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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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天空晴朗。晌午,外婆和亚梦来了。这是母亲前次赶集稍信叫她们来的,由于母亲趁志宏回家来杀猪,明天赶集上街去卖。
下午,志宏从学校回来了。亚梦,外婆和母亲三人坐在家里聊家庭琐事。
亚梦看见志宏回来,莞尔一笑:“你今天回来那么早!”
“我有意早回来!怕下午杀猪!”
志宏挪了把椅子坐下。
母亲突然看见志宏穿着一双新皮鞋,特别地吃惊问:“你到那儿得钱买皮鞋?我说你有钱就是乱花,买了几双皮鞋了,志成一双也没买!”
志宏看着亚梦,笑着说:“你以为是你的钱?这钱是白痴的钱。”
亚梦暗自好笑。这鞋是她去志宏学校玩,给他买的。
母亲没注意,责骂:“谁对你好?你不是拿家里的钱,我不相信了!你若是这样,明年你上学,你自己找钱!”
“家里的钱?——是亚梦白痴给我买的。”
母亲听了,笑了笑说:“真不要脸!还要让妹拿钱给你用!”
外婆笑着在旁插嘴说:“有什么不要脸的?以后有钱,拿给他用不也是一样的吗!”
大家坐了一会儿,志宏忽然对母亲说:“妈,这个星期二,我听同学说志富到苗匡去没收赵二毛的VCD,差一点被下岗了。我们同学问我:‘志宏,你认识你们那儿派出所赵志富吗?’我说,他是我堂哥!我同学说:‘完了,我不知道是你堂哥!他去没收我表哥的VCD下岗了。快点,不然来不及了。’我当时没钱,便借了60元钱,才到人事局,公安局,给局长送一条红塔山。我还陪他们玩了两天。”
母亲问:“你怎么找得到这些人呢?”
“这些人?他们都是我同学的老爸。”
“是你的同学介绍你去的?”
“我常在他们家玩。他老爸和老妈都认得我,对我也很好。我去说,志富是我堂哥。他们都说,没关系。”
“你若不去,怎么办呢?”
“怎么办?自己到沿海去打工!”
母亲很自豪地和亚梦夸耀:“多读书,人要变得聪明些!熟悉的人也多一些!如果是我们遇到这件事束手无策,有钱找不到门儿送。”
亚梦只是痴痴地盯着志宏没说话。
“……有人说我送儿子读书,不如送儿赶集。读书人还是要比没进学堂的人聪明些。”
他们正在说,志成回来了。
母亲则对志成说:“志成,你去晒谷场大伯家去借两根杀猪凳来!今晚要杀猪!”
志成看见志宏在那儿坐着聊天,母亲没叫他去,有点厌恶,没吭声去了。
志成到大伯家借凳,伯妈很不舒服。志成在寨子里没其他人家借,只有硬着头皮借了。他回到家气唬唬地对着母亲发气:“每次借东西叫我去,你们怕别人白着眼睛骂,我不怕!”
母亲知道他伯妈这人,问:“是不是你伯妈说什么了?”
“她说,我家什么都去她那儿扯!下次我不去借了!”
“这婆娘!她说话从不考虑,只管说出来!她志富要不是志宏给他求情,他有冤没地方诉!”
母亲没好气地说,“志宏还把他们当自家人,出事费心费力的,以后你别理他们。”
母亲把事情全告诉给志成了。
继父抓猪草回来,听见母亲与志成说话便问:“你们请帮忙的人了吗?”
“叫志成去吗!”母亲说。
“要去,快一点!”
母亲看见志成站在一旁发愣,催促道:“你去吧!”
志成去了。
母亲又把赵志富的事讲给继父听。
继父责骂:“志宏真是蠢!你自己这么穷,他有钱借给别人,他怎么不借给你?”
“刚才志成去借她一张凳子啰啰唆唆的。”
吃了晚饭,志成看见亚梦和志宏甜言蜜语的,心里很委屈,出去玩了。
母亲看见志成往外走,问:“你到哪儿去?”
“出去玩!”他没好声气地说。
“今晚你要回来吗?”
