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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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他这个任上缺太肥,几个有心人都看中了,私底下在活动想顶走他,使他感到发愁,因为督帅史公不太容易说话,这位夫子也是难以亲近的人物,天送来这个机会,怎么能放过呢?用尽机心一定要把他给拴住。
罗春霆也有他的想法,那是听说了杨太守有关系人在长安,能够为他办那些秘密事,自然是消息灵通,今天史怀义的语气显然是对自己未能把京师动静摸清楚而不满,自己虽然有门亲戚,但是人太死板,而且也不可能责成专人来往通信,而这条线又必须秘密,又要有官方的身份,走动方便。他正在为难,听见杨太守的这条路子,正好加以利用,双方各有所需,自然而然地谈得很愉快。
正因为愉快,也忘了时间,他们这边才达成了协议,那边陪方子逸去勘察的班役也回来了。
因为杨太守吩咐了话,那家伙还没来得及回家去擦把脸,就被同伴架了来。罗春霆问过了方子逸勘察的情形,跟杨太守两个人都变了色。
如果照方子逸的估计差不多整段城塞都要修,不是外面破了,就是里面空了,还有些地方,城砖被营官们拆了回去,盖了临时的别馆。
这情形太严重了,积弊之生,自非一日之病,但糟到这个程度,却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如果这个情形具奏朝廷,不仅是太守要丢脑袋,就是身为节度使的史仲义也招架不住。
别的札委员好说话,这次派来的李益却是难以对付的人,城是太守管,兵是节镇带的,拆城砖以营私宅,那是砍头的大罪,主帅失察这还得了?
罗春霆立刻朝杨太守道:“杨大人,真有这事吗?”
杨太守也顿了一顿才道:“长城已建了近千年,少有几块砖是从前的秦窑了,历代以来,修修补补,拆拆换换,都是后来又烧的,城砖流落民间的也很多,何况秦代的长城只建了几处,隋后的两汉锐意经营,连接延长,扩大规模,到隋炀帝时,再度扩大修建,就是本朝几代,也在上面下了不少功夫,所用的砖块自然都是后来烧的,因此那些是城砖根本无从查起。”
那名衙役道:“这位方先生却很在行,他指出城塞的砖块长短厚薄宽窄都有一定的尺寸,比一般的砖块不同,而且砖块上还有特别的记号,他看了好几处营里大爷们的建宅,把那些砖块都结认了出来。”
在城砖上还有些花样,罗春霆与杨太守都怔住了,罗春霆道:“营里的将爷们拆城建宅的事有没有呢?”
“老夫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营里的将爷们做事全凭自己高兴,谁也管不了!”
戍边的守将士卒跋扈,罗春霆是知道的,可是这种事太严重了,他追着道:“他们会拆了墙来盖房子?我想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吧!”
那衙役笑了道:“那当然不会,何况这玩意儿还真不简单。故意派人去挖了拆下来,费的事倒不如买砖还便宜些,都是城墙坍圯下来,他们带了兵工去整修时,顺便把砖块搬回去倒是有的。再者就是在修建时,把要用来补修的砖块预先就从官窑里搬走一部份……”
不管是怎么样的情形,反正这件事可大可小,而且一本烂帐,两个人都数,杨梦云是为了好浮报庸调的支费,跟戍营的将官们磋商好了。动用戍所的流犯来做工,再把帐算在庸额上,那些将官们则刚好利用机会,昧下些材料,替自己造间临时的别所,因为他们在这儿长年戍守,每个人多少也落了几个,在塞上另建一个家。弄上几名姬人侍儿,那是很普通的事。
以前修城都是由地方官奉准施工,工部派个人事后来检视一下,有时也有札委的委员前来,可是到了地方,只有谈斤论价,一切都谈妥了就自顾逍遥,工完了就饱载而归,连工地都没去过一下,何况他们也不懂。
这次李益带了个方子逸来,却是真正的行家,那个衙役还道:“这次派来的李大人好像是个很实在的人,小的听说了他在前几处修城的情形,既认真又切实,而且还一钱不沾,也不叫做工的百姓吃一点亏,他请的这位方先生更是内行,指出许多以前施工时的错误与疏忽……”
杨太守越听越急,罗春霆也是心里打鼓,同声问道:“那位方先生呢?他上那儿去了?”
“他回驿馆去了,说是明日再来见老爷谈谈!”
“快备马,去把那位先生邀到衙里来。”
杨太守显然还不知道李益的身份,罗春霆却是知道的。连忙道:“杨大人,不妥,此马来头大,派人去接他未必请得动,你我还是自己去拜访他吧!”
