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在柱子上刷好浆糊，喊成竹出去递春联。成竹出去不一会，回来对仲江说：“今年给你家外公外婆各写8封，祖外公祖外婆每人写4封。”
仲江答：“行！”这个数字，比上年增加了一倍。写袱包，实在是机械的重复。还是城里人方便，到街上买两叠用微机打印好的袱包来，添上称呼姓名就可以了。仲江写完袱包，成竹和江华已贴完春联，成竹去院坝，将煮得半熟的猪头放在一根大条凳上，燃香烧纸，算是祭了“四老爷”。回到堂屋，将桌子摆好，喊景红和江华的幺妹江燕、易婵上菜舀饭斟酒。随后叫江华去喊仲江父母来吃饭，一边燃香点烛棚袱包。一切准备停当时，就只剩下仲江在那里帮忙。当袱包燃起后，成竹磕起头来。第三次跪下去，很久没有起来，仲江看到他火光影映中的脸堂上，两行泪水檐水般地滴着。仲江去拉他，许久他才站起来……吃饭时，成竹一改往年大话连篇喜话多多的习惯，极少说话。他劝颜河义喝酒，先将自己的杯子斟满了，再去问颜河义，颜河义说不喝了，他就干了自己杯中的，如此三四，后来，连说话都已吐音不清。颜河义劝他不喝了，他说“还没醉”，人却从板凳上梭到了桌子下。颜河义去扶他，喊江华扶他去睡。仲江和江华扶他到卧室门口，仲江伸手去开门，他向旁边一倒，噗咚一声，江华也倒在了喂猪桶边，喂猪桶被碰倒，脏水流满灶后四周，成竹“呃！呃！”地吐着……
古成竹睡到第二天，说身上不舒服，也没有起来到仲江们家吃年夜饭。正月初一凌晨，他起来开了财门，放了一万响火炮，早早吃了“茶”（忌说“饭”，因与“犯”同音），就催仲江与他一道去坟山给老人拜年。他在去坟山的路上燃香烧纸，说是保一家出入平安。到水井边燃香烧纸，说是保一家没有火灾水灾。到了他父亲古福贵墓前，久久凝视着两边碑柱上行草的碑联：龙真**正生贵子，山明水秀出贤人。成竹焚香燃纸后，喊江华去曾祖父坟上拜年，并嘱咐，沿途其他坟前，也燃两张纸烧一炷香。江华走后，他跪在父亲坟前，用手指在碑上江华名字的下面比划着问：“老二，你说江华们有小孩了，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仲江心里一阵难过，安慰说：“到时再说。有的怀得迟，我听说，像古成林家，也是他爸爸结婚7年多了才生的。”他这样说不知有什么用，听母亲说，易婵未生育，可能是江华的原因。
“江华之后，过年过节，谁来为我烧纸呢？”成竹说着，眼泪像两道山洪冲泻在脸上。仲江不知如何回答。他想，成竹也不是在问他，是在问自己。
初二下午，仲江去孟江家拜年回来，在屋里坐着看书。不一会就听成竹在喊：“是哪家的羊子，在柏杨坡害人（吃庄稼）啦？”喊了10多声，没人答应，听声音成竹好像朝柏杨坡跑去了。过了好一会，听见成竹家的院坝有人吵了起来，仔细一听，是古成竹和古成林的声音。
“老子嘴巴都喊干了，没有人答应。得些牛羊天天放敞，那几厢（块）麦子都啃完了。”是成竹在说。
“你狗日欺人太甚，吃你几窝麦子，就把羊子打死了。”古成林在骂。
“***，今天你敢把羊子甩进屋！”
“老子今天不把羊子甩在你家香盒上，不叫人！”
“你狗日野种养的杂种！你今天过来，过来老子就做你成渣渣！”
“你狗日满脑壳的毛都旋完了，还在充打将。别人怕你狗日‘断尾巴’，老子今天就不怕你！”
“要不得！要不得！”有人在喊。好象是打起来了，仲江起身跑了出去。
仲江跑到院坝一看，一只白色的死羊子丢弃在大门边，成竹和古成林两人身上滚了许多泥巴，颜河义等人将他们隔开，二人还在指着对骂。古成林的鼻子流着血，被他随鼻涕涂了两腮。仲江跑去拉了古成林喊：“舅舅，走，去上药！”成竹被颜河义等人招呼进了屋。
古成林随仲江边走边骂：“你狗日‘断尾巴’，不陪老子羊子，老子叫你过不成十五！”……
嗨！成竹这个新年过得真是不舒心。
新春伊始，锦江地区的大事就是撤地建市，各县的换届工作较以往推迟。据说，这撤县建市是全区生产总值达到人均800美元的结果，领导在讲话中称赞本地区经济发展日新月异，突飞猛进；说撤地建市后更有利于经济发展，有利于国家的支持，云云。王林佳则说，撤地建市的好处是：市长的称呼比专员好听多了，人大和政协不再是省人大和省政协的派出机构“工作委员会”，特别是人大，有了对市长、副市长和局长们的选举任命权，往日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的人，不敢再大胆放肆了。仲江看看身边的状况，总认为这经济还是“涛声依旧”，行如蜗牛，至于撤地建市，是换汤不换药。辛娅解释说，这撤地建市是地区卷烟厂的功劳，它提供的生产总值占了全区的一半，其组成主要是上交的税金，但这税金三分之二被国税征收上交中央财政了，剩下的上交地区财政后又以支持企业的名义返回了一半，这是人们感觉不到经济发展实惠在哪里的主要原因。她还举例说，如果10个工人和1个老板的工资，以前每人每月发1千元，后来老板的工资上升到每月1万元，且拿到外地消费，工人工资则不动，这时老板对外吹虚说“本企业职工工资人均达到1800多元，比以往提高了80%”，工人们的感受如何？大家听她这么一讲，恍然大悟了。