“我不回来了。”
平时,志成若是和寨上年轻人吹牛聊天晚了,他就和周老四睡,不回家了。
母亲没有反对。
这晚,志成没睡好觉,心情特别烦乱。他最害怕亚梦出现在他眼前,但是又渴望。自从亚梦回来以后,家庭发生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母亲对自己有了偏心,更别去提其他人了。他感到好可怜,孤独,落寞,不知不觉泪水浸湿了枕巾。他越想越觉得不安宁,便穿衣起床了。
周老四看着窗外一片漆黑,鸡还没打鸣。
“你怎么了?鸡还没打鸣呢?”
“我睡不着!”
“是不是想表妹?”
志成脸一热,很羞愧,说:“不是,那敢去想这些事,是那天去砍枋枋把自己累坏了,现在每晚到半夜就睡不着。”
周老四看见志成起床了,他也跟着起床。
“你怎么不睡了?”
“我也睡不着。走,去你家吧!”
母亲早已起床料理家务了。志成回家帮着挑水劈柴。
杀了猪,继父叫志成和屠户收钱,害怕回家算帐和母亲吵架。
“志成,你今天没事,去和姐夫收钱!”
志成也害怕收钱,一脸不悦对继父说:“真没本事!收钱不知有什么了不起!”
“你在家做什么!假若我死了,你们今天不卖肉吗?”继父吼着。
“好!我去!”志成很愤怒地说。
继父看见志成发怒了,没好声气地说:“你不去,我也不去!”
志成气了说:“别说外人不把我放在眼里,连家里人没把我放在眼里。”
继父听志成这一说,他知道志成的心情很委屈没说了。
吃了饭,志成和继父上街去了。走到街上,志成对继父说:“你回去吧!我在这里收钱!”
继父看见他皱着眉头,绷着脸,怕他把钱掉了。这毕竟是血汗钱,在外面顶着严寒酷暑挣来的,另一方面怕志成心想歪了,以后父子俩虎里虎气的日子不好过。
“你回去吧!把牛放在青草地方,否则过不了冬天。今年你回家放牛,把牛喂得像风车架子了。”
志成听继父这一说,没有说什么,回家放牛去了。
下午,志成回来特别早。他怕母亲在家忙不过来。他知道志宏和亚梦在家玩,一般是不会帮忙的,母亲也不会叫他们的。
晚饭做好了,他便去叫运付和老四,佰松来吃饭。
吃了晚饭,何运付们和屠户走后,继父和往常一样与母亲算帐。志成怕他们吵架,出去玩去了。
母亲看见志成要出去玩,便吩咐:“你出去玩,顺便把你伯妈家凳子还了,免得说闲话。”
志成把凳子扛去了。
志成来到伯妈家,进门看见伯妈和刘群珍在喝酒,笑沉沉的。
“伯妈,把你凳子还来了。”
伯妈看见是志成,硬生生地说:“随便放在那儿!”
志成顺便走到厨房里,看见她们围着桌子吃肉、喝酒。他想,这人一点分不到青红皂白,平时说三道四的。他有意说:“伯妈,志富哥差点出事了!”
伯妈认为志成是想到她面前讨好。
“出什么事了?”
“他去苗匡没收赵二毛家的VCD,差点工作没了。赵二毛家有人在公安局,人事局……”
没等志成说完,伯妈就骂伯伯:“我说你伯,他一天到晚只知道抽烟,什么事都不管。我说娃儿到派出所,叫他小心做事。他们都说我担闲心。我给志富说,他说:‘我有枪,谁敢碰我!’现在出事,别人笑得脱掉两颗大牙!”
赵志富今年刚从省警校毕业的,伯妈和伯伯听见他分配到大平派出所,四处夸耀。志成这一说,以为他是逢迎她。
志成听了这话很尴尬,一不说二不休,心里暗忖:——咦!真不得了!不到几个月就不把人放在眼里。
“后来,志宏听见他同学说,才借了60元钱买几条红塔山送给他们,因为这些人是他们同班同学的老爸,这件事才算摆平了!”
伯妈心想,志成一定想要钱,暗骂:“你怎么不说到明处呢?”
“志成,你要钱给伯妈说,伯妈不是那些吝啬的人。”
志成听了,很不好受,心里暗骂:“好的,下次你有事不要到老子们耳边说!”
刘群珍在旁边说:“这件事,若不是得志宏麻烦可大了。我们这一族应该大家互相帮助吗!这件事,他自己肯定不清楚。”
伯妈听群珍这一说没面子,认为面子被志成失尽似的。
“我说多少次了,他就是不听!现在出现这种事,真丢脸!”
