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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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皇极殿,少年天子朱载壑神情萧索的登上那万人注目的宝座,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惊慌。
就在不久前,他还在这里意气风发的诏告天下,“河套收复了”。
可是今天既没有挥师北伐时的激昂,也没有开疆拓土的欢庆。
曾铣的北伐大军全军覆没,纥达虎力正挥军南下,一路烧杀抢掠。
大殿中的气氛有些暗淡。
“皇上,昨日居庸关传来急报,纥达率军屠我怀来,逡巡关下不去!”兵部尚书王以旗硬着头皮出列禀道。
朝中诸臣闻言,顿时一片交头接耳,私语声嗡嗡一片。
夏言出列责问道:“宣大总兵仇鸾不是还有七八万兵马么?为何竟放纵胡虏薄京?”
王以旗嗫嚅不敢对。
曾铣兵败了,夏言所凭恃的武功也败了,所以严嵩的腰杆挺起来了,他神色淡然的走出来,站在夏言的对面,淡淡的反问道,“夏阁老从何处得知仇鸾有七八万兵马?”
夏言顿时语塞,道:“前时兵部不是如此说得么?”
“那是前时!仇鸾在镇羌堡与纥达血战五日,两万精锐尽失,如今宣府有兵不过六万余,多是老弱,又分守诸城,能保宣府诸城不失,已是尽忠尽力,如何能再挡住纥达的大军?连曾铣统率的三镇五万精兵都被纥达击没,夏阁老如何又强求仇鸾?”严嵩的语气中带着凛凛的讥讽。
夏言怒道,“镇羌堡血战五日?前时曾铣已经上书弹劾仇鸾在镇羌堡不战而逃,致使三镇兵马背后被袭,全军尽没,如何来的血战一说?”
严嵩冷笑道,“那不过是曾铣的片面之辞,曾铣为了推诿塞责,嫁祸仇鸾也未可知,夏阁老怎能就此下定论?”
夏言有些势孤,他回头向众臣们看了看,希望得到一些支持,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朱载壑看着堂下两位争吵的顾命大臣,皱了皱小小的眉头,“两位卿家,如今纥达虎力正陈兵居庸关外,莫要追究谁是谁非,宜谋良策退敌为要。”
两位顾命大臣听皇上发了话,只好各自压下火气,退回班列,像两只斗鸡一般对视着。
这次,陕西和山西边军都受到重创,宣府的总兵官仇鸾又困守诸城,一时众臣皆无方法。
朱载壑只好再转向兵部尚书,“王尚书可有退敌之策?”
王以旗的额头冒出一层汗来,结巴着道,“兵部正在筹谋,……”
他犹豫了片刻又道,“皇上,宣府总兵仇鸾在奏折中说,纥达声称本不愿与我大明为敌,去岁亦曾派使者求贡开市,却被朝廷中的一些人阻挠,又被曾铣攻其河套,因此才怒而报复!”
朱载壑紧了紧眉头,问道,“此事可当真?”
王以旗道,“仇鸾的折子上这般说,微臣不知是否属实,皇上可遣一使臣前往察实。”
朱载壑几乎被气结,乃转向夏言道,“夏阁老,去岁纥达可有求和之事?”
夏言道:“皇上,去岁山西总督翁万达曾提过纥达有意求贡,不过当时朝廷已经定下复套之议,故而臣未向皇上禀奏。”
户部尚书鄢懋卿出列道,“皇上,微臣昔年曾到过大同,听闻边民言道,北地苦寒,诸族生活困苦,盐铁米粮皆仰仗我中原,旧时可通马市易其所需,自马市中断,其民无以生计,才时时南下掳掠自给。若朝廷能开马市,则胡患自止矣!”
