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母亲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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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在早上八点再次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说三个小时以后她将到达北京,她让儿子去首都机场接她。陈默一听,倒吸半口气,另一半怕母亲听见不得已咽进了肚子里。他说,妈,你来了咋都不提前说一声啊!江梦琴(陈默母亲的名字)说,这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也是早上才决定的,我就想儿子了,想看看你,不行啊?陈默连声道,行啊,当然可以,那11点了我到机场去接你啊!挂断手机,陈默脑子里一片乱糟糟,没想到母亲竟然搞突然袭击,难道那天她在电话里听出什么不对劲儿了。这样一想,陈默马上去洗漱了,他要趁母亲来之前把屋子去收拾一下,该藏的东西藏起来,可不能让她看见避孕套和润滑油,也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和苏茗哲拍的那些亲密照片,还有书架上的男色杂志以及几部同志电影的碟片。苏茗哲还在睡梦中,等陈默收拾好了他才醒过来,问清了事情原委。他看看时间说,不着急,三个小时足够了,我们先去收拾屋子,然后我开车去机场接我岳母。陈默斜睨他一眼说,去你的,你该干啥就干啥去,不用你,我打出租好了。苏茗哲抓住陈默的手腕说,不行,我一定要去,丈母娘来了我这个做女婿的怎能不到场欢迎,你是不是怕你妈看出什么来啊?陈默带着警告的口吻说,你要敢露出半点马脚,我就不跟你好了。苏茗哲无赖地一笑道,真的吗,你舍得吗?如果让你在你妈和我之间选择一个人,你选谁?陈默瞪他一眼道,无聊的问题不予回答。苏茗哲说,一点儿都不无聊,早晚都得有这一天。陈默想了想,很为难的样子,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苏茗哲见他为难,便道,算了,走了,不该问你这种弱智问题,是我错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看到陈默犹豫,他还是有点儿不快,毕竟谁都喜欢对方不假思索地说出那个想要的答案,哪怕它是不现实的骗人的,苏茗哲也爱听也愿意假装相信那是真的。
江梦琴在飞机上想起了第一次和陈默的父亲陈泽群见面的情景。他笑着看她,两颗虎牙全都露了出来,无比可爱,以至于后来她常常认为她是先爱上他的牙齿然后才爱上他整个人的。他的牙齿很不整齐,倚里歪斜,比那个马来西亚的矮个子歌手阿牛的牙齿好不到哪儿去。这样的一口牙使得他照相时总被提醒不要露齿,他一旦合上嘴就再无半点儿可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男人的凛然之气,但这更叫多情的小女人江梦琴难以抗拒。你或许不能相信,在那个社会风气尚属保守的年代,他们在结婚之前偷尝了欢愉,以至于未婚先孕。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因为婚姻适时地而又略显慌乱地掩盖了这一切。直到陈默出生,才有好事者掰着指头算出了其中的隐秘,但这已是个失效的**,不具有任何炒作价值。
陈默的出生为他们的婚姻生活锦上添花,陈泽群当时在粮库上班,薪水一般,江梦琴虽然没有工作,但在陈默断奶之后便学习了烤面包的技术,并且租了门脸卖面包。他们住的房子是陈泽群单位分的,原是宿舍,后来改成了适合一家人住的一居室。应该说他们的物质生活还过得去,尤其是在那个年代又有几个家庭过得风生水起呢,还不都是平平淡淡。眼看着一家人的日子越来越滋润,怎料到横祸突然飞来,一下子砸中了家庭的顶梁柱。江梦琴自然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陈默刚刚骑车去上学后,就听到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她连忙出去开门,门口站着陈泽群的两位领导和几个同事,唯独不见陈泽群,他们满脸哀容,看着江梦琴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一个黑脸男人告诉了她那个不幸的消息,他说陈泽群在中午出去时被车撞了,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便死了,医院的诊断结果是颅内出血。江梦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马上晕厥了,好在来人早已料到后果,随行而来的医生对她实行了急救。几分钟后,她醒过来了。人们告诉她要冷静,让她节哀,她木然地点点头。随后,她要求领导让她马上去见见陈泽群,暂时把陈默交给了邻居照看。