志成暗骂伯妈,好心不得好报。
第二天,志成把和伯妈说的话讲给母亲听。
“叫你别理他!他们一家人全是忘恩负义之人。你爸爸和他是亲兄弟,你爸爸死了,他没流一滴眼泪!关心过你们吗?你们关心他,他反过来把你当着仇人整,真够气人的!”
志宏听见母亲唠叨,有点不耐烦,说:“我们是自家人,我不帮,你不帮,谁来帮呢?我是想,自家人多有几个在外面做事,免得受人欺嘛!”
“你是这样想,但是他把你当什么人啊!”
外婆插口说:“看来他们不是那种领情人。”
“不知你伯妈这婆娘,简直不叫人!——志宏,你干脆去给志富说,把你伯妈的话讲给他听。你说,志富,我不该给你到公安局,人事局去求情,丢你面子,真对不起!看他怎么样!”
“我说你心胸怎么这样狭窄嘛!计较这些干吗?”
“你不去说,他不知道。”
第二天,天很热,好像天气又回到初夏。在溪边可以看见几个老农汉在洗澡,有人把家里旧衣服和被子都拿出来掠晒。
母亲趁天晴,准备今天把萝卜砍了晒干,不然没有好天色。
他们家每年把萝卜晒干了,把它塞在瓷罐里,来年没菜或者活忙可以抓出来吃,其实味道挺不错的。
志成把牛放出去,回来了。这时,志富穿着警服来了,好像在志成全家人面前炫耀自己。志成没理他。
志富看见全家人都坐在院坝里洗萝卜砍,笑着说:“你们在洗萝卜啊?”
“是的。你来玩一下!”母亲不冷不热地说,看上去很平静,好像没发生什么似的。
志成跑在厨房里搬了一把椅子给他坐。他看见志成给他搬椅子,说:“别管我,我随便蹲一下。”
“蹲着有坐舒服?你们在办公室天天坐,也许**坐痛了,蹲着要舒服一点!”母亲笑着说。
“是的,每天坐在办公室,实际很难受。”
母亲怕亚梦不认识志富,转身说:“亚梦,这就是志宏的堂哥。”
亚梦会意一笑,没说话,低着头洗萝卜。
“他爹和志成家爸爸是亲兄弟——我们刚说,我们希望多有几个人在外面做事,免受别人欺侮!”
“是的!多有几个人,做事说话顺利得多。不过我这人,从来不走‘后门’的,拿我舅找我给老表办户口,我同样不办理!因为他是超生的。”
母亲冷笑一声说:“志宏说你到苗匡赵二毛家没收VCD,差一点被公安局和人事局通报了,把你下岗到沿海去。志宏听见他同学说,忙借了60元钱,买了一些东西拉关系,后来才没事了。”
志宏听见母亲说,便补充说:“我也是听见向锋说的,因为他老爸在公安当局长。”
母亲问:“你真的去苗匡没收赵二毛家的VCD?”
赵志富冷着眉睫很厌恶地笑着说:“是的。但我一点没事的,VCD我们早已卖了,钱不知用去哪儿了!”
母亲暗骂道:“你这没良心的娃儿,和你妈一样傲气没心没肺的!你若不是志宏,你狗命躲不了,真是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
志宏也很气愤,暗骂:“下次你求我,我不去!让你去吃点亏!”
志富接着说:“这些事情,我自己有主见,何况不是我一个人去的。”
母亲虽然心里很生气,但表面笑着,说:“不是说你怕事,是说你刚出来,在单位上做事自己小心点,脑子要多想一想!”
“这不必担心。”
“……今天早晨,我妈气愤愤地去我办公室,我们正在上班,神神密密地叫我出去,问我,是不是没收赵二毛的VCD。我听了吃一惊,后来她才说,我才明白怎么一回事。我才对她说,这些事我自有分寸,不必担心。”
“我也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当时听了很急,假若真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伯妈和伯伯不是冤枉苦了大半辈子了。况且,几姊妹就送你一个人读书出头,现在伯伯又老了。”志宏说。
“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这社会没法律了。”
“只要你这一说,我们都放心了。”
志富站起身准备要走,他伸了伸懒腰,说:“没有其它事了吧?我得走了。”

“没有其它事了。”
赵志富刚没走多远。志宏就骂:“你有一天,别人打死你,我懒得管,真是他妈的不知好歹!”
