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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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女流,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关于这些地方,还是多少知道一点,国丧遵制,乡葬遵俗,何况在大唐的礼制中,从来也没规定一个侧室的礼仪是该如何的,尊大人出的这些主意,不知是以何为本?”
刘希候的脸上开始流下了汗,他忽然感到这位老太太的不简单了!李老夫人又在庄容道:“关于你告诉我的那些话,我自然是十分感激,但是这只是猜测之词,没有确实的证据,也不能真当回事。所以那些话也只是咱们自己人间说说,不必再多提了。”
“是的!伯母放心,小侄也不会在人前说家父如何的。”
李老夫人道:“我是怕你为难,所以才烦你转告一句话,见了尊大人,请代我问好和谢谢他的关怀,而且说关于小玉的事,我们家从俗办理,纵有未遵制之处,也是情有可原,请他在朋友面前妥为解说。”
刘希侯一时还没弄清李老夫人的意思,李老夫人这才道:“国制既无葬妾之礼,尊大人所教的那些才是引人非议之处,因此,如果有人要为我们未遵礼而行来说我们的闲话,老身据此一句话,就可以驳得他哑口无言,我现在先说了,是免得将来亲戚们脸上难看。”
刘希侯这才明白了,也知道自己父亲做了件多大的胡涂事,假如将来有人要参李益越礼而行,自己父亲才是首当其冲的人。
虽然他已经不在任了,但是曾任礼部尚书的人,却出了这么一个完全不合礼制的主意,仍然难辞其咎的。
而且照情形看来,父亲之所以要卢闰英这么做,可能就是另外要人去准备上表弹劾此事,那不是自己惹麻烦上身吗?
因此他满头大汗地道:“小侄一定回去把话传到。”
李老夫人笑笑道:“表少爷,大人们的事不去谈了,你们小一辈的能和和气气,使我很高兴,冤家宜解不宜结,做人总是以和为贵,欢迎以后常来玩。”
刘希侯道谢告辞而去,李老夫人叹口气,这才朝卢闰英道:“英儿,看看你惹了多少麻烦,再看看你家的是什么亲戚,你怎么还不醒一醒呢?”
李夫人再度长叹:“英儿,我知道这怪不得你,一来是你的年纪轻,经历得少,二来是你没有习惯这些纷夺争端,不了解人心的险恶……”
“我实在想不透我爹,他老人家为甚么要这样子对我?难道他希望看到我败落下去?”
李老夫人苦笑一声道:“对你父亲,我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从前他跟君儿过不去,还有一说,因为你还没过门,现在你已经嫁了过来,大家已经是一家人了,他怎么还是想不开呢?”
李老夫人见卢闰英一直茫然地站在一边,心中又有点不忍。乃轻轻地道:“英儿,你也别太难过只要以后把心胸放宽些,大家以后还是好亲戚,你下次回去时,不妨把我们今天的话告他!”
卢闰英这才一摇头道:“不,英儿不回去了。”
“这是做什么,做子女的还会记父母的仇不成!现在且不说这些,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卢闰英忙道:“娘尽量吩咐好了。”
“就是浣纱的问题,以前她是侍候小玉,现在……”
卢闰英忙道:“这个问题十郎已经跟我说过了,自然是要接回去。”
“是以什么名份接回去呢?”
“小玉妹子承她照料多年,原来给小玉的什么名份,自然也给她什么名份。”
她很乖觉,知道婆婆要开口,商量的也是这个问题,倒不如自己先开口说了出来,送上一份顺水人情。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原来我也是这么想。而且我也很中意这孩子,心地纯厚老实,人又很能干,接回去对你也是把好帮手,那知道她死心眼不答应。”
这个答案是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卢闰英一愕道:“那么浣纱的意思要做什么呢?”
浣纱忙道:“婢子本来是下人,也不敢奢望能有个什么名份,只想一辈子侍候小姐就好了。”
卢闰英忙道:“浣纱,别说傻了,你家小姐已经升上天去了,你难道跟着不成?”