拖着杨太守,离开了府衙,罗春霆才告诉他李益是卢方的女婿以及这年轻人一些传奇性的遭遇,杨太守总算明白何以帅府这一次对修城之事如此重视了。
他也忍不住要怪罗春霆。何不早点告诉他,那样他会亲自陪同去视察,对城墙失修,尽可有许多话搪塞,至少不会让他们知道城砖被移作私用之事。
但是话到口头又忍住了,第一,他的身份不够资格去埋怨罗春霆;第二。李益早上在帅府投递文书的事。他已经知道的,正因为帅府对李益的冷淡,他才不经心地派个衙役陪着去看看就算了;不过罗春霆既然对李益如此,可见是帅府对李益的来头先前也不清楚。
至此,他才明白罗春霆要自己以后在长安设置人员走通门路。专事打听朝中动静与重要知名人事的原因,敢情这是在这个疏忽上得到了教训。
可是这个疏忽已经是要命的疏忽了,只希望亡羊补牢,时间还不太晚,而且也寄望于史仲义跟李益的关系能处得好一点,则事情尚可弥缝。两个人赶到驿站上,把驿官吓了一大跳,太守与帅府首席亲信夫子联袂来临,一定是有了不起的大事;再一问他们是来拜访方子逸的,更是吓得发抖。
驿馆原是招待过往官员的,凉州为河西节度使署所在,而且还经常有西胡的使臣来往驻节,设备倒是很豪华,可是正因为如此,驿丞的眼光也势利了,像样的官儿见多了,往来钦命的特使专差,他也接待过不少,自然不把部札的小委员放在眼中。
方子逸跟李益一起来的,李益只带了侍妾跟班书童,年纪又那么轻,驿丞知道不会太了不起,但是还照着普通的礼仪招待。
李益一怒自己去住店了,留下了方子逸,驿丞就更不经心,随便安置了一间屋子,还是供过路官员的跟人们住的,连用过膳了没有也不知道。罗春霆问到那位方先生回来没有,他支支吾吾地答说不知道,然后又请两人到官厅上去坐着,说是派人去请方子逸出来,正在说着话,却见一个人托着木盘,盘中是两味简陋的菜蔬与一碗粗米饭,那是驿中粗使工人的伙食,那个跟看来的衙役是陪着方子逸一起去勘察的。眼睛明快,连忙指着叫道:“喏,那厢是来的不是方先生吗?”
驿丞窘得只恨没个地洞能钻进去,罗春霆与杨太守也感到很不好意思,尤其是罗春霆d心中更是愧疚万分。
早上他对李益端端架子,因为他是代表着节度使镇帅还说得过去,何况在礼仪上,他多少还送了李益二十两金子,也说了几句客气话,多少还像个样子。
方子逸当然不能跟李益相比,但他也是长安工部札委的专差,却受着这种待遇,可见势利二字的凌人,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没想到驿馆里会如此对待来人的。
那个衙役此刻自然知道本地方官与帅府老夫子对这位方先生的重视,抢先过去,行礼招呼后道:“方先生,帅府的罗老夫子偕同敝上太守杨大人专诚前来拜晤。”
方子逸毫不惊奇,心里也有数,他勘察完事后,就先到李益那儿去说明了勘察的情形。
李益听了他的报告后,神情为之一轻,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实在太重要了,因为他要找史仲义谈商调动驻守戍军的事,虽然身边有着高晖的私函,但是他要求高晖随后飞递送来的兵符还没有到达,光凭高晖的私函,恐怕还不够力量,因为他来到此地,看见帅府的情形,知道史仲义虽是由朝廷选拔,在高家培植起来的人,但是一旦兵权在手,没有朝廷的明令,恐怕不会像以前那样的听话了,何况李益的计划虽是将史怀义的暗中控制力提高了,但在表面上看来,则是将他的辖军减少了将近两万人,这还是小事,如果他这儿调出去的军卒也未能完全把握控制的话,则他手中所掌握的军卒全是他处抽调来,运用起来不能指挥自如,尤将增加许多困扰。
所以这个计划虽是在大处着眼,使河西镇尽入朝廷掌握,对史仲义而言,则是害多利少,很难同意。
方子逸抓住了他治下将官们私拆城砖营建私宅的证据,这个证据足可使史仲义乖乖就范。
所以李益把方子逸留下,着实商量了一下,还指示了一些他应如何进行的方法,直到听见说史仲义来访,才叫他回去,特别叫他耐心等候,如此这般。
方子逸还只是将信将疑,不动声色,一直等在屋子里,直到听见督帅府的罗老夫子与太守联袂前来,心中暗佩李益料事之能,这一切竟全在李益的预料之中。
到厨房里去端饭,也是李益叫他如此做的,他回来得较晚,驿馆里早已开过饭了,他也不计较,自己随意找了两样菜,用个木盘端着就到屋子里吃去。
厨中因为这位方先生住的地方不见得高明,也就不以为意,方子逸故意多绕了几步路;跟他们碰个正着,衙役招呼后又替他介绍了,他仍然端着木盘,笑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敝人刚刚到正使李大人处去禀陈勘察结果,只谈了一半,恰好督帅史公微服来访,在下那儿不便,所以才回来用饭,两位请先在堂上坐坐,等在下用过了晚饭,略整仪容,再付恭聆教诲。”
