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女人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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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玺仍然在王府中过着平静的幽禁生活,鞑靼仍然在大明北疆不停的侵扰掳掠,倭寇仍然在大明东南沿海肆虐猖獗,百姓们仍然在积聚着对大明朝廷的怨忿,而这一切似乎都与这个帝国的最高领袖无关,大明的嘉靖皇帝朱厚熜仍然在专心致志的炼他的丹药。
杨最这个家伙太可恶了!朕不就是喜欢修仙炼道、图个长生不老么?哪个皇帝没有点爱好?你一个从三品太仆卿,好好的养你的马去,用得着你指手画脚的来管朕?说什么“神仙乃山栖澡炼者所为,岂有高居黄屋紫闼,衮衣玉食,而能白日翀举者?”又说什么“黄白金丹之术,皆可断元气,惟端拱清穆,恭默思道,不迩声色,保复元神、仙药不求而至矣。”这不是在诅咒朕么?!
实在太可恶了!难道顾存仁、高金这些人傻谏的下场还没有吓住他们么?
“实在太可恶了!下诏狱,重杖一百!”朱厚熜脸色铁青的呻吟道。
于是淳朴刚直的杨最被关进了诏狱中,板子还没挨完,就被活生生打死了。
于是百官震惧,恂恂不敢言。
于是嘉靖皇帝仍然逍遥自在的过他的神仙生活。
明朝的道教分为两派,北派为全真派,他们理论成熟,重于内心修养,他们多隐修山野、云游江湖,表现的是道教传统的清静无为;南派为正一派,他们主张性命双修,外炼补食,并参以扶乩符箓,这一派因专长于房中术,能秘炼阴阳,故为帝王权贵宠信,衣紫腰金,追名逐利,其中腐化、不法者屡见不鲜。
对于全真派的修心养性,嘉靖皇帝自然是不感兴趣,他信奉的正是正一派学说。
朱厚熜虽然体弱多病,然而性好淫乐,体不能支,便以丹药相辅,所习的炼丹之术也都出自这个教派。朱厚熜嗜炼红铅,所谓的红铅就是童女的经血,以初潮为最。其实红铅之说纯属虚妄,宋元之际的全真教李道纯曾将阴阳之术列为“旁门九品”,指出烧炼之物皆“贪淫嗜利者行之”,是正统丹道家的大敌。
故且抛开科学争论不提,单就从道德上来说,这种事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来说,无异是极大的污辱,是非常残忍的。可是朱厚熜是皇帝,他有权利这么做,自从知道这个丹诀之后,他经常派人往民间搜罗少女入宫,作为他炼丹和泄欲的工具。可怜这些花季少女,正当青春年华,却成为他修道的牺牲品。
后来蓝道行又告诉朱厚熜两个长生秘诀,一是吸纳旭日精华,一是取饮清晨甘露。对于第一种方法,需要每天早起,养尊处优的朱厚熜如何受得了?不足一月就坚持不了了。而作为皇帝,自然有宫女太监供他使唤,饮甘露的方法就轻松的多了。为了自己的长生不老,朱厚熜命令宫女们每日清晨到御花园采集晨露,然后合着参汁一同饮之。嘉靖皇帝自是感觉飘飘欲仙,精神甚佳,但那些采集甘露的宫女就不一样了,这实在是一件苦差事,宫女们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左手持玉杯,右手持玉簪,在晨雾中穿行于花木丛中,用玉簪拨掉花木树叶上的晨露,以玉杯承接,手脚常常被花木划破,辛劳备至,也只能采到一点,还要遭受因久服丹药而性情暴戾的朱厚熜的责罚鞭挞,半年间就病倒了数百名宫女,宫女们怨声载道。
却说在嘉靖十九年册封的九嫔中有一位王宁嫔,年纪幼小,声音甜美,初时颇得皇帝的宠幸,可是朱厚熜这个人最是喜新厌旧,不久又转而迷恋上了有沉鱼落雁之容的曹端妃。这个曹端妃不仅貌美绝色,尤善狐媚,且精通房中术,很快就将好色的朱厚熜迷的不知东西南北了,专宠于她。其他妃嫔都受到冷落,而曹妃独宠,遭到忌恨抵毁自是难免,王宁嫔自然也跟着争风吃醋,朱厚熜大怒,也不顾念往日的情分,罚她去采甘露。
你想,王宁嫔一个原先娇滴滴的一个小美人,如何受得了这份罪,没几天就累的病倒了,受苦难的宫女们同病相怜,很快就围绕在她的周围结成一个密密的团体。
“皇上饶命,这几日北风干燥,花木上结的露水稀少,求皇上饶命!”两个宫女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你们这两个贱货,明明是自己偷懒,却编些鬼话,为什么别人就采得比你们多?!”朱厚熜愤怒的玉杯中的半杯露水泼在那两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身上,水泼出去之后,才突然有些心疼,这可都是圣水啊!
