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此恨含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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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身着丝绸长裙,裙尾拖地两丈有余,裙上绣着各种异花,朵朵怒放,娇艳欲滴,好似便自盛开在眼前,薄怒而含笑,一望之下,便令人泣血沸腾,心跳加剧,不敢逼视眼看着那女子朝玄慈等人盈盈一拜,端的是遗韵无际,却不知她正是江湖上极富盛名的花渐染。
另一人却是绿柳翠衫,映着十七八岁的模样,脸色略显俏皮,却是柳凝眸。谷小满与她目光碰在一起,顿觉胸口一热,一时间好似有千言万语要与她说一般,忍不住跨前一步,只是脑海中狂乱如潮,颤颤地说不出话来,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柳凝眸也是忍不住狂然一喜,然而往事汹涌,笑意随浪而去,缓缓地垂下头来,鼻中一酸,眼眶儿潮红,拿手幽幽地搓着衣角。
何满愁早认出柳凝眸来,忽见她幽怨如此,忙向前去,拉住了她的手关切地问道:“小丫头,是哪个混账小子欺负你了?别害怕,既然咱们是好朋友,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一定要把那个混账小子打到乌龟壳里面去,叫他一辈子都不敢出来见人,你说好不好?”
花渐染浅浅一笑,似对何满愁与她如此熟识并不在意,拉了她的手道:“是呀,是谁吃了花戏蝴蝶的胆子,感惹咱家的千金大小姐生气呢?不好好教训教训他,又怎么能对得起咱们凝眸的泪珠儿呢?”语丝轻柔婉转,勾人心魂。陈氏兄弟虽自竭力不去看她,但却又哪里能够忍耐的住?
柳凝眸见到何满愁顿觉亲切无比,伸手轻轻檫干眼眶边上的泪珠儿,摇头嗔笑道:“没有啊,你看错了!”何满愁轻轻拧了拧她的鼻子,道:“说,是不是那个臭小子欺负你啦?我早就说过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偏不信,现在后悔了吧!唉,那小兔崽子在哪,怎么没跟你在一块?是啦,一定是出去鬼混,风流快活去了!好个小淫贼,等下次见了你,老子一定给你几个耳光,否则难泄我心头之恨!”
柳凝眸微微一笑,心底幽幽地道:“就算他现在看着的是你,心里面想的终还是别人,你这又何必呢?”虽然这样想着,但终还是忍不住抬头向他望去。只见他正痴痴地看着自己,似有千言万语一般,心中一荡,双晕羞红,两行在眼眶中打转了好久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呆呆地站着与他遥遥相望,近若咫尺。
何满愁见她神色大异,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只见池边假石旁一个满脸伤疤之人正呆呆地望着她,也顾不得仔细去想他到底是不是那晚满脸炭灰的小子,闪身欺近,“啪啪啪啪”四个耳光便已扇在谷小满脸上。他只道谷小满负了柳凝眸,心下气急,下手颇重。谷小满只觉眼前忽地漆黑一片,脸上火辣异常地疼痛至极,遥遥欲坠之际忽然觉得左手一暖,睁眼看时,已被柳凝眸拉住。
绝印听见这巴掌声,知道其内殊无善意,以为何满愁发觉到谷小满曾得过自己的真传,心中一惊,急跃而起,忽忽拍下两掌,正是一招“佛手沉星掌”。何满愁听到背后风声大作,不敢怠慢,急忙转身扎下马步,双手朝后画个圆弧,用力向上推出,正是“慈云掌”中的一招“拨云见月”。“砰”地一声,四掌相交,两人顿感全身一震,绝印人在半空,连连三个半空筋斗,向后翻出两丈有余方才御尽掌力落地站稳。何满愁虽自扎马不动,双脚却已陷入石板两寸见深。
两人成名多年,掌法被并为“南慈北绝”,相互轻视已久,今日初次交手,都不禁暗暗佩服对方的确了得。何满愁站起身来,道:“老秃驴,你身上有伤,这一掌是你赢了!”绝印郎朗一笑,道:“老子偷袭在先,你应敌在后,老子偏不领你的情,是老子输了!”说罢,两人相视一笑,甚是欢愉。
“南慈北绝”与少林寺的《大悲掌》并为掌法之最,可惜最擅长“大悲掌”的玄慈和玄悲两位高僧一心专研佛学,极少出行,更不轻易与人交手,是以“南慈北绝”鼎足而立,几十年来难逢敌手,纵然有高手与之过招,也无非是刀剑之类,所以他二人不免都有些寒江独钓,堪堪孤立于世的寂寞。而今日的对掌,直如茫茫人海中偶得一知己,一时间不免惺惺相惜,心中哪里还有什么狗屁善恶之分,高下之见?而不在其中,谁又能解其中滋味?
青衣见了,倒转拂尘,冷冷地道:“何前辈,您怎能为老不尊,与绝印这个大魔头为伍呢!”何满愁尴尬一笑,搪塞道:“我们长辈笑我们长辈的,你这个小辈先别说话好不好?”青峦怒道:“何前辈,眼前这位绝印大师的双掌之上沾染了多少英雄豪杰的鲜血,像他这样的江湖败类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等替天行道,何前辈站在哪一边,事关您老一生的名誉,还望您老三思啊。”
陈氏兄弟齐道:“何前辈,请三思!”他二人虽在规劝,但语气之间颇有傲意,更无余地,显是并没把这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放在眼里。杨振自也朝着何满愁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其千万不可与绝印相交。好文道:“何爷爷,您三思啊。”青衣哈哈一笑,道:“他们两个并行于世,今日一见,怕已是惺惺相惜,自甘堕落与妖人为伍了!”绝印再忍耐不住,提掌道:“区区几个江湖小辈,竟敢在这里乱放狗屁!有胆的就别罗嗦了。放马过来!”