兵部侍郎杨博出列道:“鄢尚书此言差矣!两汉禁匈奴盐铁,不闻惧匈奴之患;武周赠默啜资用,不闻止默啜之贪;两宋年输岁贡,不闻免胡虏之忧。我之货物,彼欲取之而我不与,诚足为彼夺我之口实乎?譬如鄢尚书家中有宝物,我见而爱之,我求之而尚书不与,我即可以入室而强夺之乎?彼塞外之民,怨我不开马市,岂是我大明之过?何况我大明也曾经开过马市,可是彼塞外之民财物匮乏,彼之所有根本不足当我中原之物平价交易,彼财不足,便欲压我物价,压价不成,便起歹心强夺,于是开市易铁,尽铸刀兵,所换米粮,尽付军资,乃倾巢而来,强取强夺,空手而来,满载而归,所获胜于辛勤耕牧十倍,乃视掳掠为长久之业!如此,虽倾我天下之物,岂足填贼子之欲壑乎?”
杨博向来中立,不偏不倚,其所言有理有据,鄢懋卿结舌不能对。
严嵩看了杨博一眼,沉色道:“我大明天子乃天下共主,万民之父母,虽然胡虏不驯,皇上岂忍视其民饥寒困苦么?彼等既有心归顺我天朝,臣请皇上视之如一,恩德广布,安抚教化。”
夏言冷语道,“纥达屠我边民,何有臣子之教?彼胡虏向来狡诈,不过以之为辞,汝果视之为真乎?”
严嵩不答夏言,却向朱载壑道,“皇上,纥达今陈大军于居庸关外,我军新败,无以为战,既然纥达以求贡为辞,不若暂且许之,若是其能善罢而退,自然甚好;若其恃强不退,则其辞自败!彼有求而我不许,是曲在我,我既许之,而彼不退,则曲在彼!则我再以大义举兵伐之,可矣!”
夏言道:“通市与不通皆在我,何来曲直之说!”
严嵩诘道:“胡虏大军就在关外,阁老可有退敌之策。”
夏言并不知兵,结舌许久,乃道:“广召四方勤王之兵,起用良将,必能退之!”
这句话实在太没说服力了。
严嵩道,“即使四方勤王之兵来京,也需过些时日,遣使往来宣谕,正可稳住纥达!”
朱载壑虽然有些魄力,但毕竟年纪还小,此时遇到敌兵逼京、朝堂纷争的大变,难免有些惊慌。纥达那五万大军真假姑且不论,但曾铣大败和太原、大同、宣府接连失利的消息却像一股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心头,挣扎了好长时间,终于吐出一句话来,“就从严阁老之议,遣使宣谕纥达,准其贡市!”
夏言犹自争道,“此乃城下之盟,有辱国体,皇上岂可许之!”
严嵩正色道,“纥达求和,乃畏我天威浩汤,皇上许之乃,恩加远方,何辱之有?”
夏言还待再争,隆广帝挥袖止之,“此事朕已决矣!”
夏言郁郁而退。
隆广帝环视诸臣道,“谁人可以出使?”
这般城下之盟,一个弄不好便会背上一个卖国的罪名,众臣都向后缩了缩,不敢应声。
隆广帝的小脸顿时满是尴尬。
正有进退两难间,殿下传来一个美妙的声音,“微臣愿为皇上效命!”
朱壑定眼一看,却是工部尚书赵文华,心中顿时一片感激,“赵卿便去辛苦这一趟吧!”
退了朝,走到后宫,朱载壑停下脚步,向身后的黄锦问道:“公公,你怎么看?”
黄锦躬身道,“凡事但凭皇上做主。”
朱载壑叹了一口气,“公公,若是纥达有意求和,朕真要答应他么?”
