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何谓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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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座小镇,北依北邙山,南临伊、洛二水,西面是偃师,东面是巩县。即便在这百年难遇的大旱里,靠着洛水、伊水的滋润,小镇上人们的日子也仍然能维持着,加上这里地处要道,商客往来,也带动了小镇的兴旺。
黄河挡住了山西和河北的乱军和流民,河南的灾民则流向受灾较轻的东南或湖广,西部的灾民则流往关中、汉中,这里虽然也来过几波灾民,但仅仅是路过,并没有给小镇周围的人造成太大的冲击。
于是,在这大旱之年,这块仍能维持自给自足的小镇就像一块平安乐土。
今天恰逢小镇的集市,七里八乡的人家都来赶集,比平日里更加热闹。
镇上没有大的商铺,只有些小商小贩。
卖鱼的在喊,“新鲜的鱼,刚从洛河里打上来的”。一个穿着绸布衣服的壮汉上前翻着看了看,抱怨道,“卖鱼的,你这鱼到底哪天打上来的?都红眼睛了”。那卖鱼的面不改色,指指天上火热的太阳道,“这不是天热么!”
天是很热,才两杆子高,便已晒得路人汗水津津了。
自从四月份已来,太阳一天比一天毒,人们都早早的便出来了,想趁着天早凉快,在日头升起来前把集赶完,可依然难以抵挡这太阳火辣辣的热情。
那壮汉闷哼道,“俺没打过鱼,还没吃过鱼么?再热的天也不能让刚打上来的鱼红眼睛不是?”
一个屠户光着膀子喊道,“猪肉,猪肉,刚宰的猪肉”。一个粗布妇人走上前专捡那肥些的,翻来覆去的挑选着,最后依依不舍的的嘟囔着,“这样的年景,谁吃得起肉啊”,一边摇头离开。那屠户急道,“早说你吃不起肉,你别捡啊!光你手上沾的猪油就够煮两锅汤了!”那妇人倏忽一下就从人群里消失了。
一个老太太蹲在一个菜摊子前,握着一把菜叶,抱怨着,“你这是青菜么,黄干干的都可以当草烧了”。那菜贩道,“这年景不干才怪!你倒在这集上找一棵比我更好的菜试试?”那老太太立刻反驳道,“那边赵四的菜就水灵灵的嫰”。菜贩嘟囔道,“赵四一天浇二十担水,他的菜多贵,只有老爷才吃得起!俺可没那闲功夫,再说带水的菜多压秤,要嫌俺的菜不好,你买他的去!”那老太太看看赵四空荡荡的菜摊,再看看身边挤满捡菜的妇人,并没有买赵四菜的打算,一边嘟囔着一边继续拣菜。
这时后面一个小孩哭起来,“娘,俺要糖糖”,那年轻女人哄孩子道,“吃糖肚子痛,咱不吃”。旁边的卖糖的不乐意了,“孩子要吃糖,你不买就算了,干嘛说吃俺糖会肚子痛,这不是砸俺买卖么?”女人慌忙抱起孩子一边逃一边道,“这不是哄孩子么!”
到处都是乱哄哄一片的讨价还价声,尽管挑来挑去,集上的大半人手上都已经提满了东西。乡下人朴实,没事宁可在家里锄两遍地、挑两担水,谁会到集上来闲逛呢?所以来赶集的人肯定都是有事,一番挑选之后,终究还是会把要买的东西买齐。
壮汉买了一条红眼鱼,粗布妇人沾着两手猪油准备回家煮汤,老太太提着半篮干黄的菜叶,小孩在母亲的怀里甜蜜蜜的小口吮着糖饴,……,人们的愿望都得到了满足,尽管他们的愿望其实都非常简单。
为了一片菜叶而争吵不休的人们,在心满意足之后也变得和气了,脸上毫不吝啬的堆满笑容,买完东西的人甚至已经准备结伴回家,去享受一下今天集市的所得。
头顶炽烈的日光似乎也变的温暖柔和了,一片祥和的气氛笼罩了这个烈日下的小镇。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来,“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声音恐惧而且惊慌。
众人齐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镇口的大道上一个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边跑边喊。
那个胡屠户认出这是邙山上的柴户董七,一把扯住,喝道:“董七,瞎吆喝个什么,撞鬼了?!”
