,至今不知所踪……”
“嗯?!”
虎皮大汉忙道:“不过,大王,今天我给你带了几个人来,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声音道:“什么人?快带过来!”
虎皮大汉点点头,敬了个胡礼,从地上起来,站在窗口,道:“放他们上来!”
几分钟后。
高句丽的君主以不敢相信的眼神从床榻上蹦了起来。
“父王,我回来了!”东明站在他面前,笑脸盈盈。
赵云众人站在东明身边,随时应变。
“呵呵呵,东明回来了,父王天天都在想你!怎么,还认识了新朋友?”
“父王,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告诉他们了!”东明说话甚是耿直。
君主脸色一变,怒道:“哼,哼,那你竟然敢出现在我面前!来人,给我拿下!”
“慢!”赵云上前一步,道:“我们远道而来,拿有随便捉拿客人的道理?”
君主眯缝起眼,从床上坐起,他身材魁梧,肤色黝黑,身穿白色虎皮,手腕与脖颈处挂着虎牙项链。
“我的家室,你们这些小朋友最好别管!”
赵云笑道:“呵呵,我们来此处,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君主大怒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有资格逼问我?!给我上!”
赵云回头,只见几个壮汉冲上前来,手持巨斧,更不打话,劈头砍来。
浪天与鹿厌站在最后,首当其冲,自然先出手。浪天侧身一臂,更不转身,一脚后踢,正好踢爆来者面门,鲜血四溅。鹿厌待巨斧劈至,伸出双指,便将斧韧夹了个结实,脚下一钩,那壮汉立时倒地,甚是狼狈。身后几个壮汉大怒,纷纷扑上,浪天大喝一声,使出“星流霆击”,腿脚一扫,顿时将众壮汉扫开,分别从几个窗口摔了出去。
二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壮汉,鹿厌摆摆手道:“不够看!”赵云连头也没回,笑道:“我们只是路过此处,也不想管大王闲事,既然大王要试我们本事,想来也是高句丽待客的礼仪,我们只好奉陪。现在,在下能问大王一桩事么?”
桑哈捂着嘴在后面咯咯直笑。
君主气极,但见手下被二人轻而易举扔下塔去,那虎皮大汉又不知躲哪里去了,无奈之下只好道:“你问吧!”双眼瞪着东明。
赵云笑道:“好,我们只想问灌奴部的乔乔惟一的妹妹,在哪里?”
东明一动不动盯着父亲。
君主哈哈大笑,道:“我当什么事,她的妹妹嘛,已经到南山去了!”
“什么!?”东明大惊,道:“你为何送她去那里?!她有什么罪过!”
君主怒道:“凡是与叛党有牵连的,统统只有这个下场。逆畜,别以为找了打手就能威胁于我!我大军在此,你们插翅也难逃离此处!”
赵云笑道:“我们有本事这样闯进来,自然有出去的高招!”
“哼,哼!小杂种们,看你们靠什么走出去!”他指着塔下道,“现在下面已经有几万军队,你们敢威胁本王,下场就是比死还惨!”
东明怒道:“你把夭夭怎么了?!”
君主道:“没什么,只是挂起来,享受几天风吹的日子,还有几只鸟儿陪伴,多好,哈哈哈!”
“喂,喂,你这老家伙,说话说得明白点!”桑哈一边摇着手,一边往窗口走去,向下一瞧,大叫起来:“妈呀,这么多军队!什么时候来的!赵云,我们走不出去了!”
东明见赵云他们不明白,道:“南山是腐尸之山。高句丽的葬俗,死人一定要扔在南山,暴露在野外,任鸟兽啃食!而一些高官贵人,则葬在大棺木之中。夭夭此去,会被那里的大
雕活活啄死的!”
君主残忍地笑道:“你们几个,马上也要去了!”他走到窗口,东明伸开双臂,挡在楼梯口,不让他下塔。君主笑道:“你敢阻我?”
桑哈挽起袖子,道:“我还要扁你!”
