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禁锢的雏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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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禁锢的雏鹰(下)
羊群赶进了营地,远远的看到不少孩子在一起玩耍。
这片营地是土默特俺达汗王的驻地。
在达延汗在位时期,为了防止太师专权,加强黄金家族的统治,达延汗将蒙古分为六个万户,即左翼的察哈尔、喀尔喀、兀良哈三个万户,其中察哈尔万户是归鞑靼大汗直辖;右翼为鄂尔多斯、永谢布、蒙郭勒津三个万户,其中鄂尔多斯万户由济农直辖。俺答的父亲是达延汗的第三子巴尔斯博罗特,被封为右翼三万户之济农,其父死后,其兄吉囊继承了济农之位,而俺答则成了蒙郭勒津万户土默特部的首领。
纥达虎力的目光落在了孩群中的一小男孩的身上,那个男孩有四五岁,被众星捧月一般围在当中,那是俺答的正妻依克哈屯的长子辛爱。
纥达虎力心中澎湃起伏,“同样是俺答的儿子,为什么他能享受着荣华富贵而我却只能放羊!”
他把头低了低,赶着羊群穿过营地,来到一个羊圈,把羊赶了进去。
他回头又看了那些孩子一眼,然后走到一座低矮的帐篷前,掀开门缝,弯腰进去,唤到,“娘,我回来了。”
里面的女人起身给他扑扑身上的尘土,拉他坐下,然后取出小半碗羊奶,道:“娘给你热一热,待会喝了。”
纥达虎力脸上有些不满又带着几分哀求,道:“娘,你不要再这么做了,要是被那个人发现了,他不会饶过你的。”
一会,碗中冒出气来,女人揣给纥达虎力,摸摸他的头,道:“傻孩子,大汗的牛羊就像春天里的花朵一样多,他怎么能知道每一只羊挤多少奶呢?”
纥达虎力捧着羊奶,小口小口的喝着,眼中含着泪,道:“娘,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让你穿上世上最美的绸缎,戴上世上最美的珠宝,要比依克哈屯还要多上十倍!”
女人的眼中闪烁着幸福的泪花。
她本来仅仅是一个侍女,更确切的说是一个女奴,她并不漂亮,身材也像普通的草原女人那样三大五粗,皮肤还有些黝黑,总之,她决不是一个让人心动的女人,然而竟然能得到大汗的临幸,并且生下一个儿子,这难道不是天意么?虽然大汗在享用之后便遗弃了她,虽然日子过的非常艰辛,但她本来就一无所有,她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只是可怜眼前的孩子,一生下来,自己就带给他一个奴隶身份。孩子也像自己一样的粗壮黝黑,让大汗非常厌恶,除了出生的那一次,大汗就从来没有过问过他。从孩子出生后,大汗便把自己赶出了帐篷,为他放牧牛羊,而孩子也跟着自己吃苦受罪,只是眼看着孩子一天天的长大,自己心中就充满了希望。
一阵脚步声传来,在低矮的帐篷前停下,然后一个破锣嗓子气势汹汹的在帐篷外面叫骂着,“阿纳日,你这个贱女人,像牛身上的苍蝇一样无耻,竟然偷大汗的羊奶。”
阿纳日闻声,身子颤抖了一下,捧住盛羊奶的碗,给纥达虎力灌下去。然后瑟缩的钻出帐篷,向着大喊大叫的那个男人劝道:“浩尼沁夫,你是一个男子汉,何必对着一个女人这么大声的吼叫,让左邻右舍都听到,会把你当成一个粗鲁的人呢!”
浩尼沁夫闻言,嚷嚷道:“粗鲁?我浩尼沁夫确实不懂得那些厌烦的规矩,但我的心却像长生天洒下的露水一样纯洁,而你却是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大汗让你去放羊,你却偷偷的喝大汗的羊奶,我要带你去见大汗,让全部落的人都知道你是一个贼!”
“浩尼沁夫,大家都同住在一个部落里,看在我家没有男人的份上,愿你的心胸像草原一样宽广,饶恕我的罪过吧,别让大汗知道这件事。”阿纳日哀求道。
“你做的好事,有人看见,我若不带你去见大汗,将来谁会为我分辩!”浩尼沁夫抓住阿纳日的手便向营地中拖着。
这时纥达虎力从屋中出来,一头顶在浩尼沁夫的小腹,将他顶了个四脚朝天,骂道:“捉贼要有赃物在,我们家从来就没见过半滴羊奶,你却在这里撒泼,莫不你自己偷了大汗的羊奶,却看我母子好诬赖!”
浩尼沁夫揉着肚子起来,狠狠一脚把纥达虎力踹开,道:“巴根亲眼看见你在偷羊奶,你还有什么要狡辩。”说着钻进了帐篷,鼻子嗅了嗅道:“我闻到了羊奶的香味,就一定搜得出来!就算你喝光了,碗上也会有奶滴!”
阿纳日紧张的过去搂着儿子,纥达虎力却嘲笑道,“浩尼沁夫,你好大一个人,说话却这么糊涂,没有羊奶那里会有奶香!”
