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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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笑道:“不过也不能怪她,今儿是她吃斋的日子,采莲还约了她一起上庙里去烧香。”
李益开始穿衣服,然后道:“你打扮得这一身舒齐,也是要去烧香吗?”
霍小玉道:“本来我是不要去的,可是你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也闷,难得今天精神清爽,想出去走走!”
“我不在家?我不是在家吗?”
“你姨丈派车子来接你了,说是有事要请你去。”
李益算算这正是退朝的时候,大概是跟王阁部商量过后有什么疑问,忙穿好衣服,怀着那封信,来到外面,果然是卢安在等着,就坐了车子走了。
到达卢家,却是卢闰英在等着他,李益问道:“姨丈呢?他找我有什么事?”
卢闰英笑道:“爹下朝后就上王老伯家去了,提到你的计划,大家都很兴奋,叫我用车子去接你来。等晚上他们商妥了进行的步骤,再跟你谈谈。”
“那要等晚上才能见面了?”
卢闰英笑道:“是的,不过我怕你的应酬多,晚上找不到你,所以用车子先把你接了来,再者娘也不在家,我一个人闷得慌,接你来陪我。”
后面的那句话使李益很不高兴,因为他是个很自尊的人,既不甘受愚又不甘受妇人驱使,因此他的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
卢闰英发觉不对了,连忙道:“君虞,我是为了你而留下的,我怕你下午来了,没人侍候你。今天是我姑母的生日,虽是个小生日但是为了我,她特地请了不少人,昨天刘表哥来,就是邀我今天过去的。爹下朝回来,就打发我去给姑母叩头的,我知道这一去,给他们拖住,非到夜半不能回来。而爹又约了你下午来听回音万一你来了,爹还没回家,那不是太简慢你了所以我坚持不肯去,爹实在没办法,只好叫娘去了。看在我这份诚心上,请你早点过来,总不算是太冒犯你吧!”
听她这么委婉解释,再看她今天刻意地修饰,李益的心软了,不快也消除了。早上霍小玉的盛妆他以为是为了自己,但是听到她要到庙里去烧香,心里总有点不自在,但是无法说出口,因为他自己的确不能在家陪她,小别归来一连两天都没在家陪她,而且忙着的却是在瞒着她进行跟另一个女子的婚事李益更有着一份内疚。
就是这份内咎,他不能对霍小玉作更多的要求。
霍小玉要到下午才出门,而他却连早点都没吃,就匆匆坐了卢安的车子走了,也是为了这份内疚怕跟霍小玉作过多的盘桓。
然而这儿却有一个女郎为他打扮得整整齐齐,急急地等着他。即使弄点狡狯,也是可以原谅的。
轻吁了一口气:“闰英,你就说是你要见我好了,何必假了姨丈的名义,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卢闰英轻俏地一笑:“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是为了尊寓的那位玉娘子,你们小别重逢,应该有很多话要说,我把你拉来了。对她太难堪,用爹的名义总好一点!”
李益笑笑道:“你倒是很会替人设想。”
卢闰英道:“我占了她的时间,再让她心里不痛快,那又未免太残忍了!”
“那你就错了,小玉不是那种人,她若是知道我跟你约会,很可能一大早就催我过来!“
“她真的一点都不嫉妒?”
“不嫉妒,告诉你一点妙事。她把我以前相好的粉头儿还邀回家中来,让我们叙叙旧情。”
卢闰英道:“高明,高明,她倒是深谙欲擒故纵之道,御夫比如御马,对一匹已驯的马儿可以用鞭策当锁,牢牢地控制住,但是对一匹无羁的野马不如踪鞭放辔,任其驰骋,跑累了,它自然会回来,要是控制太紧,很可能就一去不回头了……”
李益笑道:“闰英,你很会绕着圈子骂人,把我比成一头野马!”
卢闰英娇笑道:“妾身不敢,君若为马。就是一头行空天马,茫茫青云之端,才是你驰骋之处,妾身只能以心香一瓣,翘首天庭,虔诚祈祝,小驻尘间!”
李益哈哈大笑道:“你拍马的工夫的确高明云端如果真有行空天马,也会被你拍得服服贴贴。留连人间,不思云乡了。”
卢闰英道:“我可不是见马就拍,对那些驽马我会狠狠地抽上两鞭子,昨天我就抽过一头!”
李益想起了刘平,倒是有点同情了,轻叹一声,道:“你对希厚也太过份了,昨天给了他一顿奚落,今天又不去给他母亲拜寿,这不是太使他难堪了吗?”
卢闰英一撇嘴道:“活该,我就是借着这个题目,表示生了气,绝了他的来往最好。”
“可是姨父还要他帮忙,过份冷落他也不好,无论如何,你们总是亲戚!”
“十郎,你要我应酬他?”
李益道:“我不是要你去应酬他,原本是亲戚,而且还是中表兄妹,就照常谊跟他维持个普通礼貌,也比大家像个对头冤家似的好!”