君主举起手臂,嘿嘿一笑,道:“真的吗?”他手臂一挥,只见远处轰隆隆驶来几辆囚车,关着两串人,他手臂一挥,只见刀光一闪,二十颗人头顿时落地,断口处喷出高低不平的血柱,一旁的刽子手舔舐着刀刃,几个士兵又押上两串人。
“啊——!”众人大惊,没想到着暴君竟然使出如此残暴的手段!
君主笑道:“我最恨别人跟我讨价还价!让不让开?”
东明犹豫了一下,君主大喝一声,一拳击中东明胸口,拳击力沉,打得东明当场吐血。君主又一拳轰来,被赵云一掌荡开,道:“东明,你没事吧?”
君主又挥了挥手臂,塔外又二十颗人头落地。顿时工地上惨号连连。
“哼哼,凶手是你们!让不让开?”
赵云扶过东明,君主一脚踏在楼梯上,回头盯着东明怨毒的眼神,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很痛快的!为了防止你们从背后偷袭我,我现在倒走下去,你们若动一动……”他指着窗外,笑了笑,半举着手,慢慢下楼。

君主转过拐角,赵云突然大吼:“快,捉住他!”他放开东明,从窗口跃了出去,浪天、鹿厌随后冲出。东明追到窗台一看,只见君主早从窗口扑了出去,赵云、鹿厌、浪天随后坠去,要先抓住君主做人质。
那君主嘿嘿一笑,待得赵云三人逼近,突然解下背后斗篷,赵云等人促不及防,看看要抓住他了,没想到斗篷一飞,遮挡住了视线,而且顿时将三人包裹住。
赵云忙抽出背后赤霄,将斗篷划开,劲箭密密麻麻射来,底下是密不透风的士兵,举着长矛刺来,那君主却已经不知去向。
赵云大惊之下,已在瞬间打定了主意,道:“鹿厌,你快回塔,保护其他人。”鹿厌会意,踏过几枝劲箭,腾空而上,手指在空中画了个问号。
赵云明白他是问在哪里回合,手指南方,见鹿厌点头,对浪天道:“我们杀出条血路吧!”
背后浪天道:“正合我意!”
二人从半空扑下,浪天一掌击下,巨大的真如压力压下,士兵们手里的长矛纷纷断折,一**坐在地上,赵云稳稳落地,大吼一声,抽出湛卢,原地画了个圆圈,士兵们大叫一声,顿时兵器漫天飞舞,里外几层士兵纷纷抛射出去。赵云拉过一匹战马,跨上马背,却见迎面来了一名壮汉,从背后抽出弓来,一箭劲射而来,劲风扑面,赵云便知此人非等闲之辈,湛卢挥舞,剑气袭去,那劲箭甚是厉害,竟然穿透剑气,直射过来,只是速度稍稍减慢,对方一愕,赵云策马躲过,道:“好家伙,看我空手擒你!”他收回湛卢,手中不拿任何兵器,直冲过去。对方从连连射箭,射完五六枝,却从马腹之下抽出一柄钢枪。
赵云见他动作,便知他要以密不透风的攻击将自己置于死地,微微一笑,道:“有意思!”他龙臂聚劲,一招“白龙冲天霄”向来箭硬击,龙劲一到,劲箭顿时偏离了方向,赵云张开双掌,左右开弓,将六枝劲箭一一抄在手中,那箭头兀自旋转不已,对方大惊,一枪搠来。
赵云想起泰山脚下对阵枪王,没想到此处又遇见一个使枪的。对方枪头一抖,抖出五六个枪花,赵云知道挡不得,手臂一挥,六枝劲箭飞速射去,对方大叫一声,侧身一躲,枪花自然偏离了方向,早被赵云躲过,冲入进来,两马相交,对方长枪已经奈何赵云不得,大叫一声,早被赵云一拳击中胸口,赵云笔直往前冲去,那人仍拉住缰绳不放,连人带马被赵云掀翻在地。
赵云伸手一抄,躲过钢枪,一枪刺下,那人闭上眼睛,慢慢睁开,才发现长枪刺在耳畔,大叫道:“为何不杀我?”
