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章莲通知颜仲江立即去她办公室。刚进门，农办主任从沙发上弹起来握着他的手喜笑颜开地说：“只要颜局座出面，青龙坝泄洪隧洞肯定能立项!”
仲江愣了一下笑着问：“怎么，任命我当省农办主任了？”
他坐下后，农办主任粗略介绍了项目“上跑情况”，说：“新来农办分管项目处的秦副主任，听说我们是跑项目的，默着脸说，明年的资金已经安排完毕了。管她爱不爱听，死马当做活马医，我们厚着脸皮介绍。她听完后，脸上神色缓和了许多，并招呼我们坐下，安排人倒水。她将项目建议书粗略翻一遍，询问完青龙坝的灾情，又问我们认不认识颜河义。青龙坝姓颜的很少，或许是你父亲也说不定，就急忙回答说认识。我想，万一不认识，回来后再去认识也不迟——刚才包县长讲了，就是你父亲。秦主任说，她和她父亲七十年代初下放到农村时住在他家，一家老少和寨上的人对他们父子俩都不错。又问颜河义有个儿子，叫什么名字忘记了，平时寨上的人都是喊他老二的。我想这肯定是你了，就高兴地告诉她，你现在已经是教育局长了。她听了也很高兴，并说很想见你一面，什么时候来乌江县一定去你家拜望。我们在路上议论，刚才也向包县长汇报了，如果你出面，这个项目肯定能进入明年的盘子。”
“那人叫秦什么？”仲江盯着农办主任问。
“事后我们问了一下，叫秦相容。”
仲江笑笑说：“怎么不叫秦香莲呢？当时住在我们家的老人，我记得叫秦明，大家喊他秦老头；他女儿叫秦蓉，这我记得清楚，她教过我们两学期书，那时我读三年级。”他将父女俩来古家寨的事粗略介绍了一遍。
章莲说：“估计是同一人。管她是不是，于公于私你仲江都去跑一趟。”
“这没问题。”仲江停了一下说，“包县长，我们教育局那辆普通型桑塔纳，实在该换了，不但档次低，五六年跑了30多万公里，车况也差,开进省城宾馆，人家都不让停车了。”
章莲回答：“你们的报告我看过了，我个人的意见是换辆2000型的，财政解决10万元，剩余的你们自己想办法，待下次政府常务会研究后你们来办理。我提醒你，不要乱挪用些资金购买豪华轿车哦，到时像烟草局长那样，车被没收到市公司，还要被批评。”她看了农办主任一眼，又转向仲江，“你把单位的工作安排一下，就这两天去一趟省农办。”
“主任，把你那车借给我用两天如何？”
农办主任说：“可以呀。不但用车，刚才包县长安排了，你这次去的费用全部在项目前期经费中报销。这意思你应该明白的。只是我们那驾驶员连续跑这一段时间的长途，你要提醒他不要疲劳驾驶。”
“这你放心，中途随时有人换他。”仲江转向章莲。“这里没有外人。包县长，你和县委那边的领导讲一下，早点把吴义勇提上来，有利于工作些。上次不是他在教育厅办公室工作的兄弟及时提供信息，一中的办公楼就泡汤了。这人较全面，不管是教育管理，还是行政事务，都行，车也开得好。”
“组织部已经考察过了，群众反映他有点‘眼睛朝上’。”
仲江笑着：“这看怎么说，不说古代，当代历次政治运动都有人随风倒，站错队，那些省部级以上高官都难免，何况我们这些老百姓。”
章莲笑笑没有作答。
第三天，仲江和吴义勇、财务股长及去省城购买建筑材料的关兴明，乘车上路。平时大家在一起的时间多，没有多少新鲜的话题。为打破沉闷，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仲江，指着路边的标语牌拉开了话题：“你们数过没有，从县城到双龙镇，公路两边的‘永久性’标语牌有多少？”其他人摇摇头回答不出，关兴明猜有20多块。仲江说，“我数过几次了，一共是38块，每块平均按4000元计算，就有15万多撒在这路边了。撒在路边干什么呢？不是宣传，是损坏形象。你们看看，许多广告布被日晒雨淋变了色，有的被风吹雨打如破旗飞舞，有的已经只剩一个铁架架了。那些贴上瓷砖的，不是破裂、就是脱落，断断续续的文字让人不知所云。”
驾驶员说：“这一路上来，只有我们农办搞那块质量高点，花了将近两万。”他说的是竖在路边，犹如三艘宇宙飞船贴腹直指长空的标语碑了。
仲江嘻笑着说：“花两万块钱，就只为了在红色墙砖上用白色瓷砖镶嵌11个字——‘乌江县农业综合开发基地’？”
关兴明接过话说：“看看前面那块标语，‘严是爱，松是害，发生车祸害三代’。你们不要和驾驶员讲话了。”
在众人点头称是时，一块标语牌一闪而过，仲江问，“你们说，那牌子上写的是什么？”
“都几年了，是力书记题的：‘乌江县种猪场——力大伟’。”吴义勇抢先回答。
仲江笑笑回答：“还办公室主任呢，你幸好没有到部队担任侦察员，那上面的‘场’字脱落了，你们再念一遍试试？”
财务股长轻轻念道：“乌江县种猪——力大伟。”念完众人恍然大悟，大笑起来。
“这不是我们一个县这样做，一路上都是如此。马上进入沿江县了，也是标语林立。”仲江手指前面横跨公路的桥梁，“你们看，前面桥上新写的标语，标语没有问题，如果将桥上原有的字连起来念，是什么意思？”
“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限高4·5米；加速社会主义经济发展——限速30公里。”随着车子临近，关兴明念道，“这是有些不协调。”他指着一家农户的猪圈，“你们看，‘男女都一样;只生一个好’。”众人看了又大笑起来。在农村，这猪圈大多也是厕所。
