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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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一个叫的男人站到了北京的,一个叫蒋介石的男人跑到了大海里的台湾岛上。而另一个叫赵正堂男人却在西部荒野上打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仗。
和他一块打这一仗的还有一百个男人。他们喊他不喊赵正堂,他们喊他赵队长。他们骑在马上,一齐看着赵正堂。这是一个野战军的骑兵队。赵正堂是骑兵队队长。
在他们听到他的口令后,先是会从腰间抽出了马刀,接着还是在听到了他的口令后,会举起了马刀。
一百把马刀,都是些很了不起的马刀,每一把马刀至少已经砍下了一百个人头。
当然,赵正堂的马刀,比任何一把马刀砍掉的人头都要多。不是他的马刀比别人的锋利,而是他的每一次发起攻击时,都会冲在最前面。所以,那么多骑兵,他才会是队长。
按说,人头是不可以随便砍掉的。但有些人的人头却是一定要砍掉的。因为这些人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砍掉他们的人头,他们就会砍掉我们的人头。我们不砍掉他们的人头,我们就不能取得胜利。
我们一定要把前边一群敌人的头砍掉。投降了也要砍。这是命令。因为,当年红军的西路军走过这里时,遭到过他们屠杀,好多年轻的女红军,他们不但不光是杀,还要先剥光她们衣服,让她们经受一种比死还难受的折磨。
赵正堂说:我们要报这个仇。
赵正堂的马象一支箭一样飞了出去。紧随着,一百匹马也象箭一样飞了出去来。带着一阵大风骤起的啸叫,射向了躲藏在山谷间的一群敌人。
一百把马刀在正午的太阳下一齐舞动,比太阳光还要刺目。
最后一个敌人倒下了。这个敌人,是一群敌人的头。看出这一点很容易,因为他戴着肩章。就算没有肩章也能看出来,因为他一直在指挥着别的敌人。
把这个敌人刺倒的马刀,是赵正堂的马刀。
马刀没有马上抽出来,一只大手握着马刀的把柄,使劲转拧了一下,让血从马刀的血槽间喷出来。手和胳膊全成了红的。接着才把马刀慢慢抽出来,血顺着刀尖往下滴。滴到混有沙子的土里,马上渗了下去,只留下一点印痕。好象这块土地,太干渴了,渴得连血都要喝了。
把马刀举起来,举到眼前,他看了看,看到上面的血,在冒着热气。他想把上面的血擦掉,又把刀向下插去。不是插到敌人身上,是插到土里面。一下子把整个刀身全插到了土里。再拔出来时,一点血迹也没有了,干燥的沙土把血擦了去,刀身亮光光的,象镜子一样,照出了他一脸黑黑的胡子。他好象有一个多月没有刮胡子了。
低下头,看了一眼倒下的敌人。这个敌人,看上去很年轻,好象比他小一点。他的脸上没有胡子,那白净的样子,怎么看,都不象个杀人的人,如果是在另一个地方看见他,赵正堂准会把他当个教书先生。
杀声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荒野静得好象也被马刀刺死了一样。
赵正堂把擦干净的马刀放进了刀鞘,同时,朝着四周看了看。他看到了还有许多人站在那里,当然这些人全是他的同志。他还看到了许多人躺在地上,不用多看,他知道,这些永远也不能站起来的人,全是敌人。
正要象以往一样,打算向站着的人下达打扫战场命令。他听到了副队长王子康大声地喊叫。
赵队长,这里还有好几个。
王子康站在一块石头上,指着一片树丛后面,朝着赵正堂报告着。
赵正堂听明白了,王子康在告诉他,还有几个敌人藏在了树丛后面。只是赵正堂有点不明白,看见了敌人,有什么可报告的,直接消灭掉就是了。
看到王子康站在那里不动,好象在等他过去。他有些不耐烦了。也大声说,你的马刀?你的枪呢?还等什么,上去把他们干掉啊。
王子康听到了他的话,可他还是没有动。还是说,赵队长,不行啊,你还是过来看看再吧。
没有过这种情况,以往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赵正堂说什么,王子康从来都不说二话的。什么不行啊。他一个人不行,他身边还有群兄弟呢,没有什么样的敌人,他们对付不了的。怎么会不行呢。
赵正堂把插进刀鞘的马刀又拔了出来,跳上马冲了过去。他要亲自让王子康看看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想好了,他要让他的马直接飞过树丛,他要让手中的马刀再次染上鲜血。
他的马是一匹能飞起来的汗血马,它只是轻轻一跃,就越过了树丛。他的马刀也是用最好的锰钢锻造的,从来没有卷过刃。
可是他的马刀举起来再落下时,只带起了一股风和几片草叶,却没有染上一滴鲜血。
不是他的刀法出了毛病,偏离了目标。无数次的砍杀,马刀已经成了肢体的一部分。只要他愿意,他的马刀可以和他的目光同时刺到某一样东西。
也不是没有看到目标,马儿一跃过草丛,他就看到了五个人。五个人坐在草地上,靠得很紧。也就是六个人的脑袋挨得很近。也就是说,如果他的马刀砍过去,不说把五个脑袋同时砍下来,至少也可以砍下三个来。
刀法没出毛病,又看到了目标。却让马刀落了空。不过,马刀落了空,心里却明白了王子康为啥要喊他过来,为啥没听他的命令。