黄锦斟酌着道,“皇上现在还小,朝政都被阁臣们把持着,若是听了夏言的话,与纥达斗狠,必定会惹得鞑子南下侵掠,朝廷只能全力与鞑子征战,天下就难得安宁了。若纥达真的求和,不如先把鞑子安抚下来,皇止年纪尚小,一切以稳定大局为要,凡事等皇上长大就好说了。”
朱载壑苦恼的道,“毕竟祖宗百年留下的规矩,我大明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黄锦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先例,当年朝廷从安南退兵,安南黎氏向我朝称臣纳贡,朝廷也准了黎氏建国。蒙古塞外之地与中原风俗相异,自古时离时合,成祖五征漠北,也只是封置土王羁縻,自也先之后,其土地人民便不服朝廷管辖,若纥达能称臣纳贡,封王羁縻也未尝不可。”
朱载壑苦笑着道,“公公,纥达兵强势盛,又怎会称臣纳贡呢?”
黄锦决然道,“皇上,老奴虽然懂得不多,但若是纥达不答应称臣纳贡,就只有出兵交战一途了!我大明历代先皇所以能得人心,皆因气节两字,若是一味求和,答应了不该答应的事,皇上一定会大失人心的!”
朱载壑点点头,“公公说,什么样的条件,朝廷才能接受呢?”
黄锦道,“如今鞑靼势盛,长城以外的地方,朝廷力不能及,但纥达必须退出长城以内,若是皇上丢了祖宗土地,肯定会被天下人骂的!大同由赵逆占据,是个难题,不妨试着让纥达两不相帮,或许他背地里依然会帮赵逆,但我们占据了大义,纥达牙帐离大同又远,待将来皇上掌朝,赵逆不足为虑,以朝廷之力奇兵一袭,定能一举收复。至于岁贡,先朝赵宋就是亡于岁贡,士子百姓都深以为戒,皇上切不可犯众怒,至多也只能是纥达来进贡时给些回赐罢了。”
朱载壑沉思片刻,便道:“便按公公说的办吧。赵文华是个忠臣,你派人给他交个底,也好让他心里有数。”
朝会之后,严嵩唤赵文华到府中,道:“你可知到了纥达营中如何做?”
赵文华恭敬的道:“还请干爹示下。”
严嵩道:“夏言北伐失败,已经失了皇上的信任,此时实乃千载难逢之机,成败在此一举。汝此番去纥达的营中,既不能有辱国之举,亦不可谈和破裂,诸事汝皆须争之,万不能遗人把柄。若有不能争者,则暂许之,回来与我商议再定,一定要促得和议成功、纥达退兵才好。”
赵文华连忙应道,“孩儿都记下了。”
四月初九,赵文华出居庸关外,至纥达虎力营中。
纥达召诸人道,“我本不过拿贡市当做借口,不想明朝竟然真的答应了,你们都怎么看?”
阿古拉笑道,“狼饿了就要吃羊,这是三岁孩子都懂的道理,管他什么借口,我们一直打到明朝的京城里,抓了他们的小皇帝就是!听说那里有数不尽的绸缎和金银,汉人的女子都像花一样俊美。”
满都拉图道,“狼要吃羊,也要先想法子抓到羊才行!光知道追逐的蠢狼,即使累的筋疲力尽也是吃不到半口羊肉的!我们的人马已经连续奔波快一个月了,早就疲惫不堪,居庸险要坚固,难以短时内攻破。若是在这里长期相持,待明朝的其他军队到来,敌人离的近,而我们离的远,就更无法攻破了。不如向明朝多要些财宝,先退兵休息些日子,把战马的膘养起来,等各部的兵马会齐了,再一举打进明朝京城!”
纥达点点头,又问赵全道,“南汉王怎么看?”
赵全应道,“和谈不过是一张废纸,如果大汗想南下,随时都可以撕掉。现在明朝的朝廷应该会分成两派,一派是主张安抚的,一派是主张交战的,如果我们同意贡市并且退兵,那么明朝主张安抚的那一派就会取得上风,然后就会为打击像曾铣这样的主战派,等他们将主战的人收拾完了,大汗南下入主中原不就容易得多了么?所以我认为大汗应该和明朝议和!”
