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碧水摇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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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Vagary?Soar。伦敦的薇葛蕤。相熟之人会叫我薇葛。然而许久之前,我只是一个年轻的英伦女子。
我的姓氏是萧。萧晴溦。晴日微雨。那是我优雅美丽的名字。在我还身为凡人的时候。
十九岁时,我被变成了血族的一员。那是我们的自称,对于它,也许你更熟悉的说法是:吸血鬼。
那时我只是一个十九岁的混血女子,拥有显贵家世,过人身手,古怪性情,以及,一双青墨双色的美丽眼睛。我生长在伦敦,我的家族是英伦历史上最为神秘的传奇,世代承袭侯爵衔,富可敌国的混血世家,我们的血管中流淌着东方的血脉。那是自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时以使臣身份移居到此的中国明朝皇族,萧,我高贵而落寞的姓氏。
晴游是我的亲生哥哥,大我七岁,他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钟爱我的人,甚过我们优雅而淡漠的父母。我们心意相通,对我,他无比纵容和关爱,我是他唯一的妹妹,我们的血液徐徐流淌着相同的气息,那种淡漠而芬芳的奇异清香,常常让我们意识到彼此的与众不同。
我的袖中永远静卧着一柄细长微弯的短刀。那是霞月。刀锋弯如下弦之月,凄迷而妩媚的光亮挥之不去。那是我周岁时得到的礼物。抓周游戏上我的手指扣紧它的刀鞘,所有人都愕然,纵然他们并不晓得那便是霞月刃,萧家祖传的一对名刀之一。也许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我是这样一个妖异暴躁的杀伐女子。
我,晴游,还有晴洲,我们是这一代萧家嫡系中最夺目的三个孩子。晴洲是我们的堂弟,事实上他与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只是我生在黎明,太白初醒的时刻,而他则在暮夜时分。
在许久之后的思索和回溯中,Bartholomew会一次又一次温柔而毒辣地对我微笑。
[薇葛,你看,你们根本就不该相遇。按照你们东方人的说法,参商两曜斗西东。你们
是根本就不应相见的人]
我冷冷地盯着他,无从分辩,也不想辩驳。心头的痛楚在光阴之中渐渐磨平。时间的动物。人,或者吸血鬼都不外如此。昨是今非,而今的悔恨根本毫无意义。而我也从不是会为自己的过失忏悔的女子。我是萧晴溦,萧家的薇葛蕤,独一无二的盛世蔷薇。
是的。Alfred是爱我的人。而晴洲却是我爱的人。自我十二岁起,阿尔弗雷德的目光就为我而停驻。我是那样一个旁若无人的女孩,从小就是。我自幼接受的是家族内部的教导,仿佛对古怪生灵的豢养,在英伦的土地上,萧家的长老们以东方式的教养混合了欧洲贵族特有的固执传统,将萧家的后裔们教养成一代又一代的传奇。我们这一代,长老和亲族们共同选定的首席继承人是晴洲。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中他,那与我无关。我的父亲同晴洲的父亲是亲兄弟,我们之间的血缘如此接近。自晴洲五岁时,他便被送往法国。那是每个萧家继承人必经的训练,背井离乡,孤身闯荡,然后在一个恰当的时刻回来接替萧家执掌之位。也许是受了那个古怪的法语狂热者,出生于德国的乔治一世影响,法语在宫廷内外盛行一时,事实上当时整个欧洲都被法兰西迷得天花乱坠,法语是任何一个身份高贵的人不能不掌握的语言。而晴洲在法国接受的高等教育无疑是他日后深入皇庭,长袖善舞的根基。