卢闰英道:“不行,今天姑丈家派人来接我们的,我已经说了,他不来给我们瞌头陪罪,我不上他的家门,话算是对娘说的,但我故意说得很大声,让他们家人听见!”
“那不是胡闹吗?怎么说他也是你的表哥,比你大,怎么能叫他跟你叩头呢?何况那是你姑丈的家,又不是他的家,你跟他生气,可不能在长辈面前失礼。”
卢闰英道:“刘平是脸皮厚,他不会生气,我这句话是说给我那位姑母听的,免得这位老太太以后还找我的麻烦,连姑丈都知道他的儿子配不上我,不肯为他求亲,偏偏姑母还不死心……”
话才说到这儿,卢安进来了,脸上有点惶恐的神情道:“小姐。刘家表少爷来了!”
卢闰英先是一怔,继而咬牙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回了他,说我娘已经去了!”
卢安还没回身,刘平却自己进来了,先向李益一拱手道:“君虞!你也在这儿,那真好极了,刚才舅母在舍间说起吾兄已经与英妹定下了亲,珠联璧合,玉人无双,恭喜!恭喜!“
李益没想到他会冒出这一句话,更没想到姨母会在刘家把婚事宣布了,尽管平时能说会道,这当儿却不知如何回答的好。幸而刘平也没期待他的回答,转而对卢闰英一拱手道:”表妹!昨天我实在该死。胡言乱语冒犯了二位,不过这也要怪二位,早知二位已经文定,我就不会徙自现丑,说出那些惹人讨厌的话。昨天回去,堂上二老交相诟责。就差没拿棒子打我,今天特地叫我来给表妹赔罪,望你不计旧恶,原谅我这个无状的表哥吧!”
说着一撩衣襟,果然跪了下去,待要叩头了。
卢闰英大感意外,连忙叫道:“十郎,你快拦住他……”
李益没想到他真会跪下来,自已也十分为难。说什么也没有自已上前拦的份,因此在后面向卢闰英摇摇头,卢闰英也知道李益不便去拉他,只得自已上前,把刘平扶了起来道:”表哥!你这是做怎么?不要折煞我了。”
刘平在她半拉半扶之下站起来,再度长嗟道:“表妹,说良心话,要我跪下叩头赔罪是没这个道理,可是我这一跪,也出乎真心诚意。”
这是什么话,既没有道理,又真心诚意,卢闰英与李益都被引动了兴趣,便要看看他说出番怎么的解释。
刘平苦笑道:“说没有道理是我昨天的那番话,思前想后,尚不至开罪你到那里,最多是我跟君虞兄开玩笑,言词有欠庄重,可以并没有牵扯到表妹身上,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表妹来教训我!”
他看见卢闰英眉毛一动,好像又要生气的样子连忙道:“表妹,你不要生气,我今天是来陪罪的,既为负荆而来,就是自己承认错误,但我总要把道理说清楚。”
卢闰英冷冷地道:“既然道理上你是没错,那么其错在我,表哥今天不是陪罪,竟是为兴师问罪而来了!”
刘平轻叹一声:“表妹,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假如不是知道了你与君虞已然文定,我就不争这个道理了。明知道争起来又会惹你不快的,那又何苦呢?因为不讲理原是女孩子的权利,可是别人要接受这种不讲理,只有三个情形,或有所爱,有所畏,抑或有所求。因有所爱,则有所包恤。有所畏,则不敢计较,有所求,则必有所容忍。”
他又落寞地一叹:“我现在是一无所有,所以才敢对你说这些,希望你也能平心静气地接受。”
卢闰英看李益连连点头,似乎十分欣赏的样子,心中纵然不快,也只好忍住了道:“表哥!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要跪那一跪呢?”
刘平道:“那一跪非为理屈,实乃情虚,我是表示对你的感激。”
“对我感激,我有使你感激的地方吗?”
“当然有,感激你给我的教训与启示,你昨天说得很对,君虞在背后夸赞我,而我却故意在你面前揭他的短,这才是愚不可及。我这个三十的人,在官场上混了也不少年,一向都很圆通,却做了这件愚不可及的蠢事,实在是该骂。因此我那一跪,是向你表示真心的感激……”
这一说,倒使卢闰英不好意思了。她忸怩地道:“表哥,我也有不是之处,请你多原谅H千万别放在心上!”
刘平笑道:“这是什么话,中表兄妹,算起来未出五服,实际上还很亲,那有这些个计较,何况我还大了你近十岁,对你这个小妹妹,纵然是得罪了我,也就只好笑笑。还能往心里放不成,那我才成个小人了,但你启示我的那些道理,倒是真值得我感激的。”
卢闰英一笑道:“表哥,难怪你在长安博得个八面玲珑的佳名,你的确有过人之处。”
刘平苦笑一声道:“可不是吗?尤其在内宅之间,很少有说我坏话的,对那些命妇闺秀,我一向都能曲承所好。刘家三郎,被公认是个很可爱的男人,但是在你面前,却留下一个如此恶劣的印象,说来实在惭愧!”
