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偏殿教子暗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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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建和帝留楚彰、楚靖哥俩一起陪他用过膳,半靠在榻上,闭眼听新得宠的小太监小柱子唱着他最喜欢的时鲜小调,任两名宫女给他揉肩捏脚,不时轻合着拍子,跟着哼上两句。
他今天是真的累了,多年少都没这么费心过了,不过就算是再累也是值得。他原想由着这帮逆臣闹去,只要不烦着自己,百年后管他花落谁家,至多也就是偶尔想起列祖列宗,稍存愧疚罢了。
这倒也怨不得他,自嘉元帝到他三代都是单传,那些远支纨绔一代比一代不成体统,实在让他没了半分指望。建和帝本性又好酒色而厌政务,并不是什么心怀天下的仁主,会有这等想法倒也不奇怪。可如今他为这两个儿子,却怎么也要再拼上一把,甚至略微后悔当年不该由着性子纵情酒色,姑息养奸,弄到如今这般几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得很,现下只是但心时间不够为两个儿子把后路铺好。
歇了约摸一个时辰,建和帝自觉劳困稍解,睁了眼看两个儿子仍面色恭谨的侍立在一边,并不见丝毫的焦躁不耐,不由得暗自点头。
太子他看了半年有余,心里自然有数,倒是太子对楚靖评价之高,让他颇有些意外之喜:听彰儿讲靖儿的学问见识都是极好的,只是性子稍显仁厚了些。嗯,有年轻人的锐气,中年人的沉稳,却毫无少年人的浮躁,真不知是何等样人物教出来的。再历练几年,有他和彰儿,大楚或许中兴有望也未可知。
建和帝从老太监王顺手上接过药盏,摆摆手让内侍都撤了,仍只留王顺一人侍候,这才道:“都站累了罢?”不等两人回话又自失一笑:“多站站规矩也好,朕当年侍候先帝爷也这么过来的,年轻人总要磨磨性子才历练得稳重。”
太子、楚靖躬身应是,建和帝又道:“靖儿才回来,有什么不明白的多问你大哥,打虎亲兄弟,朕的江山将来还要靠你们兄弟俩一起来守。”
楚靖一天都跟在建和帝身边,见父皇气色极差,常气喘咳嗽,此时又看他不知喝的什么药,忧心之余正暗中揣摩着病因,忽听话风不对,忙强颜宽慰道:“父皇春秋正盛,怎么就说这话,儿臣们还要再侍奉您老人家几十年呢。”
太子亦笑道:“二弟说得是,儿臣跟二弟愿做百年的皇子,辅佐父皇成万世之君。”
万世之君?成天听那帮奴才万岁万岁的叫着,也没见哪个皇帝活过了一百岁。建和帝只一笑,并不理会两个儿子的奉承话,温言道:“这天下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过两日靖儿安顿下来,跟彰儿一起入朝听政,仁和殿参习。”略一顿,建和帝声音已沉了下来:“你们记着,政务虽要紧,军权却是要命的,朕只怕……”
叹了口气,建和帝摇摇头又道:“朕过两日下旨拨羽林让你们挑选,回去好生想想这兵该怎么个练法。到时再给你们两个知兵的将领,还是那句话,亲自统领训练,多学多看,不懂就问。要恩威并济,切不可刚腹自用,明白么?”
建和帝话里的意思再联系到今日种种……楚靖不由得暗暗心惊,他虽长自民间,前朝旧事却也清楚得很,能和太子一起参政的皇子大楚历朝历代只出过两个,一个自太子践祚就再无消息,另一个正是他父子一脉的祖辈。楚靖飞快的瞄了太子一眼,却见他依然满是笑容的垂手恭听,神色间不见丝毫不快。

犹豫的念头不过在楚靖心里稍闪即逝,转瞬间便已下了决定,他暗叹口气:罢了,走一步说一步罢,无论为父皇还是百姓社稷,哪里还有退路可言?如今只有先立稳根基,将来就算太子猜忌,也能有个应对自保的资本。
见两人应了,建和帝欣慰一笑,又看了眼太子,温言道:“朕既立了德妃为后,便是你们的母后了,要好生孝顺着,多过去请安。”想想该吩咐的都吩咐过了,仍觉得身子有些困倦,便摆手道:“朕乏了,不留你们了,去给皇后请个安罢。”
俩人退出殿去,看小柱子在殿门外侍候,太子便问这时辰皇后在哪个宫里。
小柱子学过几年戏,模样儿也清秀,极得建和帝宠爱,入宫才一年多已升了首领太监。见是太子问话,极利落的磕了个响头,赔笑着回道:“回太子爷的话,皇后娘娘还没搬到坤宁宫,这会大概在慈云斋礼佛呢。”他双十年纪,已过变声期,声音竟清脆得带有几分童音,浑不似其他太监般尖细刺耳,这也是建和帝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太子也喜欢这小太监的机灵劲儿,在他后脑上刮了一掌,笑道:“磕这么响的头做什么?巴结爷也没银子赏你。”
小柱子伏在地上,仰着脸笑嘻嘻地回道:“二位爷每回见着奴才都乐呵呵的,就是对奴才天大的赏赐了。”
太子听了哈哈一笑,拉了楚靖径往慈云斋而去。
楚靖随着太子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御园殿阁间穿梭,早已记不清来路,索性不再去记,倒是常有路过的嫔妃宫女,不免会用好奇的目光悄悄打量这位刚传进她们耳里的英俊二皇子,弄得楚靖尴尬不已。
楚靖为建和帝的身体担着心,无心观赏宫中景致,压低嗓子问道:“大哥,父皇的身体……”
太子叹了口气,神色间也是颇为忧虑:“自我进宫,父皇身子就一直不好。咱们做儿子的,也只能好好为父皇办事,让他老人家少些操心思。”
楚靖默默地点头,又试探着问道:“知道……是甚么病么?”
太子忙使个眼色止住了他,看左右无人,才低声道:“御医说是过度操劳体虚所致,开了几张不痛不痒的方子,再多就不是我能打听的了。你也少提这个,落在有心人耳里,便能生出事来。”
楚靖见他说得郑重,想起史书上记载的那些肮脏事,不由一凛,忙应道:“大哥教训得是,是臣弟鲁莽了。”父亲有恙,做儿子的本该偿药侍疾昼夜不离。可就因为父子传承,做皇帝的对从小看到大的儿子尚且不能完全放心,何况他俩长于宫外,更是要格外小心避嫌。
太子含有深意的看了楚靖一眼:“你也是担心父皇,可这不是咱兄弟管得了的,如今……把该办的办好了比甚么都要紧。”
楚靖心里一动,却不再问,只低低应了声是。
太子点点头,拍拍楚靖肩膀:“父皇既叫你学习政务,便用心去学,有甚么不懂的只管来问大哥。这几天好好想想练兵的事,等拨下人来咱哥俩商量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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