“给朕舔干尽了!”朱厚熜脸色阴沉的向着两个宫女喝道。
两个宫女惊恐的对望一眼,然后看看朱厚熜那阴沉的脸,不敢迟疑,忙趴在地上去舔舐那水迹。
“混帐东西,这圣水也是你们能喝的么!”朱厚熜抬起一脚,将一个宫女踹翻在地,
“拉出去打,狠狠的打!”朱厚熜将那只玉杯摔碎在地上。
几个战战兢兢的太监生怕惹火上身,小心翼翼的上前拖起两个宫女。
“皇上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两个宫女死命的挣扎着哀求。
朱厚熜眼角都不扫一下。
“啊……啊……”,一会外面就传来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屋里的宫女太监们都低着头,不敢去看朱厚熜,身子哆哆嗦嗦的抖着。
大约一刻钟后,外面的声音渐弱,终于没了声音,一个太监回来,小心的禀道,“皇上,她两个晕死过去了。”
“哼!明天不许她们轮休,让她们继续采!”朱厚熜甩袖而去。
这两个宫女一个叫杨金英,一个叫邢翠莲,在宫里当差多年,年纪有些大了,自然不如那些年轻的宫女们手脚伶俐,加上近来北风一起,天干物燥,采的露水就少了。
两个人被抬回住处救醒,听说不准轮休,眼中都露出了绝望。本来采甘露就是极其辛苦的事情,按常规宫女们三天轮换一次,尚且支持不住,病倒无数,何况是重伤之后不准轮休呢?
“没法活了——”,两个人抱头痛哭。
今日她们的处境就是自己以后的结局,宫女们相互看了一下,长久积聚的怨气被激发了,仇恨的目光织了一张网,网的中心包围着一个人,那个丑陋残暴的人,一个大胆的想法产生了。
嘉靖二十一年十月二十日,一个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故事在大明的皇宫中发生了。
朱厚熜念完了经,拜完了神,来到曹端妃的宫中饮酒作乐,睡的很晚。**之后,加上身子本来就不济,朱厚熜实在疲惫不堪,很快就睡熟过去了。作为得到朱厚熜宠爱的妃子,曹端妃对他的性格最是了解不过了,不敢留在他的身边打扰他睡觉,待他睡熟后便离开他到别处去睡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卧室中安眠。
凌晨,十几个影子静悄悄的来到朱厚熜所在的卧房,轻轻的打开了房门,蹑手蹑脚的走进室内,她们都是采集花露的宫女,王宁嫔、杨金英、邢翠莲、杨玉香、姚淑翠、关梅秀、陈菊花……,这一个个名字原本都很有诗情画意,这一个个女子原本都习惯了逆来顺受,然而今天,她们要用生命去换回一些东西。
朱厚熜鼾声依旧,浑然不觉。
宫女们悄悄的揭去朱厚熜的被子,她们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这具丑陋的**,曾经糟蹋着自己的身体,污辱着自己的心灵,践踏着自己的尊严,驱使着自己像牛马一着的生活,他原本就是一个禽畜,一个恶魔!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朱厚熜已经死去一千次、一万次了。
没有人犹豫,没有人后退,她们默默的相互配合着,没有任何人考虑过后果,因为后果对她们来说己经不重要了。
杨金英拿出准备好的细绳,细绳是用宫中的黄绫拧成的,也许是无意,也许是天意,朱厚熜习惯于赐给别人白绫,今天迎接他的是一条黄绫,黄色,是皇帝的颜色!