浣纱道:“那倒不是,小姐已经跟了爷,婢子自然也是要跟着侍候爷,小姐命薄,没能等到爷升官回来就去了,可是她究竟也跟爷一起共过甘苦……”
卢闰英道:“浣纱,小玉妹子跟爷的事我早就听说了,她对爷的种种好处,我们都十分敬重的,天人两隔,我们没法子跟她一起过日子,我感到很遗憾……”
浣纱又叩头道:“谢谢夫人。婢子代小姐叩谢了。”
贾仙儿是急性子,催着道:“浣纱,你这孩子也是的,平时笨嘴笨舌的,今天怎么变成伶牙俐嘴了,直截了当把话说了不好,绕这么大的圈子干吗?我代你说了吧,她要把小玉的牌位请过去。”
卢闰英微微一怔道:“这,可不能由我作主,老夫人在这儿,该请示她老人家才是。”
浣纱道:“已经请示过了,老夫人叫婢子问夫人的。”
卢闰英想从李老夫人的脸上看出一点意向来。可是李老夫人却全没有一点表示,不由使她大感为难,想了一下才道:“浣纱!你要知道这只是爷的暂寓宅第,虽是东宫千岁殿下所赐,可不是送给咱们,一旦不做官了,还是要还给官家的,爷真正的老家是姑臧。”
“这个婢子知道。”
“知道就好了,我还是提醒你一件事,爷的老太爷已经过世了,年前他在新居祭祖,也是临时请的神主,供过了就火化了,神主是要永久不动的。”
“夫人,婢子求的不是那个,小姐只是个侧室的名份,不可能进入宗祠的。”
“那你想一想,连老太爷都没有一个固定设置神主的地方,又怎么能把你家小姐供上呢?”
李老夫人道:“英儿,你弄错了,她可不是要把小玉的灵位供在正厅上高高奉起,既没那个礼。也没那个份。”
“那又往那儿安顿呢?”
“小玉又是去了,她要是还在,把她接回家去,多少总要有个地方给她住吧!”
“那当然,媳妇也打算过,西厢有一栋小楼,就是题着栖玉阁的,媳妇看见了,心里已经打算,那儿可以给霍家妹子住的,名称也符合,又靠着花园……”
李老夫人笑道:“难得你早有心了,那就好,就把浣纱安顿在那儿,让她把小玉的牌位也设在那儿,小玉这孩子也命苦,君儿在长安时,她也侍候了好一阵子,眼看着可以享享福,她却先走了,咱们欠人家孩子不少,也该这样做一下,表示一点咱们的心意。”
卢闰英听婆婆已经那样说了,知道已成了定局,自己又何必做恶人呢?于是笑道:“娘这么说自然是好极了,媳妇也正在遗憾没跟小玉妹子见见面,这样子也好为她尽点心。”
雅萍却往一边低声道:“小姐,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姑爷刚拜了尚书,正要图个吉利,抱个神主回去,终究是不太好……”
卢闰英忙道:“雅萍,少胡说!你懂个什么?”
雅萍看看李老夫人的神色道:“小姐,这事本来是轮不到婢子来开口的,不过婢子跟小姐来到了李家,也就是李家的人,应该为李家着想,照姑爷什么都不信来说,自然是百无禁忌,可是老夫人却是信菩萨,就不能不有些讲究……”
李老夫人果然神色为之一动道:“英儿,雅萍的话也是,这个倒是该顾忌一下,像君儿的父亲,虽然家祭时请了牌位,祭过后立刻就焚化了,我也是考虑到阴阳究竟是两条界,阳宅里常有人走动,惊吵得死者也不妥……”
贾仙儿道:“小玉妹子生前对十郎一片痴心,求神拜佛,经常都是默祷上苍保佑十郎平安,难道她还会害十郎不成?”
雅萍笑笑道:“大姑!您的说法自然很对,婢子也听姑爷说过跟霍家小娘子结识的经过,好象天地都有很多灵异的征兆,只见霍家小娘子是个很了不起女子,姑爷还说她多半是天上什么仙女下凡来应劫的。所以才有那些灵异,现在定是她的劫数已了,该上天归位了,那就应该遵照上天的意思,让她早早升天复命,如果硬把她再羁留在人间,不是增加她的罪孽吗?”
李益跟霍小玉的故事,雅萍是知道的,譬如说无心图容的巧合,结婚定律之夕的天生异兆,李益只是拿来当作一件传奇的故事说着有趣,至于什么仙女下凡的事,则是雅萍自已诌出来加上去的。
可是她这一番胡诌,竟使得几个人相信了。
第一个是李老夫人,她喃喃地念了两声佛号后才道:“我好象听君儿也说过。而且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这么年纪轻轻就去了,也实在叫人难以相信,说她是下凡应劫,倒是很有个说法了,浣纱,要是这样的话,你倒是不成坚持了,逆天不祥,而且对小玉来说也不好……”
贾仙儿自然是不信这一套的,她在浣纱面前一力担保过,现在居然有了变卦,大是着急,正想开口驳斥,那知浣纱也信了。
她在侍候郑净持时,就受了影响,对仙佛之说,十分虔信,再者小玉时常以宿命为话题,也在她的心中种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是一心一意向着霍小玉,霍小玉夭于盛年,吻合了那些传说,使她深感不平,一直在为小玉的薄命感到委曲。所以要把小玉的灵位搬过去,也是尽她的一片心。
因此对小玉是天仙下凡应劫之说,她是最愿意接受的,连忙道:“老夫人说的是,我家小姐从小就受魔难,这一定是上天要她下凡来受劫的!”