纥达应道,“好,就与明朝议和,不过我们这次南下,总得要些东西补偿”
赵全摇摇头道,“如果直接向明朝索取财物,他们是不会答应的!”

纥达与满都拉图等人都疑惑的望向他。
赵全解释道,“因为以前的宋朝与敌人纳贡议和,被灭亡了,所以明朝的士人百姓都深以为耻,决不会向任何人屈服纳贡的!不过,我们倒是可以给明朝送去几百头牛羊做为朝贡!”
“你疯了?”阿古拉惊叫起来,“我们打败了明朝,却要向他们缴贡?”
赵全迎上众人诧异的目光,微笑道,“明朝的皇帝有个好习惯,任何外族向他们朝贡,他都会加倍的回赐财物,来显示天朝恩德。称臣缴贡,只不过让他们占一占口头上的便宜,反正大汗要的只是实利,等我们养好了兵马,打下明朝的京城,让明朝的小皇帝戴上铃铛为大汗跳舞就是了!”
纥达问道,“你是说,我们可以先给明朝几百头牛羊,然后得到明朝返回的数倍的财物?”
“谁会那么愚蠢,用数倍的财物换来那几百头牛羊?若是他们收了牛羊却不给我们财物怎么办?”阿古拉插嘴反驳道。
赵全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大明会!而且是一定是加倍的财物!大明泱泱大国,怎么会在乎那几百头牛羊?”
纥达摇摇手止住异议的众人,笑道,“南汉王是汉人,他说的自是不会错的,我纥达也不在乎那几百头牛羊!”
“大汗如果想要什么,可以让我私下里知会明使,一定不要做为和谈的条件,明朝的官员很注重朝廷的脸面!”赵全叮嘱道,
“一切都由你安排便是!”纥达已将其依为心腹。
众人议定,便唤赵文华入帐。
赵文华入得帐中,见诸鞑毫无礼数,乃斥道,“吾乃天朝上使,今来宣读圣谕,尔等何不跪拜迎接?”
旁边众蒙古人皆显怒容,唯纥达端坐,微笑不语。
旁边的赵全斥道,“汝为南朝,我为北朝,各立纲纪,互不统属,贡市之事,不过两家互利,我家大汗又非明朝之臣,焉得跪汝家皇帝?”
赵文华道,“汝既称贡,焉谓非臣?”
赵全道,“我家大汗有雄兵百万,今日南下游猎者不过其中一二,临汝城关,汝犹不能挡,何德而居我家之上?”
赵文华观其相貌不类蒙人,训之道,“汝可是汉人?奈何引胡为伥而侵父母之邦!”
赵全面不改色,道:“孤乃南汉王是也,吾自有邦,明非吾邦!”
赵文华色怒道,“赵氏有汝,吾耻姓赵!”
但见周围都是纥达的部下,相貌凶恶,赵文华思度严嵩的话语,不敢与之反脸,乃站着宣读圣旨,准许纥达贡市。
纥达等诸蒙人皆席坐而听。
读罢,纥达又命一仆役接了圣旨,赵文华亦不敢发作。
仪完毕,纥达便无礼的让人送赵文华回帐歇息,赵文华也只能隐忍。
接下来,便由赵全与赵文华商谈议和之事。
其实除了大同一事,其他也没什么好谈的,双方的底线都在那里,最后的结果是,蒙古人全部退出长城,明军撤出鄂尔多斯,纥达口头答应撤出大同,对白莲教势力保持中立。蒙古向明朝称臣,此次将向明朝进贡一百头牛,一百头羊,(无马)。明朝则向蒙古提供两万石谷子和两万贯铜钱,不过这是私下的事,没有提到明处。马市一事拖后再议。
两日后,诸事议定,赵文华便起身回朝。除了宣读圣谕那次,纥达连面都见过,一切都由赵全主持,签定明蒙两国协议的竟然是两个汉人!不,是一个半汉人!