赵云笑笑,夺过钢枪,看了他一眼,策马就走。
浪天也抢得一匹马来,赵云扔过湛卢,浪天接过,望了一眼人山人海的军队,笑道:“不知杀不杀得出去?”
赵云笑道:“你用什么兵器?”
浪天笑道:“这把湛卢不错,在雪樱国就见识了它的威力,就这个吧!”
赵云点点头,握着手中钢枪,道:“师父教我枪法后,还从未使过真正的长枪,今日可以一试!”
战鼓震天,连浪天也不免兴奋起来,道:“好,就杀出条血路!”
赵云望了一眼身后的高塔,无数火箭射上,高塔已然起火,道:“鹿厌应该能带他们安全撤离吧?”
浪天笑道:“那小子厉害得很,我们就吸引他们的注意,让鹿厌能安全到达箭鱼三号吧!”
赵云笑道:“正是!看,里三层外三层,重重无尽呢!”
杀——!
赵云、浪天聚集真如,向排山倒海而来的军队突击而去。
望着有些西沉的太阳,远处的高山,几只大雕盘旋,观察着山上扑满的尸骨。偶尔,几只大雕为争夺一块肉,而打斗起来,打下的羽毛飘落山间,几头掉了毛的野狼,呜咽着吞食着残肢剩肉。
吱嘎吱嘎。
这个声音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
三天三夜,伴随着这单调的声音,终于到了南山——腐尸之山。
囚车中坐着一个黑肤少女,长长的头发遮盖着长长的睫毛,身上披着破旧的豹皮,遮盖着瑟瑟发抖的身体。
囚车停了下来。
吱嘎声似乎还在少女的耳边回荡。
赶马的老者,转过头来,帽檐底下露出一只正流着脓的怀眼,嘿嘿一笑,一口黄黑色的牙齿:“小姐,终于到了。”
少女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道:“水,水!”
老者犹豫了一下,爬到囚车上,从腰间解下一个羊皮水囊,道:“给犯人喝水是要杀头的。不过这里也没人,你这娃娃也不似其他犯人,大吼大叫,这两天也没给我添什么麻烦,就给你一口水喝吧……别喝光了,我还要回去……啊……啊……唉,竟然喝了个精光,你叫我回去怎么办?”
少女笑道:“对不住了,我……我实在口渴得很!”
老者道:“姑娘,还是渴得昏过去好,感觉不到痛了!”
少女道:“不,要死也要清醒得死!再说,我也不一定死呢,因为神一定会来救我的!”
老者道:“神?哈哈,你别说笑了,这个世界哪有这种人?这里除了狼和雕,没有人再敢来这里了!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就在这里把你放下吧,你好自为之!”
老者将囚门打开,扶着少女下囚车,让她坐在一块大石头背后,道:“说实在的,你这么俊俏的娃儿,作我孙女儿我都巴不得,真舍不得你死,你就在这里吧,能逃多远逃多远,被那些野兽咬死,就太惨了!”
“不,我就坐在这里,有种感觉告诉我,神会来救我的!”少女两眼在夕阳下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老者沉默了几秒钟,站起身来,道:“那就随你吧,这里应该不会被野兽发现,饿死也比被野兽吃了好啊!唉,可怜的孩子……”
老者背着双手,回到囚车,驾着马慢慢走远。
夕阳不见了,天边只剩下酱紫色的云彩。
夕阳下垄,不闻胡笳。鸿雁飞来也转回,独留黑土与霜拥。
飞雕收翅枕尸眠,冬风不卷“小单于”。(注:“小单于”系曲名)
少女紧紧裹住身体,幕野四合,寒风透过,天上飘下雪花来。少女拉过一些干草扑在身上,紧缩着身子,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不觉流下泪来。
啊——!她轻呼一声,不远处,闪现出几双绿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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