我的母亲于我两岁时去世,我甚至记不清楚她的容颜,虽然据说那是一个绝色女子,出身皇室,温柔而优雅。然而每每揽镜自照,我都无法在镜中那个女孩脸上重现她的痕迹。我过多地承袭了父系的血统,东方人的特征在我脸上尤其明显,我的眼睛同时呈现墨晶和蓝宝的色泽,我青棕色的长发光泽华艳,在日光下甚至会闪烁淡淡银灰宛如月华,却笔直顺滑如水中浸润的丝绸,没有丝毫鬈曲。
我从来就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我学会用刀的年纪早于任何一个贵族子弟学会使唤他们的佣仆。萧家子弟众多,嫡系,或者旁支,在成年之前都会得到充分平等的教育,和当时的其他上流贵族一样,我的兄弟们被送到公学,和其他贵族后裔乃至皇室子弟同行止。而我的姐妹们则在家中接受家庭教师的辅导。但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的自由无所限制。这是祖父钦赐的许可。作为萧家第十二代执掌,他的权威无可置疑。似乎从他亲手把霞月放在我怀中那一刻起,祖父就给了我这种特权。我不受任何淑女规范的管束,至少不必像我的姐妹们一样长裙曳地,苦恼地头顶水晶盏练习翩翩欲仙的步态。
我出生的那一年,七年战争刚好结束,日不落的旗帜飘扬在蓝色海洋和天空之间,艳丽嚣张得触目惊心。1763,一个充满绚丽冒险的时代正在盛开,在我出生的前一年,一个三十三岁的女子在遥远的俄罗斯,那个冰雪帝国,登上了将影响整个欧洲政局的帝座,那个傲慢的德国女子。
是的。我生存在这样一个时代。而我最初的选择注定了我的宿命与众不同。
我曾经多少次纵马奔驰在塞尔比御苑之中,旷野的风清冷,我的长发飞散如风,白衫胜雪。我屡屡亲自到公学中探望晴游,我亲爱的哥哥。他所有的朋友都晓得我,萧晴游有一个最美丽和任性的妹妹。在那里我曾经被一个德国人,贵族子弟兵团教官挡住去路。那时我是十一岁吧,我策马扬鞭的姿势从来嚣狂。我身穿纯白男装,长发高高束起,眼神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他命令我下马,像其他少年一样低头走过他面前。
我轻轻挑起唇角,笑意低柔。
“你以为你是谁?”
我被刻意训练出的的语调文雅如故。然而瞬间我已扬鞭催马直奔他的马头,骤然勒缰,座下的Dew最通我的心性,两足直立而起,一声咆哮如同龙吟。教官的坐骑顿时步履散乱后退。我冲过他身边,中指轻轻一弹,那根长而尖锐的纯银探针已经滑出袖底夹在指尖,我利落地扬手划出一道完美弧度,他的坐骑痛苦地嘶鸣,带着后臀上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猛然把猝不及防的主人甩下鞍头。而我已自他们身旁掠过,催马直奔向走来的晴游,自马上疾扑而下,落到他沉稳坚实的怀中。他的同学纷纷奔来看发生了什么,教官狼狈地爬起,投来质问眼神。而我的笑容,灼灼其华。
我不止一次如此猖狂。我的高明身手来自祖父为我自幼便多方聘请的优秀教官,但难以忽略的是我的天赋,近乎诡异的轻盈和敏捷,野兽般敏感的直觉和灵巧反应,那是成为顶尖高手必不可少的条件。萧家长老之中不乏武道高手,我从四岁起就跟从他们,从他们那里,我继承了来自古老东方的各种内功,柔术和兵器,招数。而我的手腕可以把一柄轻剑旋转成妖艳的菊花,带同挑战我的人优雅地步入伤痛与死灭。十四岁那年,长老们给我的评价就已经是:萧家嫡系中的第一高手。
然而我始终不晓得那另一柄刀的下落。瑟瑟寒。瑟寒刀。那是同我的霞月齐名的宝刃。然而我更在意的是那个传说或者预言:瑟寒霞月,两相缺,相逢便成劫。那是两柄自百年前就默默守护着萧家的传世名刀,世代只有继承人可以执掌。而霞月在我手中。我记得祖父曾经对我说过,晴溦,你的命是你自己选的。永远不要忘记,你,永远是萧家的女子。
