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般若绝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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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小满见他如此,早有防备,见他身形欲动,早和身扑上,将他压倒在地
绝印怒道:“你做什么?”谷小满道:“大师,好端端的,干嘛自寻短见呢?”绝印道:“我自轻生,关你屁事!滚开!”谷小满道:“我娘亲常说,男子汉大丈夫应当能屈能伸!你一时想不开,便要自尽,这要是传了出去,那才叫人笑话!”绝印怒道:“天下人本就瞧不起我,你充什么好人。若不想传出去,老子宰了你便是!”
谷小满正色道:“我没有瞧不起你!”绝印一愣,哈哈笑问道:“你?”谷小满脸色一红,随即站起,昂然道:“你见我身上全是疤,右手也废了,又不会武功,于是就瞧我不起,对不对?可我还瞧得起自己!一个人倘若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那他就算是被天下敬畏又能怎样呢?”
绝印本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之人,哪里受过这样的说教,冥冥中像是听到看到了自己最为熟悉和亲切的人就在自己的身旁,一时间竟然懵了。谷小满又欲再说,绝印摆了摆手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因为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人跟我说过这些。嘿嘿,没想到,几十年没跟人说过几句像样的话,一开口,竟然就听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当真是造化弄人啊。”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小子,你说的没错,嘿嘿,想不到,今儿又被你救了一次,嘿嘿,哈哈,加起来,有三次了吧?”
谷小满见他不再自寻短见,心也一宽,歉身道:“哪里哪里,您救了晚辈的性命,这才是真的!”绝印见他不肯领自己的情,心中微怒,道:“怎么,你道老子是在放屁吗?说你救了老子三次,就是三次,少他娘的跟老子啰嗦,小心老子一掌毙了你!”谷小满见他动怒,不敢拂他心意,忙忙躬身道:“是是,小子不才,天机巧合,帮了前辈三次的小忙。”
绝印怒道:“怎么,老子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谷小满一惊,心想本欲守着晚生后辈的礼节,这一来,却是小觑了绝印,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该当如何言说才是得当,不由地汗出额上。绝印见他模样,知他不是有意小觑自己,便也释然,道:“你救了老子三次,老子便为你做三件事,杀人放火,无所不可!就算是刀山火海,老子明知道做不到,也绝不邹眉,推辞半分!你说吧,哪三件事?”
谷小满学了个乖儿,不敢再拗他,但一时间却叫他如何应付?邀他南下寻母,但路途遥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跟他又是不熟悉,终究不好意思开口,而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事可要他做?转眼看见庙外那个趴在地上的村民,心怀怜悯,想起母亲的教诲,心念一动,便道:“那好,我想到了两件事,希望大师你不要推辞!”
绝印邹眉道:“老子说过的话,几时不算数了?”谷小满略一躬身,陪笑道:“大师且不要动气。我这第一件事嘛,是求大师日后遇到烦心之事时,须当慷慨潇洒,千万不要轻生。”绝印微微一怔,道:“这算哪门子要求?”谷小满道:“难不成,大师您要食言吗?”绝印道:“老子岂会食言!”
谷小满道:“大师言出如山,当然不会食言了,是小生多虑了。只不过,这第二件事情嘛,是求大师您日后不要出手太重,得饶人处且饶人,免伤无辜。”绝印微微怒道:“好,老子依你便是!只不过,你对老子的承诺有如儿戏,未免也太低估了老子!”
他本想谷小满会去叫自己做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最起码见他满身伤痕,至少会叫自己去为他报仇,待得三件事办妥之后,再杀了他以泄被他救了三次的心头之恨,哪想到他竟会随口说出这两件事来,不由地大为光火,这“老子”二字,自也发得重了许多。
谷小满笑道:“大师您误会了,我的这两件事,尤其是第二件,实在是难过于在千军万马中斩获敌军主帅!虎为百兽之王,猎食有如探囊取物一般毫不费力,而要它放了口中的小兔子,却是万万之难!试问,我若要您去杀人放火,您一根手指就能做到了,这才是小觑于您,是大大的不该!如此一来,我的要求,又哪里是儿戏呢?不过,大师您若以为自己做不到,晚辈自当收回,再想些其他的事情便是。大师,您意下如何呢?”
绝印知他乃是激将之法,心中怒到了极点,但他向来极少对人许下承诺,而一旦出口,必是决不食言,又见他对自己颇为关心,一种久违的温暖涌上心头,怒气稍和,道:“好!好!好!小子,你事事为老子着想,老子领了你的情了。第三件事是什么,千万不要再婆婆妈妈的没完没了!”
谷小满沉思片刻,抱拳道:“至于这第三件事,日后自会相告大师。晚辈与家母失散多日,不敢再做耽搁,且先告辞了。大师,后会有期!”
绝印见他要走,心中竟忽而有些不舍,拦住他道:“小子且慢!你一个人去,又不会武功,路上倘若再见到官兵,岂不危险?”谷小满心中一惊,暗道:“倘若我再落到柳大人的手里,凝眸就算是有偷天换日的能耐,怕也救不出我来。这样一来,岂不是要等到来世才能与娘亲见面?嘿嘿,谷小满啊谷小满,你堂堂七尺男儿,却怎么事事都要依托别人,受人庇护?你已经害的小刀兄弟身受重伤,难道还不够吗?”
当下朗声道:“多谢大师关心,只是晚辈不想再连累太多人,大师的美意,晚辈只好心领了。青山不该,绿水长流,就此别过吧。”绝印抢上一步,本想要他的第三件事就是南下帮他寻母,以免了这承诺对自己日后的羁绊,但见他神色刚毅,只好改口道:“既然如此,老子也不勉强。只是你的右臂是因老子才断的,要是没点补偿给你,日后老子在江湖上哪里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老子就传你一套掌法,好叫你日后不用再见了那些酒囊饭袋就只知道跑了,如何?”

