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三章 天上人间 3、寡妇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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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4年秋,在互助组如火如荼之际,古家寨发生了一件让人震惊的事——包玉英怀孕了。这一事件,在农村,是与伤风败俗、不守妇道连在一起的。

最先发现包玉英有妊娠反映的,是古成兰。当她把玉英呕吐这一现象告诉颜河义时,他回答,可能是吃了什么东西反胃吧。玉英的肚皮越来越大时,她想去想来想不出其他人,于是一个人影在他头脑中挥之不去。晚上,她没有吃晚饭,称头痛早早进屋去睡了。

河义点灯进屋时,古成兰从床沿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愤怒但轻声地质问:“是不是你干的好事?”

“什么好事?”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是半天空挂口袋——装疯(风),隔壁那位肚皮大起来了。”

“确实不是我。”

“原来如此!男的死了赖着不嫁……不要脸!”

“你轻点声,人家听到了不好。”

“做都做得还怕人说!”古成兰又将手举起来指着颜河义,“你是嫌我这些年都没有生育,你那几根花花肠子有几个转转你怕我不知道!你嫌弃我你就滚,你带着她滚,这房子没有你的,你们也不要带走半根纱线!”

他一曲膝跪在她面前:“我的姑奶奶,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我逃荒要饭是你爸收留了我,是你爸使我吃穿像了人样。他不嫌我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将你许配给我,还将田土房产送给我们,我是人啦又不是畜牲,牛吃草都晓得回嚼。”

成兰结合他平时的人品言行,相信他所说的是真话。说了声“起来吧”,就低头木人般地坐在床沿。

颜河义为她脱了衣服,将她抱到床头,然后紧紧地拥吻着她。她此时内心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想做一名妻子的渴望,双手紧紧地将他箍贴在自己的胸口。

当他俩双双瘫在床上仰头望着土布帐顶时,又开始讨论玉英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从寨上到邻村,一个又一个地提出,一个又一个地被否定。二人也不知讨论到何时沉沉地睡去了。

包玉英怀孕的事,被牛维富反映到乡里,乡党委书记张洪武亲自上门询问。她告诉他,是赶青龙场回来在青龙山被人**的。问她是否认识,她说天黑了,那人头用黑帕子蒙着看不清。问她身高长相。她指着牛维富说:“和他差不多。”

“你……你月母子(刚生小孩的妇女)打马马肩——血口喷人!”牛维富的脸吓得雪白,指着包玉英的手指也颤抖着。

“唉呀,牛支书,看你那个样子哟,我又没说是你。”她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微笑只有她和他知道。

“正经点!”张书记对她说。“既然是**的,找个时间去医院把小孩打掉。”

“张书记,我孤身一人来这地方,没有一个亲人。既然怀上我的身,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要生下来,将来百年归天了,也好有人为我捡这几根骨头。”她望着他说,“张书记,这不会违反《婚姻法》吧?”

“你要考虑清楚,以后你想改嫁,就难了;不改嫁,你和崽崽都会受气的。”张洪武口气中露出了怜悯,目光里流出的是同情。

她听完他的话,心里涌出一股热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吞了一口涎水,有些哽咽地说:“张书记,我这种地主老婆,还能改嫁到什么地方去呢?再说,你派人外调回来,不是说我父亲没有回到家哥哥也不知道下落吗?除了这孩子,还有什么让我活下去?”

张洪武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带着来人回乡里去了,站在墙外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离去。玉英像与人摆完龙门阵一样,慢慢走回房内。站在房里从壁缝看热闹的古成兰,脸上热一阵又冷一阵。


人们议论的焦点,已从包玉英不守妇道,转向了猜测谁是**犯,继而感叹古福贵没有福气,也没有本事,死了还戴顶绿帽子。

转眼到了初春,结婚5年的古成兰,确认自己怀孕时,其心情只能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了。一种母性的慈爱和温柔,加之为儿孙积德的思想,用温言细语替代了先前对玉英的冷言冷语,实践着河义“就算包玉英是叫花子也要凭良心对待”的话。不久,玉英生下一男孩,上学时取名古成竹;8个月后,古成兰也生下一男孩,后来取名颜孟江。

玉英的孩子快一岁了,还是很少出屋,成兰却发现孩子的长相越来越像她父亲古福贵。莫非他父亲还在世?或者真有传说中的鬼魂附身怀孕?夫妻俩也曾多次多方猜测,甚至也去堂屋偷听过,都是无果而终。

玉英的孩子长到两岁也没有取名字,只是喊“毛毛”。但古家寨和青龙坝见到毛毛的人,都说和古福贵像一个模型铸出的一样。这一现象,立即引起了区乡的注意。刚过春节,区委副书记张洪武,带着乡党委书记徐庆国等人,在牛维富的陪同下,再次来到古家寨。一场审问在玉英家的院坝展开,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包玉英,你要老实交待,孩子究竟是谁的。”张洪武开始提问。

“张书记,我原来就讲过了,是被人**的。”

“为什么长得和古福贵的相貌一样?”

“我也不知道。”

“老实交待,是不是古福贵还活着?”

玉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福贵啊,短命的福贵啊,你就狠心抛下我去了,留下我这无亲无戚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在阳间受罪啊……”

“你不要哭,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古福贵还活着,喊他出来坦白交待,政府对他会宽大处理的。”

她越哭越伤心,一边哭一边诉说,从认识古福贵到他死去。这时毛毛也被吓得哭了起来。

牛维富侧头贴在张洪武的耳朵上说:“张书记,她丈夫肯定死了。当时,你也来看了,你我都试了鼻息,摸了胸口。”

“解放前我就开始埋人,埋的人还没有听说哪个爬起来过。”古八字在人群中议论。

“不是古福贵的,你也要交待清楚。”张书记还是坚持要她交待。

包玉英站起来,指着在阶檐坎上坐着晒太阳,手拿一根竹杆的古祖明说:“是他的!你们满意了吧!”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阵蜜蜂般的嗡嗡声。有人说“呸!真不要脸”,有人说“老公公与媳妇做那事叫‘爬灰’”,也有人说“原来如此,还以为她真的要立牌坊呢”。

张洪武向人群挥了挥手,说:“怎么是他?”他要表达的意思可能是“怎么会和他”。

玉英在他惊疑之际,接着说:“张书记,我也晓得这是鸡毛扫打鼓——臊(扫)皮的事。但我这种残花败柳,有哪个愿要?我也是人,也没有违犯《婚姻法》。我这样做,总比那些嘴里吃着,手中端着,眼晴还要看着锅里的人要好些吧?”

张洪武明知她说的理由不充分,却又不能反驳。看了一眼在人群中摇摇摆摆的“毛毛”,再看看古祖明,怎么又能否定他们不像呢?他走向古祖明,高声向他询问孩子是不是他的。古祖明发觉有人拉他的手,就问:“夜饭熟啦?”并起身向里屋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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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天上人间 4、饥饿与廉耻,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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