罗春霆与杨太守一听他已经见过李益,神情已呆了一半。不过罗春霆较为细心,听说他只讲了一半,想必还不太详细,或许有补救之处,心中正在斟酌如何把话题引出来,又如何接下去。
那位衙役倒是很会做事的,他把方子逸的食盘接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就叫道:“方老爷,您怎么吃这种饭菜,早知道如此,小的就恭请您上府衙敝上杨大人的府中去便饭了,因为小的想您是出京师来的,这驿馆里的款待与住所都比杨大人府里周到,所以才没敢多事。”
他的确够伶俐,一句话就把简慢的责任推到驿馆去了,那位驿丞更是张口结舌。在一边辩都不敢辩。
杨梦云一听自己的手下人很会说话,心意着实满意,驿馆是独立的单位,虽在凉州府治中,却是出户部经营,只是经费报销在府中支领而已,人事统辖上他管不着,但是在公事上,他还是可以说几句的。
因此连忙接口道:“是啊!刘兄,贵处也太不像话了。方先生住在贵处,即使不要你特别款待,也有他一份例支的供应,何至于怠慢若此?”
刘驿丞的官儿比太守小。但是能够在这儿混上几年,自然总也巴结过一些显宦之士,对地方太守固然要维持个适当程度的客气,但也不必恭身听训,见杨太守居然把责任整个推了下来,一沉脸色,就准备回顶上去,可是看见了罗春霆的眼睛直向他示眼色,只有忍下了。
太守得罪得起,节使帅署却得罪不起,罗春霆的眼色暗示下来,他只有认了,连忙躬腰道:“下官失察,下官失察,方委员驻节敝馆,为国宣势,下属们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克扣供应的,可能是因为天时已晚,方委员公干未回馆,下人们以为是在别处应酬了,所以才未曾侍候,方委员又客气,不肯吩咐他们……”
方子逸笑道:“是的,方某就因为错过了用膳的时间,不便过份麻烦他们,胡乱找点东西果腹就算了……”
刘驿丞道:“其实方委员不必对他们客气的,他们领了国家的钱粮,就是要他们侍奉驻节的公使委员。”
眼珠转了一转,他终于找到了反击的说词了,笑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国家所支的份例不分地区而定额,在江南鱼米之乡,足可供应丰厚,但在这地塞苦寒之地,米珠薪桂,实在也难以供应出什么好东西;一般京中来到凉州公务的差员,都是由府衙另行款待的,下官也因为已过用膳时间,认为方委员必然是由府衙款待了,才未加候问,那知道杨大人这一次竟然是例外呢!”
这一着反击很厉害,但是罗春霆在一边已经接上话了:“杨大人是要专诚款待的,特地在府衙设筵准备给方先生洗尘道劳,还特地拉了兄弟来作陪,等方先生一回来,又拉兄弟过来敦请以见诚意。方先生,李大人既然要跟督帅作商谈,吾等不便前往打扰,阁下则务必请赏光……”
巧妙地把事情带了过去,方子逸见他们两个人脸上犹是红红的,口中还透着酒气,分明是吃过了饭,但是他在长安混久了,官场上的事情经历过也不少,像这种装胡涂的事情当然懂得不少,但是因为有了李益的关照,故意装着不通情地道:“不敢当,不敢当,时间已经很晚了,不便前去打扰,而且回头兄弟还要去向李大人磋商公务,有些事情很重要,必须今夜谈妥的。这就很好了。”
他要去取回衙役手中的食盘,那衙役自然不会给他,而且早就借机会端走了,刘驿丞见罗春霆如此,也知道不能再推卸责任了,连忙道:“罗老夫子与杨大人既是专诚而来,方委员也不必客气了,不过方委员劳累了一天,再要更衣赴宴,似乎显得我们这些地主们不体恤客人,这样吧,方委员请先喝杯茶,略事梳洗,下官叫人到府衙去把酒菜送到这儿来,在厅上为方委员洗劳吧。”
罗春霆道:“这样好,这样好,就这样说定了。”
刘驿丞这下子可不敢怠慢了,连忙叫人把方子逸的行囊搬到上等官舍去,备好温汤,请方子逸去浴身,然后吩咐厨下立即准备菜肴,因为天色已晚,有几样还真硬是派人骑着快马到太守官廨去搬了来的。
在方子逸浴身的时间内,他们三个人已经作过一番谈话,化除了私嫌,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罗春霆的话说得较重,他责怪刘驿丞对李益的款待失礼:“刘大人,纵然你不知道李十郎的官讳,也不知他袒腹卢公的门下,但他到底也是一位六品部札委员,不比这位方先生,我听见卢安说起他们在驿馆中的情形,觉得你实在太过简慢了,听说中午你只给了他一方肉,一块豆腐,一把蔬菜,一斗米,要他们自行料理膳食,这成话吗?”