李老夫人擦擦眼眶道:“那就没得说,天上的仙女,那是人间留得住的?这么说来,是我们没福气了。”
雅萍乖巧地道:“老夫人是有福气的,所以才能生出姑爷那么一个好儿子,姑爷一定是天上的星宿临凡,因此才能跟霍家小娘子结下那一段缘份!”
贾仙儿忍不住道:“那你也是有福气的人,所以才能进了李家的门。”
雅萍笑道:“婢子只是沾了我家小姐的福气。”
贾仙儿还想讽刺她两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跟一个无知的侍儿一般见识,实在太没意思了,因此转脸对浣纱道:“浣纱,话我是替你说了,你究竟怎么个意思?”
浣纱道:“谢谢你,贾大姐,先前是婢子愚昧,现在知道小姐是下凡应劫,自然不敢阻扰她的升天……”
贾仙儿道:“你既然自己愿意了,我也算尽到心了。”
浣纱道:“婢子对贾大姐的盛情还是很感激的,而且也代小姐谢谢您的照顾之恩,关爱之情。”
贾仙儿叹了口气道:“罢了,我跟小玉也是姐妹一场,能为她尽点心也是应该的,因此我还有一点要为小玉说话的,小玉死后是升天也好,归位也好,但她到人世来走了一趟,就算是应劫吧,也总该了断清清楚楚了。”
卢闰英见她气色不善,连忙道:“大姐吩咐得是,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好了。”
贾仙儿道:“那倒不敢当,照说不该我多嘴。不过这儿的房子是我的,小玉在我这儿住着,多少我也能算是她娘家的人,有权代她说两句话。”
连李老夫人也感到气氛不太对,连忙道:“大姑,你尽管说好了,老身作主,一定给你作个满意的答复的。”
贾仙儿道:“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为我那苦命的妹子求一份归宿。”
李老夫人道:“这是应该的,君儿以前答鹰过她的,绝不会悔改,而且我还可以先说句话,将来我有了孙子,不管是谁生的,必然要他认在小玉的名下……”
贾仙儿道:“伯母这份隆情,我还是要替我那妹子先谢谢,浣纱,叩头!”
浣纱连忙跪了下来,朝李老夫人叩过头,贾仙儿指着卢闰英道:“也叩头谢谢夫人。”
浣纱也叩了头,卢闰英却谦谢道:“不敢当,不敢当,这是我们对霍家妹子该尽的心!”
李老夫人见气氛不对,只得和缓的道:“我还是先回府里,免得在接待上不太方便,弄得有些老的也来接酬,反而招麻烦。”
贾仙儿听了道:“伯母说的是,要您来招呼,小玉妹子实在担受不起,也没这个礼,但是您不招呼,又不能冷落了人家,因此您还是请回去休息吧。”
转脸对卢闰英道:“弟妹,你也侍候伯母回去吧。”
卢闰英道:“小妹理当在此照料的。”
贾仙儿道:“不,小玉妹子未能侍奉老夫人,完全要你偏劳了,你能代她尽了这份责任。免了她的罪过,她在九泉之下已经感激了,你在这儿,反而使她的心中不安,此其一,再者,小玉跟十郎一起上姑苏去的时候,也结识了一些江湖中的朋友,这些日子,他们一定要来尽尽心意的,你在这儿,反而使彼此不便。”
这等于是下逐客令了,卢闰英没法子,李老夫人道:“大姑说的也是。咱们回去吧,把雅萍留下招呼也就够了,君儿也胡涂,叫你来招呼就不对……”
卢闰英心中很难过,但婆婆有了话,她不便说什么了,侍候着李老夫人,一起上轿走了。
到了家里,她把李老夫人送进了屋子,夫人道:“英儿,你是我的姨侄女儿,亲上加亲,又成了我的媳妇儿,咱们娘儿俩够亲的,我绝不会帮着人来欺负你,可是今天我想为你缓和一下都没办法,因为你叫人抓住的把柄太多了,以后可得千万注意,要特别慎重了。”
卢闰英再也忍不住了,扑地跪下道:“娘,媳妇是一片求好之心,那知道是别人存心算计呢!”
