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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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堪线,熟悉了现场,98年的五月就在焦虑和忙碌中匆匆走完了。再回到学校,美丽的江城也已早早地进入了夏季。
武汉的夏天是难熬的,勤奋的太阳煮沸了滔滔江水,烁热而又黏稠的空气实质般地塞满了所有的空隙,人们也变得急躁和懒惰了,大街上少见行人,偶尔会有,也是匆匆忙忙地,在楼宇断续的阴影中快速穿梭。
虽然刚刚上午九点,修平赶到黎冰那儿已是满身大汗,惹得黎冰心疼不已。刚踏入热恋的人儿本应成天黏在一起,但修平却先是找人,后是跑现场,聚少离多,弄得两人心痒难耐。
黎冰放水让修平洗了澡,又拿出前几天刚买的衣服让他换上。黎冰是个心细的女孩,不但内外衣具全,买回后还洗过一次,这种细心对农村孩子来说是奢侈的,山沟里出来的修平从小学开始就在住校,十多年来基本都是自己在照顾自己,这种突如而来的呵护让修平感动不已。
黎冰把修平换下的衣服一股脑塞进洗衣机,又插上电源、打开水管准备洗涤。修平就跟在后面看着,因是周末,黎冰简单扎了个马尾,穿了套粉红色的家居服。修平看着黎冰外露着的雪白的肌肤,特别是因弯腰而溜出的一段纤细的腰肢,感动就变成了激动,忍不住一把抱进了怀里。
黎冰感觉到了修平的激动,也就放了活计转过身来,轻轻搂住了修平的脖子,然后四片久违的嘴唇就很容易地触到了一起……
“是白天哩”,黎冰说。
“我知道”,修平说。
但两条年轻的躯体又很快纠缠到了一起。
修平是内向的,但爱的抑制总如火山积累,只要寻求得一线机会,便会催生出更加绚烂的狂热迸发;黎冰是害羞的,但欲语还休的娇媚最能点燃激荡的爱火,游离于清明与迷失间的灵魂更易捕捉每一丝快感;两人是生涩的,但年轻生命的**碰撞,或婉转高昂,或低沉幽咽,总会形成一曲动听的歌,一幅优美的画,一抹难以描述的意境。
整个上午,整个骄阳似火却又温馨宜人的上午,这段爱的旋律被两颗贪婪的心不断品味着,由单调而丰富,由生疏而娴熟,由激烈而温柔。
“我要死了,”黎冰说。
“我们一起死吧,”修平说。
————幸福的分割线————
王钧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如果继续完成“拜访”的任务,王钧认为自己必死无疑。
“拜访”的主意是刘卫东给出的,昨天回来,王钧去找刘卫东探听情况,刘卫东就给王钧出了这个主意。王钧想想父亲临走时交给自己的那一万块钱,就也认为这个办法可以解决问题。
刘卫东给王钧列了个清单,刘卫东的清单包括了姓名、职务、电话和家庭住址,甚至用数字标明了拜访顺序,刘卫东一再叮嘱王钧不敢放弃一个,刘卫东说这其中任何一人都可能影响王钧的学籍。
吃了早饭,王钧就开始往还于礼品店和专家楼之间。王钧对拜访这事没有任何经验,心情有些忐忑。不过王钧相信有“敲门砖”开道,有早已滚瓜烂熟的说辞,事情终究是会摆平的。
但王钧还是半途而废了。王钧被领导们的作风彻底折服了,刚刚习惯一个官气十足的表演,又碰到一个明显做作的热情,刚应付完一个市侩般的胡乱调侃,却又被下一个冷嘲热讽得几乎落荒而逃,王钧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却换不来一个满意的,哪怕是有希望的答复。

但让王钧最难以接受的还是冷漠,在被尴尬地搁置了七八分钟后,“出去”两个简单的汉字就把王钧和他的礼物扫地出门了。
王钧坐在专家楼前的广场上,四周空旷而又死寂,白花花的太阳几乎融化了座下的石凳,但王钧毫无感觉。
王钧想,大不了不要这学籍吧。
但如此的解脱竟然也恢复不了王钧的心迹,王钧感到心里空荡荡的,周身冰冷,王钧担心自己这样会生病,却又迈不开双腿。
————悲伤的分割线————
“是要死了吗?”在倒下的那一刻,何立恒想。
何立恒身体一直不好,最近的感觉尤为明显。何立恒一直都有贫血的毛病,但由于家庭条件不好,又不是特别严重,就拖着没有去治。这段时间何立恒感觉特别疲惫,有时候会头昏头痛,烦躁不安,特别是上次醉酒以后,更出现口鼻出血的症状,但何立恒一直挨着。每次回家看到父母窘迫的现状,何立恒都有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不能再增加他们的压力了,何立恒想,也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就挺着吧,挺到七月上班了,自己挣钱了再治吧。
对于上班,何立恒是渴望的,何立恒下定决心要好好工作,好好挣钱,为了贫困的父母,为了瘦弱的自己。
但估计是等不到上班了。这种想法是从昨天开始的,昨天回来的车上何立恒发现自己昏迷了好大一会,同学们以为他是睡着了,但何立恒自己的状况自己清楚。何立恒清醒后非常恐惧,就喝了点水,但马上就呕吐起来,司机以为他晕车,就不耐烦的把车停了,看路边有个厕所,就顺便赶大家下来放水。
干呕完了的何立恒对着路边的水管洗了把脸,然后进了厕所,在厕所站了半天,何立恒才发现,已经一整天了,自己尽然没有一点尿意。
何立恒知道再也挺不下去了,所以车到武汉后就直接回了家。回到家后何立恒就把身体状况告诉了父母,这个份上了就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何立恒看着悲伤欲绝的父母,甚至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何立恒在自家小屋里躺了一夜,虽然没怎么睡着,精神却稍微好些了,就告别了父母,想回到学校,因为他实在是听不下去半夜里父母的哭泣和叹息。
父亲把他送到公交车上,拉着他的手说,“你去请个假就回来,我就是拿钱借贷,砸锅卖铁,也会把你治好的。”
何立恒忍着泪点点头,看着一夜之间更加老迈的父亲,他知道这个家庭,即使真的砸了卖了,也是值不了几个钱的。
但何立恒只有点头,这时候的何立恒对自己的生命已经无所在乎了,他担心的,只有老来丧子后,父母该是怎样的悲痛。
所以,在返校的路上倒下的那一时刻,何立恒眼前闪过的,还是父母绝望的面孔。
“爸,妈,我真的要死了。”
————痛苦的分割线————
写到这里,我不禁泪流满面了,我想起我的一个关系很好的大学同学,他就是在这样一个炎热的上午倒在了地上,就再也没有起来,他死于尿毒症。
但请放心,我不会让何立恒死的。对于逝着,追忆虽然重要,但好好活着,却是对友爱最好的诠释。我会让何立恒尽快好起来,让他好好挣钱,养好身体,好好供养他的父母。
因为,我的主题只是阵疼,阵疼,是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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