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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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正中,是一条宽广笔直的天街,天街的尽头,是通天府。
现在,飞龙就站在通天府外,抬头看着那形似宫殿的大门笑了:“看来是这里了。”
自然,通天府外也不是许有闲人乱逛的,马上就有一队武士来干涉:“大胆,通天府外,闲杂人等不许逗留!”
飞龙笑了一笑说:“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来找人的!”
那武士首领一脸的不屑:“你找什么人?”看她衣着乱七八糟,自然不必太客气了。
飞龙道:“我找王寿。”
那武士怔了一怔,只觉得这个名字熟悉无比,喃喃地念了一下:“王寿,王——”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差点摔倒,指着她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找大总管?你竟敢直呼大总管的名字?”
飞龙抓抓头:“原来王寿是大总管啊,我不知道。喂,大总管是管什么的?”
那武士定睛看了看她,说:“你跟我来!”
飞龙跟着那武士,走到通天府门口,对站在门上的管事道:“林管事,这位姑娘要见大总管,您看如何处理?”
那林管事看似有些小权势,闻言上下将飞龙一打量,见她衣着平常,又无跟从,便不耐烦地道:“小方你第一天来吗,随便什么人都来通报?小姑娘,你把拜贴留下,等候安排吧!”
飞龙上前一步道:“我没有什么拜贴,他什么时候有空接我?”
那林管事打从鼻子里出气地说:“嘿嘿,普天之下各路诸候,人人都等着大管事安排时间接见呢,什么时间有空,大伙儿等着就是了,谁敢问去?”
飞龙咋舌道:“这大总管好大的气派啊!嘿嘿,那我只好用别的方法见他了。他是不是就在这通天府里面啊?”
那林管事警惕地看着飞龙,也觉得今日这小姑娘行为怪异,不由地有了几分谨慎:“不错,大总管自然是住在通天府中。”
他的话并不夸张,从帝都而入天宫,通天府是唯一途径,整个帝国的统治者是宸帝,可是若要朝见宸帝,却都是非得进入帝都,再由大总管安排入天宫。因此大总管王寿,在这帝都之中,可算得灸手可热,咳唾成珠的人物。
但见飞龙站在那里,眼珠子转了转,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管来,笑嘻嘻地自言自语道:“寒月说这玩意儿只要离人百丈之内就会自动搜索,应该能用得上吧!”说着将竹管一拨,只见竹管中冒出一缕青烟来,那缕青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微一停留,便转入通天府中。
那林管事大惊:“青烟传讯?”他心中一急,连忙运气向那股青烟击去,但见他掌力到处,顿时将轻烟击散,不料那青烟虽然被击散,却并不消失,竟然如同流水一样,转过掌风之后,又重新凝结成一股,向内飘飘摇摇地去了。
林管事惊疑不定地看着飞龙,青烟传讯本是普通法术,可是青烟有形无质,一般都是一击而散。能够在他的全力一击之下还散而重聚,实是罕见,那制青烟之人的法术,实是深不可测。眼前这小姑娘是何来头,令是令人生疑。
这般想着,也不敢轻举妄动。偏偏他安生了,倒有人送上机会来。恰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公鸭嗓子的尖叫:“就是她——”
众人正凝视看着那股青烟飘入通天府中,忽然听得这么一声,倒是吓了一跳。飞龙转过身去,不禁暗暗顿足,背后那个一脸油浮的少年,正是昨晚在鲛人帐篷里看取珠的那群豪门子弟之一,这时候正是一脸惊骇地冲着飞龙直嚷嚷呢!
一见飞龙回头,那小子连忙往后一跳,往她的身后看了看,确定没看到魔豹,这边急忙招呼自己的手下围攻上去:“你们快上,抓住这个女贼。她就是昨晚劫走鲛人纵豹伤人的凶手!”
听他这么一叫,连通天府巡逻的众武士都拥上来了,帝都出了人命案子,这事儿最后还是得归到通天府来管啊!
飞龙见势不妙,连忙叫道:“慢着,我是你们大总管的客人,有什么事,也得由大总管才能够决定,你们不可无礼?”
众人一听,也不禁有些犹豫,那油浮少年忙转向林管事道:“林叔叔,您看呢?”
林管事咳嗽了一声,道:“进入帝都的每一位,都可以说是大总管的客人,除非大总管有特别吩咐。否则——在下也无法作任何主张!”