李老夫人把她扶了起来道:“好了,孩子,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人,可是以后你卢家的那些亲戚,还是少来往的好,尤其是你姑丈家……”
卢闰英忍泪点头,李老夫人道:“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家的亲戚都是坏人,像你那位表哥就是个很正直的热心人,知道了他父亲的计划要出你的丑,赶快跑来通知我,这份情意很令人感动的。”
卢闰英知道刘希侯是为了自己才过来的,可不是什么正直,热心人的人,但是这种话对自己的婆婆又如何出口呢,只有点头应是的份。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这次事情你总算得了个教训,在长安,做官固然不容易,做一个家里的主妇又何尝容易,若是自己没有认识,可千万别想多事,否则很容易会落入人的圈套中,受损失的就不止是你一个人,很可能连你的丈夫也被拖进去,姑臧李家在长安做官的不少,他们宁可把家小留在千里迢迢的老家,不带到这儿来,也是这个道理,在这儿,人情凉薄如纸,没有人能信任,能靠得住。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了你,求荣反辱,求好反坏,我想你多少已经能把握住一点了。”
卢闰英点点头道:“媳妇还是跟您一起去侍候您吧,这个地方,媳妇也不太习惯。”
李老夫人笑道:“别说傻话了,少年夫妻,热络络的把你们分开,我可不是这种不通情的恶姑,再说我也急着要抱孙子,如若把你带走,我更成了李家的罪人了。”
说得卢闰英万分不好意思地道:“娘,您老人家怎么跟英儿开起玩笑来了。”
李老夫人笑道:“一家人原该这样子,才显得和和气气,快快乐乐的,有许多做婆婆的,整天摆起一副做长辈的嘴脸,不苟言笑,动不动就挑剔媳妇的不是,婆媳之间,弄得像猫跟老鼠一样,这样的家有什么意思呢?”
卢闰英万分孺慕地依着婆婆,只感到无限的温暖,忍不住道:“娘,您别回去了,在这儿让媳妇尽点孝心,好好地侍奉您老人家,而且媳妇要跟您学的地方太多了,您就答应英儿这个请求吧。”
李老夫人摇摇头道:“不!我是要回去的,家里还有很多事,田地要去看顾,桑园要去巡视。”
“这些可以叫人去做的。”
李夫人笑道:“我知道,我现在不必再做事,应该是享福的时候,可是我做惯了,闲着反而难过呢,这一阵子在长安,我已经很难过了,这是一,再者,我到长安,也看见了不少位老夫人了,她们的年纪比我们小好几岁呢,可是齿摇牙落,满脸皱纹,看上去至少比我还要老上十几廿岁,这都是享福享的,所以人要想多活几年,就得多事劳动,少贪口腹之欲。”
“您在这儿也一样可以活动的。”
“活动,最多是到花园里走走,这片园子虽大,但是此起家里的桑园,还不到一个小角落呢。”
卢闰英道:“难道这么大的桑田,都要您去亲手照料。”
李老夫人道:“当然不必我去做,而且一个人也做不了,有四五个长工在帮忙,可是我不盯着他们,有人就会偷懒了,当然我也知道现在不在乎这一点收入,君儿的官儿做得大了,也有钱了……”
卢闰英忙道:“娘,媳妇的打算是十郎的官不管做得多大,都不需要他在银钱上去操心费神,居官务必清廉似水,因为媳妇知道他的职司所守,太容易树敌招怨,万不能落人把柄,所以媳妇把日计都筹足了……”
李老夫人道:“筹足了?你是怎么筹的?”
卢闰英道:“是媳妇带来的。”
李老夫人连连摇着头道:“英儿,这万万不可,你娘家有陪嫁过来,奁单上写得明明白白,那倒是没关系,可是私下另外再带了过来,就不可以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
“其一是来源,这笔钱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出于亲上所赐,娘放心好了,媳妇还不至于偷偷地把钱暗昧着带来。”
“这个我就不明白了,你老子既然怕吃苦了。除了那一大批嫁奁之外,还悄悄的塞笔钱给你,可见他是极端地疼你,爱你的,那又怎么会叫你去坐蜡呢?”
卢闰英吁了一口气,才苦笑着道:“爹不是不疼我,他给我的那份嫁妆也很可观了,在长安市上虽不能称最,但是也称得上是多的。”
李老夫人道:“岂止算是多的,有人说过了,早先时盛平的时日里,那是无法追的,对这十几二十年来。长安市上嫁女,还没有像如此厚的妆奁的,说我家是娶个财神进来了。”
卢闰英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媳妇也知道不太妥当,跟爹说过,只要过得去就行,可是爹也不肯听,拚命地往上堆加,而且还说只有我一个女儿,迟早也是给我的,与其将来给,倒不如现在给,也落个好看。”
李老夫人笑道:“这倒是做到了,早一天你家把陪嫁的箱笼抬过来时,这儿点收的人都直了眼,我就说他们也不是没见识过,他们不是从高大人那儿拨过来,就是从小就待在这所宅子里,原先是太子别第的人,不该如此大惊小怪的,但仔细一想也难怪了,因为天宝晚年一乱,长安沦陷过,早年的繁荣所积,都丧失在乱军中了,虽是后来尽予恢复,到底是差多了,我听说皇宫里面有些屋子已经破旧了,都没有来得及整修。帝家尚且如此,又何况是臣民人家呢,你家的运气好,天宝乱时,正在河西节镇,没有受到波及,所以殷实一点,再者,你爹又逞强要面子,所以才大事铺陈了一番,怎么又有一笔钱给了你呢?”

