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那旅店的跟你是一伙的。”张神问小明。
小明一脸得意：“那不是明摆着吗？我每拉一个客人过去，他都要给我一块钱的。”
张神听了郁闷：“你们这里的人真是不讲道理，你昨天要我二十块钱，那些人居然帮你说话？”
小明跟他解释：“这你就不懂了，我们都是住在一起的，他不帮我难道帮你呀。”
张神明白过来，自己至始至终就被这小子给糊弄了，
走了没多久，就又走到那旅店前面了。老板老远就看了小明拉个黄包车和张神一块，笑眯眯的迎了出来：“客官还出店不。”说完，朝小明挤眉弄眼。
张神一见他就是一肚子气：“我还敢住？”
老板笑笑：“客官，要不我给你打个八折，免了服务费怎么样？”
小明在一旁笑：“你这个破地方，还收人家服务费，人家大酒店也不服务费的。你这摆明是坑人嘛？”
老板见小明胳膊往外拐急了：“我说小明，我哪亏待你了，你每次拉客人来，我都是给了钱的。”
小明也不和他争辩，“行了，这位大哥是我的恩人，你就别打主意了，他今天去我家睡。”
说完，就进了前面一条巷子。巷子里面黑呼呼的，又狭窄，刚够他的黄包车过去。张神就默默地跟在了身后。
出了巷子眼前霍然开良朗，竟有另一番世界：只见一排排的搭建的木屋一间挨着一间紧紧挤在一起，一眼望不到头。
小明笑笑指着前面说：“没多远了，转个变再走几十步就是了。”
这屯子里的人见小明带个陌生人进来，都过来打招呼：“小明，你家亲戚？”
小明看来平时很得人缘，一一笑脸跟人打过招呼：“是呀，张家大婶，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呀。”
张大婶一脸的不平：“还吃饭呢，那死鬼一天到晚就知道抽大烟，几个钱都抽完了，这日子真是没法子过下去了。”
小明听得多了也不在意，从怀里掏出几个没卖完的饶饼扔给了她的两个娃娃：“小福，小林拿去吃吧。”
小福小林都很乖巧，接过了烧饼，都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大哥哥。
张神在一旁看他们这一屯子人虽然是穷，可过得也是其乐融融。就上前蹲下摸着两个孩子的头问：“你们的爹去哪里呢。”
两个孩子看了母亲一眼，不敢说话。张大婶虽然生气，对远来的客人却是极尊敬的：“噢！怎么好意思让您操心，这个死鬼自从吸鸦片烟吸上了瘾，就成天不落屋了，我只当他死了。”
张神看他们一家日子过得甚是清贫，从口袋中掏出几十块钱塞给了小福：“拿着去买糖果吃。”
张大婶见张神给她这么多钱，一下慌了，忙搓干净了手，从小福手里把钱抢过来又塞给了张神：“这怎么好意思。您拿回去吧，不要这么客气了。”
小明在一旁看了，就劝张大婶：“你就拿着吧，我现在手里也没钱，你总要吃饭的，是吧，这位是我大哥，反正也都不是外人。”
张大婶听小明这么一说，尴尬的又接过了张神递过来的钱。
张神边走边感叹：“没想到你们省城的日子比我们乡下还要艰难。”
小明是苦中作乐：“乡下我没去过，不知道。不过，对于目前的一切，我还是感到很满意的。”
说着说着就到小明家了，也是一间低矮的小木棚子，张神弯着腰走了进去，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
张神不由的捂住了鼻子。小明连忙开了电灯，那电灯就像个萤火虫儿似的，也是很昏暗，所幸屋子也不大，凑合着用了。
小明在外面的自来水管接了水，就要跟张神煮茶喝：“大哥，你稍微坐一会，我马上就来。”
张神在屋里仔细打量了一下，除了一张床外，再就是一个很大的木箱子当着桌子用，就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了。
张神在屋里呆了一会，还没见小明进来，就也出来了。看到小明趴在旁边几块土坯搭成的灶前烧火，走了上去：“你们的日子过得也顶苦的。”
小明回过头来看了看张神：“我们在这屯子里是算好的了。你没有见到比我们更难过的。省城里什么都要钱买的，一天不做事，一天就没饭吃。”
说了没多久，水就开了，小明提过水壶，“今天不好意思，没什么招呼你的，吃几个烧饼喝几口白开水凑合一下吧。”
正说着，小明的老子提了一包东西和一瓶酒过来了：“今天有好东西吃了。”
小明一把接过打开，里面竟是牛肉片，不由得先往口里塞了几片：“爹，你哪来的钱。”
小明他爹今天很高兴：“你别管那么多，吃你的吧。”
小明就从屋子里拖出了木箱子摆上了东西，小明的老子跟张神满满的斟了杯酒：“来，这酒可是城西福记的，好东西，来，多喝几杯。”
他们三个人吃得正欢，旁边却慢慢围来一群小孩子盯着他们桌上的吃食直流口水，小明望他们笑笑，从桌上抓了一把牛肉片一人塞了一片给他们，他们往口里面一塞，边嚼边又往桌上望来了，小明慌了，忙用双手罩住桌上的东西：“你们这帮小鬼，没看到我还有客人吗，我再给你们每人一片，但是你们吃完了就要走，不许赖在这了。”
