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不一样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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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个处室沟通无数遍后,“官方协调”无效,我只好再找“民间关系”,好在“关系”还挺配合,在18号的早上9点,终于在“介入科”的楼道一角安置了个床位,搬了过去。
办完转科室手续,在医生会诊之前,将陪护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实在没地方放,只好全塞在床下面,像窝棚里的民工。弟弟到楼下去买了张草席,铺在地上,说是留着晚上陪夜用的,加床肯定是不行的,就这样已经影响通行了。父亲和我们几个就都坐在了上面,算是霸占了这一下快天地。
“这里太艰苦了,”我对父亲说。
“没关系,”父亲说,“是看病,又不是旅游来的。”
父亲说这话时心情依然很沉重,一是担心母亲的病,二是心疼流水般花出去的医药费。姐姐和弟弟们都很困难,所有的医疗费都是我一个人出的,他也担心我的承受能力。
这时候有护士出来,叫家属进去听听会审意见,我便陪父亲进去。医生介绍说,母亲这种状况非常少见,一个月多月的治疗,本不应该形成血栓的,但既然形成了,就得赶紧把它们碎掉,不然一旦脱落,后果就不好说了。
医生又说,这种内科治疗,严格说连手术都算不上的,就是在颈和小腿部分别开一个小口,利用血管穿进去一根细小的导管,把溶栓的药物泵进去。至于手术风险,那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安全起见,医生建议在心脏的静脉入口加上个滤网,保证血栓的碎片回流时不至于循环到肺部。
父亲更关心的是需要多少费用,医生说进口的八万,国产的五万左右,于是父亲犹豫了。姐弟几个一阵商量,终于说服了父亲。到这个时候,也只能是人家怎么说就怎么做了,有一份希望,都不可能放弃。
父亲在各种协议上签了字。但凡做过手术的,都会被要求签这些协议,没有一点选择。协议的签订,就是说手术过程中所产生的任何意外和任何结果,院方和医护人员不承担任何责任。后来我曾和当医生的朋友探讨过此事,他说,这也是迫不得已。但在我,在当时,只有悲哀,只有愤慨,只有有心无力。我总觉得,再怎么迫不得已,也不应该把这种迫不得已转嫁给患者。
这些都扯得远了,签完协议,医生安排,让做好准备,下午三点接受手术。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母亲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怕她担心,只敢留一个人在她身边,其他人呆在楼层的平台上。这个平台是给病人们康复用的,光线很好,通风很好,在很好的春日春风下,很多病人都由家人陪护着,在上面练习走路,或只是晒晒太阳,有说有笑的。只有我们一家,躲避在阴凉的一角。“阳光下太燥热”,父亲解释说。父亲坐在块断砖头上,指着康复的人们对我说,“他们来的还要晚些,却已经能走了,哪像你妈,到现在还生死难料,这到死算哪回事?”
我只有安慰。
等到下午三点,亲属们都到了。手术再小,关系到生命,大家也都来看看,说不定有可能是最后一面了。但没人过来通知,问护士,让等着。于是等着。

到四点,还没人过来,去找医生,说上个手术太难,要往后推迟。让等着。于是等着。
到五点,又去问,同样的回答,还等着。
五点半的时候,突然有护士过来,见面就劈头盖脸的一顿猛吵,说你们的手术还做不做啊,到现在还不把钱缴了,她们那边准备手术,去领了两次器械都领不出。
我们这才想起来,钱还没有预存进去,赶紧道歉,请她们准备着,我们这就去取钱。那护士显然很不赖烦,最后通牒说,如果半小时领不出器械,她们就换下一个人了。
“没一个人通知要存钱啊,”弟弟解释说。
“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还来医院干什么。”那护士扔下这样句话,加上个白眼就走了。
这时侯谁也没心思跟她计较了,赶紧冲下楼取钱去。银行是朝九晚五,现在只能找自动提款机了,幸好我带了三张卡,也幸好这里银行比较聚堆儿,十五分钟,我们就带着钱,气喘吁吁的回到医院了。
存上钱,被通知六点做手术。跟母亲说,是去检查一下,抬上推车,送到了手术室。
手术室里有一起,门外还等着一位,我们是第三个,需要排队候着。母亲看见“手术室”三个大字,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她不能动弹,只好接受,只是不停地吆喝要回去。一家人只好像哄小孩一样的哄着。
等到十点,终于被推了进去。手术过程不再详述,应该说,手术非常成功,大夫的态度也很不错,对手术过程中母亲的过激行为也不介意。
做完手术,将母亲推回到病床,已经是次日了。经大家强烈要求,父亲才同意随我回家休息,留大姐和弟弟在那边照顾。我接到单位电话,说老一召见,明天一早要赶到他的办公室。
我跟父亲都是不善言辞的人,一路上也没什么话说,我劝他别想太多,他也只是叹气。
接下来的日子,又回复了医院单位两边跑。第二天,二姐也从老家赶来,和大姐、弟弟、父亲四人,完全可以倒过班来了。同天下午有病人出院,关系户照顾,母亲插队搬了进去。一家人都很高兴,只是搬进去后,发现同病房里竟然有两个传染性的病人,又让我们心里多了层阴影。
“就凑合着吧”,“关系”拍着我的肩膀,指着走廊里的病人跟我说。其实我也是这样跟父亲和弟弟解释的。我想他们也是能理解的,一个病房里虽然住了六个病人,但总比走廊里要强了许多,起码有手推车经过,不用推到一边避让了。
看着走廊里的其他病人,我也知道插队是不对的,对他们不公平。但在这个不公平的地方,为了母亲,我也只能如此了。话说回来,这世界,哪里有绝对的公平。
确实是这样的,起码,被老一召见后,我就觉得很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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