刘驿丞无限委屈地道:“夫子指责固是,但下官却已经贴上老本了,这几样东西折算凉洲的市价已经要一两银子了,而能够报销的只有他本人与方先生两位,每人的公支份例只能支报二钱,下官就因为他是京中来的部差,才自认倒霉,贴上六钱银子,他们一共来了六个人,下官见他们要自炊。给的份量足敷六人所用的。”
杨太守笑笑道:“刘兄!照你这么说来,有些官儿大小随从一带二三十,你不是要贴死了?”
“杨大人,你心里明白,那种情形,下官不但不会贴,而且还有好赚的,带随的人多,自然不会自炊,因为这二三十人中至少有一半是能够报例支的,另一半人照规矩是应该要自备膳食,但是他们从来也不会付,下官也不会做那种不识趣的事,自然会设法在员额上报支,三十五十,随着我斟酌情形签报,到时候造个总册请他们认可批交,他们心里有数,也不会细查,这是彼此有利的事。可是这位李大人除了一名副使外,不带一名随员,叫我怎么个申报法?”
杨太守笑道:“一个随员都不带,岂不更好,你要报多少就报多少,全能落下来了。”
刘驿丞苦笑道:“杨大人,你又不是不清楚的,下官这驿馆的收益是死来源,唯一的生财就是以少报多,取有余以资不足,落个皆大欢喜,但也不能无中生有呀!”
“一员六品的京差,多少总有几个跟差的,怎么不能报?”
“说得是,六品部委京差不算小,照一般情形说,至少也有二三十名随从才是,可是这位部差大人却微服简从,连这位方先生还是部中专委的简从,有职无品,下官根本不知道他是来公干的,还以为他只私务路过,舍不得花费住店钱,在这种情形下,下官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浮支滥报,说不定连那四钱银子也得出自私囊呢,这叫下官如何大方得起来?”
杨太守叹了口气道:“这位李公子也是的,既是堂堂的部差,而且也是专放的治河筑城要公,为什么连个属员都不带?两年前的那修城的委员,还只是个七品闲员,临时点了这么一趟外差,就浩浩荡荡带了二十几个从员。”
这是他们想不透的,因为谁也不知道李益这一趟差是瞒住了部里的人,悄悄地放出来的。
而且李益对吏情虽熟,究竟没放过外务,对驿馆里的情形一无所知,所以才落了一场冷淡,如果他明白了内情,早跟驿丞打个招呼,不必再扯上其他的关系了,就凭他这一趟公务本身的条件,也可以让驿馆里上上下下都发次小财。整个驿馆怕不把他当财神爷般的供起来。
关于李益为何简从以出,他们算是从方子逸的口中得到了答案,那当然不会是事实,真相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方子逸提出的理由是,三台鉴于以往的专差都把放外差当作了捞油水的机会。这个计划才由朝房批下,就有不少人在活动了。卢方新接中书,为改革流弊,才跟门下省的王阁老,会同了新任兵部尚书高晖,工部尚书薛知远,联合决定了请李益辛苦这一趟,要切切实实事地办事。
同时也要调查一下以往的流弊以为兴革的参考,所以简放的公文都是保密的,只有两部两台的主事人知道,以免那些人听见风声而阻挠,或是设法弥缝。
这个理由编得合情合理,使得三个听的人面面相觑,各怀鬼胎,因为他们都有弊病,唯恐被李益知道了,把资科带回长安,那就苦了。
不过方子逸得了李益的指点,吊足他们的胃口后,又笑着宽慰他们说,李益这次的重点是在杜绝京师两部差员的流弊,对地方上不会太苛求的。又说李益是个很通达情理的人,知道任何一项工程,都难免要打扰地方的,不能叫地方的牧民司员赔钱受累外,还要招致民怨。
这番话首先使得刘驿丞宽了心,他也很见亮,看看杨、罗二人似乎还有话要跟方子逸商量,敬了两巡酒。就托故告辞了,于是罗春霆才慢慢把话套到勘察的题目上去。
方子逸的回答是叫他们大吃一惊,因为他说挪移城砖以营私宅的事,已经告知了李益。
接下来,他又把杨太守撇开了,说李益知道在节度区内,地方官很难做,驻戍的军营,地方官根本管不到,严格追究责任,应该在督帅府。不过他又说,史督师与李益的岳父卢公渊源非浅,自然也不会太认真的,史帅现在跟李益正在商谈,可能已经把问题解决了,只是在日后修城方面,尚请他们多予赐助。