卢闰英道:“这笔钱不是爹给的,是娘给我的。”
“你娘,她怎么会有钱给你的?”
“娘多年管家,多少总也存积了一点,在河西时,人情往来,都在娘的手里,所以她老人家手头也着实有几文,一直私藏着。”
李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母亲会藏私房钱,这倒是叫人难以相信的事,她又何必呢,你家的钥匙,库房都由她在经营,她要钱干吗?”
卢闰英轻叹了口气:“钱财虽是娘在照管着,但银钱出入,总有一本帐记着,爹虽然从不过问银用到那儿去了,但是娘自己心里总搁着一件事,尤其是娘家的亲戚,登门求告的多,娘不好意思从公帐上支付太多,又不能让人说闲话,说是发达了就不认穷亲戚了,因此自己私下总得准备一些钱,来满足那些亲戚们……”
李老夫人点头叹息道:“英儿,现在你总该明白做人的不容易了,像这种事总是难免的,要想处理得皆大欢喜。是件很难的事,这些年来,也亏你母亲拉扯的。”
卢闰英笑笑道:“娘!媳妇也认为能够帮助人,总比去求人帮助好得多,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去,与其留于发霉,倒不如散了买个好名……。”
李老夫人笑道:“你能这样就好了,有许多人就是想不开,弄得六亲不靠,连鬼都不上门。纵然拥有百万家财,又有什么意思呢?为子孙积财,倒不如为子孙积德,君儿小时候,如果不是家境差一点,处处比不上人,也不会养成他那种发奋求上的心……。”
在这些观点上,婆媳两人倒是很融洽的,因此她们的谈话很愉快,把先前那点阴霾都冲淡了。
只是有一点,使卢闰英感到遗憾的是到了晚上,李益没有回来,只遣秋鸿来说一声:“爷今晚在霍娘子那边守灵,歇在那儿了。”
李益不回来,卢闰英多少可以舒口气,她也有点怕李益回来,说起自己白天的事,对李益难以交代。
李益出门前还交代过,要她把小玉的丧事好好地处理一下的,自己却差一点统出个大漏子。
想到这儿,她心里很火,但多少还是有点安慰,明知道迟早都要交代的,丑媳妇难免要见公婆,但是能拖一刻是一刻,这是一般人最通常的矛盾心理。
第二天,李益仍然没回来,而且还留下了话,说是在入葬前他都不会回来了。
这当然使得卢闰英很不开心,她倒不是怕寂寞,新婚还没几天,还没有养成那种如胶如漆的缠绵感情,只是中夜无眠,有点不是滋味而已。
只不过她有点担心,担心李益是不是生她的气,因为她问了一下安葬的日子,要在上元之后,还有将近七八天呢,熬了四五天,她只有再到李夫人那儿去探探口气。
每天她虽然循例要到上房去请安的,但李老夫人那时候正在念经,早案吩咐过佣人,说请新夫人自便好了,而她接下来的事也的确忙,在年关里,李益又是初膺新职,虽然还没有正式接事,但消息早已传开,已成定局,川流不息的贺客。都要她去应酬。
这还算好了,最苦的是李益还有许多机密的事务,要另行单独处理的,那是各地的关系人物,有的是送来贺礼,有的是来请安拜年,都需要重重地回致。
她对那些人与事根本不清楚,好在方子逸每天都来帮她处理那些事务,只是李益的那些事情连方子逸也不十分了然,只能知道是那一方面的关系,至于如何应付,则另外有档案卷宗上记明的。
那要她根据档案中的数据,该收的收,该安顿的安顿,实在不知道如何处理的,就写在条子上,由秋鸿带去给李益,再带回李益的指示。
这种做法费时费神,所以她想透过婆婆,请李益回来一下,这一天等到了午后,估量着李老夫人已经午睡醒来,她到了上房,李老夫人正在跟几个仆妇聊天。
看到她进来,那些仆妇但都出去了,李老夫人笑笑道:“英儿。我知道你这两天很忙,闲不得,所以也没要人找你去,今天怎么空一点……”
“也不是,有好几起事情,我都无法处理,只有先安顿了来人,叫秋鸿去问十郎了。”
“这也难怪,君儿说,那些事只有交给你他才放心,他每天都有个请安的帖子送回来,也附带有两句话,都是说你处理的很当,说这几天要偏劳你一点,不能让你来陪我,要我多原谅,也要我来夸奖你几句……”
卢闰英虽然听了微觉安慰,但也有点悲哀,丈夫不回家,却带信要婆婆来夸奖自己几句,能够带信给婆婆,难道就不能顺便给自己带个片纸只字?
