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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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名扬懒洋洋地开口叫道:“恭喜你,又撞了一回大运。”
蒙炽已经忙活完毕,擦了擦手说道:“什么?”
聂名扬眼中还是那团云朵,平静地说道:“有些老爷们的心眼儿都没你宽,如果他做了什么贡献而不为人所知,就是对他的不公平。你说的是,何必在意别人知不知道,尽到本分就是了。身为军人,他做的正是本分,而且是不便为人所知的本分。他现在对我笑得很满足地说:我尽职了,这就够了,别再为我耿耿于怀、小心眼儿了。”
蒙炽走近蹲下,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在为自己鸣不平。”
聂名扬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只为我兄弟,他为国家战死了,有抚恤金,但没有荣誉,我想不开,现在明白了,本分而已。”
蒙炽道:“这些年国家没打仗啊?你兄弟怎么牺牲的?”
聂名扬那笑容是苦丝丝的:“这个嘛,你还是学生,可能的确不知道。其实国家有无数条秘密战线无时无刻不在作战,每小时甚至每分钟都可能有为国家战死的英灵,所以你才能安宁祥和地生活学习。”
“那……你兄弟是为国家牺牲的,你应该也是什么……什么什么那些个部门的吧?”
聂名扬不假思索地答道:“他是,我不是,所以他才牺牲了,而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蒙炽摘下棒球帽,低头默哀。
聂名扬坐了起来,也不出声打扰,等了三分钟才说道:“而同样不为我所知的是,那些个什么秘密部门的人为了这个国家、为了今天的一切又做了什么的,他们也没有荣誉。那么别人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又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呢……谢谢。”
蒙炽轻道:“这个谢谢,是对我说的?”
聂名扬解脱似的笑了笑,放下心中的最后一丝沉重,道:“是。其实你想事情的方式很简单,也很直接,但点醒了我,其实太多东西都不过是我自己想得太复杂、太钻牛角尖罢了。”
蒙炽低头怔了一小会儿,突地苦笑:“甭客气,别拍我几板砖就算我运气来了。”
聂名扬顿觉不解:管你有意无意的,终究算是解了我的心结,我揍你干什么?
蒙炽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赶紧抬头四处一看:“你也休息够了,不是来找第四句刻字的吗?怎么一点也不心急的样子?”
“不用找,就在那儿,你直接就可以看见了。”聂名扬跷起大拇指冲自己身后点了点。
蒙炽视线越过聂名扬肩后过去,这个山坳地形的内凹处是一片泥土覆盖的斜坡,表面不是很平滑,坑坑洼洼的,颇有点像龟裂的旱田似的。斜坡上四布稀疏杂乱的野草,除了不甚平整,和别的山区一样,并没什么特别之处。“没看见什么啊。”
聂名扬拖过装着炸药和**的土工作业包,检查里面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说道:“由上往下,正中间三米宽的一道,仔细看。”
蒙炽再仔细一看,中间龟裂似的纹路不知道是天然的还是人为的,还真就能看出的确是有点文字的意思,她依稀试着读道:“乍、心、不……”
“怎不忆江南。我用石头堆起来时就注意了堆积方式。全部四句连起来就是:峰渺水秀柳含烟,秋来燕归晚;桂花香处茶似酒,怎不忆江南。”聂名扬将81-1式全自动步枪甩在肩上,只拎着土工作业包站起来,摘下脸上的墨镜递过去说道:“你眼神不错,我掏个身份证就能看清楚名字,再给你个特需要注意力的任务,盯着这副墨镜看,免得我这会儿分神。还有,同时继续听广播。”
“你干吗去?”
“愚公移山。”
“什么?”
聂名扬微笑着说道:“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兄弟,他迷失在这地儿了,我要去找他。”
“可是……你刚才说他已经死了?”
“没错,是已经死了,就在你眼前的这座山里。你眼前的这片斜坡在很久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个比较小的垂直峭壁。后面有一个山洞,山石塌方堵住了山洞才形成了这地形,我兄弟就在里面,那行字的后面。”
蒙炽望向那片斜坡,目光肃穆,但这回绝不是装出来的,其实,一到这地方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强忍住了没流露出这神情来。“你来就是为了他?”