董七在剧烈的奔跑中被人突然扯住,不由弯下腰急剧的喘起气来,并伴随阵阵咳嗽。
“鞑子!鞑子!”他的身子已经难受的全蹲下去,但手指却向后反指邙山方向。
鞑子,这是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恐怖字眼。因为一百八十年前那场屈辱悲惨的沉沦,第四等奴隶的遭遇在民间故事中口口相传,所以熟悉;因为自太祖驱逐胡虏之后,从没有过胡虏再次闯入中原腹地,镇上朴实的人们从没有见过鞑子,所以陌生。
鞑子,意味着劫难。
听到这个字眼,有些人已经开始惊慌了。
啪的一声脆响,那个胡屠户给了董七一个嘴巴子,笑骂道,“你小子是不是魔症了,大白天的说梦话,鞑子离这里十万八千里呢?不声不响的就来了?风吹来的?雨冲来的?”然后装模作样抬手搭在眼眉眶上看看天,“可这都多少日子没下雨了?”
周围的人顿时都平静下来,是啊,这里是中原的腹地,距那遥远的边关有数千里,自从洪武大帝驱除鞑虏,上百年来,从没有什么鞑子能跑到这里来,即使当年曾经俘获过英宗皇帝的瓦剌也先也不能,哪里会有什么鞑子呢?
于是人们都善意的哄笑起来。
董七见众人不信,一**坐到地上,转着圈辩解道,“真个是鞑子!我在邙山上看的清楚,黑压压的一片,从大河上渡过来,望也望不到边,都不穿我们大明的衣服!”
有个通事理的好言安慰道:“董七,你还没睡醒哪?鞑子要到这里来,就是没日没夜的跑也得几十天,若是真个鞑子入了关,山西那边兵多将广,怎也能抵挡个半年八载,再说即便吃了败仗,官府也早就下来文书了,你看见的只怕是朝廷在调哪路蛮子吧。”
听他这般说,连董七自己也有些迷糊了,挠挠头在想刚才是不是真是自己看花了眼。
见董七不说话,大伙便当他默人了,有人笑道:“董七,今天怎么没来卖柴,你的担子呢?”
“啊?我的担子还在邙山上呢!”董七一想起自己的营生,在脑门上猛拍一下,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向镇外跑去,那些家什可值好几十个铜板哪!
于是在一阵笑骂声中,镇子再次热闹起来,大家开始各忙各得,小贩们张罗生意,商客们急着赶路,妇人们讨价还价,卖完了东西的人和买好了东西人都在准备回家,一切都如平常的集市一般。
闲聊时,人们不由又说起刚才冒失董七的笑话,偶然还会用鞑子的故事相互调笑一下。
忽然,大道上传来急促的蹄声和铃声,人们急忙让开大道齐向镇外望去,只见一骑信使从西方急驰而来,高举金字牌,入了镇便高呼道:“鞑子破关,从孟津渡河,百姓速速逃避!”
瞬息之间,那信使连呼两遍,便马不停蹄的继续向东疾驰,奔往开封府方向。
信使已远去,镇上的人既没有逃命,也没有惊慌,只是仍然站在那里看着信使消失的方向。
他们并不是有多么镇定,而是已经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自大明立国以来,从未有过胡虏踏足的河南,竟然被胡虏打进来了,而且还是在敌人渡河后才发出警报!
“轰,轰,轰”,大地敲鼓也似的震颠起来。
人们都感觉到了,似乎有些迟钝,缓缓的转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可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声音仍在轰轰的传着。
许久,正在众人要失望时,天边出现了一道黑线,慢慢的成为一条黑带。
众人都怔怔的向那里望着,似乎痴呆一般。
蹄声敲在人们的心坎上,“轰!轰!轰!”
那些服饰怪异的骑兵似乎放慢镜头一般向着镇上缓慢的前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才惊恐的喊了一声,“鞑子!”