赵全派了一个小头目赶着牛羊随从赵文华入京,充作纥达的使者,纥达不愿蒙古人去向明朝皇帝下跪,而白莲教与朝廷势同水火,也不敢派重要人物去。赵文华心知肚明,也不敢说什么。
待赵文华走后,纥达唤来赵全道,“既然和谈已经定下来,我便率军回去,剩下的事你全力主持就是!”
赵全道:“大汗且莫要急着走,最好将大军陈在关下,坐镇数日,等接了明朝的财物再走。”
纥达也应下了。
四月十二日黄昏,赵文华一行回京,隆广帝连夜召见。
“赵卿家,此行可还顺当?”朱载壑见了面,先赐了座,并命人给赵文华沏了一杯茶。
赵文华受宠若惊,连忙道:“微臣此行已与纥达达成和议,纥达答应退兵,撤出边墙,还派使者带着一百头牛和一百只羊前来朝贡。”顿了顿又补充道,“草原贫寒,还请皇上不嫌他礼物轻薄。”
朱载壑摆摆手道,“朕自是不会与他计较。赵卿家,你观纥达此人如何?”
赵文华脸色微赧,“微臣此去,纥达执礼甚恭,有仰慕天朝之心。”
朱载壑微惑道,“只是纥达为何尚未退兵?”
赵文华道,“纥达盼着朝廷的恩旨,望眼欲穿,停在关外是为了早日见到皇上的音信。”
朱载壑点点头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二人又谈了些事,朱载壑便让赵文华回去歇息。
赵文华回了府,又潜入严嵩府中,向严嵩汇报了情况。
次日上朝,隆广帝召见纥达的使者。
只见,殿外走进一个委委琐琐的人来,穿一身蒙古袍子,显得又笨又粗,没走几步,偷眼瞅瞅金碧辉煌的大殿和两侧威严的文武大臣,竟然两腿一抖,扑通跪倒。白莲教本就人才稀少,赵全当然不会派重要的人物当使者,他们可是明朝的反贼,万一被明朝翻脸杀了呢?所以,这个人仅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头目。
满朝的文武大臣顿时莞尔,不过顾着身份体面,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朱载壑却还是个孩子,忍不住笑起来,然后温声道,“卿家不要紧张,近前几步。”
那个人闻言,见是个孩子,顿是满脸羞红,想要站起来,却又不知所措,只好干脆硬着头皮向前爬了几步,结结巴巴的,“小的是纥达大汗的使者,跪……叩……参见皇上。”
夏言突然脸色一冷,上前一步,“你是汉人?”
“是……啊!不是!小的是蒙古人。”那个人双手乱摇。
“不是汉人,你怎么说的是汉家话?”夏言再上前一步。
“小的……学的!小的学的!”那个人语无伦次的道,背乡忘祖、投身番夷这可是明朝的重罪,心里却直嘀咕:我说蒙古话,你们懂么?
“那你说几句蒙古话吧!”夏言紧逼不放。
“呼”,那个纥达使者长长松了一口气,赵全手下的白莲教徒谁不会说几句蒙古语?便当下说了几句。
“夏阁老,此不过是个未经教化的土人,你何必难为他呢?!他毕竟是纥达的使者,阁老如此,恐怕有伤体面吧!”严嵩淡淡的讽刺道。
夏言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冷哼一声,“我只怕皇上被奸人蒙敝!”
