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落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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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休机关算尽,却忽然发现自己几乎已变得一无所有.他的野心其实并不大,只想做这西南的主人,他以为只要努力向邪王表现出忠诚,全力支持东溟国的事业,便能保住自己的这块天地,他认为自己应天顺命,与时俱进,没有理由会失败.可是,他的理想掌握在东溟君王的手里,那理想的实现决定于邪王的一转念间,作为一个棋子,只能受那奕者的摆布,哪轮到他自己安排.
失败者的痛苦往往就是一种从上而下的坠落感,反差越大,痛感越大.孟明府一战,司马休的亲信几乎全部阵亡,而此前他的力量已被邪王和丹朱削弱殆尽,他也看出来,无论自己多么尽心表忠,东溟人始终不会把他纳入自己人的行列,此时的他,已经众叛亲离.司马休真得疯了.
站在司马休身前的人是唐渊.他和那氏兄弟混入人群,突然发动袭击,原以为稳操胜券,哪知还是低估了元心的实力,虽然一剑刺伤元心手臂,却被元心的浑厚掌力震伤了心脉.大爆炸时,他侥幸未站在爆破点,身边的今西和几名手下及时结起气墙,所以他们毫发无伤.唐渊冷冷地看着发疯的司马休,像看一条死狗,鼻中冷哼一声,转头便走.今西等人连忙跟上,只剩司马休一人在那儿喃喃自语.
小英拼死阻击那氏兄弟,岂料这二人太过厉害,剑气被击得粉碎,天虹剑也脱手而飞,两股巨大无比的力道毫无保留砸在小英身上,小英登时昏厥,身子向后飞出,幸被元心单臂接住。易元心心如刀割,左臂里的小英声息俱无,不知是死是活,后面两人紧追不舍,巨大的精力透支令他头脑有些昏眩.他本能地选择向东逃逸,而此刻却已不辨东西,只是撑着一口气,向茫茫的天际飞奔.
天空阴沉如罩,雾气蒙蒙,也幸而如此,追敌也不容易看到他们.然而那氏兄弟尾随甚紧,双方距离一直保持在百米之数.元心咬住舌尖,努力稳定心神,寻思如此逃下去,总会力尽被擒,而且时间拖得久了,小英更加不易救治,想到这里,他突然急速下坠.身下是莽莽丛林,堪堪接近地面时,身形一顿,轻轻落地,然后蛇穿电射,轻烟般向前窜出数百米,再向上升,缩入树丛之中,屏气息声,闭目养神.也就几秒钟的间隔,那氏兄弟飘至元心先前落脚之处.二人神目如电,紧紧盯着元心背影追逐,人影突然消逝,他们几乎是本能地也跟着下落,哪知落地便失了敌踪.正要四面搜索,突然身形一顿,四只眼睛光芒内敛,双双纵起身形,向来路逸去.
元心缩在树丛中,不知外面情形,仍不敢露出半点气息.过了一会,只觉臂上的小英身体渐渐变冷,感觉不到一点生机.他心中大痛,再也顾不得强敌旁伺,拨开树枝,跃落地面,把小英身体平放,察看伤情.他的左臂已恢复知觉,可以屈伸,只是气血不畅,不能运用自如,左手中指被唐渊的剑锋刺断,不知跌落何处,鲜血外溢,一直顾不上包扎,这一路也不知洒落多少血雨,此时伤处血液已经凝结,然而元气损伤过巨,元心昏昏沉沉,凭一点不昧之灵强打精神,神念动处,右手按上小英心脉,开始修复肌体。
生存的第一要素是自救。修道之人往往只要留有一息,便能找时间恢复性命,虽自救的手段不同,但必须对自己身体有清晰的认识。人的身体和精神相辅相成,强健的体能可以帮助心智迅速恢复,而强大的意志力也能帮助**快速修补。元心真元损耗极巨,只剩下不到一成,然而却也足够令他呼唤树林中的生命元素,为小英的肌体除旧布新。
时间过得好慢,小英仍无声无息,然而元心知道她的破裂的心脏已经愈合,几条断裂的心脉也已连接起来,他想将其余受损的部位也一一修复,可是自己的真元流失极快,如果继续损耗,自己性命不保,小英也可能长眠不醒。心中暗叹一声,将一分神念附着在小英心神上,收回右手,端坐在小英身旁,口中念诀,将二人身形隐去,进入寂灭之境。
原来唐渊接管了监察院,先派人向邪王报道情况,又令手下去军营召英布大将军来府商量事宜,再敕令城中军政将官整顿秩序,戒严安民,收拾残局,封锁消息。见那氏兄弟久久不能返回,心中忧虑,遂念动邪王所传禁咒,将那氏兄弟召回,这一下不啻救了元心与小英的性命。
龙首区东征大营。易行挑灯独坐,心潮翻涌。