声音如同撕裂了一般,惊醒了所有的人。
放映骑兵的镜头也似乎骤然变快,成群结队的向着镇上的众人迅速冲剌而来。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小镇上的众人顿时慌乱起来,四散逃命,一时鸡飞狗跳,卖鱼一把拎起剩下的四五尾红眼鱼向镇外的渔船跑去,那菜贩则挑起了菜担子向的家里逃命,卖糖的则抱起了糖盒躲进了小巷,镇上的人躲进屋里,赶忙关紧大门,其他的人都向各自的村子逃命。
只有胡屠户还在那原地打转,他剩下半片猪肉,背起了猪肉便再也拿不动肉案和家什了,只好扯住旁边正在逃命汉子道,“王三,帮俺把肉案子扛回家。”王三啐了他一口,“鞑子来了,逃命要紧,你还顾什么家什!再说,那个破肉案子谁还会要不成?”胡屠户一听也是,便扛起那半片猪肉,提着一把尖刀,与那王三一起朝镇上的家里逃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最前面的蒙古骑兵冲进了镇口,战马撞上了一个逃命乡民的后背,将他撞的飞起来,那骑兵夹马一跃,手起刀落,白光一闪,那人的头颅便离了仍在空中飘落的身躯,飞射而出,划着一道弧线,落到了人群中,血从空中喷洒下来。
“啊——”,人群惊叫起来,齐抛却了手头携带着的东西,加快了逃命的速度。
可是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们,更多的骑兵如潮涌来,在鞑子的吆喝声中,一扑扑鲜血喷溅,一个个头颅滚落,一具具身躯仆倒。
那个少妇因为抱着孩子跑不快,落在了人群的后头,一个鞑子追到她的身后,高高举起了弯刀,那少妇觉察黑影悬在头顶上,惊慌的回过头来,这一回头,那鞑子看清了她风韵犹存的容颜,刀落下的时候便改成用刀背嗑了一下。少妇受此一击,仆倒在地,却怕伤了怀中的孩子,扭身用自己的半边身子着地。
那鞑子狞笑着跳下马来,伸手便去抢孩子,少妇拼命抱着不放。那鞑子在妇人的小腹狠踹了一脚,少妇吃痛,手一下便松了,鞑子抢过孩子,高高举起,一把掼在地上,又猛踏一脚,孩子惨叫一声,口中便涌出血来,手里纂着的半块糖饴也摔在了一边。那鞑子犹不放心,又在孩子的心窝补上一刀,用力一绞,孩子绝无生理了。

“狗娃!俺的狗娃!”那少妇扑天跄地的恸哭。
那鞑子抓着她的头发拖到街边,一把摁倒,哧喇一声撕开她的衣衫。那少妇这才从悲痛中意识到什么,拼命的挣扎起来。那鞑子一时不能得逞,对那少妇一顿拳打脚踢,那少妇仍然抵抗不从,那鞑子怒起,眼中凶光一闪,举刀便砍,却被另一柄刀架住了,他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同伙。
后来的那鞑子向他嘻笑着嘀咕几句,两个人便一齐向那少妇扑上去,一个摁住了少妇的手脚,一个解开少妇的腰带,施以兽行。
在这片刻之间,镇上的目光所及已看不到活着的百姓,只有那杀戮成性的鞑子,有的向周围续继追杀那些逃跑的乡民,有些则挨家挨户的闯进居民的家中,杀人,抢劫财物,发泄兽欲。
老太太的尸体倒在街心,苍老的身子已被乱蹄踏的血肉模糊,菜篮子滚在一边,枯黄的菜叶撒了一地;粗布妇人从肩头到后背深深的一道刀痕,那沾满猪油的手离了胳臂,落在远处;卖糖的身躯抱着糖盒半截扎在沟里,头却滚到了街角,……,街上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正当那个鞑子在少妇的身上畅怀施欲的时候,背后猛挨了一脚,突然的打击让他陡然在少妇的体内泄了身,几乎吐血,便如同从云端重重的摔在了坚硬的地上。
那憋了满腹邪火的鞑子愤怒的回过头去,欲寻肇事者报复,可当见到他身后的是他们的千夫长时,便如蔫了的公鸡,垂头丧气的将火气泄了。
那千夫长怒喝一声,“你们都在这里做什么?纥达大汗的命令是杀光所有汉人,我们还要继续赶路,你们怎么为这种事磨蹭?”
那鞑子悻悻的辩解道:“纥达不过是个小汗,我们达赉逊大汗才是真正的蒙古大汗,我们何必跟着大汗山部的那帮傢伙的**后面转!”