母亲责怪道:“我预先知道,你们做好事,没人领情了。这一族人没有人关心你们!你给他做事还以为你求他……像志富的妈,常在我耳边说,志富朋友多,亲戚多。他的朋友比别人亲戚多,比别人亲戚好!我想,你才一个儿子就炫耀,人家几个儿子在外面当官坐府,不是坐花轿叫人抬着上街下乡的天天玩耍。”
“他才一个警校毕业呢!别人大学毕业没有他妈的那么嚣张!”志宏说。
“他是背枪的,谁不怕他?”
这几日,秋庄没有安宁,志富的母亲在村里逢人便说此事,骂志成他们一家担闲心。有人传到母亲口里,母亲气得只顿足乱骂。
亚梦劝说道:“有什么!别人提着东西没有去处呢,何况还多熟悉几个人。”
志成不在乎,他习惯了。吃了早饭,他又扛着斧头去砍树子。
“妈,我上山去劈枋枋!”
“你又去!不要那几个钱!——回来!”
母亲不允许他去,怕别人陷害他。
“我在近处山头劈!”
“近处哪儿还有?”
“砍窗条,怎么没有!”
“你就是不听我话!你爸爸不听我话,他有什么好处没有?”
亚梦看见他在家无事可做,对母亲说:“姨娘,让他去吧!别人都在山上砍,怕什么!”
“他们年轻了,在别人山里去砍,躲在隐蔽的地方,趁不妨,随便拿什么袭击,就死定了。”
“好,我不去!去放牛好不好?”
志成放牛去了,扛着斧头去。
晌午,伯妈在晒谷场边与夏玉英叽叽喳喳地说。
夏玉英历来对姓赵的这一族人没安好心,更何况姓赵的在外面读书的人越来越多,而杨家人连一个上高中的孩子也没有,他常常暗中挑拨,使姓赵的一族内部打死人架。
“玉英嫂,这志成和他妈说话没两样!他爱撒谎,他说我志富在苗匡赵二毛家没收VCD要被人事局下岗。你评评理,这话害不害臊!没收赵二毛家VCD是他们所长叫他去的,关他什么事!”
“大家都这样说,偏偏说得那么准!”夏玉英见到志成兄弟俩读书,心里不服气火上浇油地说。
“他肯定是听别人说!”
“不可能这么巧吧!”
“他表面是我们亲的,实际上比外人不如,害不着没办法!”
“是这样的!不过好了还是亲的好!”
“亲的,你看他帮我们什么?暗地里说了我们好多怪话。”
“哼……亲的有时候比外人还不如。有的外人比亲的好得多!实际出事了全靠外人帮忙,家族人谁管你!”夏玉英扯是搬非地说。
“我才对我志富说,不要听别人的话,现在得工作了,谁都想来拢络你,想找你办事。就拿他的幺娘就是这种人,你不知她心窍,你以为她们关心我们。那天志成说志富那事,我就是对他说,要钱给我这个伯妈说,我不吝啬钱!玉英嫂,你想,我有钱拿给他吗?我拿丢到大河里,我也不会送给他的。”
“是的。人落井下石;有钱有势了,谁都想占点便宜!”
“占点便宜?——她如意算盘打错了!”
杨玉容此刻挑着粪去泼菜,听见她俩谈得起劲,放下插两句。
“大娘,你刚才说什么?”
“说你幺娘,他见人说志富的工作是靠志宏,不然我志富要下岗了。”
“靠她那张嘴!有关系,两个儿子早上大学了!”
“她是说,她儿子一般学校不希罕,不像我志富,连警校都要读!不是大学,她两个儿子不去读的。”
“读大学?他那个穷命根子,一辈子甭去做梦了。他自己不拉稀狗屎照照自已傻瓜模样!更何况志富那警校不差啊!一般成绩不好,没关糸的不能去呢!”
“她走到那儿都是夸奖她两个儿子标志,长得漂亮,又聪明,将来一定当官的料儿。”
“山大无柴,人大无力!你不是没听说过。”
“她说,即使两个考不上,回家干活也比寨上任何人强!”