飞龙心中大骂:“好生老奸巨滑。”他这话明明是说,除非大总管亲自吩咐过,否则,自己还一样什么都不是,拿这个大总管客人的名头,只怕也无法阻止住那些人抓她。
只是如今身边魔豹不在,要是动起手来,难免要吃亏了。这边想着,这边已经飞快地跑起来。她虽然本事极差,但是从小生长于山林,身形矫健,这一跑起来,便是对方人数虽多,一时竟也难以追上她。
这一跑一追,直把通天府外闹得鸡飞狗跳地。那林管事眉头一皱,淡淡地道:“通天府外,岂容这般喧哗,我怎么向大总管交待。你们要解决,也不要在这里闹。”这边说着,却自袖中飞出一条银线来。
飞龙正自跑着,忽然一条银线飞来,瞬间将她的双腿缠得紧紧的,她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倒在地,气得指着林管事骂道:“你这老奸巨滑——”
正当危险万分之时,忽然听得一阵急促的金属之声破空而来,林管事抬头一看,只见一面金牌自通天府中飞旋而出,直飞到飞龙跟前三尺余地,才端端正正地离地三尺停住。林管事大惊,大总管竟然运用了金牌迎宾,连忙喝道:“大家住手!”这边自己已经是率先向金牌跪了下去。
众人见林管事跪了下来,也慌得忙停住了手,一齐跪了下去。
那金牌无声无息,诡异地停在半空不动,直至所有的人都跪下鸦雀无声之后,才从金牌里传来众人熟悉的帝都大总管王寿那平平板板,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请来人随金牌见我。”说完,那金牌转了个方向,就直向内慢慢飘去。
林管事恭恭敬敬地道:“是!”
此时众人皆跪了下去,飞龙才跳了起来,哼了一声,叫道:“还不快把我解开!”
林管事怔了一下,尚在犹豫间,那金牌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本已经向内慢慢飘去,忽然又停住了,但听得“嗖”地一声,那金牌往飞龙的身上极快地一转,又飘回原位,慢慢悠悠地继续往前飘去。
飞龙双脚一松,那银线已经被金牌割开。飞龙跳了起来,嘿嘿一笑,一个右勾拳一个左飞腿,给林管事和那油浮少年的脸上各添一个熊猫眼,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是拍拍手跑进通天府去了。
那金牌只在她的前面摇摇晃晃地飘呀飘的,不管她跑快跑慢,始终跟她保持着三尺的距离。飞龙好胜心起,一直追着那金牌跑呀跑的,也顾不得注意这帝都最高府第通天府中,究竟陈设如何,结构怎么样了;也没有理会整个通天府中人来人往,看着金牌到处,人人纷纷走避的情景。
越过一重重宫门院墙,经过一道道长廊曲轩,金牌飘到一处房门大开的地方,忽然停住。
正追得起劲的飞龙,毫无防备地忽然一个急刹,被惯性的力量推着往前冲了两步,不幸这两步之间,正好有一个高高的门槛——
然后,飞龙以一个狗吃屎的模样,极不雅观地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拥抱。
然后,她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到书桌后,大总管王寿以极度震惊的神情站了起来。
飞龙坐在地上,一边吱牙裂嘴地揉着自己撞痛的下巴,一边斜着眼睛看着这个帝都头号人物。
权倾天下的大总管,长得居然平平无奇,普通得走在人群里,可以像一只萝卜掉进萝卜堆里一样找不出来;普通得你看见过他以后,可以转个身马上忘记。
是否这样的人,才会在所有人的不经意中,稳如泰山?
王寿的震惊只是一闪而过,立刻又恢得了那种永恒地含着三分微笑的面孔,走到飞龙面前,他蹲下身子,伸出了手。
飞龙握住他的手微一用力,便被拉了起来。王寿的手干燥稳定有力,不太像他这张面孔。
飞龙坐在椅子上,哎哟连声地抱怨:“你的门槛干嘛没事做这么高?”
王寿依然蹲在她的椅边,微微仰头地看着她,他的表情如同戴了千年的面具一样稳固,可是眼中却有太多的情绪走马灯似地穿过。他只问了一句:“你是飞龙?”
飞龙还在揉着下巴,胡乱点头:“你不是知道了吗?”
