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消失的那一晚，庞征第一次看到腾王失神落泪的样子───那男人安静的流泪。若不是看到眼泪映出星光闪烁著流下来，谁也想不到，那个平静伫立在高台上的腾王正在哭泣。
墨菲离开的最初几天，腾王每天早晚两次巡视河边的每座高台，希望看到爱人是藏在某个角落和他耍脾气。
日子渐渐过去，墨菲始终没有出现。腾王郁会才接受了失去爱人的事实。他在那里设摆了祭坛，不论日夜也不论风雨都烟火不断。因为腾王明白，墨菲是真地离开了，那少年的消失，让人费解得无可言喻，也让腾王感到自己的无力───没错，在墨菲面前，他似乎总是伸手不及…
後来，坤王郁昭卷土重来，腾王不得不领兵出征。即使如此，运河边的祭祀也从未停息过。临行之时，腾王托付葛云雁说：
“就是天塌下来，台上的祭祀也不准间断，若是断了，墨菲便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葛云雁只好应承下来，就当是宠著腾王最後的思念…
战争一打就是一年，情况越来越糟糕，当腾王郁辉带著一身征尘撤回到运河旁的大营时，景色一如既往地美丽平和，唯独缺少了那位爱人。
葛云雁看著出征归来的腾王郁辉，感到他深沈内敛了不少，似乎是胸中埋藏的深沈往事，使那男人更加成熟了…
腾王郁辉披著征袍，那上面染著斑斑血迹。他甚至来不及擦去脸上的汗水和泥水，便在运河边的祭台下聚集了众军士。战事紧张，腾王知道，即使墨菲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那少年也早已化作了符号───一个英勇、智慧的符号，此时或许只有他，可以激励将士奋勇作战。
那男人手提长枪，看著疲惫不堪的将帅和士卒，他对他们说：
“我等在大义上讲，是守卫著老皇帝的王朝，可那老贼却只想看著本王和郁昭小儿两虎相争。战事紧急，已经到了危难关头，我等要为自己而战。虽然坤王军还远在西北，但我等不可掉以轻心，誓要把坤王军抵挡於运河北岸────！众将官───”
听到腾王召唤，将官们便齐声答道：
“在─！”
腾王抬手指向祭台和滔滔运河水：
“一年之前，墨先生曾单人独骑在此退了坤王军，我等数万人，难道不及墨先生一人？！墨先生在他的世界，也会庇佑我等凯旋──！”
将官们随著腾王的指引倒身下拜时，郁辉的视线却突然定格在指尖所指之处───他无可置信地张大眼睛───竟看到有个少年正攀附在高台的凭栏外，似乎就要落水了。这男人拼命集中目光、拼命向台边看著───是的，那幅身影如此熟悉，稍显纤细、形状美妙，头上还留著不合时代的短发…
在腾王郁辉相信了自己的眼睛之前，他便已经向运河奔跑了。众将官低著头，许久也听不见腾王慷慨陈词，直到郁辉狂乱的脚步声离他们远去，将官们才望向身後。
庞征也在队列之中，他看到腾王郁辉像个小孩子一样飞奔，进而又直接跳入河水中。那个挂在凭栏外的少年也终於支持不住坠入了运河。
少年刚一入水，便被强有力的手臂托住，腾王抱著他钻出水面。直到将那人拥入怀抱，腾王郁辉仍旧无法相信这一切。他一个劲收紧怀抱，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认那人实实在在就在怀中。直到少年说了一声：
“好痛苦…郁辉、放手，我不能呼吸了…！”
腾王郁辉才记得放松手臂，他握著那人肩膀左右端详著，对方也端详著郁辉。随後腾王才说了一句：
“你跑到哪里去了？你不要我了吗？墨菲…”
墨菲看著那人满脸是水，或许他此时正在流泪也说不定，於是就扯起衣襟来擦抹著腾王脸颊，无奈墨菲也浑身湿透，水淋淋的衣襟擦抹脸颊根本就是白费工夫。於是腾王握紧他手腕：
“你为什麽突然回来了？本王以为你消失不见了──！”
墨菲秉著复杂的眼神注视著那人说：
“你一整年都在烧些奇怪的烟雾，我那个世界的大气层本来就受到污染，现在被你弄得更糟糕了…！”
“说什麽怪话…本王听不懂……”
“你不用听懂…”
墨菲展开双臂，回抱著爱人的双肩：
“我看到你的思念了，看了足足一整年，那些缭绕的香烟竟然穿越到我的世界去，带著你的心意把我唤回了这里……郁辉，你这傻瓜，你明明是喜欢我的、是爱我的！为什麽始终不肯说出来………不过不要紧，我已经不在乎那句话了，无论你是否说出来，我都明白了你的心意…”
刚说到这，就见岸边走来了一列侍从，葛云雁站在岸边深深施礼：
“殿下、墨先生，请更衣…”
随後便在运河边拉起帷帐，帐中，腾王郁辉亲吻著少年说道：
“随本王更衣，让我军将士沐浴你的荣光吧…”
当墨菲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这少年已经锦缎红袍、丝氅罩身，面目俊美得让人咂舌，短发上的余水尚未干涸，映著阳光熠熠生辉。
腾王牵著墨菲登上高台对众将士们说道：
“墨先生从天而降，乃是上苍再降祥瑞，众将官，本王将拜墨先生为军师，一举荡平坤王郁昭的贼军！”
“什麽军师？！”墨菲低声质问著“我可没答应！！”
然而腾王郁辉不等他多说，已经将亲吻印在少年嘴唇上。墨菲惊讶地张大双眼，此时将士们的欢呼声也铺天盖地响了起来。在那震天的欢呼声中，少年隐约听到那男人在自己耳边嗫嚅道：
“你竟敢因为本王不说‘那一句话’就弃我而去，大胆的墨菲，你给我好好听著，今後要尽力辅佐於我，因为江山、因为百姓、更因为我爱你…”
墨菲惊讶的扬起头看著他：
“你说什麽……？？”
“没听清也不会重复了…”
腾王郁辉脸红得像夕阳下的天空，墨菲欣喜地看著他，然而欣喜中竟然感到一阵酸楚涌上鼻翼，那少年突然用力锤了腾王胸膛一拳：
“大浑蛋！你为什麽拖到现在才说！！？”
“你若不离开一年，本王大概永远不会觉悟…”
“贱人…！”说话间，眼泪便流淌下来，墨菲大吼著“早知道我就永远不回来，让你难过死！”
腾王则温柔地拢著他肩膀吻道：
“可以你已经回来了…本王不会再让你离开…敢骂我‘贱人’的，天下恐怕也只有你一个，大胆的墨菲，早早觉悟吧，本王要好好惩治於你……”
於是在蜿蜒颀长的运河边，阳光辉映著旌旗，满身征尘的将士遍布岸边，簇拥在腾王和墨菲脚下，两人则在欢呼中温习那阔别已久的亲吻…
前方的路很长，墨菲清楚这点，腾王本人更加清楚，若想得到这片广袤、美丽的土地，就要继续征战，直到问鼎那至尊的宝座为止……
《纵横之乱》－第一部完－by小明2007。12。12─2008。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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