赵正堂勒住马,回过头,再看那五个人。
看到这样五个人,别说是赵正堂了,换了谁,看到这样五个人,也没法一下子就挥刀砍下去的。
五个人,没有一个穿军装,也没有一个拿刀拿枪。赵正堂杀人,他的士兵也杀人,可手上没有一寸铁的人,他们没有杀过。
当然,手无寸铁不一定不是坏人,不是敌人。敌人一看不行了,就会把军装脱掉,把刀枪扔掉,表示投降。早就接到命令,这群敌人一个活的都不留。也就是说,光凭这些,赵正堂没有理由让马刀落空。
那么,一定还有个原因。
是的,没有错,是还有个原因。这个原因就是这五个人,是不是敌人不能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五个人不是五个男人,而是五个女人。
是五个年轻的女人。
五个女人,坐成了一个半圆。
确实年轻,头发黑黑的,透着亮。脸上的皮肤,不那么白,可很光滑,看不到皱纹。衣服不是绸缎的,是粗布的,却很合身,看得那腰肢,是圆又细的。
不但年轻,还长得不难看。不但不难看,仔细看,还会觉得有些好看。比较起来,坐在中间的那个女人,比另外四个女人还要好看些。
这个女人的头发盘成了一个髻。女人的耳边还有一个环。女人的身上穿着带襻大襟衣衫,女人脚上套着的鞋子,还绣了花。
这个女人坐在那里,坐得很直。但眼睛却闭着,好象睡着了。表情也和睡着了一样,好象一点儿也不知道发生在四周的事。又好象她什么都知道了,不用看,就知道已经发生了什么,还会发生什么。
另外四个女人,样子长得不太一样,可脸上的表情,差不多全是一个样子。说明她们心里边想法也差不多。就象她们每个人的身边女人的身边都放了一个花布包袱一样。
花布包袱打结处,横穿过一根圆圆的比大姆指粗一点的竹管。让人一时搞不明白它是干什么用的。
旁边有人喊,杀了她们,敌人的女人也是敌人。
一些人举起了刀,朝女人们围了过来。
还有人在喊,把她们杀了,为西路军的姐妹报仇。
更多人的朝着女人逼过去。不过,他们边喊叫着,边看着赵正堂。不管他们喊得多厉害,只要赵正堂不说话,他们手中的刀是不会落下去。
赵正堂摆了一下手,让举起的刀先收了回去。不是想好了,不杀她们了。而是没有想好,是不是要杀她们。再说了,他手里有刀,要杀,用不着别人的刀。可他不会随便杀人。他和他的队伍,所以能老打胜仗,就是因为不乱杀人。
再说了,打了那么多的仗,杀了那么多的人,还从来没有杀过女人。打仗是男人的事,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都很少会让女人去打仗的。
不是说只要是女人就不能杀。只要是敌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敌人,都可以杀。也就是说,现在需要搞明白的是,这五个女人,是不是敌人。搞明白了,真是敌人,再杀她们,也一样来得及。
目光落到了穿过包袱结扣的竹管。他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古代的武士会把剑藏在竹管里,在没有被注意时突然拔出,捅进对手的身体。他想,如果这个竹管里藏着什么武器,那么就得让她们死。
走近了一些,没有走得太近。用马刀可以碰到那个竹管。碰了一下,问,这个竹管是干什么的?
没有问哪一个,不管谁回答都行,只要知道竹管是干什么的就行。
中间那个女子还闭着眼,可嘴唇动了一下。她说,那是箫。
赵正堂说,箫是什么?
还是中间那个女人说,箫是乐器。
赵正堂说,这么说,是用来演奏的?
那个女人说,是的。
赵正堂说,那你就演奏吧。
那个女人轻轻一抽,从包袱结扣里抽出了竹管。这个动作,让赵正堂往后退了一步,他可没有那笨,一个不明身份的人的话,也会随便就相信。
仍然闭着眼,但那竹管的一端却贴在了她的唇边。十个手指也分别按在了竹管不同位置的洞孔上。
竹管真的发出了声音。
明明是眼前竹管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却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大家刚一听到这个声音,都不由得把头转向荒野的远处,寻找声音的出处。等到明白了确实是从竹管里流出来的以后,目光就全都落在了那个叫做箫的竹管上了。
随着竹管上的十个手指的起起落落,发出的声音也在变化着,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只是这声音不管怎么变化,听起来都是那么的平和安宁。一群长久听着枪炮声厮杀声哭嚎声的人,突然听到了这样一种声音,样子没法象是做着梦一般。
没错,女人的说的没错,它真的只是一个乐器,不是武器。
女人一下子不吹了,让竹管的一端离开了她的嘴唇。
赵正堂说,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我叫冯雪。
叫冯雪的女人睁开了眼睛。
一个人睁开了眼睛,就象一个睡着的人醒了,就象一个死了的人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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