王寿凝视着她:“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飞龙放下手,呼了一口气道:“寒月说你可以帮我,看来是真的了。好,你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在最快的时间里送我上天宫,找我的父亲。”
王寿的太阳**跳动两下,表情依然不变:“然后呢!”
飞龙跳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一笑:“然后,然后就没你的事啦!”
王寿站起来,看着飞龙,面不改容重复了一下:“你确定,不管用什么方法,在最快的时间里把你送上天宫?”
飞龙笑得灿烂无比:“对啊!”
王寿闭了闭眼睛,睁开再看着她时已经是面无表情:“我会安排人给你沐浴更衣,你明天就进天宫。”
飞龙哦了一声,她不知道,如果没有宸帝直接宣召,任何人要进入天宫,都得在帝都最少排期一年。
除非,是某种很特殊的例外。
飞龙提着长长的裙裾,一步步地向上走去。
两边是一片雾气茫然,向上看不到头,向下也看不到头。这里是天梯,通往天宫的唯一途径。
只要天上的太阳存在,天宫就会存在。只要天宫存在,宸帝就会永远不老,不败,永远存在。
紫宸立国之初,在与天接壤的地方,建立起了天宫,也留下了这样一个永存的传说。
没有人去问这个传说能够永恒到什么时候,只有人知道,从天宫建立的那一刻起,宸帝没有败过,老过。
从天宫建立的那一刻起,宸帝由一个凡人,变成了一个神。
从天宫建立的那一刻起,每一个要朝见宸帝的人,都得从这条长长的天梯上,一步步地走上去。
飞龙觉得裙子太长,很不习惯,这件裙子让她看上去太像个女孩子,太柔弱,太美丽。而她,从小生长在山野里,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站在镜子前面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自己。
王寿说,如果她穿原来的衣服,连一天门都不过了。女孩子要像个女孩子,才不招人注目。至于美丽,天下最美丽的女人都在天宫,她反而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她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见到要见的人,还是别把时间浪费在引人注目上导致耽搁为好。
但是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自从这件衣服穿上之后,就感觉到的不对劲。
平心而论,这是件很漂亮的衣服,这件衣服和她的发饰,把她从一个乡野丫头,变成了一个美丽的贵族少女。尤其是那件美若晚霞的帔霞,更是衬得她有些黝黑的皮肤变成了甜美的蜜色。
这种不对劲,在通过一天门的时候,有着明显的感觉。
她看到有几个高官衣着的人,恭敬地在一天门外,排成队伍,慢慢地从左边小门一步步走进去。如果没有接引的侍者相伴,则那人接受的盘查非常地严厉。
她只是一个人走过去,那守卫看了她一眼,几乎是根本没有看到她似的,由着她飘飘然地从中门进去了。但是,他们毕竟是看到了她,所有人的眼神中,有一种奇怪的东西闪过。
走过三天门,已经是近黄昏了,过了三天门,云雾尽散,在晚霞余辉中的天宫,分外美丽。那一刻飞龙相信,她已经不在人间,而在天上了。
接引侍者引着一个锦衣人走上来,两人的眼神相触的那一刻,彼此都是一怔。
“是你?”开口的,自然是就算到了天宫,也同样无所顾忌的飞龙!
那锦衣人微微一楞,他的眼光看到她的一刻,也同时看到了她身上那美丽的帔霞。然而,他像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平平一扫,神情纹丝不动。
倒是飞龙这一声招呼,令他停下了脚步,像是有些未能反应过来,想不到她竟然会主动招呼,但是脸上表情却依然是那种淡淡的微笑,仿佛是在飞龙和他打招呼的那一刹那,他才刚刚看到她似的:“哦,是你!”
飞龙高高兴兴地说:“咦,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你了,你这么快就进了天宫!”
那锦衣人似是微微有些喟叹:“是,是没想到这么快。”他的声音轻若游丝,带着一丝的失望:“在帝都,这样的纯真难以保持,但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飞龙奇怪地看着他:“咦,你在说什么?”
那锦衣人淡淡一笑:“没什么!”他低低一叹,本想转身就走,却又不忍地说了一声:“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应该和我这外人多说话,知道吗?”
飞龙扑噗一笑:“我现在的身份,我什么身份?”忽然似有所悟,惊诧地看着他:“不会吧,你这么快就知道我是谁了?”不由地有些迷惑不解:“奇怪啊,连我自己都不能肯定呢,你怎么就知道了?”