龙首区欣欣向荣,几座大铁矿已成为官方产业,原来的矿主变成了管理的官员,这一地区四通八达,有了宽松的政治环境,四方淘金者纷至沓来,各种基础设施也百废俱兴,龙首人从周铁虎下以都极为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局面,大家精诚合作,将这一地区整治得井井有条。呼延雷则苦心经营东征大军,有呼延云真做总顾问,唐棣更成为他最得力的的臂膀,反是易行显得有些落寞。

易行一个人生活了十多年,养成了冥想反思的习惯,他不太适应热闹的人群,而且人群越是喧闹,他越沉静。这些日子来,他虽也欢喜这争取来的胜利,但心中也有好多隐忧。唐霜的大事稍定,他便想去与元心会面,然而云真告诉他,元心被派往西南公干,不在大同。唐霜的王国很复杂,包含了共工东溟军,西部呼族,龙首义军甚至还有丛林的鹿王的力量,虽对邪王同仇敌忾,但是各方的利益还是很难调和,这样的情势,要求身为领袖的唐霜必须有超然的胸怀。然而易行隐隐觉得唐霜有细微的变化。当初分析形势,唐霜原打算要易行留在身边,帮她出谋划策,但是呼延雷执意要求易行随他在军中,唐霜便未坚持。目前共工城最红的人是蒙放,这人心智极深,活动能力也极强,所说所做往往能与唐霜心意契合,因此日益受到唐霜亲睐,言听计从。易行几次回共工城复命,唐霜虽然亲热有加,但易行总感到二人内心的疏离,言谈中总是军政大事,少及其他,甚至见面时总有蒙放在旁,唐霜毫不避讳。易行旁观者清,觉得这一切离自己的初衷太过遥远,他的心突然变得很忧郁,甚至孤独。
相比之下,龙首比共工更让他亲近,呼延雷自不必说,那唐棣对他也好感日深,龙首人对他和呼延雷更是感恩戴德,拥护备至。
门外脚步声传来,接着响起敲门声,易行以为是卫兵有事,便大声让进来。一个细弱身影踱进,一身戎装,却不是他的卫兵。易行眼神一亮,忙笑道:“原来是周姑娘,快进来坐。”
周眉在桌旁坐墩上安坐,看着易行,问道:“公子挑灯独坐,是不是有心事?周大叔说你这几天闷闷不乐,让我来给你宽宽心。”说完,有点羞涩地低下头。
一丝暖意涌上易行心头,他笑说:“谢谢周大叔关心,我哪里有心事啊,这里朋友这么多,关心我的人这么多,我感觉很幸福呢。”
周眉道:“公子别骗我了,公子跟别人在一起时好像很开心,可是没人在身旁时便没了笑容,很忧郁的样子。”
易行看着这小姑娘,突然有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这几个月来,周眉与他已经很熟了,这小姑娘乖巧,善解人意,那周铁虎也有意派她来照顾易行的起居饮食,两人相处极为融洽。
“周姑娘,你有没有想过未来?”
周眉愣了一下,看着易行,想了想,侃侃而谈:“公子,我是一个很平凡的女人,我不知道什么天下大事。以前爹娘活着,我以他们为中心,想得做得都是为了他们。现在爹娘不在了,是公子救了我的命,我就以公子为中心,我不求别的,只求在公子身边尽我的心意,你快乐我也快乐,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我知道公子不是有野心的人,但公子的志向比一般有野心的人还要大,我也把公子的志向当成我自己的志向。我能猜到公子心里想什么,前几天你从共工城回来,就一直不开心,肯定是在想女王的事,是吗?”
“你这小丫头比我自己还清楚啊。其实女王只是一方面,我想得更多的是这赤焰大陆的未来。我入世不久,对人间的好多事都未经历过,但我读过好多书,对于人世间的纷争有很深的了解。从前我的世界好简单,一个人在山上,与山水鸟兽为伍,我的爱恨也很简单,思念逝去的亲人,回忆美好的童年,然后怨恨那剥夺我亲人性命的可恶的涛天洪水。但是心中充满柔情,那恨也就不在心中占太多的份量。我爱这世界,爱一切美好的东西,所以对书中所描绘的人间的丑恶有时难以理解。如果说丑恶是因为无知,可是我的亲人都没什么知识,却又都那样的纯朴善良可爱;如果说丑恶是因为生存艰难,可是自然提供给人们生存的资源那样多,只要我们团结互助,会克服一切困难,幸福美满的生活并不是不可触及的神话。我的族人生活得并不辛苦,虽然没有这大陆的奢华,但却闲适快乐,一衣一食,生命便得以沿续,一颦一笑,便心花绽放,劳动是我们的生理需要,如元心那样,垦荒拓屋,便成为他的伟大事业,那时,我看着他肩扛铁锄,脚踩泥泞,像巨人一样站在自己修建的房屋前,我觉得他的形象好高大。”
易行讲述的时候,双眼迷蒙,神思好像又回到了故乡。周眉认真倾听,觉得他的思想朴素而奇特,至少在他见过和熟悉的人当中,绝没有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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