“外使在此,两位卿家回列!”朝堂上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下来
“夏言这老匹夫太无礼了!可是严嵩呢?他现在对皇上还算恭敬,若是夏言倒了呢?他独揽朝纲,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黄锦看着朝堂上的争斗,心里默默的盘算着。
“纥达使者,你来见朕,所为何事?”朱载壑垂询道。
“纥达大汗让小的带一百头牛和一百头羊献给皇上,我们草原穷苦,请皇上不要嫌弃,我家大汗深知皇上天威,愿意贡市修好,乞请皇上撤回河套的兵马。”那使者见朱载壑是个孩子,心里放松了许多,便将赵全的说辞全背出来。
“可是纥达还占着我们大同呢!”夏言怒斥道。
那使者被他一喝,脖子一缩,一边想一边道,“纥达大汗说,……纥达大汗说,只要朝廷撤出河套,我家大汗愿意撤出大同,以长城为界,永不侵犯。”
“皇上,纥达求和之意甚诚,请皇上安抚!”严嵩不想再给夏言问话的机会。
“皇上万万不可!胡虏狡诈无信,其言不足为恃!”夏言阻止道。
“夏阁老何故硬要阻拦?莫不是非要挑起两族争端,血流成河,阁老才满意么?天子乃圣明仁德之主,阁老为何屡欲陷圣上于不仁?”严嵩言辞锋利的责问道。
夏言寸步不让的道,“纥达屡犯天威,杀我百姓,岂可轻饶?”
严嵩冷笑一声,“阁老说的轻巧!曾铣率着三镇五万精兵几乎全没,纥达一薄太原,再犯居庸,朝廷无人能挡,夏阁老说的不可轻饶,又能如何?”
夏言辞屈,大怒,以笏指嵩,骂道,“匹夫巧言,欲乱朝政耶?”
严嵩后退一步,以笏护身,“汝专擅朝政,今天子在堂,莫非欲当廷殴吾大臣乎?!”
夏言闻言一惊,亦知失礼,急忙收笏向堂上的朱载壑看去,却见小皇帝脸已气的通红。
两个死老头子,身为朝廷大臣,却差点当着自己的面打起来,朱载壑能不气么?他猛然站起来,喝道:“朕已准纥达贡市,何需再议!退朝!”然后拂袖而去,丢下满朝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大臣。
许久,夏言敝出一句话来,“童子焉知天下事!”
隆广帝一路气乎乎的跑到一处庭园,狠狠的将周围的花草树木乱打一气,直到打累了才趴在石桌上红着眼睛默默的流泪。
他还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从他登基以来,便夹在权臣们中间勾心斗角,而他周围的一切都强迫他时刻循规蹈矩的遵守帝王风范,所以他一直咬牙坚忍着,可是这一刻,他将心底的委屈发泄出来了。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朱载壑抬起头来,见是司礼太监黄锦正眼中含泪的看着自己,这是他一直以来最信赖的人,不由心里一酸,轻声唤了一声,“公公。”
黄锦的手轻微一抖,发现自己情不自禁中做了篡越之举,忙将手从朱载壑的肩上拿开,“皇上恕罪!”
朱载壑郁郁不乐道:“公公,连你都对我这般生分么?”
黄锦涩声道,“皇上,你是皇上!纵有万般的委屈,也只能自已忍受啊!”
他走在后面,听到了夏言的那句话,所以劝慰朱载壑时心里更加难过。
朱载壑听了这句话,便默默的在那里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两个人一个默默的坐着,一个在旁边静静的侍立,其他的内侍宫女都不敢近前。
直到近晌,朱载壑才抬起头来,看来想通了些事情,神色好多了,他唤了一声,“公公。”
等了一会,却发现黄锦没有动,只是看着自己发怔。
便又唤了一声,“公公。”
“哦”,黄锦回过神来。他的年纪也不小了,略显得有些苍老,方才竟然一时走神。
“皇上幼冲登基,守着一班尔虞我诈的朝臣,这两年真不容易啊!”他心里默默的想着。
看着朱载壑,黄锦竟然想起了当年的王承和朱载玺,“王承该有七十多了吧,不知是否还活着?”
朱载壑并没有怪他,只是低声道,“公公,朕要在宫中见纥达的使者。夏言经常对朕失礼,朕不想见他,你唤严阁老和赵文华陪着纥达的使者来就成了。”
“是,”黄锦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便急急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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