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心头一跳，终于来了。
从进了小屋开始，楚离心里就在嘀咕，照道理说，官差抓人，不管抓来干什么，都是无须向当事人解释的，除非是惹上了了不得的地方势力。可自己是什么？一个逃亡的小孩子而已。以对方的身份，完全没必要和自己多说，还问“愿不愿意”？所以楚离隐隐觉得，这事似乎还有转机。此刻听了马脸的话，楚离心中一喜，面上却现出惊奇之色，仔细地看着马脸的双眼，仿佛要从他眼中读出深藏的秘密。“什么路？”
“活路。”马脸背着双手缓慢地踱着步子。“可这活路，是给值得活下去的人准备的。”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马脸和顺子对视了一眼，眼中均闪过一丝异色。“不论让你干什么，你都会去干么？”
“我做还是不做，最后都难免一死，结果虽是如此，但如果做了，却总能多活几天。”
马脸望向楚离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面色阴沉，似乎要把楚离看个通透。房间里忽然陷入了沉寂，就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可闻。楚离心中也在不停地打鼓，能不能活下去，就在这一刻了。如果马脸在最后关头决定舍弃自己，那刚才所作的一切语言铺垫全部都白费了。
隔了好一会儿，马脸终于开口说话：“李贵，这没你的事了。”
“啊？啊，是，是是，小人告退。”那李头忙不迭低头哈腰退了出去。
“坐吧。”马脸一摆手，楚离也不客气，挨着桌边坐了下来。“我这人不爱说废话，你年纪虽轻，却天生聪明伶俐。”马脸略微停了一停，审视了楚离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帮我们做事，我们保证你的安全。前提是，要你做的事情，你得全部做到。”
“可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孩子？”马脸带着几分讥诮几分自嘲问道：“你觉得你像一个孩子么？”马脸贴近了认真地看着楚离，把他吓了一跳，幸好马脸无意追究下去：“这间屋子里没有傻子，只要让你做的，自然是你能做到的。你只要记住，做得到就活，做不到就死。”
楚离低着头慢慢地品味着马脸话中的意思，心中哀叹，如果说这算是一个谈判的话，虽然自己争取到了谈判的资格，可还是一条被迫签订不平等条约的可怜虫。明知道对方拿出的是霸王条款，可自己偏偏没有谈条件的筹码，只能被动地接受。而且对方提出的唯一一个有利条款，无非是“可能”让自己多活几天而已。可惜，这是一个楚离无法拒绝的诱惑，或者说“希望”听起来更舒服些。换个角度讲，这件事情就算楚离不答应，马脸也会找别的人来做。而楚离的机会，就没有了……
只有先活下去，才会有更多的选择。
“我明白了。”楚离点点头。“那我该怎么做？”
“自然还是继续当你的兔儿爷。”
见到楚离怒气上涌，马脸第一次冰山解冻，唇角含笑继续说道：“不过到了京师之后，会另有安排，你放心，咱们说到做到，保证不会让你**开花。”
又寻思了一会儿，马脸道：“暂时你就现在这里呆着，等到了京师，自然会有人和你联系，一会让顺子告诉你联系手法和暗记。你记住，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咱们“山鹰”的人，得一心一意为“山鹰”办事，只要你稍有二心，保证会有人立刻来拿你的人头。”
楚离自然连连点头。
“为了以后办事顺当一点，在这一个月里我会你教你一点粗浅的防身功夫，至于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是，多谢……”楚离犹豫着看了看马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是。
“在咱们山鹰里，对上官可以称呼‘尊上’，现在说来，我也勉强可说是你的上官。”
“是，多谢尊上。只是，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说。”
“能不能先让我吃口饭？”楚离一句话把马脸和顺子都逗乐了，马脸直接冲外面喊了一嗓子：“李贵！”
“怎么样？”楚离随着李贵去用饭的时候，马脸看着顺子问道。
“看他的样子，倒是有点像以前的石头。”顺子摸着腮帮琢磨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属下……属下总觉得这小子有点古怪，可又说不出究竟哪里古怪……”
