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无望中呼唤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偶尔翻开影集,不留神便看到了几张在贵州拍摄的照片。照片因为过了塑被我保存着,多少年过去了都觉得象新的一样。每这时,我总要拣出那些我的“二十岁”、“二十一岁”生日时的照片仔细端详。我“二十岁”时穿上了那年姐姐从家乡寄来的紫色百褶连衣裙,头发柔柔地披在肩上,在照相师一声“准备”、“开始”之即,我双手轻抚着裙摆,头发向后飞扬,活象个公主;我“二十一”岁梦想上个好大学,于是穿上了博士服照了一张“博士照”;我“二十二岁”看上去成熟了,别样的披肩和朦胧的丝巾将自己描绘得“犹抱琵琶半遮面”,频添了几许妩媚。
我是二十岁时到贵州的。因为从来没有去过如此遥远的地方,心里总免不了有点紧张,也有点兴奋。而和我同来的老乡却拿着照相机准备捕捉一路的美景。车尽管在崎岖的蜿蜓里颠簸着,但欢笑声和叫好声也同时起伏着。教办的辅导员一个劲儿地说;“贵州啊,资源丰富,空气清新,人在这里生活可以长寿。”我因为有点紧张,总是默默无语。
总算来到了校园。一看,天啊,这是学校吗?怎么连个校门也没有?教室的门窗是新添的,这分明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只有偶尔传来的流行歌曲才让我们略感时代的气息。听教办说,这学校全是希望工程捐款修建的。
没来几天,受不了空气的干燥,不习惯高原的寒冷,甚至也不习惯只吃两顿正餐,从晚上十点睡到次日十点才开始上课的日子。我失望、伤心地拿起了电话,但又马上放下了——
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是和姥姥度过的。小时候不懂爸妈为什么总是分开居住,也不懂爸爸总是忙,而妈妈总在电话那边遥遥地质问:“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忙?!”
后来上了学,见到同龄的同学在爸妈的呵护和鼓励下便可以大胆地举手发言、回答问题、参加各种比赛,并获奖。我幼小的心灵便开始迫切地渴望着:要是我的爸爸不忙,我便可以站在他的肩上摘天上的星星!
再后来,长大了,和一个男人恋爱,结果被欺骗了。再再后来,便去了这样一个地方、、、、、、
在这里,初来乍到的我不想有人认识,不想有人了解,也不想有人控望。那天晚上,平生第一次喝上了农家酿造的“包谷酒”。才喝上几口,醉了,脆弱的心总是最容易醉倒的。醉后的我将门重重一摔,闩得死死的,一头栽到了床上,心却无法平静。相反,发烧的脸和燥热的胃让我顿时情绪高涨。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不愿给家人打电话,甚至连家中的电报也不回?我恨死了自己,也恨死了家人,如果不是他们的粗心和自己的愚钝,那场有关我和他的恋爱就会变得多么“风花雪月”,而不是被欺骗被抛弃的结局!那晚我痛痛快快地哭了,想着要哭一个晚上,想着即便哭一个晚上也不够。可这一哭,倒让相邻的老师们纷纷出来了。
有个老师,高高瘦瘦,名字和袁世凯只差一个字。说话做事喜欢大手一挥,以此显示着领导者的风范,平日里总不苟言笑。他那晚也来了。先是敲门,“怎么啦?怎么就伤心啦?”我执拗着不去开门,哭声却更大了。他一听我哭得更大声了就慌乱起来,只听到他口齿不清地叫着其它老师“拿、、、拿什么、、、拿梯子来。”我的哭声并没有因为他口齿不清的说话而停止,一边哭一边想象着他们怎样笨拙地架起梯子敲门、砸玻璃。最后是袁世凯三下五去二地打开了门。于是,大家在我小小的屋里开始为我忙乎了起来,端茶,送水果等等。也许是他们的左规右劝的缘故,也许是那么几滴白酒实在够不上醉人的缘故,我在喝了一杯浓茶以后,醒了。