卢闰英只能道:“表哥,我很抱歉!”
刘平却又爽朗地哈哈一笑道:“你没有什么可抱歉的,只怪我时运不济,如果你心中不是先有个李十郎,我还不至于成为那么讨厌的。不过,人贵自知,输了就要认输,跟李十郎相比,我是差得太远,如果表妹舍十郎而取我,连我都想骂你没有眼睛了。只是我很奇怪,听舅母说你们也是昨天才见面,怎么就相知如此之深了呢?”
卢闰英一笑道:“表哥,那就怪你太孤陋寡闻了,天下人不管识与不识,有谁不知李十郎,何况我跟十郎又是亲戚,我们由河西进京,还特地弯了一下陇西,就是去看看十郎的,河西消息闭塞,我们不知道他还留在长安。”
刘平点点头道:“是极,是极,李十郎名扬天下,青年才子,弱冠进士,更兼词章佚丽,风流蕴藉,谁家女儿不在偷偷地倾慕着他,刘平自不量力,该当受此一斥。”
这一来连李益也不好意思了,连忙道:“希厚兄,言重!言重!贵表兄妹这样一捧,李益汗颜无地了。”
卢闰英笑道:“十郎,你别谦虚了,连我都内举不避亲,可见你是当得起的!”
刘平道:“表妹,现在我们的隔阂已消,大家还都是好兄妹,而且我也赔过罪了,因此我再来重申前请!”
卢闰英道:“姑母寿辰,我应该去叩头的,只是我还有事,所以才让娘去……”
刘平笑道:“我知道,你要陪十郎,我也不敢叫你们分开,请十郎也去玩玩吧。”
李益连忙道:“希厚,令堂寿辰,我也应该前去行个礼,可是我实有碍难之处,无论如何,请你原谅。”
卢闰英道:“表哥,我好像听你说过,今天没有官客。”
“是的!因为明天是王阁老夫人七十大庆,今天他家暖寿,家母是散生日,不好跟他竞争,所以多半请的是些女眷,不过那是家父身上的朋友,我们弟兄辈上的戚友,还是很多;十郎去了也不会冷清的。”
卢闰英道:“十郎是有事,爹一会就要找他……”
刘平道:“舅父跟王阁老他们都到我家,道过贺就走了,他们是忙,而且把家父都拖走了,莫非十郎……”
卢闰英笑道:“既然姑丈也参与了,你迟早都会知道的,十郎的确有不便露面的必要,我一早就派车子把他接来。就是怕人家看见了他,而且爹要我跟十郎先做点事,所以没让我出去,否则我说什么也要跟姑母叩头去的,我们闹气归闹气,但长辈面前可不能失礼!”
刘平道:“可是早上我家那个老婆子回去一多嘴,家母又骂了我一顿,当了很多客人,叫我再来接你,如果你不去。我岂非罪大恶极,人家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坏事了,表妹,你帮个忙行不行,那怕是去转一下就回来,也让我好有个交待。”
卢闰英十分为难,李益道:“闰英,那你就去一下吧。”
卢闰英想想道:“好!我去叩过头就回来,表哥,这可是为了你,而且也跟你说定了,到了那儿即使姑母要留我,你也得帮我搪塞,否则的话,我拔腿就走,弄得大家不愉快就没有意思了。”
刘平叹了口气道:“表妹,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如果娘要留你,你坚持自己要走就是了,何必拖上我呢!”
卢闰英道:“因为我是为你而去的。”
刘平祗得苦笑道:“好吧!表妹,祗要你去转一转,让我在人前好交差,然后我就送你回来,你也别告辞了,明着说,娘是一定不肯的,因为那些客人都是来看你的。”
卢闰英一正神道:“这是怎么说呢?”
刘平苦笑道:“还能怎么说呢,表妹,你到长安没多久,却已是长安的名人了,谁不知道新拜卢中书的小姐国色天香,是人间罕有的美人,有些见过的也交口称赞,所以有些平时极少来往的人家,今天都来了,为的是要一睹风采,你要是不去,我可怎么做人呢?”
卢闰英愠然道:“表哥!我只不过是拜会了几家亲友,那里会有这么多人知道我,这一定是你在四处宣扬,拿我在现宝呢!我不去了。”
刘平神色有点怅然地道:“我承认在人前夸示过,那对你并无损害。我有一个像天仙似的表妹,在人前夸耀,在我是一种光荣,对你是出自真心的赞扬,正因为我平时极少对女儿家称赞,才引起很多人的好奇,争以一睹为快。表妹,在知道你与十郎定情后,我已经不存奢望了,但是这一份亲谊总是事实,我刘希厚自惭福薄,无缘永侍妆台,不过就是这一点希望,你又何必吝啬呢?”
看他那沉重与失望的神色,卢闰英又觉得心中颇为不忍,笑了一笑道:“表哥!缘份天定,那是无法强求的,不过我们还是好兄妹,不是吗?”
