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道无常(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第二十三章天道无常(上)
二月三十日,皇帝的銮驾浩浩荡荡的到了河南卫辉府。
这一行还真是不顺利,二十四日抵达岳州,朱厚熜刚刚安歇,行宫外面传来号泣之声,悲惨凄厉,侍卫带到御前一问,原来是个鸣冤告状的,朱厚熜大怒,命将来人下狱。二十六日,行到临洺镇,行宫两次失火,守吏全被逮捕。
此时,天高气清,万里无云,嘉靖皇帝难得的撩开车帘,透透气,欣赏窗外的风景。
突然,不知哪里冒出一股旋风,在御驾前刮起来,两根旗杆被吹断,周围仪仗侍从的帽冠尽数被吹落,连朱厚熜的眼睛也被吹起的沙尘迷住了。
连日不顺己经让迷信的朱厚熜烦乱无比,这一次更是大惊失色,连忙召来随行的道士陶仲文,问道:“旋风绕驾,主何?”
陶仲文是湖广人氏,曾执师礼从学于龙虎山道士邵元节,因为与朱厚熜有乡土关系,十分受朱厚熜的宠信。虽然也是以修道之术见信于嘉靖皇帝,但与声名狼藉的邵元节有些不同,陶仲文时常有些善举,所以不太被朝臣们反感。
陶仲文仰头观看天象,良久,才道:“此乃雷神示警,今夜必有火灾发生,陛下益多加防范!”
嘉靖皇帝闻言,即命侍卫严加戒备。
当夜,车马劳顿之余,嘉靖皇帝已经在行宫中睡下了,忽觉眼前一片明亮,周围闷热灼人,朱厚熜猛然惊醒,打眼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也不知是陶仲文算得准,还是事有巧合,行宫起火了!
朱厚熜惊慌失措,左右乱窜,竟找不到门在何处,正在慌乱中,火越烧越旺,宫门被火封住了!
朱厚熜卟嗵坐倒在地,眼泪直流,“莫非朕的气数已尽,竟要葬身这火海之中?”想到这里,满怀绝望。
正在危急之中,兴府旧人、锦衣卫陆炳奋不顾身从熊熊烈火中爬进了行宫,背起朱厚熜冲出火海,嘉靖皇帝才保住了性命。
次日凌晨,检点现场,太监宫女死了十余人,宝物器用全部烧毁。
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朱厚熜勃然大怒,命令调查起火原因,结果谁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朱厚熜余怒未消,便拿地方官出气,河南巡抚、巡按御史、左布政史、按察使、左参政、佥事、等全下诏狱,廷杖削籍;卫辉知府王聘、署汲县事侯郡被缚执御前,刑枷示众。
南巡的銮驾多了一道风景,两位朝廷命官带枷在前面示众,颇引得路人注目。
这只是漫长的旅途中的一段插曲而已,挡不住銮驾南巡的步伐。
三月十一日,嘉靖皇帝一行终于到达了承天府,当晚宿于旧邸卿云宫。
这一夜,朱厚熜彻夜未眠。
遥想十八年前,一个少年,绛服奉诏,入继大统;而今,贵为天子,掌天下臣民生杀之柄,享万国朝贡叩拜之威,衣锦还乡,何其幸哉!
经过多年的经营,杀伐决断,群臣谁敢二心?如今太子已立,那个凤阳的小子再也不是威胁,只怕要幽禁终老了吧!想到这里,朱厚熜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十三日,嘉靖皇帝登陵山,审度显陵地势良久,又亲自占卜数次,大概是卦象吉利,他一扫多日的阴沉,下诏重修显陵玄宫,以皇太后梓宫祔显陵合葬。
十六日,下诏修兴邸旧宫。
十八日,又降旨令建元祐宫。
二十日,嘉靖皇帝在龙飞殿接受百官朝贺,颁诏免承天府田租三年、免湖广明年田租五分之二。
二十三日,嘉靖皇帝起驾还京。
此时河南大饥,一路百姓号啼相续,尸骨伏野。大学士夏言与京山侯崔元见状不忍,一起求见嘉靖,“皇上,如今天下被灾,衰鸿遍野,请皇上广布圣德,救万民于水火!”
嘉靖皇帝微闭着眼睛,仰坐在椅子上,好似老僧入定,半天没有声音。
二人动也不动的跪在地上等待皇帝传话。
足足一刻钟时间,夏言忍不住了,“皇上,请你下旨赈济百姓!”夏言深深的将头叩下去。
又过了许久,嘉靖皇帝淡淡的吐出一口气来,“现在朕的手头紧啊!听袁亨说,兴邸旧宅宫殿的修缮就要五十万两银子,朕拿不出多余的钱啊!”
夏言性子比较耿直,闻言,脸涨的通红,他抬起头,“皇上,百姓是朝廷的根本啊,怎么能为了这无用的营造而不顾百姓的死活?”
“无用的营造?”朱厚熜坐直了身子,盯着夏言,瞳孔不住的缩小。
“臣失言,请皇上恕罪。”夏言又将头深深低下去,额头触在地上,身子有些发抖。
朱厚熜又将身子倚回去,沉默良久,淡淡的道:“活万人,两万两银子够么?”
皇上答应赈灾了!夏言一阵激动,鼻涕泪水一起流,“谢皇上隆恩!”