年初乌江县领导班子就已基本调整到位，力大伟调任地委副书记，沿江县县长调任乌江县县委书记，包章莲兼任县委副书记。全县主要精力忙于进行乡镇换届，一切都按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只是在双龙镇选举镇长时出了问题。武装部长朱从军被代表另提名当选镇长，接着纪委接到举报，说他贿选，给每位代表送了一条阿诗玛香烟。纪委立即调查，结果举报属实，全镇41名代表有32名收到他的香烟。处理结果很快出来了：宣布选举无效，撤销其党委委员职务，建议县武装部撤销其职务，调江边乡工作。朱从军跑到包章莲家求情，可否不调离双龙镇，母亲七十多了。章莲批评他：“你是聪明人干憨事。你最近几年都是‘优秀’就自认为了不起了，不提名你当镇长就是委屈你了，我问你，乡科级领导中，获得‘优秀’的多得很，难道都要提拔？我承认组织提名为镇长人选的刘梅有些方面不如你，且不说其他，女干部要不要培养？非党干部在领导中必须有一定比例的政策要不要落实？你也承认嘛，这刘梅在女同志中在非党干部中比起来是姣姣者。话又说回来，就算你有本事，你有能耐，你让代表们自觉提名选你呀，你口头打招呼都行，何必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上面正差你这方面的典型呢！”朱从军被章莲连珠炮的批评呛得抬不起头来，只是低头抽闷烟。章莲放缓语气说：“在讨论对你的处分时我是赞成的，你也必须服从。等一年半载后再谈调回来的事。至于你母亲的问题，我想嫂子在家会处理好的。你在家除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没有干些什么。”
乌江县几大班子换届结束，接着对二级机构进行换届。任齐芳被任命为财政局副局长，组织上提名方圆为统计局局长，谈话时被他谢绝，并向组织推荐了辛娅。他私下对包章莲开玩笑说，那统计局长，图不到名也图不到利，听说因集资建房将业务费都投到房子上去了，欠帐贷款该了10多万。章莲说可打报告从房改办退回旧房房改资金归还一部分贷款，剩下的另想办法。他只好说实话，主要还是为印刷厂的事，无所事事的上班有时不得不缺勤。为了给反映他“不认真履行职责”的人腾出一个位置出来，他打算停薪留职，贷款收购县印刷厂，组建乌江彩印集团，承接县内和周边县份的印刷业务，甚至省、市一些厂矿企业的包装印刷业务，至少要让县内的印刷资金不外流。比如拟议扩为周二报的《乌江报》，因此每期可节约往返市报印刷厂的邮寄运输费上百元，时效性也将增强。包章莲说支持，承诺真是这样，可享受县里的招商引资优惠政策。
辛娅被任命为统计局局长前，仲江动员她慎重考虑，两人都当主要领导，家里没有人管。辛娅反唇相讥：“你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思想在作祟；真为了家庭，你可以不当主要领导呀。”见仲江沉默不答，她解释说：以前当副局长，除了没有分管财务，其他审核报表监督考勤兑现奖惩哪样不是她负责，当了局长一些事还可合理安排他人，自己反而超脱些。致于于女儿，学习很自学，成绩没有下过前三名，更不用操心了。
王林佳坚辞教育局长职务，理由是章莲现在更没有时间管家了，他得抽时间为读高中的儿子洗衣煮饭。为发挥余热，可调一中任一名普通教师。他私下说，他受不了没完没了的来访，受不了没完没了的应酬和接待，受不了没完没了的跑项目，受不了跑项目时对方鼻孔朝天的神态真想给一耳光还得满脸堆笑给人家送礼不停地说谢谢……不这样又要影响乌江的教育发展。“还是俗话说得好：变得成牛就变，变不成牛不要误阳春！”县委书记同意了他的请求，也同意他推荐颜仲江出任教育局长，只是不同意他回一中任教，结果将他下文为党组书记。事后开玩笑说，有时间就抓一下，没有时间交给副书记颜仲江就行了。
不觉进入夏末。那天傍晚，夕阳衔山，透进办公室的阳光，仲江感觉还是那么滚烫，空气好似凝固一般，电风扇开到最高档，吹出的风也是热呼呼的。这时仲江的手机响了起来，号码是青龙乡的。“喂，二哥嘛？……我是江华。”他刚接通电话，对方喘得像跑完百米赛，在那边喊着。
“听出来啦。死人啦？火急火僚的。”
“易婵死啦！”
仲江惊呀得说不出话来，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寡言少语的少妇形象，但无论如何都无法与死亡联系。他摇了摇头，确认不是做梦，于是急切地问：“怎么就死了，上星期我回家不是还好好的吗？”
“被人**后，用被子捂死的。你快回来看看。”
“保护好现场，我们马上就来。”
(第18章 香烟袅袅 7、**疑案,下周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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