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猜测包章莲为什么生气的颜仲江，听到有人喊他，回过神来朝声音看去，是古八字找他来了。他定睛一看古八字后面不远那人，就是买他海椒那人。那人看到他后，转身朝街上匆匆走去了。他来到院坝边，对古八字谈了刚才发生的事。古八字看着章莲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对他说：“小时候我给你算八字时就说了，你一生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做事有人帮，遇难有人救。你看，今天不就应了？快点，要散场了，人家姑娘要回去了。”
仲江跟着古八字来到街上，他指着站在街边打着油纸伞的姑娘，说：“就是打伞那个姑娘，你看欢喜不欢喜？”他看到仲江的目光已找到对方，就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那边。”
那姑娘头发乌黑，穿着蓝布衣服，一排布扣子从胸前转到了左侧。尽管打着红油纸伞，圆脸还是显得有些黑黝，身材虽不算矮，却有些偏胖。脚上的红灯芯绒布鞋看来是新做的，白底上没有泥痕，只有灰尘。脚前的红口袋里，装着一些未卖的鸡蛋。古八字走到姑娘身旁蹲着的中年妇女身边，那妇女站起来，侧耳听古八字说了句什么。她在姑娘耳边说了句，3人6只眼睛一起向这边看过来。姑娘看一眼脸就红了，垂下眼睑看着脚下，不时悄悄瞥一眼他。中年妇女点头应着古八字，双眼却一直盯着他，好象要看穿他五脏六腑似的。
仲江被看得脸颊脖子发烫，低头轻踢着街上的砂石。过了好一会，古八字才走过来，喊他回家。刚出场口，古八字告诉他说：“姑娘是洪家寨的，叫洪香玲……”
“我认识。上前年我去姨妈家耍，她在她舅舅家。她喊我们排队举红宝书喊‘敬祝**万寿无疆’，唱语录歌。后来斗地主，他们要我扮地主，说是不真的斗，她表弟却用红宝书故意用力打我的头，喊口号时趁机吐我的口水。我与她表弟打了起来，她表弟打不过我，她就跑过来帮忙，用力掴了我一耳光……”
古八字打断仲江的话，“崽崽家在一起哪个时候不扯皮哟。我问你，欢不欢喜？”
仲江沉默了半天才说：“不……不好看（漂亮）”。
“好不好看拿来做那样？又不是拿来吃。人家身体好，山上山下活路样样做得来，女工针黹件件都会。你打盆水照照，自己也是驴头马脸的。”
“年纪太大了，帮我大哥谈来差不多。”对古八字后面那句话，仲江心里很是不舒服，却又不好发作。
“人家才长3岁多。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你大哥已经谈了，去你姨妈家当上门女婿。”
“我还以为长五六岁哩。”仲江心里这样想。口中却说，“那我舅舅呢？”
古八字知道仲江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舅舅？人家图他那样呀？图他有爹有妈？图他家庭富裕？图他弟兄姐妹多？图他成份好？图他……谁家愿意把姑娘往火坑里推？再说，辈份也不般配。”
“硬要谈她呀？可以谈别的姑娘噻？”
“你以为好谈得很。7岁那年，你爸爸妈就喊我去问过你姨婆，想谈她孙女，说将亲路接起来。后来人家回信，说你们孤名独姓的，在后家坐起，受气。不欢喜。”古八字朝前后看了看，发现前后的人都离得很远，说，“等一会，我去解泡溲。”
仲江站在公路边想：“要是那个姐姐同意的话，比洪家这姑娘倒是好看些。”
古八字从公路坎下河沟边提着白边黑布宽裤子走上来，捆好裤带接着说，“后来你家妈又喊我去问了几处，一听，都说你家成份太高了，以后姑娘到你家要受气。洪家先也不答应，经我一劝，说我们这里地势平，做活路上坡下坎少，砍柴挑水都方便才同意的。其实是她家有些贫穷，也图你爸脾气好，妈能干，要不人家才不欢喜哩。”
“还不是要问我爸妈欢喜不？”仲江软软地说，他知道自己无法驳倒古八字那张铁嘴，况且他说的都是事实。
“你爸妈已经同意了，他们定下来了才喊我带你来看人的。他们说人家有3姐妹，3弟兄，加上洪家寨那一寨人，亲事成了，别人就不敢随便欺负你们。”
