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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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菜场就像走进了宰鸡场。
卖鸡的师傅们对鸡身上的每个部位都了如指掌,什么样的鸡杀什么部位能一步到位地杀死从未失手过,杀完了鸡连鸡血也一滴不漏地用一个小碗接住,等凑到几碗时一齐再卖给下一位喜欢喝鸡血的顾客。鸡摊上的鸡全被他们标榜成正宗的乡下土鸡。哪有那么多乡下土鸡呢?可听卖鸡的一说是,明知不是却宁愿相信是。倘若有哪位实话实说的卖主敢称自家摊上的鸡不是土鸡,而是饲养的或激素催大的,那是谁都不会去那儿买的了。可世上哪有那么傻的鸡主呢?
我此时正站在一家鸡摊边,这里菜场虽不大,可大大小小的鸡摊倒有好几家。有一位顾客朝我旁边一家走去,是位戴着眼镜的“女先生”,只听她用斯文的声音对鸡主说,“请问”,只听她用请问两个字,那老板便暗自欢喜了一通。“请问这里有乡下土鸡卖吗?”那位“女先生”接着问。“有,有,全都是乡下来的,正宗着呢!”卖鸡的才是一位真正的“先生”,他一边说一边瞟了瞟那位女士,从座位上起了个身,又快速上前走了几步,走到那位女士身边,继而轻而细语地问,“你要买毛重的,还是净身的?”他走过去时我看到他将手往鸡笼上顺便一挥,就把病得奄奄一息了的鸡全都吓得抖擞了几下。“一只全**。”“好咧”,说时慢那时快,只见那位卖主一把捞起了病鸡中最严重的一只,用手象模象样地在鸡**位置擢着,“是鸡蛋已到了**眼的下蛋母鸡,蒸炒煮炖都好吃,又挺有营养的!”一边说一边贼来贼去地看买主,只见她有点犹豫,就又说,“你到我这里买鸡算你是找对地方了!包你满意,吃了还想吃,买了还来买!”说着就娴熟地摆弄起手中的鸡,自作主张地将它一刀了结了,就见断了鸡气,连动也没动,而那位买主还正暗自庆幸买到了好鸡。
而我身边的这家鸡主是一位妇人,看上去三十多岁,面带和气。“您想买哪种鸡?是毛重还是净身?”看来他们卖鸡的人都统一了口径,连专用名词都统一了起来。“我要半只。”我说。“我也要半只。”只见这时来了另一顾客。于是那位鸡主就从笼里顺手抓来一只,当面给我们宰了。时近中午时分,买菜的人越来越多,我旁边好几家的鸡摊上也都挤满了人。摊主于是开始忙着为我们宰鸡,我从不会自己宰鸡,就是看别人宰鸡也不敢,可正当我转过脸去时,却看到其它的鸡主也在宰鸡,我没看到鸡,但看到了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气定神闲的神情。显然,面对一条又一条活生生的鸡命的逝去,他们已经变得麻木了。给我们宰鸡的那位妇人也是如此,只见她将气断了的鸡丢进了一个空桶,又用盖子将鸡严严盖住,鸡于是在没有空气的桶里扑腾了几下就失血生亡了。这时,鸡主才把盖子揭开,将鸡丢掉了滚烫的开水里,翻滚了几下就又拿了出来,于是,她顺着鸡毛生长的方向一抹、一拔、一捏、一抖,一只光秃秃的鸡身子就呈现在眼前了,她又用凉水给鸡冲了个澡。“这鸡是刚进城的乡下土鸡,瞧这爪子的硬度和皮肤的颜色!”她用大声说话的方式招揽顾客,就自豪地将鸡重重地丢在了砧板上,开始给它开膛剖肚。尽管她动作娴熟,可还是不慎弄破了苦胆,于是胆汁顺着鸡胸往腹部再到肛门直流下来,她当着我们的面只能狠狠地用水一瓢一瓢冲洗。“我不要了!”我身边那位说。“你要哪边?”卖主朝她轻视地看了一眼,又对我喜笑颜开地说。“哪边好?”我看着一半留着鸡盲肠,一半留着未长成的鸡蛋迷茫地自言自语。“这边好,有蛋的这边好!”鸡主说,我不解地看了看她。“当然了,这未长成的鸡蛋可有营养了!你看这黄灿灿的几个,挂在肚皮上多可爱!”她又说,可我还是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她,好象这一看就记起了小时候母亲说过不能吃没有长成的蛋的话。我于是改口要了没有蛋的那一半。鸡主在称称时搭了一只冰冻得有气味的鸡头,我说,“这可不行,不能吃的给我干嘛!”可她说,“哪家都是这样的,否则就干脆要有蛋的那边。”我这时才确信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买走了那半以后,紧接着又来了一个老太太,她瞅了瞅剩下的那半,要去了上边没有蛋花的部位。最后,在鸡主的鸡摊上只剩下了鸡的一半的一半,不过那几个黄灿灿的蛋倒还正在肚皮上圆滚滚地挂着,只是其中有一个被弄破了,浓浓的蛋黄正往砧板上一滴一滴地流出来,然后扁下去、、、、、、

我离开那个鸡摊时,听到刚才买鸡的老太太说,女人吃那种未成形的鸡蛋是生不了孩子的。虽然我知道她的话也许过于偏激,可还是坚定了再不到那个女鸡主摊位买土鸡的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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