于是两个人才算喘了口气,杨太守见方子逸把自己的责任出脱,加重到帅府去了,知道李益必然对帅府另有所求,他也很聪明先告退了。只剩下罗春霆一个人的时候,方子逸才改变了态度语气,先向罗春霆道歉。说卢安对他种种失礼之处。实在是出于李益的授意,虽然指摘了罗春霆的疏忽,但实际上却是为挤迫史仲义的。
末后一番咬耳朵说的话,使得罗春霆脸色数变频频抹汗,方子逸笑道:“李公子说夫子在卢公帐下掌理文案多年在,史帅帐下不过才几个月而已,亲疏自见,而卢公对夫子一再夸赞,说夫子剑胆琴心,稳健干练,而可寄心腹。卢公在长安的地位,寄于四郡,而四郡的休咎,则又在于河西,兹事体大,无论如何还要请夫子大力促成。”
罗春霆的声音都发抖了:“学生理会,只是史帅恐怕未便驾驭。”
方子逸笑道:“这正是要借重夫子的地方,李公子在正面施以压力,但尚须夫子由侧面斡旋。”
罗春霆叹了口气:“子逸兄,实不相瞒,兄弟虽然参赞帅府机密,可是刚才你说的那些事,兄弟一点都不知情,由此可知督师在某些地方,对兄弟还有所隐瞒的。”
方子逸道:“那是以前,他并不知道朝廷对边廷的决策,还以为像以前一样要采取次第接替徐图之策,现在朝廷大权已经一统,即将雷厉风行,力振朝威,而且就是以河西为开始着手,史帅就须多加慎重了。”
“话诚不错,但是这种事,督师不会问计于兄弟,也不会接受兄弟的意见的。”
“夫子可以造成这种局势的,尤其是这次对调戍军的行动,夫子可以先把话点明,督帅就势必非借重不可!”
“难!难!节度边镇,完全是以实力为后盾,减弱兵员数额,已经叫他难以接受了,何况是要调走他的亲信,调来的却是他处的部属,这是任何一个人都不肯接受的。”
“史帅接长河西不过才半年多,何来心腹亲信?”
“他在卢公帐下任副帅多年,举凡麾下各营的将官,都跟他有多年交情,也就等于是一体了。”
方子逸笑笑道:“他来到河西时,带十几个亲校,大部份还是卢公的旧部,不能算他的亲信。”
罗春霆刚要开口,方子逸又笑笑道:“这话出自他人之口,他可能只是略而不顾,但出自夫子之口,他就要慎重考虑了,因为夫子在卢公任上就担任帅府的师爷,前后参赞二帅有十数年之久,他对夫子不得不另眼相看……”
罗春霆不是笨人,但也被弄胡涂了,他究竟不曾参予过那些机密事务中机密,完全无法了解内中情况,因此苦着脸,朝方子逸作了个揖道:“子逸公,尚祈深入赐教。”
方子逸笑道:“兹事体大,法不傅六耳。”
罗春霆忙凑过耳朵去,听方子逸口传几句秘诀后倒是懂了,可是脸上也变了色道:“子逸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兄弟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儿……”
方子逸道:“何必真有其事呢!夫子不妨在言词之间稍作暗示。做成若有似无,史帅就会深信不疑了,只要他相信了,对夫子的话就会言听计从,夫子日后在帅府的地位将大为不同了!”
这个诱惑使得罗春霆忍不住怦然心跳,可是他究竟比较谨慎,还是不太放心地问道:“子逸公,万一督帅要兄弟举出一两个人来呢,那可怎么办?”
方子逸笑道:“夫子别说外行话了,这种事既属最高之机密,怎可轻易泄之呢?史帅绝不会问,就是问了,夫子也可以轻描淡写地推托过去,史帅断然不敢相逼。”
“如果到了紧急时,他向兄弟要求几个心腹的部属,兄弟又将如何应付呢?这是无可托推的。”
方子逸更为佩服李益的料事之明了,居然早就算到罗春霆有此一问,因而也就准备好了答案,笑笑道:“那时夫子可以斟酌情形,如果十分紧张,不妨就平日观察,找两个认为靠得住的了,先行密谈,试探对方意思后交出去。”
罗春霆道:“这……行得通吗?”
“自然行得通,只要夫子找妥人之后,立即通知李公子一声,要是找对了人,李公子自会通知对方悉力以赴,如果找的人不对,李公子也会设法暗中通知那些真正可信赖的人,予以支持作成的。”
“难道还当真有那些人?”