杨金英将细绳套在朱厚熜的脖子上,并打了一个结,姚淑翠将一块黄绫蒙他的的脸上,——她们都是些胆小的宫女,她们看到血滴都会尖叫,她们连一只鸡都不敢杀,她们怕看到死人的样子。
也许感觉到气闷,朱厚熜动了一下身子。
宫女们一下就慌了神,她们吓得不知所措,身子瑟瑟发抖,比筛糠的筛子还抖的厉害。
这个禽兽欺辱自己的时候没有一点怜惜,这个禽兽惩罚自己的时候没有半分情谊,王宁嫔眼中泪水蒙眬,忽然扑上去在朱厚熜身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哭喊起来,“姐妹们,打死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仇恨冲破了恐惊,仇恨冲晕了头脑,宫女们一拥而上,几个宫女闭上眼睛拉着绳子死命的拖曳,几个宫女跳上去,骑着朱厚熜的身子挥舞着拳头又捶又抓,还有人扑上去用牙撕咬,还有人拔下簪子拉住朱厚熜的双脚,在他下身猛剌着。
她们颤抖,她们战栗,但巨大的仇怨催动着她们向前向前,她们流着泪,如疯狂一般的尖叫着,用牙咬,用拳捶,用指甲抓,她们使用着最原始的武器。
剧烈的庝痛和难受的窒息将朱厚熜从睡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惊恐的看着这疯狂的一幕,眼神中满是恐惧。他要叫喊,可是脖子被紧紧的勒住,他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喉咙间发着各种声响。他要扎挣,可是手脚被那些柔弱的女子死命的按住,剧痛一下一下的传来,一口下来,撕下一块肉来,朱厚熜的身上已经有了许多处伤口,一抓下来,划出一道血痕,朱厚熜的身上已经有了千万条伤痕,一簪下来,剌出一个血洞,朱厚熜的身上已经有了无数个窟窿。
屋内一片混乱,一片疯狂,那些宫女有哭的,有笑的,有大声尖叫的,有流泪不语的,一样的就是那眼眸中燃烧的火焰,可以烧毁一切的仇恨火焰。
绳套越来越紧,朱厚熜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翻着白眼,眼球像要迸裂出来,脸皮涨的发紫,成了紫肝色,浑身上已经成了一个血葫芦,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疯狂持续了很久,宫女们试了多次,朱厚熜还是在锲而不舍的微微挣扎。
终于,朱厚熜不动了。
成功了!
仇恨,恐惧,激动,一下子消失,灯火闪烁,看着朱厚熜那具丑恶的**,突然间想到了将要面对的后果,恐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宫女们一下子浑身虚脱,软倒下去,停止了喊叫撕打,松开了手中的绳索。

“咳——咳——咳!”朱厚熜突然传来一阵剧咳。
“啊——”,宫女们的精神崩溃了,她们再次扑上去撕打,场面再次混乱起来。
尖叫声不断传出去,一个叫张金莲的宫女害怕了,她跑去,跑到方皇后那里告发。
方皇后闻讯,大惊失色,带着身边的几个宫女太监匆匆赶去救驾。
大明皇朝最滑稽的一幕出现,母仪天下的皇后与低微下贱的宫女撕打成一团,她们相互撕头发,抓脸皮,扒衣服,她们混战在一起,没有任何的不同,——脱下那身表示身份的衣服,人与人本就没有什么不同。
不多时,管事太监也到了,缢君的宫女被一一捉拿。
方皇后与太监们急忙去救皇帝,却见朱厚熜直挺挺躺在那里,浑身上下都已经不成样子了,众人都以为皇上死了,于是号啕大哭。
忽然觉得一阵轻微的心跳传来,方皇后一下子跳起来,连忙唤御医来抢救。
原来那些宫女慌乱之中将绳子打成了死结,故而久久未能将朱厚熜勒死,——她们原本就是一些柔弱的小女子,连只鸡都不敢杀,又怎么会杀人呢?
也许上天还在垂顾这个真命天子吧!