刘平感动地道:“是的!表妹,我会永远感激你的。上我家转一转,然后推说不太舒服,我立刻送你回来。这样大家都过得去了。”
卢闰英看看李益道:“十郎,我去了。”
李益心中忽然感到很不自然,他希望有一个人人都夸耀的妻子,但是听见另一个男人当面表示爱慕他的妻子,就不是滋味了。然而刘平的态度是那样真挚,而且当他的面表示以显露其心中无私,自己就不能表现得太小器了,因以笑笑:“应该去的,希厚兄未来之前,我不是就在劝你去吗,姑表至亲,礼不可失!”
卢闰英道:“我原准备今天再好好向你学琴的,屋子整理好了,香也焚上了,你可以在那儿先歇着,让雅萍侍候你,要什么尽管吩咐她好了,不待香尽,我一定回来。”
说完她跟刘平走了m雅萍上前道:“李少爷,婢子引您上小姐的屋子里去歇着。”
李益很不是滋味,淡淡地道:“不!小姐不在,到她屋子里去不太方便。”
雅萍笑道:“您还拘泥这个,夫人已经说了!”
李益仍是漠然地道:“夫人说归夫人说,但我自己应该有行事的分寸。”
雅萍见他神色不对,不敢多说了,顿了一顿才道:“那李少爷准备在那儿安歇?婢子侍候……”
李益道:“不!我中午约好一个朋友在太白居见面的,因为卢安匆匆用车子把我接来,我以为有要紧事,所以先来了,现在正好赴约去。”
雅萍道:“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李益淡淡地说:“不知道。”
雅萍急急道:“小姐回来看不到您……”
李益笑了一笑道:“我自己也很忙,不能专等着侍候你们家小姐!长安市上太白居只有一家,假如你家老爷有急事可以上那儿找我去。”
说完他甩甩袖子也走了,雅萍想想情形不对,连忙找了个家人,吩咐他赶快上刘家去。悄悄告知卢闰英。
太白居是一间酒楼,天宝之盛,名士李白好酒,经常买醉此楼,玄宗夜梦游月宫,闻得霓裳羽衣曲,醒来急记此谱制乐,并依梦中情景编制成舞,与贵妃杨氏激赏之余,思谱新章,急命学士李白入宫。
结果就在这家酒楼上找到了沉醉的李白,扶上轿子抬进宫去,李白到了宫中仍是沉醉不醒,帝命置褥殿上,让他继续睡下去,并且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他身上避寒。
等李白酒醒,贵妃亲自捧盂为他洗面,李白趁醉兴赋清平调三章,词境夫丽,传为绝唱。
那是一个诗人得到的最高荣誉,也是李白最巅峰的时代,只可惜恃才傲物,不屑周旋小人。
寺人高力士借机进谗说李白词中“可怜飞燕倚新妆”之句,隐讥贵妃。
汉宫飞燕以轻盈可为掌舞而见着,杨贵妃却是个胖美人,用以对比,颇然是说杨妃不够窕窈。
这还好。飞燕为争宠,引进妹妹合德以媚帝心,而杨氏一家三姐妹,都跟皇帝不乾不净话传到皇帝耳中。多少有点不高与,李学士就此失欢于当今,潦倒以终。
那些故事已过去了,李白,明皇,杨贵妃也都死了,可是那所酒楼却以李白而闻名,易名为太白居,成了文人雅士聚宴之所。
李益是中午去的,客人不多,但他是名士,而且是常客,店主人认识他的。更因为他新放优缺,对他十分殷勤,酒楼是长安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而且看他们侍奉的态度,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荣辱盛衰。
在殷勤的接待下,李益稍稍吐了胸中的闷气,要了一间雅座静室,还召了两名歌姬,弹唱自饮,放出一副行乐之状,心中却在等待着……
他的算盘打得很稳,没有喝完一壶酒,一个丽人搴帘而入。后面跟着神色仓惶的店主人。
李益心中很得意,朝店主人笑笑道:“把这二位带下去开赏每个两千。”
两千,这是从所未有的大手笔。两名歌妓连连称谢。
李益却笑道:“不要谢我,谢卢小姐。她是新拜中书卢大人的千金,是长安第一大美人,目前是我的表妹,将来可能是我的浑家。”
卢闰英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胀红了脸,不知如何应付,两名歌妓向她道谢时,她只急急地向店主人道:“每人加赏两千,回头叫人上我家领去,只是吩咐她们别乱说话!”
李益淡淡地道:“闰英!你最好告诉她们一下。那些话能说,那些话不能说。”
卢闰英不禁一怔,意识到李益的态度不寻常,略一寻思,才知道自己“乱说话”三个字,用得不妥,话是李益说的,自己叫人别乱说话分明是否认李益的说话,因此忙委婉地向李益道:“十郎!这是何苦呢,我从来没有在外面走动过,怎么知道那些话能说,那些话不能说,还是你跟她们交待一声吧。”
李益冷笑道:“交不交代都是一样,在长安酒楼上,没有秘密能保得住,话出如风,立刻就会四城皆知,所以在此地说话要特别小心,一言出口就无法收回了。”

卢闰英忙陪笑道:“那也没什么,我只是要他们别再添油加醋,乱作宣扬就是了。”
李益这才笑笑挥手,把人打发走了,店主人兢兢业业地送了副杯箸来,忙又退走了。
卢闰英这才畏怯地坐了下来道:“十郎,你不是跟人约好了吗?朋友来了没有?”