他口中所说的酒囊饭袋,自然就是官兵及村民之流,但他掌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又岂能只有这点用处?只是他见谷小满并不像是江湖中人,才这般自降自己掌法的身价。
谷小满凄然一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道:“晚辈右手尚无缚鸡之力,何况是左手呢?大师您一掌就能将人拍出好几丈这么远,如此厉害的功夫,晚辈哪里能够学得会?”绝印仰天狂笑道:“一只手又能怎样?当年老子同样用一只手独战新野群雄,以此名扬天下,你年纪还小,假以时日,又岂会在我之下?何况你小子邪门的很,恐怕还是块学武的奇才也说不定。嘿嘿,就只怕老子这功夫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好,你若是练了,免不了要被那些江湖上的谦谦君子名门正派瞧不起!”
他之所以说谷小满邪门,是因为见他身上的伤非但好得极快,而且颇不受其羁绊,隐隐觉得像是哪一门极为高深的武学,但一时间却又无从想起。
谷小满见他神威非常,想他当年一只手大战新野群雄,比当时精彩绝伦,不由地心向往之,大为艳羡,已是动心,又见他对自己颇有冷嘲热讽之意,胸口一热,也不顾的他所言是真是假,昂然道:“我娘亲常说,行走江湖,管他什么名门正派旁门左道,只要行侠仗义济世抚民,不为自己的私利而去谋害他人,光明磊落,又有什么区别?至于功夫,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管他什么功夫,只要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管的江湖上怎样去说呢!”
绝印闻言,不由地喜笑颜开,乐从心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说得好,合老子的脾气,老子喜欢!”他虽口口称自己作“老子”,但语气中傲慢之意远不及其温暖亲切,两人的关系自然是更进了一步。
却不知谷小满乃是名门之后,虽不会武功,但他母亲自幼便讲些江湖上的奇人异事来哄他睡觉吃饭,后来虽是令他好好读书,但幼小的心灵里在已是种下了我行我素、放荡不羁的种子,只不过还没找到成长的土壤罢了。
绝印纵横江湖几十年,全凭一套《般若大绝印掌》。虽是臭名昭著,却也更令江湖中许多人望眼欲穿,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据为己有,可惜不是命丧其下,便是无果而终。此刻他心在过去,想的念的全是曾经的温情,人自然而然地也是性情大变,何况他被身上余下的毒素牵动着神志,眼见了这么一个受尽苦楚的孩子,心存慈爱,哪里还是什么江湖上纷纷云说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此时心中所有的,怕是隐藏在了几十年的温情吧。当然,也许他自己并没有察觉而已。
这《绝印掌》以刚猛为主,修习者须当内力浑厚方可自如地发挥掌力,否则反会伤及自身,是以绝印先教了谷小满一些简单的呼吸吐纳之法。谷小满依言练习,顿感精神大爽,信心自也高了许多。绝印又再教他内功心法。
谷小满初次修习,又兼资质平庸,问了多处,绝印倒也不厌其烦,一一详加解释,直用了大半个时辰,才讲完了一篇几百字的内功心法。谷小满盘膝而坐,练了半个时辰,勉勉强强地将真气在全身各个要疏导了一遍,气归丹田。绝印点头暗许,道:“我这掌法便是江湖上人们常常说起的‘南慈北绝掌’中的‘北绝’般若大绝印掌。‘南慈’是何满愁那老儿的‘慈云掌’。只因咱们的掌法名声不太好,才被排在了后面。”谷小满虽然见过何满愁,但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以并不知道自己一天之内,竟然得遇这江湖上以掌法见长,更无第三人可与之争长短的前辈高人。
绝印将一些江湖上的旧事捡些胡乱地说了,便开始讲述他这掌法的要义。《绝印掌》共有七招,每一招均有七式的变化,共七七四十九式,是以掌法变化有限,纯以内力为主,修习者须当记住掌法上每一招每一式之间的掌法变化时内力吞吐的变化,这才是掌法真正的关键所在。倘若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加以活用,招式便会退为次要,而内力修为的境界,则又会成为新的关键所在。
绝印道:“我教你的内功心法你须当每日修习,不可延误,否则任你招式上如何变化,却也只能伤到对方的皮毛,伤不到对方的根本!”谷小满用心记忆,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掌法练成。
绝印便从配合掌法的步法、出掌、吐力、收力、变掌的诀窍一一教起,谷小满左手不太灵活,四十九式教完,已是月升中天,繁星如水。待得他在庙外断断续续地将一套掌法打完,身上衣衫早已湿透,四肢酸软,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人抽离了一般,疲惫不堪。
绝印将剩下的狗肉拿给他,又用陶罐盛了水,坐在谷小满的身旁,道:“老子当年学全这套掌法用了一个月,你小子却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真他娘的不公平!”表面上虽是愤愤不平,但内心深处,却是欢喜无限。
其实谷小满在武学之上并无甚大可取之处,只是绝印心怜其人,眼见他学到了一层,却是看作了九层。
谷小满笑道:“当年大师您独自练习,而今日我却是有高人指点,其中差别,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言了。”他与绝印探讨内功心法、掌法之时,两人的关系已在不知不觉中,又拉近了几分。谷小满从未见过父亲,更不曾得蒙父爱疼惜,而绝印人近晚年却是无子,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多多少少便会有些父子情节,只是两人既未曾体会过这种温情,自然也就不会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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