李老夫人看了她脸上的神情变化,才轻叹一声道:“闰英,我知道你心里很不痛快。为的是君儿不回来。”
被婆婆说中了心中的事,卢闰英反而感到不好意思了,忙道:“媳妇倒没有不高兴,小玉妹子跟了他一场,也应该尽点心……。”
李老夫人笑道:“你能够这样说,可见是个识大体的孩子,做人就该为宽处想,不管他们的情分多深,但现在毕竟是生死异途了……。”
卢闰英的心中发苦,脸上却挤出了笑容道:“是的,娘,听十郎说过小玉妹子,那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岂止是可爱,而且是人见人夸,到现在为止,我还没听见她一句不好的话……。”
然后望着卢闰英笑着道:“不过你也别想左了,认为君儿在那边是忘不掉她的情意,君儿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但是他不相信人死后还会有什么灵气不散的事,不会在那儿苦守着的。再说不管他跟小玉的感情多好吧,总还有我这个老母在堂,他也不会为了小玉而荒废晨昏的定省,所以他每天都要着人送个字条来问安,而他在那边的真正原因是为了你。”
卢闰英一震道:“媳妇做错了事,是出于无知……”
李老夫人摇手道:“你又想左了,他并不怪你,更不是为了生气而不回来看你,他是在那儿为你弥补漏失。”
卢闰英愕然道:“弥补漏失?”
“是的。小玉跟君儿的事,长安市无人不知,君儿再度回长安,没有去看她,而小玉又在年关里抑郁而死,外面已经在腾传着他喜新厌旧了。”
卢闰英道:“这是从何说起呢?”
李老人夫道:“人嘴两片皮,是非随意编。天下有的是那些无聊的人,不过还有很多人说是因为你的缘故,不让君儿去探视小玉。听任她孤守无助而死的。”
卢闰英几乎要叫起来:“这,媳妇不会是那种人吧。”
“本来倒是没有人相信你是那种人,因为你跟君儿在未婚前也曾畅游过长安市上,一掷千金,召妓侑酒……”
卢闰英红了脸道:“那时英儿荒唐无知……”
李老夫人笑笑道:“没关系,我并不反对你那样做,人原该为自己活的,能够放纵自己一下,体会一下这种难得的体验,未尝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不趁年少青春玩一下,到了我这年纪再这样子玩,就要被人骂为荒唐了,人要守分,像你那种年纪,是可以偶而放纵自己一下的年龄,倒是不必错过,所以你们那样玩法,并没有人批评你们,反而有人说你们懂得生活有豪情呢。”
卢闰英低头不语,李老夫人道:“正因为你以前是那样豪放的一个人,所以前几天在小玉的殡仪上来的那一手才使人吃惊,人家认为你不是一个拘礼数的人,所以这种做法才故意为之,要显示你的权威……”
卢闰英道:“真是从那儿说起,英儿跟一个死人去逞什么威呢?”
“不是逞给死人看,而是逞给活人看,说你在家里降伏了老子,出嫁又准备降伏汉子了。”
卢闰英呆了一呆,满脸涨得通红地道:“娘……。”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英儿,别生气,我自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君儿也知道,但外人可不知道,让人绘声绘形地一说,倒像是真的似的。”
“这是谁说出那种话的?”
“无平无据,我也不能认定是谁,不过能够知道你跟你爹口舌过,知道你把你爹用道理说服过的一定是你们家里的人,别人想造谣都造不出……”
卢闰英再度垂泪无语,她当然知道,无须证技,这人己呼之欲出,一个是她的姑丈,一个是自己的父亲卢方,想不到他们是这样子来糟蹋自己。
李老夫人道:“所以君儿每天在那儿守灵,就是用行动来攻破那些传言!也因为怕你心里不好过所以才没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问,我还是不想说的。”
卢闰英想想道:“娘!媳妇想到娘家去一下。”
“孩子,你又要干吗?别想吵去。”
卢闰英道:“娘,你放心,媳妇不会那么不懂事,也不会忤逆犯上,跟爹吵架去,只是要去告诉他一声,别再跟着人胡闹,别再耳根子软,听人家的话……”
“这些话有用吗?听得进吗?”