这群小孩连忙点头答应。小明又每人给了他们一片，小孩子们说话也算话，每人得了牛肉片都乖乖的走了。
小明的老子一阵感叹：“日子难啊，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又是打仗，又是征税，老百姓的日子真是难过呀。”
张神也深有感触，不禁默默无言。小明看场面有些冷淡，就斥责老子：“爹，你说这个干什么，大哥都没心思吃东西了。”
他老子醒悟过来，自嘲的笑笑：“该死，发这些牢骚有什么用，来，喝酒。”
这一顿酒一直喝到月亮快沉下去了，才算完。
…………
张神打了个哈欠起来一看，地上早没小明和他老子的人了，张神伸了个懒腰走出了屋子，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昨天他喝多了几杯，到现在头还有些痛。
这时张大婶端了一碗面过来，上面还有一个香喷喷的鸡蛋：“饿了吧，小明走的时候跟我交待过，你一醒来，就让我给你煮碗面。小福小林他们都来看过你好几次了，看你在睡也没叫醒你。”
张神不好意思的蹲下了身子，拍拍他们两个的头：“你们真乖，等下叔叔给你们买糖吃。”
小福小林望着张大婶，张大婶转过身来斥责他们：“不许要叔叔的糖，听见没有。”
两个小孩子就乖巧的点了点头，又朝张神甜甜的说：“谢谢叔叔，妈妈说我们不能再要叔叔用钱了，你昨天给了我们那么多钱，妈妈说都不知道怎么还你呢。”
张神是越越来喜欢这两个小孩子，把他们抱住都亲了一口，“来，和叔叔一起吃面条。”
吃完了面条，张神想想自己已经来省城两天了，现在却连个着落也没有，不禁心里又有些着急起来，想早一点找到地方，让青龙派重新开张。
张大婶一听说：“要不明天让陈伯的儿子小明带你去。”
张神知道他们挣一天钱过一天活，很不容易，也就不想耽误了人家：“不了，他们也有事要做，我一个人去看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的。”
“怎么会没问题，还像上次那样被我拉到旅店让人坑呀，这省城什么人都有，三教九流，你刚来又不知道情况。”正说着，陈小明已经拉着个黄包车进来了，他用搭在肩上的白毛巾擦了一把汗，又接着说：“我猜你现在也要醒了，拉了一趟就往回赶，还真是给撞上了。”
张神很不好意思：“跟你们添那么多麻烦，我真是过意不去。”
张大婶把两个孩子拉到跟前，擦干净了他们手上的泥土，朝张神说：“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这屯子的都是外乡人，不是你帮我我帮你的，谁单独在这省城也活不下去呀。”
小明深有体会，“是呀，就像我个拉车的，也讲帮派的，如果你老乡不多的话，一天也难拉一个客人。”
张神奇怪的问：“拉客干嘛还要老乡，人家要坐车，看到了就招手，这中间难道还有什么规矩不成。”
小明在自来水管前喝了一肚子的水，这才说话：“怎么不是，如果你一个人跑单帮的话，人家结成了伙早把你赶出去了，你还想跑车，门都没有。还有呀，你这开铺面也是有规矩的，看中了那个地方，可不能善作主张，先要跟当地的帮会头头知会一声，他同意了才让开的。”
张神更是不明白：“有这种规矩吗？开铺面不是要跟政府交税的吗？怎么会要帮会同意呢？”
陈小明笑笑：“我都说了你不懂，这省城每一块地都有一块地的老大，连当地的警察局也要给面子的，你想呀，他们每个月给那些警察的黑钱可不少呀，警察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胡作非为了。”
张神没想到省城竟然这么混乱，想到现在青龙派还没开张就这么多麻烦事要解决，如果真开了张，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呢。
陈小明永远都是一个乐天派，一把拉了张神：“走，我跟你去看看，有我在，万事解决。”
陈小明拉着张神出了屯子上了大街，七弯八拐的，张神都有些分不清方位了，这时，陈小明指着前面说：“到了，你看这里怎么样。”
张神一看，可真是一个热闹的地方，街道宽阔干净，人来车往，做小买卖的占了整条大街的两边，一眼看去，就像一条长龙。
陈小明轻车熟路，带了张神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不一会到了街心的一角：“你看这个地方如何。”
张神抬起头看了看，又四周打量了一下：“还不错，向阳地方易逢春，在这地方做买卖应该是块福地。”
陈小明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就问：“还不知道你做什么买卖。”
“我一个修个的人当然做回老本行啰，最重要的是要把我们青龙派在这里发扬光大。”
陈小明一听是做这个勾当的，来了兴趣，又有些担心：“听起来不错，就不知道你刚来没什么名头，有没有人找你，你隔壁就有一间看风水断阴阳的，好像叫什么半仙，听说生意还不错。”
