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院长的复仇(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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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车离医院越来越近了。陈风水捂住肚子不停地呻吟,从喉咙里憋出的声音怪怪的,好像一只受了伤的猫在叫。
大约十点钟,我们终于到了医院大门口。这时,天空乌云翻滚光线暗淡,下起密密的细雨来。管长安背着陈风水,冒雨急冲冲地往医院里走,我打着雨伞紧紧跟在他们的后面。还没走近急诊室门口,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出剧烈的吵闹声。
医院走廊里站满了人,地面湿漉漉的,白色塑料袋、纸屑、纱巾、胶布随处可见,某个房间里传出病人痛苦的呻吟,时不时还可以闻到来苏水的味道,几个老护士站在急诊室门口无所事事地看热闹。
我挤进急诊室定神一看,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被人揪住衣服,揪人的是个穿黄色军上衣的青年黑脸男子。青年男子左手揪着医生往门口拉,右手打了那医生一巴掌。医生被打后不敢吭声,只是抬起头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青年男子。这医生不是别人,正是“宫本太一郎”乌叙友。
管长安把陈风水往床上一放,大喝一声:“他妈的,你为什么打人?”
青年黑脸男子见管长安穿着警服,怒目圆睁,腰间还别着手枪,但还是故作镇静,不愿松开手。“宫本太一郎”见是我们,便红着脸慢慢往我身后靠,好像我就是一堵保护墙似的。
“还不松手,你想进公安局呀,他妈的。”管长安见青年男子还不松手,上前就是一脚踢过去。青年男子捂住裆部叫了一声,松开手蹲在地下。他抬头见管长安拿出手铐,立即站起来拔脚就跑,边跑边歇斯底里地喊:“日本仔你等着,我还会来找你的!”
“你为什么不给领导复机?”管长安盯着乌叙友气喘喘地质问道。
“他老揪着我怎么回啊?BP机都不知丢到哪了。”乌叙友满面通红,右手不停地摸索衣袋。
“他为什么打你?”我问道。
这时,站在一边烫着鸡窝发,说话结巴的老护士告诉我,前几天打人的青年男子的老婆来医院看痔疮,上厕所大便时不知怎么被老鼠咬了一口**,结果**后来肿得很大,疼了几天,青年男子断定责任在医院,于是就上门来要赔偿两千块钱,乌院长硬是不给,已经闹了好几天,今天终于动上手了。
管长安双手叉着腰一脸忧愁地说:“他妈的,什么玩意儿?以前医生和病人的关系是很好的,现在医生和病人都成了冤家对头了,都是改制改出来的恶果。”
老护士还想往下说,乌叙友朝她使个眼色,她就歪了歪嘴转身走了。
老护士一走,管长安对就乌叙友说:“司机疼得很厉害,你快看看吧。”
乌叙友看病很认真,一会儿望一会儿闻,一会儿切一会儿听,额头渗出了一片水珠,一双眼珠子不停地转动。
我想,他平时给农民看病是不是也这么认真呢?
借着这个空儿,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屋里很窄,一张单人床,白床单黄里透黑,床垫边角露出黑色的棉絮。床边立着一只锈迹斑斑的氧气罐和一个同样锈迹斑斑挂吊瓶的铁架子。黄褐色的办公桌很旧,压着桌面的玻璃板裂了几条缝,用白色胶布粘着。血压计、听筒、处方笺和喝水的瓷杯子占了大半个桌面。方正铁盒里的药水和竹片脏乎乎的,多看一会儿就会恶心。巴掌大的台历上,写着一些药名和价钱。很难想象,医生在这么凌乱的地方是怎样治疗病人的。
“他得的是急性肾结石。”乌叙友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吊着手腕边开处方边说道。

“不要紧吧?”我赶紧问。
乌叙友把处方交给管长安说:“暂时没大问题,吊一支针吃一点药就好了,当然只是暂时止住痛,要彻底根治还是要住院!”
陈风水有气无力地说:“他妈的,老子回去就住院,高双财再不给钱先拿刀杀了他。”
“快去交钱吧,不要说那么多了。”乌叙友用陌生的目光看着陈风水,好像看一个怪物似的。
管长安把处方交给我,脸有难色地说:“我身上没带钱啊。”
“好,我去交钱,你立即给病人打针吃药吧。”我站起身对乌叙友说。
乌叙友站起来很抱歉地说:“不要急,按规矩先交钱后打针吃药!”
我不解地看了一眼乌叙友,他一边拉着我往外走一边说:“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我也有难处啊。你不会有意见吧?”
乌叙友喊来一个胖乎乎的年轻女护士,让她领着我去交钱。
我说:“不用人带了,我去交钱就是了。”
“护士带家属去交钱,这是我们医院的规矩,以防万一啊。”胖护士连忙解释道。
“以防万一是什么意思?”
胖护士叹口气说:“以前,很多家属叫我们先给病人打针吃药然后才去交钱,但我们给病人打完针服了药后,再也见不到家属了,他们跑了。针和药钱都白扔了,我们小小的医院赔不起啊,这样的事医院里今年就发生了十几次。”
“你们为什么不上门收费呢?”
“哪个敢去哟,他们放风说,谁上门要钱就打谁。”
“怎么会这样?他们真是无法无天了。”
“唉,他们太穷了,怪不得他们呀。”
“穷不是理由嘛。”
“我和院长下村收过一次,有个人的老婆生病住院,欠我们医院两千多块医疗费。可上门后我们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看病收费合理的嘛,有什么不好意思?”
“他家太穷了,一家五口人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住在破瓦房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衣服全都搭在一条竹竿上。女的躺在床上动不了,头发乱得像一丛杂草,露出半片白**。她男人对我们说,家里刚买回来一只新锅,你们就拿去顶债吧。他的话没说完,我和院长扭头都就走,钱也不要了。”
“你们医院总不能无偿看病吧?”
“是呀,我们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她又说:“大概是年初吧,有一个病人住院期间半夜跑出去喝酒喝死了,他老婆也跑到医院来闹,开口要赔三十万。”
她又接着说:“还有许多事呢,我都说不出口。”
我们边走边说,交完钱就返回急诊室。乌叙友拿过发票认真地看了看,转头对站在门口的瘦护士说:“可以打吊针服药了。”
“ok。”瘦个子女护士轻盈地答道。
陈风水闭着眼,但还是高度警惕地说:“别忘了消毒啊。”
“你再罗唆,我真的不消毒了。”瘦个子女护士瞪了他一眼。
管长安接过发票问:“这药多少钱?”
“金甲排石胶囊八十元一盒,葡萄糖水八十元一瓶。”我答道。
管长安吃惊地说:“上个月我给董局长买过这两种药,市面上零售很便宜,金甲排石胶囊一盒二十八元,葡萄糖注射液二十元一瓶。现在医院怎么卖这么贵?”
乌叙友一副哭丧相:“我也没办法,我们用的药是冯县长指定的朋友推销给医院的,购药合同一签就是三年,真是官大压死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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