“好好说他是听不进的,但是媳妇知道如何使他听得进,只要分析利害,分析一些人的用心,好好地解说一下,爹就会明白了,要不然他还会胡涂下去的。”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也好,那就去说个明白,免得一家人在互相勾心斗角,让人看笑话。”
卢闰英禀明了婆母之后,又换了衣服,带了雅萍一径回到了娘家。
卢闰英回到家,正好刘学锴夫妇,刘学镛和卢方在计议对付李益,经卢闰英拆穿,结果使父母取得谅解,和刘氏兄弟翻目,等这场风波平静了,已是夜深。卢闰英道:“我要回去了!”
卢方道:“天都这么晚了,还赶回去干什么呢,何况十郎也不在家,你婆婆那儿,叫个人去说一声好了。”
卢闰英迟疑地道:“那不太好吧!”
卢夫人也道:“英儿,你就留下来住一宿吧,本来这是不太好的。可是你家里只有婆婆在,我们老姊妹俩之间很好说话,想她也不会见怪的。”
卢闰英想了一下把雅萍叫了来,吩咐她一番话,叫她先回去,去对李老夫人怎么说词。
雅萍答应了,回到了李府,就一脚直到老夫人那儿,老夫人已经躺下了,雅萍自然不敢再去惊动了,只有把话留给了仆妇,然后自己回到房里来,心中却是一惊。因为房中的灯亮着,显见是有人在那儿,而且点的是卢闰英屋中的灯,那儿是不准别人逗留的,只有李益回来!才能在那儿如此灯光通明。
雅萍在心中暗暗叫苦,心想怎么那么巧。偏偏爷在今天回来了呢?于是他急急地赶了上去,果然看见李益一个人在秉烛看书,雅萍虚怯怯地叫了声:“爷,回来了!”
李益放下了画道:“是的,我在那边守灵,心中感到很对不起你们。所以趁着夜深没人注意,我悄悄回来看看你们,天亮前再赶回就行了。”
雅萍道:“爷这又是何苦呢,又没有规定你非守在那儿不可,霍家娘子虽然对爷是情深意厚,但是……”
李益苦笑:“我知道,这是做给人家看看的,因为现在我的差事还没有正式颁下旨意受命,这时候可不能让人家说什谁闲话,尤其是你家小姐来上那一手,我如果不在那儿尽点心,堵堵别人的嘴,叫人家说我是绝情寡义,恋新弃旧,那就不太好了。”
雅萍笑道:“爷太多虑了,刘家表少爷说爷现在圣眷正隆,那些闲言闲语根本就打击不了您。”
“不是这个问题,是给人心里面的印象,尤其是东宫殿下登基临政,让他以为我是不念旧情,反复善变的人,这关系就大了。”
“那您现在悄悄地回来,不怕给人知道吗?”
李益笑道:“问题是没有人会知道,除了贾大姐跟澣沙两个人之外,别的人都以为我还在灵堂后面守着呢,家里面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小姐呢?”
雅萍迟疑地道:“小姐在娘家,因为不知道爷要回来,而她是为着……”
李益笑道:“我都知道,她去把姨丈跟刘家两兄弟给说吹了,这样很好,老实说,刘家那一对老胡涂是不足为虑的,他们怎么样变,也动不了我一根汗毛,而我只要动动脑筋,就可以把他们整得家败人亡,只是扯着姨丈的关系,使我不便去动他们而已。”
雅萍微惊道:“爷真要对付他们?”
李益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不过他们若是再要不知进退,我也会要他们好看的,不过我想他们不敢了,只要姨丈不跟他们凑在一起,他们没有了依仗,自然就会老老实实的,我是不便明言,所以才把一些东西放在家里,就是要闰英拿去,让姨丈知道他们是如何的一副存心,别再受他们利用了而已。”
雅萍道:“爷真是好算计,今天刚好他们都在,结果……”
李益道:“结果你家姑太太跟姨丈闹得很不愉快,公开地叫骂起来,以后可能再也不会来了。”
雅萍惊道:“爷都知道了?”