“女孩子喝酒对胃不好,”袁世凯说,“以后不许喝酒。”他那次说话没有平时的领导者的口气,眼里还流露着关心和爱护。从此我和他的距离一下缩短了。

他不久升为学校的主任,便要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就是我卧室前面的一间。我每天都必须经过几次,他的办公室没有一般男孩子的那样零乱,几十本教育书籍、文学作品摆放得整整齐齐,还有他发表的几篇教改论文也有条不紊地放着。他每天都要来这里办公,有时午休也来,我先是不习惯外边开门的“吱呀”声和笔尖的“沙沙”声,但没多久也就适应了。我们有时隔着厚厚的墙壁大声说着话,诸如:“明天的会议什么时候召开?”我问。“这个月的生活费算了吗?”我问。
袁世凯经常主持周一的政治学习和周末的工作总结,有时也会突然带着我们下乡到其它学校听课学习。他总有神通广大的本领,他的课且不说纪律最好,学生平均成绩也最好,就是他没上过课的那些学生,一说到他也十分敬畏:“老师可严肃呢!”早在他毕业那年,他说:“俺要做主任。”一年后,他果真做了主任。学校每逢申请经费,无疑该是他去镇教办,学校每有大型活动,也无疑该是他策划。有一回,为庆祝香港回归,学校想要与镇政府同庆,一天之内跑教办,政办几趟也没有成功。而他第二天去了,回来就说镇长已经同意并签字。
他尽管神通广大,却总想不明白为什么我才二十出头,而他却几近而立。他也永远不明白:为什么湖南人总将“吃FAN”说成“吃VAN”,又诸如湖南的山总比贵州的山小吧?湖南的天空会不会也象高原一样多变?我家在湖南的哪个位置?离湘江和洞庭湖有多远?等等。
那一年流行《潮湿的心》和《真的好想你》等流行歌曲,他便买了回来,总在傍晚时分播放,以至于我在吃饭回来的路上也可以听得十分清楚、十分投入。他从来不问我会不会留在贵州,只是说:“贵州啊,这地方可不得了,将来只要一开发,首先富的便是这贵州!”他说着话时**澎湃,好象贵州眼下真的就富了一样。他有一个弟弟在我班学习,很顽皮,总抢着回答问题。还跟班里的小同学们说:“我哥想带***老师到我家——玩。”我后来对他说,“你弟真逗!”他摸着他弟的头,仿佛对我说,“他真乖!”
我的二十一岁生日是在那所学校里度过的。那天,他买了羊肉,蔬菜以及水果,然后将它们做成了可口的羊肉煲,着实让我美美地吃了一顿。那是我至今为止第一次吃到有水果的羊肉火锅。照相是第二天他为我补拍的。原因是第二天为星期六,对他这位日理万机的人来说方便。更有趣的是,他为我设计了三种不同风格的装扮,还说为了圆我的三个梦想。这可真是我没有料到的。有时朋友远比自己了解自己。“第一张、、、、”他说:“准备,开始,”然后只听咔嚓一声就有了我前面提到的“公主照”;接着第二张“博士照”,然后第三张、、、、、、
我是一年合同到期后去了另一所学校,以为手续只要和教办商量便可,也就没告诉他。但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神通广大”到了如此地步。当我从教办楼梯下来时,便碰上了他:“听说你要走。”他吃惊地说,“你是真的要走?”他说这话时眼睛久久地看着我,待意识到我也在看他时,他的视线才缓缓移开,低着头,象是在思索着什么,又象是在挽留着什么!
我走的那天,学校请吃饭,他没有在场。
离校一年之后,生日的那天,我意外地收到了他的一张贺卡以及我二十一岁生日时的三张照片(已过塑)。照片的背面分别注上了“你的二十一岁”、“你的二十二岁”、“你的二十三岁”(我想象中的)。
听其它老师说,他已住进了我原来住过的房间,一个人办公,只是不再自己做饭。
我于是想,是他在召唤我了吧?是他真到了"而立"之年吧?而我却再也难得苏醒了!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