嘉靖皇帝虽然未死,但已经气息俺俺,处于昏厥状态,不省人事。
皇帝现在在垂危状态,必用重剂猛药或许能起死回生。可是朱厚熜是皇帝,这样的药一用下去,最容易假人以口实,如果朱厚熜死了,很有可能被当成谋害皇帝而治罪,甚诛灭九族,太医将辩无可辩。
工部尚书掌太医院许绅额头后背全是汗水,不敢下药。方皇后一催再催,并一再保证不追究许绅的责任,许绅才将心一横,用桃仁、红花、大黄等下血药给朱厚熜灌下去。药是辰时灌下,两个时辰后,仍不见嘉靖醒来,后妃们哭作一团,宫外已经散布着嘉靖皇帝驾崩的传言了。
直到下午未时,僵尸一般的朱厚熜终于出现转机,忽然有了活气,并吐血数升。
申时,朱厚熜已能开口讲话,许绅又下了几剂平气活血的药服下之后,嘉靖皇帝竟然过来了,众人这才松下一口气。
却说方皇率人去救嘉靖帝时,曹妃也闻讯赶到了,方皇后对曹端妃独宠后宫早就心怀不满,现在皇帝在曹妃的寝宫出了事,还差点丧命,自然是个治死她的机会,方皇后也不管曹妃是否参与此事,命太监张佐将曹端妃与王宁嫔依照首逆之罪凌迟处死。可怜那曹端妃花容月貌,得宠一时,竟落一下千刀万剐的下场,忍不住要叹世事无常了!
“那个女人竟敢擅自将朕的宠妃处死!”朱厚熜脸色阴沉的站在窗前,默不作声,他向右面乾宁宫的方向望去,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如同那些缢君的宫女一样。
乾宁宫冒出了滚滚浓烟,仿佛是朱厚熜的目光将它点燃了。
朱厚熜走出万寿宫外,没有一丝慌乱,静静的看着高高窜起的火龙,仿佛在欣赏一幕戏剧。
一队太监慌乱的提着水桶向乾宁宫冲去。
“你们做什么!”朱厚熜一声爆喝吓得那些太监们都停下来。
大火封住了乾宁宫的宫门,里面不断的传来惨叫声。
“皇上,皇后娘娘还在宫里,赶快救火吧!”地下跪着一片宫女太监。
朱厚熜神色冷淡,静静的看着那高高的火焰,仿佛看观赏节日的烟花。
惨叫声一阵惨过一阵,朱厚熜就那么看着,嘴角带着几丝得意。
“皇上,救救娘娘吧!”一个太监泪流满面。
朱厚熜一步一步的踱到他的面前,看着这俱惊慌的脸,眼角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你要去救火是吗?哪你就去啊!”
那个太监像得了大赦,连忙起来提桶。
朱厚熜忽然一脚将那个太监狠狠的踹翻,“你去啊!”他怒喝道。
所有人都呆住了,呆在那里。
大火漫延过整个乾宁宫,惨叫声停下来了,了无声息。
可怜的方皇后,就这样被活活的烧死了。
这是嘉靖二十一年十一月。
也许心中愧惧,朱厚熜下了一道诏书,“皇后比救朕危,奉天济难,其以元后礼葬。”谥孝烈,葬永陵,亲定谥礼,十分隆重。按明朝的旧制皇后先死,当葬别处,待皇帝死后入陵寝,再将皇后附葬,当时嘉靖皇帝的元后孝洁陈皇后的灵位尚在别处,嘉靖又欲将孝烈方皇后附太庙,廷臣讨论良久未决。
方皇后死了,缢君的宫女也全部族诛了,包括那个告发的张金莲,朱厚熜的心情却十分的复杂,他心中有几分快意,却更多的是沉闷抑郁。
现在他看谁都不顺眼,看到宫女太监就觉的恐惧,“滚!滚出去,不要在朕面前晃来晃去!”
他抬脚踹在一个跪在地上的老太监身上,可是牵动了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口,“哎哟”,他痛叫一声。
那个正屁滚尿流的向外抱头鼠窜的太监听到他的喊声,立刻停下来,小心的上前要扶他,“皇上,你不要紧吧,要不奴婢扶你去歇会?”
“你过来干什么?!”朱厚熜一下子跳开,“想要弑朕么?来人哪!拉下去斩了!”
“皇上,奴婢冤枉啊,冤枉啊!”那个老太监吓呆了,一下子趴在地上苦苦哀求,一会过来两个侍卫将他拖下去了。
“这些阉货,不男不女的东西!也想来谋害朕么!”他狠狠的骂道,他转瞪了旁边的两个宫女一眼,吓得两个宫女缩缩脖子,脸色煞白,身子不住的打着颤。
“你们也滚!都滚!”朱厚熜吼道。
两个小宫女头也不敢回的撒退跑出屋子,很远,才停下来,拍拍胸口,舒口气,相互看一眼,双手捧捧头,身子一软坐倒在地上。
“也许该弄点喜庆的事情冲冲喜了!”朱厚熜踱到门口,抬头看着那阴沉的天色,自言自语道。
“来人!”朱厚熜唤道,没有反应,他又唤了一声,“来人!”