“既然定都定了，还喊我来望那样人哇！”仲江嘟嚷着，发泄内心的不满。他知道，在青龙坝，开娃娃亲的不是少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小孩定亲、结婚的主流。在客观条件上基本做到了“门当户对”，多数也能在“先结婚后恋爱”中和谐地生儿育女。
“你说什么？”古八字问。
“没说什么！”仲江说完，气冲冲小跑到前面。古八字想和他谈谈今天卖海椒的事，他不答应；想再谈谈洪家姑娘的事，他也不理，而且尽量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就这样，阴着脸翻过青龙山回到家里，将钱交给母亲后，牵牛出去喂水时，他用竹枝狠狠地抽打，打得黄牛一路小跑。
古成兰喊仲江去请古八字来吃晚饭，仲江阴着脸去喊，古八字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他说肚子有点痛。古八字说可能是走热了在龙溪洞喝冷水喝坏了肚子，烧颗大蒜来吃就可以了。
古八字到仲江家刚坐下，就摆今天卖海椒的事。他说：“我进屋去找买海椒的，谈好价钱刚出来，就看到公社新来那个干部在买老二的海椒，已经收了人家的钱。我向老二摆手，已经晚了，围过来的李组长和杨胖子们亮出了红袖箍……”他将整过过程象说书一般说了一遍。“我原先想，他们总得按供销社的收购价给老二吧。没想到他今天遇到了好人，倒是我，每斤漆少卖了5角。”
“晓得你谈好价钱的是海椒还是生漆？再说这天干年成，二贩子收的生漆价比供销社也高不了多少。”古成兰心里这样想，“大叔也是，你该把东西背进屋去，他崽崽家晓得个哪样哇。”她侧面辩驳古八字想要表达的意思。
“听赶场的人回来说海椒被没收了，人被喊去了公社。我正准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才走到青龙洞，赶场回来的人说，看到你和他在街上，有说有笑的，我就回来了。”颜河义说。
“背进去？万一市管会的在里面怎么办呢？”古八字又回到了生漆上。“这回我那3斤生漆确实好，真是达到了‘好漆亮如油，宝光照人头。摇起虎斑色，挑起钓鱼钩。’……”
“大叔，我看这样，就当我们各家折一点，”成兰从衣襟里摸出包钱的手巾帕，取出一张一元的笑着递给古八字。她知道，不这样，古八字今晚会没完，何况他确实是为她家办事折了财，而且还有求于人家呢。
“这怎么要得呢？我说算了。”古八字嘴里说着，却伸手将钱拿了过来，放进内衣口袋里。
点亮蚕豆般的煤油灯，吃过晚饭，古八字与颜河义摆起龙门阵。成竹和孟江碗筷一放，就到寨上找人打扑克去了。成兰洗过碗喂过猪，喊仲江去睡，明天早点起床去砍柴。
仲江上楼刚躺下，就听到父母问古八字今天相亲的事。古八字刚介绍完望人的事，成兰就问：“老二欢不欢喜？”
“他好象不愿意。”古八字将一路上与仲江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那不能依了他，他崽崽家懂个屁。”是母亲的声音。
“俗语说‘嫩笋出林高过母，箍桶还要老篾条’。”是父亲在说，“大人吃的盐比他吃的饭多，过的桥比他走的路多。”
“大叔，过两天你去洪家寨问问，如果人家姑娘没什么意见的话，就这样定下来了。”
仲江听到他父母和古八字将话题转到了孟江身上，好象是说今年正月间拿书子（初定亲事）时的衣服少了些。姨妈要求，要像接媳妇那样，明年正月间讨年庚（定亲）结婚一齐下，衣服不能少于9件，到这边拜堂成亲办酒之后，再去那边。3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时断时续，仲江听得两只眼睛皮打架，不一会进入了梦乡。
（第6章 体验生存 1、美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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