“是,当时我没办法带走他,所以他就迷失在这儿了。而我的承诺是:带他回家。”
蒙炽幽幽道:“我父亲除了教我女孩儿家的根本外,还有教我评定男人的标准,想知道吗?”
“噢?”
蒙炽加重语气一字一顿:“轻生重义,千古一诺!”
聂名扬淡淡说道:“男儿当如此。”
蒙炽再道:“你绝对符合这个标准。”
聂名扬哈哈大笑:“荣幸之至。”
蒙炽伸出手来:“好了,你刚才叫我做什么来着?”
聂名扬递过墨镜:“看看就知道了。”
“墨镜有什么好死盯着看的。”蒙炽嘴里嘟哝着,但一戴上就愣住了,好半天才惊疑不定地摘下来问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左眼镜片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电子图像?”聂名扬身上所有装备都是时空管理局集合了全国的高精尖技术于一身,而蒙炽当然也对这墨镜不陌生。
“你不妨将这个东西理解为一个既能独立工作,也能连接某种特设无线网络的超微型信息储备库。你看见的图像是其中一个很微不足道的附带功能,是周围十二个感应警示装置上传来的无线信号的还原图像,作为警示监视器用的。有任何人接近你都会看见,如果有大于五十公斤重的活动物体接触上了红外感应线,它会自动发出蜂鸣声报警。”
蒙炽惊道:“这不是间谍电影上用的东西吗?你真是间谍啊?”
聂名扬正色道:“选择题,一、真话,二、假话。”
蒙炽叹道:“现在我发现,你比我说的假话更多,还是发挥你的专长吧,二。”
“我是超级特工长江一号。”
蒙炽叹道:“那么一呢。”
“别再问,永远。”
蒙炽继续叹气:“明白,暴君三章,我遵守。”
“守信用是个美德。好了,你现在看那边……对,就那堆一公里上下距离的大石头。”
单论狙击的话,蒙炽接受的专业训练远比聂名扬更为严格,自然早就盯上了那个能在一千二百米外一枪狙杀的地点,但现在必须得装下去,否则考核作废。
聂名扬接着道:“你特别注意右下角标号十二的图像对比着看看,就是对着这个地点的。这个最主要,如果有人接近那儿了而我不知道,后果相当严重。”
蒙炽点头:“明白。”
“还有什么问题?”
“一边密密麻麻的,一边又像是没戴墨镜似的,注意力好像不能完全集中到左边。”左边镜片里布满了十二个小窗,右边镜片里显示的是自然景象,就跟透明的一样,蒙炽到现在还没习惯两边同时看东西,聚焦总是不对,这点上倒是的确没撒谎。
“别动。”聂名扬伸手在蒙炽耳边的镜腿上摁了几下,右边墨镜里的影像立时暗了不少。“好点了吗?”
人的习惯当然是先看光亮的地方了,这右边暗淡无斑斓的,注意力自然就大多集中到左边影像里了。蒙炽无奈地苦笑:“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问题了,我怎么没想到……噢!我是说,这个设计倒是挺人性化的。”
如果聂名扬不是经过多次怀疑并多次查问后已经在潜意识里排除了蒙炽身份的种种可能性,就凭今天这两句失言,他没准儿就又先掏家伙制伏住再审问了。现下聂名扬只是将目光投在蒙炽耳边的几缕乱发上,动作轻柔地将几根发丝拢在耳后,沉声道:“我的命在你手上。”
蒙炽乐道:“才认识几天呀,就把这么伟大的重担搁我肩上了,你不担心我失误?”
“选择题,一、真话,二、假话。”
“继续给你发挥专长的机会,二。”
聂名扬放下土工作业包,将双手重重搭在蒙炽肩上,正视着她,郑重地沉声说道:“我捧你臭脚呢。”
蒙炽横眉怒对:“你!……好吧,那么一的答案呢?”
聂名扬的答案轻快明确:“哥们儿我乐意。”
蒙炽怔了怔,然后就笑了,笑得露出一只尖尖的小虎牙,目光直视着说道:“那么好吧,如果现在开始,有人接近了而我没看见,你要出了事,我的命赔你。”
聂名扬脸上的戏谑神色“刷”地就不见了,带着怒气的双眼跟蒙炽笑嘻嘻的神色四目互瞪了好半晌,突地抬手,“笃”,中指屈弹弹在蒙炽额间,甩下一句:“谁稀罕你这点不值钱的赔偿金,省着点花吧。”说完便拎起土工作业包转身就走。
“哎哟!疼呢!”蒙炽使劲揉了揉额头,叫道,“小心着点儿!”