一个小太监瑟瑟的从门旁闪出来。
见他鬼头鬼脑的样子,朱厚熜大怒,“你们这些混帐,难道要让朕唤这么久么?拉下去,打五十杖!”
腊月初八,是腊八节,本来不是个重要的日子,然而嘉靖皇帝还是在太液池大宴群臣。
火,熊熊的烧着,女人的惨叫不断的冲击着耳脉,太监张宁眼神有些恍惚,他将银针插在菜上试了一下,很好,没有变色。
自己的这个绣花荷包,还是她给自己绣的,他下意识的向腰间瞥了一眼。
他的额脑有些汗水渗出来,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血脉的扩张。
她,就那么活活的烧死了,他还以为做的很巧妙,如果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自己在宫里这四十年,就白活了!张宁眼角的余光扫过龙座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满面的笑意,下面的人也都跟着他笑,可是张宁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好笑的。
她死了,死得很惨,自己就是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却无能为力,因为有那个人的阻拦,他一言九鼎,金口玉牙,没有人可以抗拒。
“多想跟你一起死去啊!”张宁的眼睛有些发酸,不过他是一个太监,一个入宫四十多年的太监,他知道怎样很好的掩饰着自己,他脸上依然挂着谦和的笑容,一丝不苟的做着本份的工作。
他做的是为皇帝试菜的工作,他用银针试过,然后再尝一点,吃下去,没有事,菜才能给皇上吃,如果有毒,当然先毒死的就是这个试毒的太监。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在那些仪表堂堂、锦衣玉食的人眼中,太监本来就是最低贱的奴才,死一个和死一条野狗又有什么差别呢?
太监宫女难道就不是人了么?
太监的确是像狗一样的奴才,可是自从这个人进到宫里,太监就不是像狗一样的奴才了,而是连狗都不如的奴才!
张宁心中一阵苦涩,他很平静的将银针插进菜里。
这是皇上最爱吃的一道菜,做为长年为嘉靖试菜的他,自然知道。没有人发现有什么异常,银针的针尖上流出一些东西。
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就是为了这一天,自己才咬紧牙关活到现在。这是一支中空的银针,打造出来耗费了半个月,这是多么漫长的一段时间啊!每天自己都要承受仇恨的煎熬,——要想战胜别人,首先要战胜自己,隐忍,坚持,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张宁举起筷子,夹起一块放在嘴里,神情很坦然,没有一出犹豫,没有一丝迟疑,反而带着一种轻松。这毒药没有解药,他知道,他要一命换一命!
菜吃下去了,没有事,菜端上去了,哪个人吃下去了,也没有事。
张宁带着笑意在等,静静的在等那一刻的到来,现在的时光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欣赏仇人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消逝真的是一种享受。
酒宴在进行,气氛依然热烈,张宁还在本份着做着自己的工作,时不时的向那个高高在上的人看上那么一眼两眼。
半个时辰后,张宁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额头上出现了一层汗水,他牙帮紧紧的咬着,紧纂的拳头,指甲插进了肉里,指缝有血渗出。可是他依然带着僵化的笑容,做他的工作,他要亲眼看着那个人倒下,为了这一刻,他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公公,你怎么了?”一个小太监看他有些不对劲。
“哦,哦,今天人太多,有些热。”张宁用衣袖擦擦额头的汗水,他的手有些颤抖,身子微微有点晃,可他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着。
一定要亲眼看见他的倒下!可是他的眼前已经发黑了。
“啊——”,那个人一下子跳起来,带着惨痛的呼喊,在地上打着滚,堂下群臣一片惊慌。
“哈哈哈,”一阵狂笑声传遍了整个大殿。
众人都向那个太监望去,他形同疯狂,披头散发,得意的大笑。
做了一生的奴才,终于有这扬眉吐气的一天,张宁轻蔑的向那些冲进来的金瓜武士看了一眼,一头撞在殿柱上。
“香儿,我来了!”
他脑浆迸裂而死。
谁说太监就没有爱情?宫中的宫女和太监们结成了对食,也就是两个人一起吃饭,可是他们因为没有生理上的制约,在心理上更加忠贞!
嘉靖皇帝死了,一动也不动,中毒死后的长相很难看。
朝臣中关于方皇后附庙的争论也停下来了,——皇帝死了,问题不存在了。
天做孽,犹可违,自做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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