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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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白佩玉,严灏不自觉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记得,以前他下班以后,两个人吃过晚餐、洗了澡,在准备入睡前,他们都会窝在床上,扭开一盏小灯,甜甜蜜蜜地看着书、聊着天。
佩玉很念旧,很多东西她都收藏得好好的,例如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电影票根、他们第一次相偕旅行时在庙里祈求的平安符,还有他们第一次上超市采买食物时的收据……当时他们正准备一起下厨煮新婚后的第一顿晚餐……
严灏总是取笑白佩玉喜欢捡破烂,收藏了那么多不实用的东西,真不知道她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而白佩玉总是这么笑着回答他「这些才不是垃圾呢,这些都是珍贵的回忆!我只要一看到它们,以前那些快乐的记忆就会重新回到我的脑海里,就像它们又活过来了一样!」
所以,佩玉也很喜欢和他一起翻以前的旧相簿看,她总是会微笑着跟他解释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天哪……」当严灏第一次看到白佩玉与白瑞玺姊弟俩儿时的合照时,他惊讶万分「你们小时候长得实在是太像了!我几乎分不出来!」
「对呀!」白佩玉轻声笑道「因为我们是双胞胎嘛!」
「可是,这张照片里怎么有两个小男生?这又是谁?」严灏伸手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疑惑地问道。
「呵呵……这是我妈妈故意的!右边的那个是我喔!」白佩玉靠在严灏的肩膀上,她笑着说「那时候天气热,我被带去剪了个短短的男生头,结果我妈妈就故意让我跟瑞玺穿上一样的格子衬衫和吊带裤,把我装扮成小男生!」
「那么这一张呢?」严灏指着另一张照片,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噢!这一张照片可就好玩了!后来为了公平起见,我妈妈就把瑞玺也打扮成小女生啦!」白佩玉的脸颊红扑扑的,笑容甜美可人「你看,他和我一起穿着粉红色的碎花小洋装,头发上还扎着有蕾丝的蝴蝶结呢……怎么样?很漂亮吧!」
当时,严灏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实在没办法想象那个冷酷犀利、咄咄逼人的国会议员白瑞玺,小时候居然是这么的……这么的可爱!
「不过,千万不要告诉瑞玺说你看过这张照片喔!他一定会生气的。」白佩玉柔声叮咛着严灏。
「我知道。」严灏点头「妳和妳弟弟的感情好像还满好的嘛!」
「对呀!不过,这一两年虽然瑞玺跟我们住在一起,可是我和他见面的时间反而变少了,一方面是因为他开始在政界发展,平常很忙,另一方面是他一直不太谅解我跟你结婚……」白佩玉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我不在乎,佩玉。」严灏坚定地说道「只要能跟妳在一起生活,我就很满足了。」
「可是,我也希望我们的婚姻可以得到瑞玺的祝福呀!」白佩玉用充满忧愁的双眼看着他。
「佩玉,这是不能勉强的。」严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我一直希望他也可以多了解你,但是他就是不愿意……」白佩玉低下头「其实我很担心他,你知道吗?」
「为什么要担心他?」严灏觉得很好奇「他应该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吧!他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不,就是因为他太独立了,我才替他担心啊!」白佩玉急切地说道。
「怎么说?」他问。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爸爸就一直很忙,他总是有开不完的会,参加不完的游行抗争,还有永无止尽的演说……他根本就没时间管我们。」白佩玉眨了眨眼睛,叹了一口气「后来,在我妈妈去世之后,我们就更孤单了……那时候我们才十五岁,正是需要别人关心的年龄啊!」
「我知道瑞玺一直很崇拜爸爸,想要变成像我爸爸一样有影响力的人……爸爸是我们姊弟俩的偶像,但是,我们对亲情的需求却迟迟没有得到响应……」白佩玉缓缓说道「我记得从那个时候开始,瑞玺就变得比较沉默了。虽然他有心事的时候还是愿意跟我说,但是他和爸爸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我们两个人虽然是双胞胎,但是我比较依赖,他比较独立,」说着说着,白佩玉的语气里竟夹杂了一丝无奈「受到挫折的时候我会找人倾诉,不过瑞玺却总是独自承受一切,有时候他甚至给我一种即使他没有任何朋友也无所谓的感觉……我真怕他终其一生都抱着这么灰暗的人生观活下去……」
「佩玉,妳别想这么多了,」严灏不忍心地打断她的话「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也许对他来说,自己一个人反而比较自由吧!」
「嗯,我知道,可是……」白佩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妳不是已经叫他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了吗?」严灏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我相信妳可以慢慢改变他的……」