李益冷笑道:“我前天夜里到长安,第二天就上你家了,到晚上回去,今早又上你家了,那有时间跟人碰头!”
“我说也是嘛,可是你跟雅萍说……”
李益道:“我要吃饭,府上的人都走了,我总得照顾一下自己的肚子。”
“原来是为着这个呀,对不起,那是我忘了吩咐了。不过你可以叫雅萍……”
李益冷笑道:“我算什么,自己又不是没饭吃,跑到你家来赶饭的!”
卢闰英知道他心中不痛快,只得耐住性子道:“十郎,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气你也知道我并不想去,就算是刘平自己来接,要不是你也劝我一下,我还是不会去的,我才到那儿,刚跟姑母叩过头雅萍就叫人来通知我了,我连家都没回,一脚就赶到此地……”
李益笑了一笑:“那个丫头真会多事!”
“她吓坏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自己躲在车子里,叫人进去把我叫了出来,现在她还在车里等着呢。”
“把她也叫上来吧,你们恐怕这一辈子还没上过酒楼呢,趁这个机会也好开开眼界。”
卢闰英见他脸色转缓了,才壮着胆子陪笑道:“可不是吗?我连怎么上来的都不知道,好在有卢安跟车,否则我们主婢二人,恐怕连门都不敢进,楼下坐了那么多的人,每个人都盯着我!”
李益一笑道:“这本来也难怪,这家酒楼开张到现在,恐怕也是第一次接待你这样的客人!”
卢闰英一怔道:“难道长安市上,没有女的上酒楼的?”
“女的当然有,像刚才两个粉头儿不就是女的吗!只是没有官眷们前来而已,连已出阁的妇人家都没有来的,千金小姐更是裹足不来,这儿是男人们的天下。你们也没有用饭吧?“
“连茶都没喝一口,椅子都没沾边,就出来了。”
“有没有告诉他们呢?”
“没有!不过雅萍是跟卢福去的,我把卢福留在那儿,叫他找机会跟娘说一声。”
李益点头道:“那就行了,我去把雅萍也叫上来,对了,闰英!你自己那里有钱没有?“
“有!那是每年给我的压岁钱,都是乾文重轮钱,大概积了有几千钱,你要用的话,雅萍那儿还有几千……”
“那就行了,叫卢安回去,把刚才的封赏开销了,最好是你们拿出来,别在帐上开销,让姨丈知道了,究竟不太好。”
卢闰英笑了道:“原来是为这个,那你就别操心了,家里的帐本来就是归我管,爹跟娘都不过问的,否则我也不会叫他们上家里去领了,打赏粉头之资,出在一个女孩子头上,我也知不太像话。”
“不过事情总是瞒不住的,我每人开赏两千,已经是破天荒的豪举了,你又加上了一倍,恐怕是史无前例的大手笔,卢中书的小姐一掷万金,十年之内,长安市上的平康里巷,还会念念不忘传为美谈的呢!”
卢闰英道:“我根本不知行情,看你一赏两千,还以为就是这个价钱,所以加了一倍……”
“你真是不如稼穑之艰了,普通人家,一年所耗,也不过是两千钱,要是粉头一曲就要这么多。大家都把女儿送去学唱曲了!好在你家里也还出得起,就豪华一次吧,等卢安上来,你也赏他个两千然后叫他去打点一下,封封店家的嘴,这究竟不是件值得夸耀的事。”
卢闰英道:“只要你不生气了,化费万把钱又算得了什么,我在车上真是吓坏了!”
李益正色道:“闰英!我也不是无端使性子,这是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
卢闰英红着脸道:“我知道,我不该上刘家去。”
“不,你该去一下。在刘平未来之前,我也曾经叫你去了,不过后来情形就不同了。姨母既然在刘家宣布了我们的婚事,你就有一半是姓李的了!行动至少要问问我,否则又置我于何地?”
“我不是问过你了吗?”
“你不该问我,应该告诉刘平,叫他来问我,而且你也没有问我你能不能去?只对我说你要去一下,那是你已经决定要去,只是通知我一声而已!”
卢闰英道:“我那里想到会有这些曲折!”