锦衣人轻叹了一声:“你这身打扮,自然是谁都明白了。”
飞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不对劲从她穿上这件衣服就开始了,从服侍她穿衣服的那些侍女们的眼神里就觉得不对劲了,这种神情出现在别人眼中,她一时没有回过味来,只以为是陌生而冷漠而敌视的眼睛。但是眼前的锦衣人眼中,并没有陌生冷漠敌视,只是有一丝淡淡的失望和惋惜,甚至有一点点的轻视。
她知道哪里不对劲了:“我这身打扮,我这身打扮怎么了?我穿错衣服了?”
锦衣人的眼中有一丝错愕:“难道,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飞龙更觉得奇怪,大声问道:“我知道什么?”
锦衣人的神情也是十分震惊:“你不是以红霞帔的身份入天宫的吗?”
飞龙顿足道:“你个大男人说话干嘛不清不爽的,一次说明白不好吗?红霞帔是什么,你为什么会把我当成红霞帔。”
锦衣人大惊道:“红霞帔是天宫中专门侍寝的女人,你身上这件霞帔,就是有总管府标记的红霞帔标记,三天门守卫森严,唯独红霞帔可以无阻而入。你不知道什么是红霞帔,你怎么得到这件东西的,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飞龙这一惊非同小可:“你说侍寝的女人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他们民间说的想爬到宸帝床上的那种婊子?”
锦衣人的脸上闪过一阵尴尬,不想民间流言竟然说得如此粗俗,偏生眼前这位姑奶奶还半点不懂得修饰避忌,却被她暴怒的眼神逼得无法躲避,只得勉强点了一点头。
飞龙大怒,一把扯过身上的霞帔撕得粉碎,怒吼道:“岂有此理,王寿你竟敢耍我?”忽然间王寿昨日那种古怪的神情出现在眼前,他说:“你确定,不管用什么方法,在最快的时间里把你送上天宫?”
“混蛋,”她不禁暗中咬牙道:“我确定,决不是同意以这种办法!”
飞龙这边一撕碎霞帔,立刻两边的宫卫便围了上来。
锦衣人凤舞瞧得大急,却不敢在这种场合公然地顶反叛的名头去帮飞龙。不料飞龙撕碎霞帔还不罢休,站在宽阔的广场上,却提气大呼:“列阳何在,我要见列阳!”
只这一声,便震住了所有的人。
列阳,是宸帝的名字。从来没有一个人,敢直呼宸帝的名字。更何况,是在天宫,在紫宸大殿外,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的地方。
宸帝,已经成了一个神。
所有的人,当场石化掉,便是天宫忽然倒塌,所引起的效果也不过如此吧!
飞龙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造成了这样大的震动,只是径直向前走去,左右一看,众人皆已经石化,只得揪着凤舞问道:“列阳在哪里?”
凤舞却不敢答她,只得用眼角斜指了指方向。
飞龙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却见夕阳西下,将广场尽头的一座巍峨宫殿,映成一片金黄色。
飞龙看了一下众人,尚未在石化状态下恢复过来,也不去理踩他们,径直向前走去。她走到广场的一半时,众侍卫们已经清醒过来,纷纷叫嚷:“快,快拦住她!”
却已经来不及了,飞龙一跃而起,越过众卫士的头顶,一脚踹在紫宸大殿的黄金大门上,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紫宸大殿是整个帝都的支柱,紫宸金门这一声巨咣,对于在下界的帝都来说,无异于一场小型地震。
后世史书记载:“九月十一日,飞龙公主初入宫。是日,帝都地震,有城中双子楼倒塌。”
但是当时,飞龙并不知道这一脚意味着什么,她只是知道自己的一腔怒气想找个地方发泄而已。
飞龙抬头,看着紫宸大殿紧闭着的金门,看着那高高的檐首,昂首大呼:“我是紫后寒月的女儿飞龙,要见宸帝列阳。列阳何在,为何还不开门?”