「我怕我不行,」她对自己还是没有什么信心「因为……这么多年来我还是没有办法改变他呀……」
「佩玉,别担心了,一定会有人可以改变他的……」严灏轻轻拥住白佩玉的肩,亲吻她的发梢「一定的,总有一天那个人会出现的……」

严灏还记得,当时白佩玉点了点头,然后伏在他的胸膛上,就这样睡着了。她睡得好甜,几乎让严灏产生祈求上苍让时间永远暂停在这一刻的冲动……所谓幸福的面貌,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不过,回到现实之后,严灏只觉得命运之神对他太残酷。现在他只要一看到白佩玉以前搜集的小东西,就不禁睹物思人、触景伤情,内心难免一阵痛苦撕扯……于是,他原本摆在办公桌上的两人合照,此刻也被他收在抽屉的最底层了,也许等到他心口上的伤痕不再抽痛渗血时,这张照片就会再度被取出来,重见天日。
不过,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严灏叹了一口气,重新埋首于案牍中。
自从严灏销假回去上班之后,连续好几天他都过着这种在办公之外可说是行尸走肉的生活。而他这种以办公室为家的工作狂态度,让他的秘书欧阳衡都快看不下去了!欧阳衡尝试过各种方式了,但还是没有办法阻止严灏继续虐待自己,于是,欧阳衡只好替他准备一堆补品,例如鸡精、人参茶或桂圆红枣汤,然后三不五时就送进办公室逼迫严灏将这些食物吞下肚。
这天,欧阳衡特地拜托局里员工餐厅的厨师替严灏炖了一盅冰糖燕窝。他小心翼翼地端着冰糖燕窝,敲了门以后就径自走入严灏的办公室。
「副座……吃一点东西吧,」他叫唤着正专心批阅公文的严灏「还有,你偶尔也该休息一下……」
「欧阳,你这次又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灌饱我了?」严灏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欧阳衡手中端着的食物。
「是冰糖燕窝,很补的,」端着燕窝,欧阳衡慢慢走近严灏的办公桌「我请楼下餐厅帮你炖的……」
「唉!你又去麻烦人家了?」严灏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就要接过欧阳衡手中的燕窝「……来来来,我来拿吧!还有,拜托你,下次别再帮我进补了……」
不过,就在严灏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眼前忽然发黑,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于是,他倒退了一步,又跌回座位上。
「副座!你怎么了?!」见状,欧阳衡急忙把冰糖燕窝搁在桌上,冲上前去扶着严灏「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边不舒服?」
「我……我只是头有点晕而已,可能是忽然站起来的关系吧!」严灏摇手表示自己没事「我只要休息一下就行了……」
「你确定真的没事吗?」欧阳衡不放心地问「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必了,我又没有生病,去医院做什么?」严灏勉强挺直背脊「况且,我还有一些公事还没处理好……」
「这时候你还提什么公事不公事的啊!」看到完全不顾自己身体状况的严灏,欧阳衡不禁又急又气「你非要弄到自己垮掉才甘愿吗?!」
「我……」严灏开口想要替自己辩解。
「你别再讲了!」欧阳衡断然说道「副座,我拜托你今天下午回家去休息吧!这几天你太疲倦了。」
就这样,在欧阳衡的监视之下,严灏乖乖地把那盅冰糖燕窝喝掉,然后,欧阳衡还派了一辆公务车送严灏回家。
严灏有一种被强制遣返的感觉。不过这样也好,因为他实在是晕到有点想呕吐,如果再继续盯着计算机屏幕看,或是再多批阅几份公文,也许他真的会不支倒地吧!
严灏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瘫平了躺在床上,连身上的西装外套也没力气脱。约莫到了下午六点钟,在他足足昏睡了三、四个小时后,那股晕眩感才渐渐消褪。静静躺在床上,严灏望向窗外,看着天色缓缓暗了下来。
忽然间,他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难道……难道是「他」回来了吗?!
犹如惊弓之鸟,严灏撑起虚弱的身体,挣扎着想要下床把自己的房门关上。他之前进了房间以后就直接倒在床上,根本没有多余的体力去阖上房门或是上锁。
不过,显然他的动作还不够快。当严灏勉强坐直身体打算下床时,他的房门口就走进了一个打死他他也不愿意再见到的人──
「好久不见,」白瑞玺身穿浅灰色的西装,看起来挺拔帅气,不过他的嘴角却很不搭调地浮着一丝冷傲的微笑「严副局长,今天你终于愿意回家了啊!」
严灏难掩恐惧地又缩回床上,瞪大了双眼,全身因为过度紧张而显得僵硬。
「你的脸色好像有点苍白喔!」白瑞玺瞟了他一眼,语带讥刺「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看到我被吓坏了?」
他不喜欢白瑞玺这种眼神!他的眼神过于锐利,彷佛可以透视一切似的……而且,从他瞳孔射出的光芒总会让人不寒而栗。
「总之,好好保重。」白瑞玺转身就要离去,而在他关上房门之前,却似笑非笑、故作不经意地又回头看了床上的严灏一眼,幽幽地说「啊!真是好令人怀念的床啊……」
严灏气得浑身发抖,不过此刻的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好眼睁睁看着得意的白瑞玺扬长而去。
──我绝不原谅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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