李益道:“你从现在就该学了,刘平不懂可以原谅,因为他们刘家一向很随便,姨丈治家很严。你应该知道这些分寸的,即使我们将来要久居长安,我也不希望染上长安的习气。“
卢闰英吁了口气,但是她心中并没有因为李益的要求而感到拘束或不快,反而很诚恳地道:“是的!十郎,我很抱歉,我太不懂事了,以后望你多多开导我。”
这份谦虚使李益很满意,但也使他感到惊奇与歉意,惊奇的是卢闰英的柔顺,因此反而显得自己有点小题大作了,在他的想像中,卢闰英不是这么委屈求全约,一个娇生惯养的独生女儿,也不会这么通达情理的。
可是卢闰英的表现使他大出意外,她口中的道歉是出乎真诚,绝无虚伪做作的样子。
卢闰英坐了下来,脸上仍带着温驯而可爱的笑:“我在到刘家去的路上就发觉不对劲,虽然说不出来,可是我总有个感觉,我做错了什么……刘平跟我说话,我一直神思不属,没有理他,他没有意思,自己也停口了,到了下车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才使我知道我错在那里了!”
“他说了句什么话?”
“他说我自从跟你见过面后,好像变了个人。”
李益笑了起来道:“我倒没觉得。”
卢闰英的脸又红了:“你当然不会觉得,但我的确是变了个人,在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一生中最大的改变,由少女变成个真正的妇人。昨天,我已经把自己整个地交给你了,虽然别人不知道,但是我自己该有这个感觉,此身已非我所属,我不该跟刘平去的。”
李益道:“那没什么,我也劝你去一下。”
“我知道,但是你心里并不愿意要我去,只是为了爹昨天跟你说过,要你劝劝我,不要跟刘平呕气,因为以后还要他帮忙。”
李益一怔道:“你怎么听见了?”
“这次我可没有偷听啊,是雅萍告诉我的,她在门口侍候茶水,无意间听见了,回屋就告诉我,当时我就很生气,觉得爹太不像话了。”
“姨丈没说什么,只是希望你别断了这门亲戚。”
“是的,这本是应该的事,别说我还没有出嫁,就是嫁过你们李家去了,他仍然可以要我这么做的。”
“但他不便启齿。”
“就是为了爹以后要他帮忙。”
“是的,姨丈刚到长安,一切都不熟……”
“爹是他的母舅,要他尽力的事,大可以明白地叫他去做,不必扯上我的关系,本来是件正大光明的事,就因为爹顾虑太多,反倒把事情变得不可告人似的,因此今天爹上朝之前。要到姑丈家去时我就对爹发了一顿脾气!”
“那又何苦呢?”
卢闰英道:“不!这是必须做的,我了解爹,他看起来似乎精明,实际上却没多少成算,事事都要委曲求全,我借机会诤告他老人家一下。因为他内调中书,居帝之左右,行事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要据住了一个理字,大可我行我素,不必顾虑别人的想法!”
李益点头道:“对!我也准备劝姨丈如此,只是不便启齿。”
卢闰英笑笑道:“爹是个明理的人,听了我的话后,就没有再要我去了。我本来也不想去的,所以才把你接了来,谁知道刘平跟着来了,而且还当真下了跪,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只得跟他去了,心里却一直不妥,而且很后悔,虽然你也要我去,但我如果要去就该在你说完后就去,却不该为了卖刘平的情面去,更不该跟他一起去。”
“你想得真多!”
“不!这是我该注意到的,而你说的那些,则是我没想到的,尤其是看见你一个人在这儿用饭,我才发现我实在胡涂得该死,此身属君,虽只是你知我知,但是已经成了铁定的事实,我就该以君为主,连你的饮食都没安排好就跑了,这是有亏妇守了!”
李益笑道:“那要犯七出之条的。”
卢闰英也笑道:“是的,妾身知罪,望君体念妾身年幼无知,且属初犯,予于宽恕,如后再犯,听君处置。”
李益没有想到她居然搬出了好几条他从来也没想到的原因,虽然还没搔到真正的痒处,可是自己赌气使性子的原因却是说不出口的。
再者,卢闰英在德性上的表现出乎他想像的好,这使他的男性自尊在另一方面,得到了绝大的满足,于是笑笑道:“这顿饭是花了一万钱的代价,还是好好地享受吧。”
这时店家已经把卢安与雅萍都叫了上来,卢闰英吩咐了卢安要办的事,还声明了额外再赏两千,卢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知道这必然是李益挑他的,故跪下道:“谢爷的赏!粉头儿还在楼下,小的已经吩咐过了,也不必急着给她们送钱去,凭爷跟咱们家答应了还怕少了她们的?小的现在去向帐房领钱,反倒不太好,因为帐房一定会向小的问用途,倒不如等回去后,小姐自己吩咐帐房拨交给小的……”
李益点点头道:“这也说的是,那两个粉头还在?”
“是的!小的因为不知道小姐为甚么要打赏这么多,不敢随便叫她们走。”
卢闰英道:“赏就赏,还会有甚么缘故不成?”
卢安低头不敢说,李益笑道:“我知道了,他大概以为我在这儿召妓侑酒,你吵上门来了……”
卢闰英红着脸,扬起眉道:“混帐奴才,我会是这种人吗?”