“这小子人小鬼大，对着你我二人竟能一直保持镇定，非同一般。而且反应又够快，撒起谎来眼皮儿都不跳，燕十三，哼哼……往鹰巢发个口信，查一查这小子的底，总不能不明不白地送这么个人进宫去。”沉默了一阵，马脸轻轻叹了口气：“唉……时间还是太短了，山鹰根基太浅，很多地方还摸不着。如果不是此番事情紧急，我也不会如此草率决定此事。不过照我看来，这小子的确有几分石头的骨气，却又多了几分机巧灵动，希望今番我没有看错人。”
顺子神色黯然：“可惜石头死了……”
马脸面色转寒：“如果你还是这么放不开，以后还是回大营呆着去，免得丢了山鹰的脸！”顺子闻言大惊：“将军，属下知错了！属下一定改，要不回去大帅还不扒了我的皮！”
“住口！”马脸怒气上面，“你改得了么？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顺子面色如土，噗通了一声跪了下来：“尊上，属下知错，真的知错了……”
屋子里一阵沉寂，足有一炷香的工夫马脸才淡淡地说道：“起来吧，以后给我长点记性，再有第二次，就用不着别人动手了。”停了一停，马脸继续说道：“鲍顺，你是我一直看着起来的人，我不希望看错人。今天既然说到这……索性就说个明白，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
“我知道你想呆在大营里，谁不想？我也想！两军阵前真刀真枪，来得实实在在，比起现在鬼鬼祟祟的自然痛快得多。可是没办法，老将军下的令，咱就必须得执行，就算掉了脑袋，那也是无怨无悔。为什么？就因为咱们都是老将军的兵！更何况这次的任务非同一般，大风大浪过了无数，咱们可不能在小河沟里翻了船。”
“既然这次能让你跟着我来，也就不怕你知道。咱们平日里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可这回自家屋里却反倒进了贼。如果不是‘鹰爪’意外地得了这个消息，恐怕咱们还一直蒙在鼓里。”马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山鹰组建的时间太短了，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疏漏。上头下令，必须在短期内把那人挖出来，可咱们在宫里没人，靠着那些宫女太监又不太放心，无奈之下，只好取这个折中的法子。虽然冒些风险，但是成功的机会也很大。”
“那……咱们就指望这个小子了？”顺子小心翼翼地说道：“依我看，既然决定用这个方法，不如多找几个人，分几批送进去，最好……”顺子手里做了个下斩的动作。
“把他阉了？你觉得这小子能干么？要是绝了他的念想，事情就不好控制了。呵呵，鲍顺，这次你怕是看走眼了。”马脸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空，缓缓说道：“据我观察，此子生性狡狯多变，又无寻常人的软骨，机变之中带着一丝果断和狠辣。观其言谈，不似寻常少年，眼下是命在咱们手里攥着，才不得不应了。”马脸说到这里，忽然停了停了，讶异地说道：“刚才还未发觉，现下细细想来，恐怕他一踏进这屋子，就已经察觉到我们的来意了。”
“啊？”鲍顺大惊！“如果是这样，万一……万一他脱了控制，那还了得？”
马脸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同往常，人越少越好，万一走漏了风声，连累了上面，就难以收场了。”马脸停下想了想又道：“倒是此子，抓紧查一下他的来历。此次任务虽然变数颇多，但只要他的命攥在咱们手里，就不怕他翻出天去。而且咱们山鹰也向来不收废物，现在正值发展之时，更需要这样的人。此子年龄上适合，又聪颖机变，倒是个理想的人选，换上没胆子的，能不能完成任务还两说呢。这几天我再观察一下，如果没有大的问题，就是他了。这批娈童不能耽搁了，明天就得送走，我留下来操练这小子几天，过些天把他和下一批人一起送过去。”
“记住，从今往后，不论何时何地，你我都和大营那边没有半点关系，明白么？”
“是，属下明白。”
马脸交代完毕，站起身来看着窗外的明月，不禁陷入了沉思。这次的任务虽然艰难，却必须漂亮地完成，如果不是自己还另有重要的任务，也不会如此仓促地决定下来。只是……这个燕十三，能不能完成自己的预期目标呢？唉，好在对方也是刚进宫不久，希望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大动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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