正说着，隔壁就有一群人出来了。走在头上的是一个警察局的厅长，肥头大耳，一脸官相。他身后紧跟着一个头发梳得整齐油亮，穿长袍，上身罩一件青绿色的马褂，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的术士：“厅长，我刚才跟您说的话您一定要记住了，照我这个方法，我保您笑傲花丛，百战百胜。”
厅长满脸的肥肉挂着满意的笑容，把后面那个术士拉到一旁，小声的耳语：“是不是真的，如果你敢骗我的话，你就别想在这里呆下去。”
术士哈了下腰说：“我怎么敢骗您呢？就是没我这个方子，您身体强壮那也是百战百胜的。”
厅长听了这话很高兴，哈哈大笑起来，又从怀里掏一根金条给他。那术士却没接，连忙又推给了厅长：“厅长您也太见外了，我平时想孝敬您又没机会，今天就当借花献佛了，哪还敢收您的钱。”厅长听了很是满意，拍着术士的肩头说：“算你会做人，你放心，如果以后有什么事情，到警察局找我古老三，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术士听了这话，点头哈腰：“那是，那是，在这省城谁不敢给您面子。那以后就要您多照顾了。”
厅长满意的走了，术士正要进去，看旁边站了两个人，就问他们：“二位可是要看相。”
张神摇摇头。
“那么是看风水？”
张神又是摇头。
术士又耐着性子问：“那就是问姻缘啰？”
张神又摇头。
术士再也忍不住了：“你哑巴呀？一问三摇头。”
陈小明在一旁打抱不平：“你才哑巴呢。这位是我大哥，他是青龙派的掌门人，专门捉鬼，跟人断吉凶的。”
术士一听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张神，抱拳问他：“敢问兄台师出何门？学会了哪几样本事。”
张神看他一脸的狂傲，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里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但出于礼貌也回抱了一拳：“小弟不才，对五行术数，略懂一点……”
他自谦的话还没说完，术士就当真了，打断了他的话：“只懂一点，就敢跑来省城混饭吃，我看你还是回家几年再来吧。”
张神没想到都是同道中人，他却如此目中无人，小看自己。小明在一旁也是不服气：“大哥，露两手给他瞧瞧。看看到底是谁厉害。”
张神虽然生气，可初来省城，也不想与人结怨，瞪了小明一眼；“别起哄。”又朝术抱了一拳：“告辞。”
那术士见张神就这么走了，心里更是瞧不起他，以为是个没本事的家伙。
陈小明在路上犹自不平：“大哥，你刚才看见没有，那家伙那个嚣张劲，你怎么就不出手教训他一下，也好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张神不想和他啰嗦：“别说了，带我去找这个铺面的房东，我想跟他谈谈铺面的事。”
小明见张神黑着脸也不敢再说什么，就带了张神去找房东。跟房东谈好租金，陈小明提醒他：“你不要去拜会一下这里的地头蛇吗？”
张神从来对这号人都是深恶痛绝的，手一摆：“不去，拜会他干什么。我有钱没地方使啊。”
陈小明见张神点不通，干脆明说了：“你不去先拜会他，送点东西打点一下，我怕你这门面也撑不了多久。”
张神奇怪，问：“难道他封了我的这铺子不成。”
“那倒不至于，但他每天派人来捣蛋，你也别想在这里做生意。你刚才也看见了，那个警察厅长都是这个样子，你也别指望到时候他们会来主持公道。”
张神一肚子气，想想自己刚来。实在是不宜和人斗气争狠，就给了小明一些钱：“你去替我跑一趟，我不想见到他们这些人。”
小明在这方面是个老手了，拿了钱就走：“你就放心吧。”
张神就独自回了屯子，没过多久，陈小明也回来了，一见张神就高兴的说：“一切都帮你弄好了。你随时可以开业。”
张神就问他这件事怎么弄的。
“这事见得多了，他们要的就是钱嘛，我在街上随便买了一些糕点，当然要提点东西，空手去有点不像话嘛。早先我就跟人打探好了，这一带都归潮帮管，他们老大是潮洲人，特别受喝什么功夫茶，听说一杯茶就顶我们卖几天的钱饼。当时我去的时候那老大就正在喝茶，连看都不看我。我就站在一边等他把茶喝完，他喝完茶后才问我是做什么生意的。我就跟他说了，他倒没什么，他旁边的姨太太倒是来了兴趣，问我，这个师父是不是真有本事。我就说本事可大了。那女人就特别的高兴，催他老公快把这事给办了。那老大被缠不过当时就答应了。我走的时候，那女人还说以后不收我们的保护费呢。”
张神一听，心想：自己开个小铺面都有这么多关关卡卡。真不知道这省城的生意人是如何应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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