“你去找高韶支两万两银子给灾民发下去吧。”朱厚熜眼睛再次闭上。
夏言与崔元愕然的抬起头,如痴呆一般的看着这位万人敬仰的皇帝,彻底无语了。

四月十五日,嘉靖皇帝回到京师,立即下诏改承天府为兴都,设留守司统领显陵、承天两卫,大兴土木,兴建显陵、兴府旧邸、沙河离宫、西苑仁寿宫等等二十余处,到五月间即耗银达一百七十余万两。
此时内有天灾**,外有南倭北虏,朝臣们纷纷谏阻,可是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巨大的风暴。
数日之间,有二十余高官因南巡治罪,理由不一而足,彰德知府王旒因“失朝”下狱,保定巡抚陆钶、直隶巡按王应因“供具不备”削籍,御史桑乔因“以疾辞职”下诏狱戍死九江,前朝大学士贾咏因“失朝”革去散官,吏部尚书许讚因“推调不称旨”罚俸,户部尚书李廷相、礼部左侍郎张璧、詹事陆学以“失送亲王”降二级,户部侍郎高韶以“供亿不足”夺俸,学士张治以“扈从后期”镌俸二级,礼部郎中白悦、皇甫涍以“因迁官不扈从”谪官,湖广左布政使徐乾、按察使吴允禄因“私会御史”下诏狱,另外因“回京失迎”罚俸的官员有一千一百四十二人。
寿皇殿中,烟雾缭绕,嘉靖皇帝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正在专心致志的念经,神台上供奉着兴献王和蒋太后的灵位。
他的身后跪着礼部尚书严嵩。年初,嘉靖皇帝举行大典,严嵩作青词颂德,被特加太子太保,日渐得皇帝的宠信,时人讥为“青词宰相”。
“严卿家,你以为公谨为人如何?”嘉靖开口问。
严嵩闻言,心砰砰的跳起来,皇帝对夏言不满了!
他沉默良久,考虑着该如何抓住这个机会,把话说出来。
严嵩与夏言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两人是同乡,严嵩的年龄要大两岁,中进士也要比夏言早十多年,而且是庶吉士出身,但因父母相继去逝回乡守制,耽搁了仕途,而夏言此时却飞黄腾达,当上了阁老,所以在官场上,严嵩是由夏言提携起来的。
严嵩打了个冷颤,两年前的那个场景又浮现在眼前。
“阁老,我在家中略备薄酒,还请阁老赏光。”严嵩哈着身子道。
“不用了,我今日还有事。”夏言这个人豪迈有俊才,然而为人过于刚直,不解官场风情,说的不好听一点叫骄横。
他扬长而去,留下满怀惆怅的严嵩。
“阁老,我在家中略备酒菜,请阁老一同叙叙旧谊。”严嵩满是恭谨的说。
“不必了,我今日没空。”夏言头也不回的进了轿子,留下一身风雪的严嵩呆在那里,这个时候,他已经是一个快六十岁的人了。
“阁老,我在家中备下一桌酒席,略表心意,请阁老务必光临寒舍。”严嵩满脸堆着笑道。
“哦,算了吧,我家中来了客人。”夏言连脚步都没停下。
“阁老,明日如何?”严嵩不死心,追上去继续努力。
夏言终于停下来,“哦,那好吧。”
“多谢阁老。”严嵩腰折成九十度,满面的红光。赔上一顿酒菜,还要涏着脸皮道谢,也真难为他了。
“夫人,明日夏阁老要来咱家做客,一定把最好的酒菜准备好!”严嵩一进门就朝着妻子欧阳氏喊道。
“什么?夏阁老要来么?”欧阳氏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你放心吧,我亲自下厨。”
欧阳氏连夜忙碌起来。
次日,午夜,严嵩夫妇坐在一桌子冷菜前面默然不语,——夏言还是没有来。
严嵩的牙咬破了嘴唇。
“算了吧,他不来,我们自己吃掉。”欧阳氏劝说着,将一双筷子塞进严嵩的手里,自己也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咀嚼着,却怎么也无法下咽。
“啪”,看到妻子的表情,严嵩重重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去。
从此,严嵩对皇帝更加谦卑忠勤,对同僚更加恭敬礼让。
“皇上,夏阁老是朝廷的栋梁,虽然有时对皇上轻慢了些,请皇上念在他劳苦功高,不要放在心上。”严嵩伏下身子道。
夏言的骄横如果有皇帝撑腰,谁也说不出什么,可是一旦失去了皇上的宠信,论个大不敬的罪名都有可能。
“朕听说公谨有时对同僚们有些无礼?”嘉靖气息有些急促,做为外藩继统,他最恨的就是被人轻视。
“夏阁老是见臣等愚钝,提点臣等……”严嵩言神切切的道。
“够了!不要为他说好话了!”朱厚熜吼起来,打断他的话,“你们都愚钝,就他一个聪明?你们愚钝能写出那么好的青词?……”
嘉靖十八年六月,华盖殿大学士夏言因“不称旨”罢官了!嘉靖皇帝以礼部尚书严嵩为武英殿大学士,入值文渊阁,仍执礼部事。
也许在真实的历史中,夏言还能再撑几年,可是在这个空间中,由于朱载玺的加入,一切都有了变数。夏言为新乐王的婚事说情了,新乐王是嘉靖皇帝的逆鳞,任何触犯他的逆鳞的行为都不可饶恕。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