“当然了,如此军国大计,李公子怎会草草从事,无中生有而作成空**来风呢?”
“那……李公子何不略透一二。使兄弟也好踏实些。”
方子逸看了他一眼道:“夫子!卢阁相手中有些人,高兵部也有些人,但是兄弟却是局外人,李公子身受两方之重寄,不会草率地将名单轻泄于兄弟的,如有必要,李公子自会转告夫子,否则夫子还是不问为佳。”
罗春霆自己也知道过于孟浪,讪然道:“是!是!这是兄弟冒失,兄弟冒失!”
方子逸淡然道:“李公子只是要兄弟转商于夫子,在未曾达成协议之前,交浅不足以言深,夫子当有以谅之。”
“是的!是的!兄弟当力为报效,等有了表现后……”
方子逸笑道:“这就对了,李公子手中掌握了一批人是不错的,但是这种人不会嫌多的,夫子如果真的想有一番作为,不妨从现在开始留心,找几个认为尚可一谋的人私下谈谈,如果能够作出一番成绩来,就是夫子的功劳了,只要夫子不藏私,把你的成果献给朝廷,长安方面,对夫子自然也不会亏待的……”
罗春霆悚然动容,连连地道:“是的!是的,兄弟这就开始着手,只是兄弟向谁去连络呢?”
“目前夫子只认识兄弟,凡事就跟兄弟商量好了。兄弟回到长安后,就会先行着人前来与夫子商鸾,再者有闾于长安的动态,兄弟也官替夫子多留心一下,夫子找到了杨太守这条路子是不错的,但只是来回传递消息快一点,对长安的朝廷动静,那些人未必能深入,但凭道听途说,谬说难免,就算是不出大错,也比人晚了一步。李公子目前既乘龙卢公门下,又为门下省王阁老之忘年畏友,兵部高大人与之交为异性手足,而继鱼监之后领禁军翼公秦世子与两位汾阳王郭世子部与李公子相交莫逆,朝中钜细事务以及各种重大的决策,谁也不会比李公子更清楚的……”
罗春霆想到早上对他的冷淡,不禁感愧,满脸通红,借着酒意道:“是!兄弟耳目闭塞,实在该死,还望子逸公在李公子面前多为美言一二。”
“李公子倒不为这个生气,他既衔有特殊使命而来,也不会生这种闲气,只是认为夫子既掌帅府文案,即军令露布,也都是由夫子先行过目以定缓急,可知夫子之受寄重,不应该有这种疏忽,因是想到河西帅府之人事凌乱不是夫子的责任,因为夫子只参赞事务,却不负管人的责任,但史帅不经心却是事实,故而有意整顿一下,不过对史帅不便当面提出。只有在暗中借重夫子才作了这个安排,希望夫子好自为之!”
罗春霆听了方子逸的语气,顿感事态的严重,他本是个读书人,虽然在帅府多年,但也只是出出主意,管管一些普通事务,真正的军机,他是插不进去的。
现在陡然踏进了另一个圈子,却又全无倚仗,完全要他去摸索,先时为权力所带来的那一阵喜悦过去了,他才意识到附带的责任之重大,不禁有点踌躇了,因此他讷然地道:“子逸公,这……兄弟恐怕难以胜任!”
方子逸一笑道:“夫子必须勉力为之,现在打退堂鼓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夫子知道得太多了。”
罗春霆这才知道自己被陷进一个多么深的漩涡了,除了随着那股力量向下沉之外,他没有第二条路走,因为那股漩涡已经把他拉得很深,很深,只要脱出漩涡,立刻就会被那股洪水所淹没,方子逸透露给他有关史仲义的秘密就是那个漩涡,史仲义是以何种身份,何种方法接替了卢方节度使的地方这是朝廷与高家的秘密。
虽然目前知道的人不止他一个,李益知道了,这个方子逸也知道了,但是他们却不会有多大的关系,因为他们是高晖的代表,而且他们只是路过,不会长久留在此地,自己却是史仲义的幕客,跟史仲义有着密切的关系。
除非自己能掌握着一点足以威胁史仲义的东西,否则史仲义绝不会容许自己活着离开凉州的。一时他的手心冰冷,背上也是冷汗直流,紧抓住了方子逸的手:“子逸公,兄弟可以尽力效命,但是李公子能否多给兄弟二些消息,使兄弟办起事情来方便些?”
方子逸淡淡地道:“夫子,李公子就告诉我这些,兄弟也是爱莫能助,不过兄弟以为夫子的职务与地位,大可斟酌情形,巧妙运用,好在夫子的话,史帅无法查证的,不过兄弟可以告诉夫子一个诀窍,话不妨说得严重,却千万不可点出是什么人……”
“兄弟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人。”
“这样才好,李公子之所以不把能用的人告诉夫子,就是怕夫子泄露出来,交浅不足言深,夫子一无表现,原来也不该要求太多,话又说回来,夫子多知道一个人的秘密,就多了一分危险……”
“可是兄弟也不能一直故弄玄虚呀?”