浩尼沁夫见帐篷偏角放着一碗水,便揣了出来,得意的道:“虽然你喝光了羊奶,但水里怎么会有骚味!”

纥达虎力哈哈大笑,“那是我昨夜的尿壶,我们家里穷,只好用碗来盛,浩尼沁夫你好大一个人,怎么会连羊奶的香味和尿骚都分不清!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话,你就尝一尝它!”
浩尼沁夫才将舌尖一点,立刻“吥”的一声吐出来,气极败坏的将碗摔在地上。
这时周围的牧人围了很多,都起哄笑起来。
洁尼沁夫脸面丢的尽光,下不来台,一把扯住阿纳日,道:“我有巴根来做证,就不信我还说不清!”
此时俺答的营帐,俺答正在与前来投奔的汉人李天章谈话,听到喧哗,便与众人走出营帐。
众人见着俺达一齐行礼,浩尼沁夫拖着阿纳日上前将事情说了一遍,巴根也过来作证,说是亲眼看着阿纳日偷了半碗羊奶。
俺答看见阿纳日,还是认得出来,便道:“不就是半碗羊奶么?事情就算了吧。”
陪同俺答出来的还有一个萨蛮巫师俄日敦斡齐尔,巫师道:“这不是一碗羊奶的事,长生天赐予我们正直,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纵一个坏人。部落里的每一起争执,大汗都需公正的处理,这样才能展示大汗的英明!”
俺答实在有些头痛,便道:“既然如此,就请**师帮我做出一个公正的判断吧!”
俄日敦斡齐尔将浩尼沁夫、巴根和阿纳日唤道跟前让每个人将事情说一遍,然后对俺答道:“尊敬的大汗,我认为阿纳日偷了羊奶。”
阿纳日闻言垂下头去,纥达虎力却喊起来,“我家从来没见过半滴羊奶,你为什么说我的娘偷的?”
俄日敦斡齐尔道:“他偷奶的时候被巴根看见了!”
纥达虎力道:“巴根他与浩尼沁夫串通起来冤枉我娘!”
“阿纳日已经垂下了头,说明她已经心虚了!”俄日敦斡齐尔道。
“你们有三个人,她只有一个人,她是为失去了希望而垂头丧气!你说我娘偷了羊奶,那羊奶在那里?”
“都被你们喝了,却向那里去找?”
“就算喝掉,也会留下痕迹,要不然你剖开我的肚子看看里面有没有,若是没有,我们一命抵一命!”纥达虎力“嗤啦”一声将胸襟撕开。
俄日敦斡齐尔退后一步,胡子不住的颤抖,指着纥达虎力连道:“你……你……”却说不出话来。
这正是表现的机会!李天章对俺答道:“大汗可否让在下一试?”
俺答见他来投奔,本不知他有多大本事,这下正好试探一下,便道:“先生有何高见?”
李天章笑笑,却不答话,走到浩尼夫跟前,让他带自己去阿纳日的家。
到了那顶矮小的帐篷前,李天章走到那些碎碗片前,用两个手指捏起一块碗片,借着夕阳一照,笑道:“这上面浮着一层油花,而尿中不会有油的!”
纥达虎力咬牙切齿的低下头,心中默默念道:“这个可恶的南蛮人,‘灭亡明朝,灭亡明朝,灭亡明朝’,我一定要杀光所有的南蛮人!”
俺答却大笑着抱住李天章,道:“先生真是长生天赐给我们部落的礼物!”
转头冷峻的看着阿纳日,道:“阿纳日,你还有什么话说?”
阿纳日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声不吭的等待惩罚。
这时纥达虎力大步跨前,大声道:“羊奶是我喝的,要打就打我吧!”
浩尼沁夫蒙他羞辱,恨之已极,上前道:“大汗,他不但偷了羊奶,还不肯承认,他是我们蒙古人中的败类,决不能饶他!”
阿纳日闻言一下扑倒在俺答的脚下,“大汗,看在他也是您的儿子的份上,求求您宽恕他吧!”
俺答将目光移向纥达虎力道:“我们草原上的部族最讲究的是像狼一样的忠诚,而你却是一只狐狸!”
纥达虎力依然不惧,昂首直视道:“在这大草原上,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成吉思汗不是也用计谋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别克帖儿么?大草原上的牛羊抬起头会看到同样的一片蓝天,我与辛爱同样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他住在温暖的帐篷里,而我却只能冒着寒风去放羊!”
俺答斥道:“那是因为依克哈屯有高贵的血统!你的母亲是个女奴,所以你就是个奴隶,这是我们蒙古部族古老的习俗!”
纥达虎力反问道:“那么,我的父亲是个大汗,是不是我也要做大汗呢?”
俺答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有些愤怒,道:“你这头狂妄的牛犊,就像对着天上雄鹰尖叫的鸡崽一样,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要用那草芽一样的幼角去冲撞不尔罕山的岩石。向着长生天起誓,我要折断你那无知尖角,叫你老实本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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