吴义勇说：“前面的标语已经解释了，‘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
财务股长说：“写错了，应该是‘实在不行了，男女才一样’。”
仲江指着路边山壁上一条赫然在目的标语说：“你们说，那幅标语有没有问题？”
大家一看，那标语是，“饭可一日不吃，火不可一日不防！”吴义勇说：“火要防，饭也得吃嘛。人饿死了，防火不是空话！还不如刚才那幅，‘谁放火烧山，谁就去坐牢！”
驾驶员说：“我也发现一幅好玩的标语了，你们看。”大家一看，只见上面写的，“严禁触摸高压电线，一触即死，违者法办！人都死了如何法办？莫非要鞭尸？”大家听他这么一说，哈哈大笑起来。
关兴明拍了拍他肩膀：“毛弟，认真开你的车，刚才那块标语说得好，‘生命只有一次，平安才能回家。’”
驾驶员说“哥子你放心”时，吴义勇指着远处说：“你们看，那两幅标语也整得好——‘冬闲一亩田，少收五百元’；‘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
仲江接话说：“应该改为，‘但存方寸地，留给开发商’。我们县是留给关兴明。”仲江转颈问关兴明，”城东开发完毕，你就成千万富翁了。”
兴明笑笑说“颜局外行了。凉水每人喝口，桌面上是一个数，桌下又是一个数。搞得好赚点生活费，搞不好，就要跳楼。”
仲江说：“你都跳楼了，恐怕全县人民连上吊的绳子都买不起了。我给你说哈，上次你给我留那块地如果收钱比相邻的多，我骂死你哟。”兴明正在回答“保证”时，仲江用手一指，“你们看，前面那幅标语太有意思啦。”大家随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幅标语挂在公路上空，“热烈欢迎省市‘两基’督查组来我县明查暗访！”在大家的笑声中，他说：“这些人也太神通广大了，人家来暗访，他们居然知道，而且公开打出横幅欢迎。看来这个县要迎接省政府‘两基’验收了，这方面的标语这一路去肯定不少。”果然，“今日不读书，明日困难户”；“外出去打工，必须读初中”；“不娶文盲妻，不嫁文盲汉！”“养女不读书，不如养头猪！养儿不读书，就像养头驴！”等等，琳琅满目，悬挂在街头巷尾，书写在墙边、山壁、坡坎。
仲江又指着一幅标语说：“你们看那幅有多混，‘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我觉得穷的就是教育，苦的就是孩子。我当教育局长这两年，除了个别老师改行后仕途不如意，或者不能享受职称工资，单位福利又差的个别老师，只有要求从教育上改行的，没有从机关改行来当老师的。再说苦孩子，农村的不必说了，城里的孩子，就拿我们海菊来说嘛，做了《课堂作业》还有《家庭作业》，写完《同步训练》，还要抄写测验试卷，写了日记作文要练字……更不要说一些孩子了，不去补课，就去练钢琴，学画画，或者跳舞蹈，等等。”
吴义勇说：“是这样。我们应试教育体制是，前紧后松，该玩的年龄，非得把你箍死，到了大学，反而轻松了，反正混毕业就有铁饭碗。特别是我们县，还在包分配，真是害人。只要考上大学就进保险箱了，不管是舞弊得的分数，还是拿钱买的学校。”
仲江回答说：“我和王书记都给县领导提过建议，一是高考时严格监考，二是对回来的大中专学生实行考试择优录用。他们反对说，是在全省争指标，管他怎么出去的，都是乌江的人才。结果是不认真学习，等待舞弊。舞弊出去的学生毕业回来再误人子弟。第二个问题，说人家花了几万送个学生出来，突然不包分了，大家受不了，怕不稳定。还说，2002年以前毕业的学生，都是扩招以前进去的，要考，也只能从2002年的毕业生开始。很明显，即使没有直接利益的，目的也不过是当好‘维持会长’，等待换届。”仲江说着突然指着一幅标语，“你们看，那幅标语让人晕倒！”大家随手一看，一幅显目的标语写在前面的土坡——“义务教育就是父母有送儿女教育的义务！”“你们再看那幅，‘穷人丢人！’。穷人丢人？去偷，去抢，去杀人放火，去坑蒙拐骗不丢人！或者开发自身资源，男的当鸭子，女的做野鸡不丢人！”仲江说，“越看越不舒服，累了，休息一会。”说着闭眼头靠椅背。
只听得财务股长对关兴明轻声说：“你看前面山上，联通公司写的是‘省钱才是硬道理’，移动接着写了‘网络还是大的好’，电信写的‘小灵通，座机资费，手机享受’，通信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了。”
吴义勇回答：“有竞争，才有发展，老百姓才能得到实惠，凡是独家经营，最终是老百姓吃亏。不过我还是欣赏移动的广告词‘沟通从心开始’。”
“联通那个广告词也不错，‘情系中国结，联通四海心’。”财务股长在回答。……
(第19章喜从忧来7、初进包房,下周五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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