在医院的停尸间内,江梦琴看到了陈泽群的遗体。他全身裹着白布,放在一张又高又大的床上。起初,她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但当她看清了那具裹着白布的尸体轮廓是如此熟悉以后便快步走了过去,当她走近的那一刻,有人替她揭开了陈泽群身上的白布,白布的反光在她眼前一闪,恍若换了一个世界。于是,她看见了猝死以后的陈泽群,他的五官缩在一起,尤其是眼睛和眉毛之间的距离相当之近,仿佛在为什么事情发愁,又像极不情愿似的。她伸出手摸摸他的脸,他的胸口还有他的手和脚,一切都是冰凉的,死去的**让她骤然间生出了恐惧,捂着脸调头跑出了停尸间。直到这一刻,她才相信他是真的死了,离她而去了。可是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她觉得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她会等着他回来,一直等下去,等到地老天荒,等到海枯石烂,就像他们曾经说过的那样等下去。

江梦琴不相信陈泽群的死,但生活相信,并且将他从这个家庭消失以后的后果直接反映给了她,让她不得不直面接踵而来的困难。失去了稳定的收入,江梦琴不得不每天早起晚睡去烤面包卖。随着陈默一天天长大,江梦琴的心也一天天踏实下来。周围一些知根知底的男人经常会帮她一些小忙,或者跟她说说话。她知道他们的意思,但是他们不点破她便从来不去说,反正她确实需要人帮她干活。一旦哪个男人实在憋不住了,对他说了一些直白的话,她都会沉着脸说,你还是死心吧,我命里只有两个男人,一个是我丈夫陈泽群,一个是我儿子陈默,我不会接受第三个男人的。她的话使得这些男人知难而退,渐渐远离她,去选择另外的目标。没有了他们,所有事情都要她自己去做,包括换煤气、买米买面等这些粗活重活,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她的心此刻比任何容器都大,仿佛能将全世界的委屈都装进去,慢慢消融化解,化成满面的清心寡欲。
在陈默的相册里有一张黑白照片。那是一张三口之家的全家福,陈默被爸爸妈妈抱在中间,坐在他们的腿上,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镜头,手里还拿着一朵塑料花。由于岁月的流逝,相片的颜色愈发陈旧,且早已泛黄,所幸保存完好,没有任何折痕,使得照片上人物的表情依然清晰可辨。江梦琴当时不过二十四岁,两条又黑又粗的长辫子从肩头垂下来,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少许羞涩。再看陈默的父亲,眼神无比深邃,耐人寻味,嘴角向两边舒展,充满由内而发的笑意。在陈默生命中第一个本命年的某一天,他无意中看到了这张照片,那时他便发现父亲真的是一个帅哥,怪不得母亲对他念念不忘呢,原来父亲有这个资本。后来,每当陈默照镜子时,都要将自己的五官和父亲的加以对比,希望从中找到相似之处,但结果往往令他失望。除了高挺的鼻梁与父亲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外,其他地方都不像父亲。他的眼睛也很有神,但似乎总汪着水一般,多了几分柔情却少了几分神秘,让他耿耿于怀。父亲薄嘴唇,而他的嘴唇和母亲的颇为相似,对于男人来说总嫌厚了一些。陈默内心对于相貌问题的纠结从发现父亲比自己英俊以后开始便一直没有停止过,这让江梦琴哭笑不得。在儿子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那一年清明,母子俩去给父亲上坟归来,陈默第一次不好意思地结结巴巴地将相貌问题向江梦琴和盘托出。她听出了儿子的意思,便问他,你说你爸爸和妈妈是不是都很漂亮?他想了一下,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她又问,那你是不是爸爸和妈妈亲生的?这次他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了。江梦琴满意地说,那就对了,既然你是我和爸爸亲生的,那你就是集合我们两个人的优点,所以我的儿子比他的爸爸和妈妈都好看,是谁也比不了的大帅哥,就连爸爸也望尘莫及。陈默将信将疑,真的?妈妈你没骗我吧?江梦琴摸摸儿子的脑袋,柔软的头发骚动手心的感觉让她的表情变得更加诚恳,她想起了陈泽群的头发,也是这么柔软,摸上去宛如缎子。她说,真的,妈妈不骗你!其实,你和你爸爸还有一个地方特别相似,就是牙齿,尤其是下面的两颗小虎牙,简直一模一样。对于母亲的回答,陈默暂时表示满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再表示疑义,他想父亲那张照片是二十五岁,那就等自己二十五岁了再加以比较,看看能比较出什么结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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