聂名扬空着的手举在肩后摇了摇,大声喊道:“就站那儿,别跟过来。”
五百五十二年前制造的小型山崩利用落石堵住了洞口,远在深山,也没人来这里采现成的石块,所以数百年如一日。在大自然的力量下,泥土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碎石堆成了土斜坡。不过还好,泥土还没厚到能提供树木生长的程度,也就省去了不少麻烦。
既然是亲手制造的山崩,聂名扬当然大致知道后面石块的累积状况的,然后用多余的石块在上面垒出了“怎不忆江南”这几个字。
前三句刻字是担心自然风貌的改变导致认不出路,而用笔画指出路线的地图。但是,既然已经到了终点,当然是不再需要地图的,为什么还要费劲地用石块垒起这最后一句?
答案其实很简单:
碎石堆不是整体的巨大山石,打个炮眼塞了炸药就完事,而是必有垮落现象,爆破起来更麻烦,个人能携带的炸药又有限,没那么多炸药一次次重复爆破,更何况必须是精确的定向爆破。为避免忘了泥土植被下面的情况,当天就用石头垒出了关键节点。

“怎不忆江南”,这行字就是精确定向爆破的关键节点。
聂名扬用Q3工兵锹才铲了两块草皮起来,铲头就撞上硬物,再铲不动了,下面已经是石头。他将工兵锹折成90度直角,露出镐尖,反过来用镐尖轻轻凿了几下,手下一轻,立时就出现了一个小洞,第一个关键点。
一根用防潮油纸包起来的5号塑性炸药看起来是捏得细长细长小巧玲珑的,但这玩意儿的威力可真是惊人。就这么雪茄大小的一根炸药管,威力可顶得好几颗77式手榴弹了,尤其在封闭空间里威力更大。
假如攻击一个身处二十平方米房间内的敌人,扔颗77-1式手榴弹进去,绝大多数情况下会将敌人全身钉满零碎,但不一定死。而扔进这么根小“雪茄”进去,敌人会不会被炸碎不知道,但震荡能会将敌人全身上下的骨头冲得没一根不断的,这点不用怀疑,内脏也同时会被震烂。
聂名扬伺候这东西也得小心翼翼,接上**和电线,送大爷似的轻轻塞进小洞里,再操起工兵锹铲向下一个关键结构点。
一共带了二十根“雪茄”备用,在关键节点上一共用了十三根。全都连接好电线和**后,聂名扬轻手轻脚地再连接好起爆电线,拽着拖线轮一路跑回蒙炽身边,放下手中东西说道:“没什么情况吧?”
蒙炽一直都看着墨镜听着广播,道:“没有。”
聂名扬掏出钢笔弹出探针,使劲将钢笔深深扎进草地里,大拇指再摁在起爆钮上说道:“我装的是炸药,捂着耳朵蹲下,别等会儿地震时摔倒了受伤。”
蒙炽赶紧双手捂住耳朵就往地下趴,鼻子都差点贴地面了。
聂名扬好笑,蹲下身推了把肩膀说道:“干吗呢你这是?”
蒙炽抬头说道:“电影上不都这样的吗?挨大炮时趴得越低越好。”
聂名扬摇头大笑,一把拉起蒙炽蹲好:“具体情况要区别对待,那是减小弹片削着人的面积,小爆炸问题不大,真是大炮轰个不停的,胸膛贴地一下就给你震出内伤了。现在蹲着就成,张开嘴巴,耳朵捂好。”说完,大拇指用力摁下了起爆钮。
远处山坳的凹处瞬间腾起巨大的烟尘团,碎石直冲飞天,密密麻麻的,好似烟火燃放时的星点,脚下大地猛一剧震,两人都立足不稳,一把给推坐在地,臀部才接触到地面时,“轰隆……”劲风袭掠的气浪和巨大沉闷的声浪也齐齐奔赴而至,撞得两人有点胸口发闷。
聂名扬预计的爆破威力够准确,留出的安全距离也足够,最远的碎石也在两人脚前十来二十米远落下,伤不着人,只是屁股有点受罪了。
待烟尘团略有平复,蒙炽就爬了起来,问道:“完了吗?”