卢安连忙跪下道:“小姐息怒,奴才当然知道小姐不是这样的人,但是那些人可不明白,奴才怕她们胡说。”
李益道:“不错,还是卢安想得周到,我们那种开赏法近乎赌气。她们不明内情,总免不了会胡乱猜测。”
卢安道:“爷圣明,长安地方,无风犹且三尺浪,如果让她们胡乱猜测,对小姐的名声可是损害颇大。”
卢闰英道:“那还能怎么猜测?”
卢安不敢说,雅萍却嘴快道:“李少爷已经明着宣布跟小姐的喜讯了,如果不加澄清,她们会以为小姐还没有过门就这么厉害。”
卢闰英一瞪眼道:“混帐东西,满口嚼蛆该掌嘴。”
雅萍苦着脸道:“小姐,不是婢子没体统,婢子在车子里,听见有人这样说了,他们还说……”
卢闰英道:“他们还说什么?”
雅萍道:“他们还说李少爷也是个不服人的,往后可有得热闹瞧了。”
李益一怔道:“这些人简直该打嘴,真有人这么说吗?”
雅萍惧慑地道:“安叔坐在车辕上也听见的,所以才来到柜上问问是甚么情形,以便于关照。”
李益心中颇为后悔,不过他是很少认错的,因此朝卢闰英道:“你看看你花了钱倒买了个母老虎的雅号了。”
卢闰英无限委屈地道:“我多给她们几个钱,原是叫她们别胡乱说话的,那知道会有这些麻烦的呢?卢安,你说这该怎么办呢?”
卢安笑说:“楼下的客人并没有听见甚么,只是胡乱猜测而已,由得他们胡说去,只要那两个粉头儿的嘴封住了,也就没多大关系了。”
李益忽然笑笑道:“何必要去封他们的嘴呢,我们本来就没甚么,这个办法行不通的,长安这地方没一件事能保密的,连未央宫里的禁苑琐事都在市上流传,越是叫人封口,传得还更快一点。”
卢安道:“请爷明教,小的在长安也没多久,对处理事情,自然不如爷周到。”
李益想一了想道:“大家目前纷纷猜测的不过是你家小姐好妒而已,欲破猜疑,就要在这一点上着手……”
卢闰英道:“怎么个着手呢?”
李益笑笑道:“对症下药,人家是因为你重赏打发两个歌伎而起的猜疑,我们就在这上面着手,卢安,你再辛苦一下。”
卢安忙道:“说什么辛苦,但凭爷吩咐就是,小的好就此长些见识,是求之不得的事。“
这家伙的确会说话,李益倒也是十分激赏,于是笑笑道:“那两个歌伎中,有个叫秋娘的歌喉不恶,人也很聪明,你下去把她找到一边,就说你家小姐因为初到长安,很希望领略一下平康里巷的声色情韵,今天偷个空出来,顾虑到在闹市酒楼过于喧扬,才匆匆地打发她们走了,但是对她却颇为激赏,叫她先回去,把她认为色艺上乘的歌伎舞娘,约在家里,我们这儿用过了饭,就上她那儿去,希望她能守点秘。”
卢安道:“方法是妙,只是奴才觉得另一个叫小红的似乎稳重些,若论守卫还是另一个稳妥。”
李益笑道:“真要他们守秘,那一个都不稳妥,另加吩咐,乃是要她们故意张扬,这样一来,你家小姐不但消除了那些人的猜疑,而且还博得个风雅的美名。”
卢安笑道:“好!好极了,爷的手段果然不同凡响,小的这就吩咐去了。”
卢闰英却道:“等一下,这一来岂不把另一个给贬了下去,她会恨死我的。”
卢安一怔道:“小姐说得也是,这些人口没遮拦,挟怨生谤,甚么话都说得出来,小姐就多赏她几个钱吧。”
李益笑道:“秋娘轻佻,小红多才,这两个是当今长安名头最响的乐伎,不但手下各有一批姐妹为翼。而身后也有一批恩客为壮声势,我因为都是熟人,不便厚此薄彼,所以把她们都召了下来。”
卢安道:“小的也问过店中了,他们说如果不是爷的面子大,别人还召不来呢。”
卢闰英道:“那就更不能抑此而扬彼了,事关颜面,绝不能是几个钱买得通的。”
李益道:“那两个一来就较上了劲儿,各显神通,所以我的赏钱才开得特别厚,因为这是两队娥眉魁首玉驾亲征,如果偏重一方,不害得她们打破头才怪。”
“那该怎么办呢?”
雅萍在旁笑道:“小姐,李少爷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你捧一个,他也捧一个,去过东家。再上西家转转,两下里都转转,不就皆大欢喜了?”