“穷得卖娘老子的,不管他不分昼夜的干,下辈子也还不起那些烂帐!”
此刻,羊子角角背着背篓来了。她们相视一笑,各自走开了。她们知道羊子角角和志成的母亲要好,怕她去说三道四,惹出是非来。
晚上,月亮很明。羊子角角踉踉跄跄地来到志成家里。她想把今天听见三个婆娘的坏话说给母亲听。
“幺娘,吃饭了没有?”
母亲在猪圈边喂猪听见是羊子角角的声音,便放下木桶过来看。
“羊子嫂嫂有空下来坐一下!”
母亲忙叫志成找凳给她坐。
羊子角角在火坑边坐下向母亲招手示意,说:“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我不在家,去哪儿玩?我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了!”
羊子角角看了看坐在火坑边的人,一眼就认出了亚梦。
“这不是你妹家亚梦?”
“是的!她打工回家来了。”
“这么大了。今年多大了?”
“不知道,只有她自己清楚!”
“十七岁了!”亚梦害羞地说。”
羊子角角悄悄凑在母亲耳边说:“幺娘,你这侄女长得漂亮,你请媒来服待你过老嘛!”
母亲故意一笑,小声说:“不知她是否答应?我两个儿子都大她几岁!”
“宁可男大八岁,也不愿女大一月吗!”
“你我怎知她的心思,若不答应,我们不好相处。”
“嗯……”
坐了半天,羊子角角斜着身子,挪了挪凳子,比先前更近了,嘴凑在母亲耳边说:“幺娘!今天我到溪边土地里栽菜,在晒谷场边听见你嫂,玉英和玉容三个婆娘说你的坏话。”
羊子角角做了手势说:“我和你说,你别出去乱说,是我说的啊。”
母亲点着头说:“放心!若不是玩得好的人,你也不会给我说,我那敢乱说呢!”
羊子角角便叽叽咕咕地凑在母亲耳边说。
坐了半响,羊子角角在大声说:“其实我站在墙角听了好久,她们根本没注意到我。”
母亲听她这一说,破口大骂:“我才不像她们三个婆娘!你玉容有什么说的,女儿才十几岁就让她出去打工,没多送几学书。即使我送两个儿子读书,也比她活得快活。还好意思张着嘴说别人!子女在外面打工,两个人在家里干活,还说没钱用。我送两个儿子读书不像她见人说没钱用。”
羊子角角说:“明里说是一族人,暗里却比外人不如。就拿我兰凤结婚,志国当掌管(料理红白喜事一切事务的人)。他把我家买的香烟,全发完了,那些剩余的烟酒不知他拿到哪儿去了。我兰红结婚,忠志掌管,烟酒剩了几大挑。”
“我们建新房子请客,玉容两口子邀起杨秀健把我一盘油当脏水倒了。你会认为他两口子心好!我过每一堂事,他们纠起人干了不少坏事。我生我志成,请客。她提了一桶尿放在堂屋里,志昌看见了,立刻拿几张报纸盖着。你想尿气怎么盖得住,搞得满屋子臭薰薰的。我第二次搬家,请巫婆看好吉日。志国请杨秀健来到我家大门口杀猪,不允许我们通过。谁不知道,搬家是不允许人知道的,更别去提杀猪了。他们这样害我们,终于害着了!志成的爸爸,搬下来四五天去凤凰山打猎就不见了——其实搬家这件事他们是不知道的,志成的爸爸认为他们是一族人,轻描淡写地和他们说,谁知他们起坏良心。”
“志国良心最坏!我兰通在后山(集体的山林)砍几根树子,他去邀忠志要罚我家款封山。”
“要钱?我要拿吗!”
“我说不晓得,叫他们去找我大娃儿——赵兰鹏!”
“就是要这样才使他们难堪!——兰鹏现在到地区武警支队当队长吧?”
“是的。我心想,看谁敢去问?赵兰鹏骂死你!不过现在没听他们说了。”
“有你赵兰鹏怕什么!他有老虎皮。若是我,不怕得罪他们!老子反正有儿子在外面做事,不求他们和他们乱骂!”