灯火阑珊。我常常一个人在午夜与凌晨之间的罅隙醒来,穿着单薄的白色罩衫走出庭园。月华如水,落在我的掌心。我痴迷于冰冷的月光和夜风中带来古怪的清香和怅惘回音,仿佛有某种生灵在暗处悄悄窥视。十二岁起,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或许不会活得很久。常有这种年少早夭的预感,虽然我从未对谁提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霞月在我袖中低柔沉睡,我的手指轻轻抚摸它的刃锋。没有人知道霞月就在我手中,除了祖父和晴游,甚至连我的父亲都不知道这个秘密。生命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呢。我从来没有好好想过。从小到大,我只是恣意而为,我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也许我是被宠坏的孩子,可是何妨。
除了哥哥之外,蓓若对我的宠惯最甚。他是萧家的总管家,与祖父年纪相仿,带有正宗英国人那种近乎古板的雍容高雅气度。他是个不为人知的剑术和用枪高手,我的击剑技巧就是他一手教授的。蓓若要我严守秘密,他的神情永远那么严肃,只在看到我时微微放松。这个潇洒老练的英国男人,自幼跟从服侍我的祖父,终生未婚,也许因此他才如此疼爱我。我只叫他名字,从他身上我闻到信任的气息。我的直觉,有些时候我不由自主地觉出他看我的眼神悲凉怜惜。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虽然后来我懂得了。
十二岁时我见到了阿尔弗雷德,在克里斯廷伯爵夫人举办的舞会上,这样的场合晴游常常会被邀请出席,作为萧家嫡系长孙,他的身份和他的翩翩风度迷倒了伦敦的贵妇和公主们。我曾经调侃过他,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在我们的小图书馆里为他收到的情书设一个专柜。晴游总是容忍地对我微笑。每逢这种场合他总是带我出席做他的女伴。我的哥哥,贵族女子心中无比动人的神秘东方王子,在他身上仿佛找得到一千零一夜的魔法和甜蜜华美幻象。然而他不曾对谁动过心,万花丛中,我看着他笑意中只有我懂得的冷漠和疏离。心事流离,没有哪个女子真正走得进萧晴游的心。

我记得那夜我穿的是件古式白色长衫,从不穿带裙环的裙子,那让我厌烦。侍女把我的长发中分成两束盘起,仿佛一对精巧的螺。坐在马车里,我一直不耐烦地拍打着扇子。老天,我宁可手里握着的是熟悉的马鞭或者剑柄。晴游看着我微笑,他了解我甚于我了解自己。我并不是很受欢迎的女子,至少在伦敦的贵妇淑女圈子中是如此。我的狂傲和放肆,以及古怪性情,瑰艳容颜,出色身手从来都是传奇,带有令人神魂颠倒的诱惑和因神秘而不由自主生发的微微的恐怖感。一如我的家族。
阿尔弗雷德大晴游三岁,那年他刚二十二岁,如果从母系血缘来看,他是波兰望族后裔。他博览群书,通晓五国语言,到过欧洲几乎所有的宫廷,在一些最负盛名的沙龙如鱼得水。在巴黎,他在乔富林夫人的沙龙里博得了一个“伏尔泰的莎乐美”的外号,据说是因为这个来自贵族宫廷的年轻人在一些哲学问题上同那些老头子们争论得太过火了。
三年之后他对我说,他在那场舞会上第一眼看到我时,仿佛整个人掉进了炼狱的火窟。“我浑身都发起抖来,身上燥热得要命,心里却有一股寒气直窜到喉咙,好像一柄锋利的剑刹那穿透五脏六腑,我根本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是哀鸣,上帝,您为什么会造出这样的一个女孩。”从那一次他便开始追逐我,技巧地先同晴游交上了朋友。我的哥哥,这个冰雪聪明的男子。晴游对我习习微笑,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同你打个赌,薇葛。”我的哥哥笑说,“他的耐心绝超不过三个月。”
我冷冰冰地看着他,“你要我嫁人吗?”