她这呼声一出,刹时间所有的声音全部静了下来,太阳将落,天地间一片昏黄。
静默了片刻,但是在凤舞的眼中,却似是经过了极度漫长的时光。忽然,天地间一阵大亮,不知道从何处发出的光源,将整个广场,整个宫殿变得亮如白昼。自立宫以来,只有在每年元旦和宸帝生日才会打开的紫宸大殿正门金门,忽然轰然大开。
飞龙看着那金门,一步一步地迈上台阶,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金门缓缓关上,谁也不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事。
进了金门,步下金阶,眼前是一条长长的白玉甬道。整个巨大的宫殿中空空荡荡,似乎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在行走。
甬道的尽头,是一个大殿,她走了进去。
大殿中影影绰绰,尽是人影,却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来。所有的光源,全部只集中地投射于一个地方,那就是大殿正中的宝座。
从来没有人看清过宝座上的人,他永远置身于光环正中,所有的人抬头、努力去看他,却只是看到一片金光,却永远只会刺痛自己的眼睛。
一个女子的声音缓缓地道:“见到了帝君,还不行礼吗?”
“见到?”飞龙笑了:“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脸。”
却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似乎隐含笑意:“罢了,她若是懂得这个礼字,也不会差点踢破我的大门。”
这声音是从宝座上传下来的,飞龙骤然抬头,看着上面的人:“你是我父亲吗?”
那低沉的声音道:“你自称是我的女儿,有何证明取信于我?”
飞龙昂首道:“我不需要证明,我只需跟你见一面而已,那是我答应寒月的事情要做到。至于你相不相信我是你女儿,那是你的事,用不着我来找证明!”
那声音变得冰冷:“寒月叫你来,到底所为何事?”
飞龙道:“她说,你到底和我有血缘关系,叫我去看你一眼证明我的确是和别人一样有爹有娘。她这辈子没叫我做过什么,临死要求我做这一件事,我总不好意思不照办。”
“咔”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碎了,那声音震惊地道:“你说什么,寒月死了?”
飞龙淡淡地道:“是,她死了。”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她怎么死的?”
飞龙淡淡地道:“人总有生老病死,老了病了,自然会死。”
那声音喃喃地道:“老了,病了!她也会老吗,她也会病吗?”
飞龙却已经有些不耐烦:“我已经来了,也见到了你。寒月交待的事我已经办完了,我要走了。”
那声音有些怒意:“放肆,你怎么敢直呼你母亲的名字。”
飞龙道:“那又怎么样,一个人起名字,就是给人叫的。难道你起名字,不是为了让人叫你的名字吗?”
那声音叱道:“你母亲是帝国最优雅高贵的女人,你跟她这么多年,怎么半点也学不到,简直是个无法无天的野人。”
飞龙冷笑:“真好笑,寒月养了我十五年,她都没有指摘过我。我见到你才不过一刻钟,你凭什么有意见。再说,我母亲若真是帝国最优雅高贵的女人,这十五年跟你在一起的,为什么是那些红霞帔而不是她?”
宝座上一片寂静。
四周也是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那声音微微一笑道:“真是个孩子。这句话,应该是寒月自己来跟我说,而不是你。你刚才说,你叫飞龙?你跟寒月姓吗?”
飞龙诧异地看着他:“我没有姓,我就叫飞龙。”
“胡说,”那声音隐含着怒气:“既然有父有母,便自然有名有姓。你听着,你姓列,列飞龙!”
一语既出,飞龙只听得四周传来无数吸气的声音,似乎不如此,无以表达他们的震惊。过了片刻,但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率先道:“是,帝君今日册封公主。微臣参见飞龙公主!”
但听得周围所有的人一起下拜,声音如洪水般涌来:“臣等参见飞龙公主!”
“……参见公主!”
“……参见……”
“……公主……”
走出大殿的飞龙,在单独和凤舞在一起时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姓列,就会发生这么奇怪的事!”
凤舞同样牙疼似的倒抽了一口气,上上下下地看了她半天,才说:“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飞龙问:“什么?”
“你是这个帝国中,除了宸帝以外,第二个姓列的人。众所周知,宸帝讨厌孩子,他所有的子女中,没有一个被他赐于他自己的姓氏。”凤舞说。
飞龙不耐烦地问:“那又怎么样?”
凤舞郑重地告诉她:“换而言之,你现在是帝国的储君了。”
飞龙扔给他一个白眼:“切,谁爱做谁做!”
凤舞看着飞龙:“现在,公主殿下的心情有何不同?”
飞龙想了想说:“现在我不至于站在城门口的时候被人当成盲流扔出去了。不过,”她摩拳擦掌地说:“我很想揍一个人,你肯不肯陪我去?”