李益道:“我当然知道,对那些存心要算计我的人,一举一动我都十分注意,你们进到小楼上去时,屋梁上就藏着有我的人,你们的一言一动,我全清楚,你们这次办事不错,还能令我满意,不像上次……”
“上次小姐是不懂得怎么做,才上了姑老爷的当。”
李益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怪她,这样也好,叫她知道一下她娘家的那些亲戚是怎么样的人,以后才不会再被她们给坑了,所以我回来了F夸奖你们两句……。”
说着笑笑道:“你家小姐经过这次教训后,也变得懂事多了,这么晚了,还要到老夫人那儿请安去,其实老夫人已经歇下就不会再起来了,她大概是想把经过的情形告诉老夫人,所以她还在那儿等着,你去告诉她快点回来吧,我回来的事怕被人传出去,没有上娘那儿去,但是娘日后知道了也绝不会怪的。”
雅萍不禁脸有难色,支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爷!小姐不知道您会回来……。”
“是啊!所以我要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雅萍还是没动身,最后被李益催急了,才苦着脸道:“爷!小姐在娘家宿了。”
“什么?在娘家宿了,出婚还没匝月,就回娘家去住了,这是为什么,是怪我冷落了她?”
李益的神色不大好看了:“虽然我搁下她一人在家不太应该,但是没办法,这场麻烦是她自己惹出来的,我不怪她已经够客气了,她难道还感到心中委曲,跑到娘家诉苦了!还是不耐寂寞……”
“爷,不是的!是老爷跟夫人一直闹意气,以前因为姑太太夹在中间,使他们的隔阂更深,好容易这次把姑太太搬开了,小姐就乘机替老爷跟夫人调解一下……。”
“家和万事兴,她有这片孝心是很难得,也是为了子女的应尽的本份,可是不必要歇在那儿呀,难道要一夜调到天亮不成?”
雅萍只有惶急地辩解着道:“不!凑着老爷跟夫人都高兴的当儿,大家多聚了一会儿,而且天也晚了,是夫人要小姐留下歇一宿,叫婢子回来禀报老夫人的。”
李益冷笑道:“是你家夫人留下她的?”
“是的,小姐一直认为不妥,可是夫人说,她跟老夫人是姐妹,平时很谈得来,她留下小姐,老夫人一定不会怪的,所以打发婢子回来……。”
李益道:“你家夫人疼女儿倒真到了体贴的程度了,知道她一个人在我家太寂寞,所以把她留下解闷,怕没有人陪她,所以还把她的表哥也留下来陪她……。”
雅萍一听这话,心中大惊,也知道事情不妙了,急急地道:“表少爷是在他父母闹翻后,赶了来道歉的,他是个好人……。”
“本来就是,我没说他不好,他对那位表妹可谓是仁至义尽,爱护备至,唯恐她受委屈,所以连自己的老子都可以出卖了……。”
“爷,您这么说他可就不公平了,他是为了您好……”
“我不领情,他绝不是为了我好,他老子暗地里整我不知多少次了,我也没见他通一次讯的。那天是为了闰英上了他老子的当,他才急急地来报信……”
雅萍没话可说了,刘希侯对卢闰英的痴心是瞒不了人的,而且刘希候的种种也是为了卢闰英才那么做的。
这是两点无可否认的事实,再辩诉也没用,只有道:“爷!你应当相信小姐。她是个绝对守规矩的人,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您的事。”
李益沉声道:“她真要懂规矩,就该知道一个已婚的少妇,有些地方该作如何的避忌,就算是中表至亲,也该有个分寸,长夜聚饮,留连不归,这要是传出去,我的脸往那儿放?”
雅萍呆住了道:“爷!表少爷自然是会走的……。”
“你离开卢家的时候,他走了没有?”
“也差不多要告辞了,小婢看他已经喝了不少酒,有了几分酒意,就算他自己不走,醉了,也会送他回去。”
李益冷冷一哼:“你会比我更清楚?我的人虽然坐在家里,可是这长安市上,发生的那一件事我不知道,那一家有事能瞒得了我?”
雅萍记起了李益先前透露的,他曾经遣了手下那些高来高去的探子潜入了卢宅,对于卢家发生的事,他比自己更清楚,那还有什么好辩的。
可是李益所揭开的事实使她心中更为不安,如果刘希侯酒醉没有走,则小姐势必要照顾一下,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但是李益如果把这件事看得很认真,自然也有其不妥之处。
一时吶吶地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顿了一顿才道:“爷知道了更好,小姐跟表少爷实在没有什么。”
“不错,他们都是知书识礼的人,自己都知道该守的本份,尤其是闰英,是讲规矩的人,她更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做些什么。”
“是啊!小姐一向是极有分寸的。”
雅萍还想说什么,李益却举手拦住了道:“她有多少分寸,我比你更清楚,你是怎么回来的?”
“婢子是坐车子回来的。”
“车子还没有卸,是我叫他们别卸的,车上有我的侍卫,可以通行四城,不受夜禁,因此你还可以乘了车子再到卢家去一趟,看看你家小姐在做什么,然后接她回来,告诉她,我在家里等她,也告诉她,她现在是李家的媳妇,不是卢家的闺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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