晴游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他的手臂轻轻环在我肩头。“傻瓜。”他轻声说,柔软细长的发丝垂落在我脸颊上。“如果可以,我宁可你一辈子不要离我而去。”
我靠在他怀里轻笑。“那也没什么不可以。”
两个月之后,阿尔弗雷德向我父亲提出了婚约。父亲派人把我从马场唤回,问我意见。我懒懒地跳下马背,看牢了面前这个男人,然后呵呵大笑。我不客气地用鞭子指着他的鼻尖说,“想要我,就来击败我。”阿尔弗雷德眼神惊诧至极。而晴游保持他优雅的微笑,静静地坐在远处瞧着这一切,他对阿尔弗雷德轻轻摊了摊手。
十二岁时我已经长的同现在差不多高,这在当时的女孩子中已经高挑得过于出众。晴游不知何时已请来了蓓若,带来两柄长剑。我们在大厅中对峙。阿尔弗雷德的惊诧良久才平复下来。难怪他,舞会上他见到的只是那个修长白衣女孩,年轻而古怪,神态却是他从未曾见的放任疏狂。她就是那样立于一众装扮娇美的贵女中,刹那回眸,神色静默,衣衫清素如洗,容色却艳如蔷薇。我深知自己一双眼眸深处的天真和邪气是何等蛊惑。我的左眉尖上生着一颗色泽甜美的胭脂痣,殷红如朱砂,每当我微笑时便会轻轻颤动,风华滟滟。那夜的千般风情,并不是他眼前这个妖冶暴躁的男装少女。他踌躇着拿起剑面对我,而我毫不留情。
晴游的笑意,淡如清风。他深知我的身手和脾性。在我一剑划破阿尔弗雷德面颊的瞬间,他转身而去。
我注视着自那个男人脸上滴下的血,微微挑起唇角。而他的脸色惨白如死,一言不发地对我鞠了一躬,转身狂奔而去。
我在他身后呵呵地笑,如此嚣狂无礼。当时年少,根本不理会别人的心情。年轻女孩子是何等残忍的生物,仗着天生美丽残杀四方,殊不知,时光与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公平。
一个星期之后,晴游告诉我,阿尔弗雷德去了美洲,征战于平定北美独立纷争的疆场。
我笑,“他可是受不了伦敦的天气?”
晴游用一根手指轻抚我的面颊。“栽在我的薇葛手下,也不算他无能。”他微笑。我看着他优雅平静的笑意,轻轻问,“是你怂恿他来向我求婚的吧。”
晴游注视着我,款款地挑起唇,态度依旧悠然。“冰雪聪明。”他说,忽然轻吻我的耳垂,温暖舌尖一掠而过。我转头看他,他若无其事地微笑如故。
“薇葛,好女孩。”他说。
三年之后,阿尔弗雷德重回英伦。其时他已受封为勋爵。
那年我十五岁。
是的,就在那一年。
仍然记得那个时刻,在时光已遥瞰这许多年之后。
那年那月那日的那个凌晨,清冷,有雾,潮湿冰凉的空气,我单薄的真丝睡袍被一点点洇湿。我赤脚走在桂婴树下,合起眼帘,深深呼吸清香甜美的空气,长发散披而下。
一丝蝶翅低拍般的振动划过,我猛然睁开眼睛,脚步下意识地向前疾滑而出,同身后的气息脱开距离。与此同时我的手指已经握紧霞月的刀柄。
我回过头。
我首先看到的是他的眼睛。眼瞳碧绿青翠,清美得近乎妖艳。我的心头突然掠过某种震颤。上帝,我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一个如此清晰的自己。如此清晰和自然,仿佛对着一面亘古不变的镜子,仿佛直指自己的灵魂。他的眼神中流转着浓郁的寒冷与狂冶,在那一瞬间,被他深深注视的刹那,我突然感到脆弱,被狠狠灼烧的触感毫不留情地窜过每一寸身体。
我深深呼吸,清冷空气窜入脑海,终于自他的眼神中脱开。我的面前是个高挑俊俏的年少男子,年纪同我相仿,他全身黑衣,那种漠然深沉的色彩刺痛我的视线。我习惯了注视满目的纯白清静,习惯了与众不同给人惊奇,这一刻却突然被他震荡了直觉。他的黑发轻轻垂下,细长优雅的发丝有种熟悉的亲近感。像某个人。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绿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魂魄。而他的眼中暗火狂焚。