李益点点头笑道:“孺子可教,我就是这个打算;本来打算自己去说的,难为你想倒了,就由你代我去告诉一声吧,完后快上来,吃过饭,咱们痛快玩一下。”
雅萍笑着跟了卢安又下去了,卢闰英轻叹道:“想不到一点事,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这一来虽然把我凶名的名声洗掉了,却换来个荒唐之名……”
李益道:“倒不算荒唐,说不定还能因此一举成名,要做我李十郎的妻子本就该与众不同的。”
卢闰英道:“我只怕惹起一些批评。”
李益道:“那是难免的,尤其是一些道学君子,必然会摇头大叹,但是你放心,这对姨丈的官声不仅无碍,而且大有好处,至少一班名士会大加赞奉,认为这是太平盛事,宦门佳话,再者主上已萌退意,太子正在修习政事,准备继禅,而这父子两人都爱玩的,听见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对姨丈更加激赏的。”
说着话,雅萍笑嘻嘻地上来了,卢闰英忙问道:“你下去说得怎么样了?”
雅萍笑道:“安叔把秋娘叫到一边,吩咐了一阵,秋娘喜上眉梢,像一阵风似的走了,小红的确有点不自然,婢子把话转告之后,你没瞧见她的高兴劲儿,也是连跑带滚地走了。“
李益笑道:“你是怎么说的?”
“婢子说小姐对长安市的情形不熟悉,赶的是热闹,比较属意秋娘,但李少爷力夸小红才华,小姐对人并无成见,更尊重李少爷的意思,因此准备从秋娘那儿出来,就到她那儿去,婢子还以李少爷的口气,叫她多加准备,别输给了那一头。”
李益笑道:“说得好,这下可真有热闹瞧了。”
卢闰英却发愁地道:“不过事后要评定优劣,岂不是又挖苦了我?”
李益笑道:“你真老实,这种事原是游戏之举。谁还当真要你来表示意见?”
雅萍笑道:“这又不是朝廷开科取士,定要定出个等第来,两方面都说几句好话不就行了?”
李益道:“本来也是这么回事,平康里巷,时常有各种竞斗之会,或为赛舞,或为赛唱,各出心裁,争奇斗胜,说穿了只是以广招徕;引人注意而已,真正不好的人;她们颇有自知之明,就不拿出来比了,既然敢拿出来一较高低,必然是各擅胜长,不相上下的,各给几句好话,搏个皆大欢喜,就是天下太平。”
卢闰英笑笑道:“敢情是这么回事,害我自担了半天心事,只是一场假戏。”
李益道:“那倒不是假戏,她们的确是认真地上劲儿了,只不过秋娘风情重妖娆,小红才情费推敲,这两种情韵,根本无从比起,譬如桃李争春,桃须让李三分艳,李则输桃一片娇,浓桃艳李何者好,东风无语笑吟吟。”
“既是没有结果,她们还争个甚么?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人夹在里面凑热闹,那不是太无聊吗?”
李益笑笑道:“原就是为了无聊,人才往这儿跑,才有那么多的新花样,处处地方都希望压过别人,卖弄一下手段,连家里死了人,请一个唱草上薤露丧歌的歌者,都要跟别家较量一下……”
卢闰英笑道:“你这一说我就想起了,前些年在平康里还出了一位被封为国夫人的奇女子。”
李益道:“不错,国夫人李娃。她的丈夫郑元和就是为迷恋她,荒废了学业,床头金尽,鸨母把郑生在病中弃而不顾。郑生穷途无聊,就成了一个唱丧歌的高手,为人争相延聘,也因而为其父郑刺史所见,见自己的儿子求取功名不成,留连不返,居然操此歌乞之贱业,一顿好打,才打出李娃的国夫人来,这个故事几乎已经家喻户晓,我们回头要去小红香闺,据说就是李亚仙张帜之旧馆。”
这一来倒是引起了卢闰英的兴趣,急催着把饭吃过了,然后才由卢安驾了车,首先去到秋娘的地方i秋娘果然已经邀了一批友好姐妹,极尽所能地款待这两位贵人,她们完全把卢闰英当作男宾来侍候,浅语温柔,曲尽艳媚,李益已是司空见惯,但卢闰英却直了眼,被哄得乐陶陶的,几乎也忘了自己是女儿之身了。所以她放弃了矜持,跟她们乐成了一团。
这是她从来没有领略过的况味,也是从未接触过的一些人,言词是那么地大胆,举止又是那么地轻佻,轻言笑语,耳鬓厮磨,有时使她脸红心跳,有时又使她熨贴无比,倒是一边的雅萍窘得脸红得像朵山茶花,不住地低声催促她:“小姐,快走吧,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呢。”
卢闰英斜乜着眼:“急甚么?反正没事,慢慢地领略一下,难得出来玩的。”
雅萍真急了,低声道:“小姐,李少爷虽然豁达,但你跟他只是一个口头上的订盟……“
“你放心,那就是定局,不会再有变卦的。”
“小姐,别忘了你是个女儿家,闺阁千金,李少爷可不会喜欢你这个样子的。”
卢闰英笑道:“傻瓜,他要是不欢喜,怎么会来呢?”
雅萍迪:“小姐,李少爷在这儿不过是逢场作戏,他多少还有个分寸,你却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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