“所以夫子必须妥自为谋,自己找几个可供腹心的人。”
罗春霆究竟不胡涂,他居幕已多年,也懂得一点诀窍,不管是朝廷也好,节度使署也好,层层节制,私设耳日以了解动静是一贯的手法。他在史仲义这儿,也办过类似的工作,在营中找些人以了解各将校的行动心向,只是没想到会接受一个更高,更繁复的任务,监视到督帅的身上而已。
再问也是白问,想推托也不可能,罗春霆只有认命了,考虑着要如何着手进行这新受的使命。方子逸也不再跟他多说了,笑笑道:“夫子可以慢慢斟酌进行,这是急不来的,要注意的是找的人必须可靠,现在史帅可能已经从李公子那儿回去了,所以兄弟也不敢多留,夫子还是赶紧回衙以备督帅询问吧,李公子在谈话中已经暗示了史帅,对夫子有一番褒词的。”
最后一句话很厉害,听起来似乎是为罗春霆说好话,实际上却是加上了一付桎梏,牢牢地套住了罗春霆。于是这位老夫子再也坐不下去了,匆匆告辞,一脚就回到了帅府,虽然在门上,杨太守还留下了人,递了一个密函给他,告诉他在府衙中已经另辟静室,特遣了那名叫美美的胡姬在等候他,罗老夫子此刻却全无绮思,把密函往袖中一掖,对那个等的衙役道:“请拜上杨大人,说本席有要公亟待处理,改日再行前往叨扰吧。”
他这儿回到使署,史仲义还没回来,倒是有空让他稍稍斟酌如何说词。
方子逸从容吃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房间已经移到了最豪华的特等行馆,那是一个独院,而且也有专人侍候,世态炎凉,瞬息间竟有云泥之别,他倒是万分地感慨而且对李益深为佩服起来。
李益从赴长安羁命分发,就跟他来往了,当李益带着家中筹措的一点资金,往长安充阔挥霍时,他也经常被邀沾光,因为李益对有实学的人是很敬重的。
李益的境况较为拮据时,跟他来往更密,直到李益住进了霍王别业后。才略略地疏远一批,因为他很知趣,在人家卿卿我我,欢情正炽时,他不会前去惹人讨厌的。
但是李益的情形,他是十分清楚的,这个年轻人由困窘中突然地扶摇直上,势动公卿,一本帐全在他的肚子里,固然是由于机缘的辐辏,造成这种局势,可是李益的通权达变,巧妙地运用形势,制造机会,却是人所不能及的真本事,真才华。
李益没有瞒他,尤其是他勘察回来,去跟李益商谈时,李益告诉了他一切的内情,以及应采取的步骤,吓了他一跳,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计划。高晖致史仲义的私函,他也看了,高晖下笔很慎重,对李益所提的调戍动军的计划只表示了私人的赞同,希望史仲义多予支持,并没有太肯定。
李益请求高晖拨发的兵符没有送到,可见这位兵部尚书行事很慎重。兵符一发就是朝廷的旨命,势在必行。
但如果边镇节藩不答应,仍然可以拒绝而不受,另行备章申奏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已经是很平常的事。
李益在迁到客寓后,卢方的私函却到了。
函中谈到高晖的态度,说兵符已寄,但是由一名专使带着,等候在安西驿站,李益如果不能说服史仲义,兵符就不会送达,因为朝廷也不愿意过分刺激边帅,如果令出而不能行,徒增事故外,还有损朝廷的威信。
因为事关卢方的身家前程,卢方很紧张,千方百计探得这个消息后,急告李益,要李益务必设法说服史仲义,否则朝廷会以为河西四郡的不稳,全是怕卢方的关系,那卢方的地位就不稳了。
李益接信后,稍稍有点气,才即定下这个大胆的计划,要利用罗春霆的关系,使史仲义就范。至于警告罗春霆说卢方在河西郡设耳目心腹,那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卢方并不是个工于心计的人。
他连史仲义是朝廷内定,故意派来接替他位置的事都一无所悉,一直还以为是自己把史仲义一手提拔起来的。倒是河西四郡,却真王支持他的也以他的马首是瞻,因此四郡节镇的行动跟他的荣枯就有着很大的关系。