那千夫长道:“谁能带领蒙古走向强大,谁就是蒙古大汗。杀光这些中原的汉人,南面剩下的那些汉人自会向我们献上数不尽的金银和美女!”
那施暴的鞑子便不再说话,回身一刀砍在少妇的胸脯,然后又在她的心窝扎了一刀,并习惯性的一绞,然后跟着千夫长向镇里面走去。
那个白帮活一场还没轮上的鞑子也只好踢了少妇的尸身一脚,心有不甘的跟上去。
一路上,那千夫长又连续在几个从死人身上扒首饰的鞑兵身上踢过。
当走到镇中胡屠户门前时,见胡屠户正在院子里与那些挨家挨户闯入的鞑兵搏斗,一名鞑兵在进院时还被胡屠户偷袭一刀捅死。那千夫长大骂一声“蠢货”,喝退鞑子兵,乱箭将胡屠户射死,然后下命道,“放火!把镇上所有的屋子烧掉,不出来的烧死在里面,出来的一率杀死,我们没时间在这里拖得这么久!”
火凶凶的在整个镇上燃烧,火光中的建筑中传出此起彼伏惨呼,一户人家拖儿带女的从着火的房屋里被逼出来,才跑到门口便被一阵乱箭射倒,然后一群鞑兵扑上去砍杀补刀。
屠杀,纯粹为了屠杀而屠杀。
不久,镇上除了火烧的哔剥声,再没有任何声息了,地上一片尸体狼藉,四周弥漫着血腥与焦臭。
这群蒙古人才在千夫长的率领下,续继转向了下一个受害地点。
身后留下烈火凶凶、伏尸狼藉的废墟。
曾经有个人说,中国人是个残酷的民族,将人的头颅堆积起来,做成“京观”,将人的尸体堆积起来,做成“阬”,胡人蛮族虽然好杀人,但没有做成京观和阬的习惯,所以要比中国人文明的多。
我带着苦涩,笑了。
胡人不做京观难道是出于文明、出于道义的高尚么?那是因为他们连京观、阬都懒得做!
什么叫京观?什么叫阬?无论是京观还是阬,都是要封土成塚的!也就是用泥土埋葬起来!
汉人毕竟知道尸体腐烂会产生瘟疫,而且从人性的角度认为暴尸荒野有伤天和,所以每次大战之后,只要条件允许,都会收拢尸体埋葬,无论是同袍的,还是敌人的。即便是京观和阬,毕竟也是对战后的尸体做过埋葬处理!
而那些胡虏是不会浪费精力去做的,他们也不屑于去做!在他们的观念里,死一个人和死一头牲畜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所以杀戮的尸体的确不会做成京观,但是却会暴露荒野,任由风吹日晒,任由鸟啄兽啃,任由腐烂瘟疫,他们是真正的管杀不管埋!
铁木真屠杀了花剌子模城上百万人,也从没听说过掩埋过一具尸体!没有筑京观?遍地的尸体所造成的恐怖,想来应该比京观还要京观吧!但就有一些人恬不知耻的炫耀说,“看!我们伟大的成吉思汗多么有人情味,从不拿尸体去吓唬人!”这真是一个文明而仁慈的屠夫啊!
何况,少数的、偶然的作法怎么能代表一个民族的品质呢?在中国的历史上,屠城、京观只有极少数暴厉者才做过,这种做法从来就没有持久过,也从来没有得到主流观念的认同。白起坑卒,千载鬼泣;项羽屠城,数年而亡;楚臣潘党请以晋军筑京观,楚庄王曰“武为止戈”,不从;明初功臣常遇春坑俘,徐达止之,故太祖舍常遇春,而以徐达为帅。
这说明什么?到底是中国人赞成京观、阬俘的证据,还是说明中国人反对京观、阬俘?
一些人断章取义,然后臆测狂想,便往中国人头上扣屎盆子么?希腊人屠过特洛伊、罗马人屠过的城数都数不清、英国人在贝里科屠城、在萨凡纳和韦克斯豪斯屠俘,法国人屠过科西嘉、屠过雅法,德国人的屠杀都不必说了,连教皇的十字军都屠城成性,但就有人非要说那些都是文明民族,只有中国人赞成屠城、喜好屠城、热爱屠城,是个野蛮的民族!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这,才是中华文明的胸怀!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这,才是中华文明的脊梁!