“我从来没把他们放在眼中。”羊子角角过了一会又说,“秀健这人也不是好人啦!他儿子在中学教书当校长,我兰鹏考上省重点高中,他把通知单捏在手里,不拿给我们!兰鹏对我说,妈,我是考得上的,为什么没通知单呢?我没办法,又送他到镇江中学去复读一年,来年一考就考上。教育局的人说,赵兰鹏去年考上了,今年为什么又来考呢?兰鹏知道了,才朝着他家大骂。我兰鹏分到洛阳,我以如愿以偿了。他却不如愿,对我说,妈,我要回本地来!我一定要当县长,他妈的,整不到杨秀健的儿子不算人!我才劝他,娃娃!你得工作,过去的事就别提了。他不甘心,现在调到地区武警支队当队长,他一年从头到尾的工资全是走朋友关系去了!”
“你现在可好了,别人不敢乱来了。我们仍然在泥潭里打滚!”
“愁什么?两个儿子考上,不是一样吗?谁敢在面前啰嗦!”
“要考得上,早就上去了——他们读书成绩很差!”
羊子角角朝志成一笑,说:“你们兄弟俩读书努力点!你妈累死累活的为你们好啊!像我兰鹏!一个月一千二百多元,就是给我们买点水果,其余的钱他自个儿用!你想,我们一年从早苦到晚才挣千把块钱。他一个月就是一千二百多块。”
“我们一年那里挣得到一千块钱!看样子,我们这么累,穿钱衣了。实际上,油盐钱都没有。明里喂猪,没有粮食喂,吃野菜,两年没长上几斤肉,杀了扛到街上去只够税钱。”
“是的。我们一年喂的猪,没有他一个月的工资。”
“我才对两个儿子说,大家苦一点,考上学校得工作就好了。”
“你若是两个考上,你可能送不了!赵兰鹏读书,他两个姐送!兰红教书每月四百多,兰凤到广东打工每月一千多块,都是给他汇去。若是靠我们,也上不起了。”
“只要他们考得上,我愿意把这幢房子卖了。”
“你,你这幢木房,谁希罕?即使卖了,价钱也很低了!就拿德岩甫建家那幢新木房,只卖四千多块钱,就打算你这木房卖一万块钱,一年的学费都不够。——只有去贷款!”
“贷款?你别去提了。有关糸的贷一万八千没有问题,我们这些穷人,贷一分钱就贷不得。”
“有学生款了?”
“学生款?是有嘛!他就是不贷给你!你怎么办呢?你去和他吵架?我每次贷款,赵秋云就气凶凶的。”
羊子角角瞟了亚梦一眼,说:“向亚梦们借点嘛!以后两个哥哥读出来,再还不迟。”
母亲怕亚梦难堪,忙说:“她们几姊妹自己在烂泥田里打滚,我也不希望他们的。他们若有,借给我们我也不嫌!”
“你还有其它的亲戚吗?”
“哪儿还有!我妈八十多岁了,一个孤人,我没有钱拿给她的,还望她拿吗?其它的,志成的爸爸去世后,这些亲的还关心我们?整不倒是没办法!”
“那么你干脆送一个算了;另一个出去打工,找钱来送这一个读书。”
母亲苦笑一声,说:“他们兄弟俩谁愿意出去打工?”
志宏在一旁很不服气地说:“不要说得那么可怕,前面的日子都苦过来了,我不相信后面的日挨不下去!何况我们已经长大了!许多事自己去解决,不怕钱找不着,怕的是考不上!”
母亲得意一笑,说:“你……你这个志宏说话,一口的大话。”
志宏红着脸,说:“不是我吹牛皮的,城里面我熟的人比我们寨上人多。我同学和我说,若考上了叫我去找他爸爸,他老爸在财政局。”
“芹菜坡赵应昌在县财政局当教育股长啦!你可以去找他吗!”
“我去找他?他那模样瞧不起我,我也不去找他!”
母亲自豪地说;“送子女读书,熟的人比我们这些老农民多。他们一天在学校里和同学玩得好,同学家爸妈在工作,像亲儿子一样关心。我们在家里干农活,转来转去只认识周围几个人,这些人不但帮不了你,还起歪心。”
羊子角角听了志宏的话,称赞道:“你志宏和他爸爸一个模样!说话做事一个样儿。你大哥就是佩服他爸爸!他爸爸去世后,他说,现在我们一族人没有谁敢站出来和周家,杨家二族人吵了。”
“他爸爸和志宏一样,很直!但是现在直树有用,直人无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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