卢方先前还胡里胡涂不知道,直到在李益口中,得知史仲义是朝廷有意派去接替他的职位的,他才悚然心惊,知道朝廷对这些边使节镇所抱的态度,并不是十分信任,史仲义除了准备接替他的职务外。无疑的还有着监视的任务,而其余的四镇手下,也都定有着相似的人员。那些人在他任河西节度使时,跟他的关系很友好,史仲义接任后,合作就不如先前了,他到长安任职没多久,那四郡的节镇都有信函给他,言下似乎对史仲义表示不满。接到信时,卢方还不以为意,认为是史仲义由自己一手提拔出来,声望自不足与自己相比,压在那些人头上,自然难以令他们心服,因此他还为了表示自己的影响力起见,写过一封私函给史仲义,叫史仲义对四郡节使稍存客气,戍守边处,总是以和为贵。
这是一封顾全大局的信,用意至公,本来没什么,但是了解到史仲义的身份后,他就紧张了。
这不是明白表示自己仍然是维护着四郡吗?万一四郡有什么不臣的举动,他是万难摆脱干系的。
所以卢方对李益之行非常关心,跟王阁老两人几经密商,多方努力,才打听得高晖对李益请发兵符所作的措施后,所以才遣人飞骑急驰,秘密交给李益一封信,要李益设法促成此事。把四郡的兵权增重,而又同时减少了他们的控制权,这样一来,那四个人就会老实得多,不至于做出胡涂而牵连到卢方,这封卢方自然是好事,而且在李益手中完成这件事对卢方的好处更大。
李益是他的女婿,这层关系自然非常密切,李益能以一个新任的年轻官员身份;完成这种军国安危之大计,影响力自是属于他卢方的,这表示卢方在四郡方面,仍有举足轻重的左右力量。这可以使他的地位更受重视。
卢方的信中虽然没有如此明说,但是李益却可以想像得到,虽然卢方的信上口口声声说是为家为国,但李益明白,在卢方的心中是家重于国的。
不过李益也知道,这件事如果办不好,他以后的前程也就难以有出息了,虽然他并不寄望放在军伍上立功名,但是手边有几个可以左右大局的节镇,无形中就是一项最有力的权势保证。
想他本身的声望是无法控制这些大势的,那仍然要借重卢方的名头,只是他必须要把左右大势的运用控制掌握在手里,因此对卢方的要求,他还是要尽心尽力地去做。
只是,要想控制这种局势,必须要有凭仗,而他──李益手中凭仗的却只是一点浅薄的关系,固然,他是卢方的女婿,是高晖的知交,是秦朗与郭氏兄弟的好朋友,但是这三种关系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任何一方面的力量都不足以把河西这个局面的控制大权交在他手中。
唯一,他能掌握的只是一个小秘密,一个朝廷与节镇之间的矛盾与权力的冲突。
朝廷有意抑制边镇的权力,但朝廷目前的实力与决心都不够坚定,所以商晖也只能把兵符送到邻近的地方等着,等他协商好了,才会发出兵符。这说明了朝廷的意思是不会冒险直接采取行动来支持他的计划,更不会授予他充分的权柄去压制那些边镇的。
一切要他自己想办法,而最难通过的就是史怀义这一关,因为史怀义是河西拥兵最重的一镇。
史怀义是朝廷培植起来的固然不错,但朝廷要求的只是忠心而已,没有办法再要求更多的了。
幸好,李益手中掌握看一个秘密,一个朝廷制边手段的秘密,而且,从李益早上到帅府而受冷落的这件事上看来,显示了边廷的一个弱点──他们对长安的人事动静太隔阂。李益不是名人,可是他独力扳倒了前任兵部尚书于善谦,活活急死了一个炙手可热的大权臣,这在长安是件多么轰劲的事,凉州的帅府居然一无所知。
因此,李益认为可以利用,因此,李益大胆地布下了这一着棋,一着利用罗春霆,旁敲侧击来逼迫史怀义的棋,而且是一着险棋。
这着棋对别的人都没有用,但对史怀义却绝对有用。因为史怀义自己就是从这条路上走过来的。
朝廷授意他来接卢方的缺,他一定也会相信朝廷安排了别的人来接他的缺。
所以他才把计划透露给方子逸知道,然后把重点放在罗春霆身上,为了使方子逸干得起劲,他再把罗春霆的这条线,搭在方子逸身上。
目前,他是一无所有,但是等罗春霆有了成绩,交给方子逸,也就等于交到李益的手中,他就真正地有了权力了,一个真正控制边镇的权力了。
正因为李益把棋手布在方子逸与罗春霆身上,所以他在接待史怀义的时候,并没有谈什么,只叫秋鸿在驿馆外面等着,看到罗春霆与杨太守联袂来拜访方子逸,秋鸿立即就回到客栈,向侍奉的小红递了个暗号。
李益跟史怀义还是在闲谈,但是谈话的内容却很精采,包括他如何与黄衫客等人订交,然后设谋以除鱼朝恩,以及后来气死于善谦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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