花渐染掩面咯咯一笑,腰肢乱颤如银铃碎月般妩媚若狐,朝青衣他们道:“青峦师兄,青衣姐姐,若按江湖辈分,咱们也算得上同辈了,妹妹今日请各位前来畅怀一叙,何必妄动干戈呢?况且绝印大师也是妹妹的客人,又有伤在身,就算今个儿你杀了他,日后传扬出去,说两位哥哥姐姐非但不顾紫烟观的名声与人联手,而且所对之人更是重伤在身,且叫江湖同道如何评说呢?还望三思。”
玄慈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花施主所言极是,此举实在是有违江湖规矩。何况我等远来是客,何不乘此机会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修好,何必如此执着呢?”青衣怒道:“大师苦苦护着那魔头,却又何尝不是太过于执着呢!”玄慈道:“阿弥陀佛,北非老衲有意袒护,实在是我佛有好生之德,不忍多造杀孽。”青衣拂袖道:“大师您先弄清楚了再说话也不迟,你佛我道,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花渐染见她们始终夹恩挟怨,不甘罢休,不由地心下微怒,冷冷地望去,竟是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信,哪里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
但见众怒难熄,只道:“佛也好,道也好,各位远来都是客,小女子定尽地主之谊,不敢有所偏袒。倘是有人非要来寻小女子客人的晦气的话,那也休怪小女子剑下不留人!”青衣二人被她目光所及,又深知她的脾气与能耐,只好不语。
陈氏兄弟一心想要在众位前辈高手面前出些风头,又见花渐染不过是个柔弱的女子,大是极尽媚态,一见之下心酥醉软,岂不更欲大展拳脚,博得赏识?虽然江湖上把她传的厉害,却哪里放在心上,哥哥陈杰道:“花前辈,您贵为当今武林第一高手,何不乘此机会,除了绝印这一江湖大害,为武林做些贡献呢?”虽在劝她出手,但眉宇间站意颇盛,已是跃跃欲试。花渐染不屑地道:“绝印大师好坏与我何干!你要我重出江湖,就不怕我拿你鬼月门的血来祭剑吗!”陈杰为她气势所镇,一时间心中害怕,竟而惊出了一身冷汗。
论文,花渐染在女辈之中怕是只逊于两宋的易安居士;论武,当今武林更是无人可与之匹敌,曾封号“天下第一花渐染”,近二十年竟是无人敢下战书。而其琴棋书画更是修养有嘉,实在是千古难逢的绝代佳人。只是她忽然隐退江湖,自此以后极少过问江湖中的恩怨情仇。其门下弟子仅有两人,即离歌和落盏。他二人手持喂有剧毒的刺水剑和裂水剑,不知其正其邪,杀人无数。陈氏兄弟见她忽然动怒,虽自信自己的刀法已堪称江湖一霸,但见玄慈等人见花渐染动怒亦是余悸未平,虽有一番傲气凌人,却哪里还能镇定得住?
玄慈合十轻轻笑道:“花施主言重了。他二人不过是晚辈后生,何必动气呢?”花渐染浅浅一笑,如花羞月,道:“玄慈大师慈悲为怀,小女子适才失态,还望大师见谅。不过,马兄既然瞧不起小女子我,不意赴约,他鬼月门不懂规矩的晚辈后生又非我所请,请回吧。”杨振抱拳道:“掌门师兄身体抱恙,未能赴约,还请花师姐见谅。”
陈杰道:“师叔,她善恶不分,口出狂言,门下弟子又是杀人如麻,虽然武功天下第一,咱们也不用怕她!”
花渐染佛然一怒,抬手挥袖,陈杰忽觉人若乘风浮云,飘如秋叶,不由自主地朝后飞去。弟弟陈冲大惊,叫一声“大哥”,直追而去。陈氏兄弟在鬼月门六代弟子中造诣非浅,深得掌门马锦竹喜爱,今日却被人拂袖一挥,堪堪落得如此下场,怎叫杨振心中不惊?
玄慈合十道:“阿弥陀佛,花施主内力之深,恐怕已是登峰造极无人能及了,当真是武林一大奇观!更难得花施主你宅心仁厚,不计陈氏兄弟顶撞之前嫌,未伤他分毫,实在是我佛慈悲,杨施主不必担心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杨振知道玄慈用意,心中感激,朝众人抱拳而辞,直追而去。何满愁冲着他父子的背影道:“你们先走,我和老朋友聊聊天就走。走吧走吧。”
谷小满不想被杨氏父子认出,见他二人要走,急忙侧身低头,好在他满脸的疤痕,二人心中又自惶急,竟没在意。
柳凝眸拉了谷小满的手,捡了一块假石挨肩而坐,却是垂目低眉,默默不语。何满愁见他二人羞若桃花,背着手转了转去的好不耐烦,见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心下含怒,猛然转身又“啪”地一个耳光扇在谷小满的脸上,好不清脆明亮。众人无不诧异。柳凝眸豁然站起,一把将他推开,怒道:“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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