而某些民族以烧杀抢掠为宗旨,干了上千年坏事,却仅仅因为几个微不足道的亮点便洗刷的白璧无瑕了么?
大明的中原腹地守备空虚,并没有多少兵马,即便有兵马也都是些老弱病残,根本不能与胡虏铁骑相抗。
七月,胡虏就像刚刚经历过蝗灾之后的又一群蝗虫,横扫中原腹地,在四处漫延着。
察哈尔部、哈剌慎部的数万骑兵从孟津渡河,然后一路向东,进入郑州、开封、许州、归德,在河南的平原之地驰骋肆虐着,除了躲避到城中的,所过村镇,尽为焦土。胡骑来去飘忽,即使有些城池也因为闭门不及,被鞑兵袭入,破城屠戮。
后来,远近的城池即便在大白天也是城门紧闭,于是城外流离失所的人们便无法进城,为胡虏尽情逐杀屠戮;而城里也因为物资不足、疫病流行,每天都有人死亡。
俺答向北,纥达向东,兵分两路,扫荡河北,然后东西夹击京师。
在山东东昌府,纥达袭取了集吉在东昌境内运河上的漕船,然后兵分两路,纥达自引大军沿运河北上,直取京师,由喀尔喀部沿运河向南向东进入山东境内。
残酷的屠戮,在胡骑的身后留下遍地的尸体。
这是七月,大旱之年的七月,炎热的气温之下尸体很快就开始腐烂,然后瘟疫开始出现。蒙古人已经逃开了,瘟疫便在他们的身后漫延,只能由剩下的汉人来承受。
在这一场浩劫中,中原十室九空,华北与河南已经不可能再集结起能够抵抗纥达的力量了。
纥达的目的达到了,他的愿望已经成功了一半。
蒙古三十余万大军半月入关,屠戮中原,天下震恐。
消息传至京师,朝中一片惊慌,隆广帝升朝问计,众臣皆不能对,唯请发诏传示四方,广召勤王之兵。
徐阶私见严嵩道:“阁老,眼下蒙骑入关,众将庸碌,皆不足用事,形势危矣。向者,翁万达、周尚文久在边关,悉知军事,请阁老起用之!”
严嵩尚在犹豫。
徐阶道:“翁万达本无大过,只因与纥达议和之事,恶了夏阁老,才被罢斥,若蒙阁老起用,定会感激不尽!”
严嵩乃稍稍意动,道:“翁万达诚可用之,然周尚文曾从曾铣行复套之事,用之恐人言短长!”
徐阶婉劝道:“复套事皆出曾铣,周尚文不过一武夫尔,从命用事,职份也。况秦军素骁勇敢战,诚可召之勤王!”
严嵩乃允,与徐阶一同入宫去见隆广帝,举荐翁万达、周尚文,隆广帝准奏,以翁万达为南京兵部尚书,征调南方诸省兵马勤王;又命周尚文为固原镇总兵,统率秦勇入京。
此时,周尚文年已七十,须发尽白,且蒙复套之冤,积郁成病,在被朝廷罢免后,便回西安老家养老休病。但老骥伏枥,壮心不已,闻胡虏破关进入中原,忧心如焚,接到诏令,当即病减三分,跃榻而起,披挂上马,便往固原领军。
其子君佐执其缰劝道:“爹爹年事已高,有病在身,何堪军旅驱驰,孩儿听说纥达起兵马三十余万,势不能挡,三边精锐尽折于大同,固原残军不过三两万,何足一战?况且朝廷奸贼当道,虽胜无功,反为所忌,曾制军已为奸贼所陷害,爹爹岂可再蹈覆辙?请爹爹以老病为辞!”
周尚文以鞭策其手,斥道,“竖子何知!保家卫国,将士之任也!老病岂足为辞?奸侫不过跳梁,岂可因小失大,坏人臣之义,陷家国于危难而不救?身死社稷,虽死何憾!”
于是不顾而去,径往固原检兵马两万,往京师急援。
翁万达为广东人,距京师远甚,诏令发出半月才传到翁万达手中,翁万达闻京师告急,不及整车备船,孤身乘驿马夜星北驰赴任,并沿途传令各地发兵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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