我情不自禁后退了一点。只有一点点。
他缓缓地移动,向我走过来。我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视线一分不曾离开我的眼睛。他走到我面前,极近,几乎要贴合在一起。丝毫没有世间礼数。我仰头看他,眼神纠缠对峙,我的宽大丝袍被风吹起拂上他的身躯。我的白衣,他的黑衫。微微纠缠。我们在树下对视,风中飘过若有若无的风笛声。
他忽然伸出手抓住我的肩头,掌心灼烫,骤然烙进我的肌肤。我不由自主地一抖,猛然甩开他的手,弹指,霞月已滑进掌心,我曲肘撞他胸口,却被他轻巧避开。
“你是谁?”
他的声音低沉清郁,不似晴游的轻柔,却分外脱洒沉静。
我不答,他侵犯了我的寂静,总该付出代价。而他的身手看来颇佳。我的眼神闪烁,而他仿佛看透我心意一般,微微一笑,蓦然欺身而上。我吃了一惊,后退半步,接招。他的身手果然很好,但并非我的对手。拆了几个回合看出了这一点,我飞身欺近,扬手切他肩头,被他格住。我的手腕柔软地辗转,霎时绕住他手臂滑上肩头,在他颈间一转而回。
我退出几步,唇边漾出淡淡笑意。而他站在那里冷冷地盯着我,忽然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脖颈,再摊开掌心时,已经是一片殷红。
清凉的血水一滴滴自我袖中的霞月上滑落。
“你最好去包扎一下。”我说,然后转身离开。我给了他一点点外伤,应该不会太痛,这个男孩子该受点教训。
我的长发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用力带回。陌生的野蛮痛楚,我不由自主地向后跌倒。天晓得,是他,居然是他,他居然如此嚣张,我居然没有防他。他的手臂强硬地扣住我,自上而下看我,染血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脸。
那一瞬间我几乎窒息。那双碧绿如水的眸子。
我竟然忘记了出手。
隔着纤薄丝绸,他的体温清楚传来,他的气息温暖沉稳,眼神清悒,一种豁朗包容的感觉刹那之间就掳获了我。骄傲,倔强,任性,暴躁,目中无人的我。
他低低地问,“你是谁?”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是这样的人。
“放手。”我音调转冷,暗暗握紧霞月。
“你是谁?”他丝毫不为所动。
我猛然曲膝回撞,他利落地避开,却不肯放开我的长发。我反手一刀指向他心口。他竟坦然不动。
我的手蓦然停住。刀锋已逼紧他胸前衣裳,我死死地盯着他,这个出奇执拗的男子。这个有生以来头一次震动了我的男子。霞月低鸣,那是只有我听得到的恳求。我晓得它嗜血它饥渴它期盼。可是我的手指居然微微颤抖。我可以刺下去吗。我为什么会犹豫成如此呢?他紧紧抓着我的长发,眼神清明镇定,直指人心,依然逼迫着那个答案。我居然恍惚了。
“溦小姐,请你住手。”
蓓若的声音微微急促。我心神一敛,看向他,他匆忙走来,对我身边的这个男子行礼如仪。
“洲少爷。恕我失职。”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们的眼睛里同时闪烁某种无以言表的光亮。一瞬间我们就明白了彼此。前尘后世。昨日今生。我们注定了要这样相见。相见,无论如何,仿佛无可避免的宿命。
萧晴溦。
萧晴洲。
是的。那就是我们的初遇。
天谴的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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