凤舞微微一笑,他知道她要揍谁,也知道她这种想法很不智。不过,如果现在要反驳或者说服正在兴头上的飞龙公主,则更不智。
“不急,”他对飞龙说:“走天梯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你今天辛辛苦苦地跑上来,如今天都黑了,何不休息一下,王寿又跑不了,明天后天,你哪天高兴哪天去都行。”
飞龙点了点头,颇为满意他这番理由。
果然次日醒来,神清气爽的飞龙迎着朝霞走出来,看到等候在外面的凤舞时,已经觉得打王寿一顿,并不是怎么很要紧的事了。
在天宫看朝霞,真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整个天宫看上去无边无际,亭台楼阁青山流水无一不具,宛若仙境,从崖顶,又可直视到地下人间的风光。凤舞陪着飞龙,一一走过,指点江山。
看着身边笑得没心没肺的飞龙,凤舞心中却不禁感慨,天宫中尽是七巧玲珑心的人精,像飞龙这种性格,如果不是公主的身份,只怕不到一个时辰就连渣儿都不剩下了。可是就算是拥有公主的身份,她又怎么能够与盘踞在天宫数十年的那些幕后黑手的功力相比呢
这里才微一走神,就听得飞龙笑问:“奇怪,你跟我一块儿进来的,怎么你会对这里这样熟悉,一草一木,都了解无比。”
此时正有一片彩霞从两人的身边飘过,凤舞看着这片彩霞,若有所思说:“其实五年前,我就来过这里了,还在这里呆了一年多。”
飞龙奇怪道:“咦,你不是凤族的首领吗,怎么会在这里住上一年多?”
凤舞顺手扯过一片彩霞,捏了个诀,变成一团彩色的气雾状小球,飞龙欢呼一声,接过来就在手里翻来转去地玩着。这才听得凤舞悠悠道:“每隔五年,各州各县,各部各族,都要挑选出子弟中的精英来,送到帝都,再经过筛选,成为天禁卫。许多人终其一生的奋斗目标,就是能够进入天宫,哪怕只是呆上一刹那,都足以荣耀终身。天禁卫是最快进入天宫的法子,正是一登龙门,身价百倍。据说,甚至有人在孩子一出生,就一步步策划训练他如何能够在若干后过关斩将进入天禁卫。五年前,我就是这样被挑中,进入了天宫。”
飞龙把玩着手中的彩球,不亦乐乎,顺口问了一句:“那么,后来又出了什么事,让你离开了天宫。”
凤舞眼睛还是看着那团远去的彩霞,说:“没出什么事,是我自己要离开的?”
飞龙停住了手,转过头来问他:“为什么?”
凤舞淡淡地说:“没什么,只是有些事,看着好,走近了未必就好。我呆得闷了,就想离开。”
飞龙笑道:“既然天禁卫这么难进,你离开,岂不是许多人要骂你是傻子了?”
凤舞笑道:“差不多,我所有认识的人,十个有九个是这样笑我的。我当时还把四五个其他部族的兄弟也忽悠晕了,居然也跟着我回到凤族去了。那个时候,成了全国上下的大新闻,把我夸成肯下基层,不争虚名的典型,还号召大家向我学习。”他站在白玉栏杆上,向下界望去,三年前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不是不犹豫的,不是不害怕的。但是天宫看似帝王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其中的艰难,却非外人所知。留在天宫,留在这个人精成堆的地方慢慢地熬,运气好的,也不过是往上稍挪个一阶两阶;运气差的,熬到一生精力耗尽,被后来者所占据。若是仅仅只做得一个天禁卫就心满意足,白头时向子孙们夸耀“我曾经做过天禁卫”倒也罢了。只可惜,他是凤舞,凤舞的野心,注定不止于此。
与其这般坐着枯守,倒不如另出奇径,再战一场。他说服了几个和他一样野心勃勃的少年,随着他一起申请离开天宫,回到凤族。
挟着曾为天禁卫的身价,凭着在天宫一年多所增长的见识才干,利用他们这几个人曾为天禁卫的人脉势力,在短短的三年内,把凤族的实力从三十六部族中排名第三十一,提升到第一名。
而他,身为凤族年轻的首领,在三年之后,再度成为全国的风云人物,再度以诸候王的身份,回到了天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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