“还是捂着耳朵。”聂名扬说着,在手上的起爆器上再用力摁了几下,山坳处全无声响,看来十三根“雪茄”全都引爆了。他又拔出钢笔看看上面液晶小窗的数字显示,地表震动次数为十三,没错了。他伸手虚按了几下,道:“放下来吧。”
蒙炽放下双手看了看钢笔,摆出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说道:“现在呢,你要进去?”
聂名扬远望那个烟尘中黑糊糊一人高的洞口,平静地说道:“等等吧,那里面时间闷得太长了,空气不对,必须过过风。”
蒙炽虽从未与欧阳晓谋过面,心下也黯然,更能明白聂名扬现在的心情,知道他只是表现得很平静罢了,也就不再出声打扰,站立原地陪着等待。
聂名扬笑了笑:“坐着吧,还得好一会儿呢,时间长了站着累。”
蒙炽乖乖地坐在土工作业包上,没有遮挡的右眼不时扫在身边聂名扬矗立如松的挺拔身躯上,站得很直,是标准的军姿,仪仗队和国旗护卫队也不过就这标准了。
同样是在表示尊重,聂名扬则更是在祭奠,而战士所在意的祭祀品无须三牲果酒,只要兄弟们还记得他,还来看他,这就够了。
心意,就是最好的祭祀品。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聂名扬终于说道:“应该可以了,你就待这儿,我去带我兄弟出来。”他背上狙击步枪和全自动步枪,从包里拿了叠镀铝锌板的金属铁皮出来,打开扣好卡销便是只金属箱子。
蒙炽一言不发地站起跟上。
聂名扬皱眉说道:“你去干吗?”
蒙炽正色说道:“上前去迎接比站在原地等待更尊重英雄。如果他的确是为国家而牺牲的,那么我也是这个国家的一员,是在他的生命作代价下的现实利益获得者,我应该表示最大限度的尊重。”
聂名扬淡淡一笑,平静地说道:“他值得你最大限度的尊重。”于是,迈步向前。
山洞入口阴风呼啸,听在聂名扬的耳中,就好像里面一位被禁锢了数百年的英魂在不屈地号叫,叫得悲愤,叫得狂傲。
越走近,聂名扬的脚步就越是沉重,但不失标准,每步七十五公分,每分钟一百二十步,分毫不差,直到脚下踢到了刚才因爆破炸出来的一块碎石块,脚步陡然间立地停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洞口,神色复杂,呼吸急促。
蒙炽跟在身后轻轻说道:“为什么不敢见他?”
聂名扬好像没听见,还是那样。
蒙炽再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想来你也不会说,但我想告诉你,一切都在你自己的心上。如果你觉得对他有所歉疚,那么这就是他在显灵,阻止你见他,你又如何见他?如果你无愧于谁……”蒙炽啪地一脚将半个拳头大的碎石块踢得飞上半空,“那么,它就只不过是块讨厌的石头!”
“啪嗒”,已经震散了结构的石块落地,撞上另一块坚硬的大石,立时碎成数块。
石块碎裂的同时,聂名扬仰头长笑:“皆是奉命而为,我又何愧于谁,为何不见!”
蒙炽嘴角泛起一丝甜美的微笑,如释重负,此刻的聂名扬已治愈完毕,这柄人间兵器锋芒重绽。
但洞内的欧阳晓沉声叹道:“难道你就真的无愧于我吗,聂队?”
一个死去了五百五十二年的人在说话!
聂名扬如受电击,心脏狂跳,眼前发黑,双腿一软便跌坐在地,喉头都哽住了,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这不是幻听!
聂名扬跟欧阳晓相处了三个月,蒙炽研究过特勤队所有队员的训练录像,自然也听过欧阳晓的声音,而且两人也受过足够多的心理训练,保证不会因心理问题而产生幻觉。所以两人都听得明明白白,这绝不是幻听!
欧阳晓又叹道:“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如果你不愿进来,那么我出去。”
聂名扬不是胆小的人,蒙炽也不是,哪怕真撞上个吊死鬼,也是二话不说揪住掉出来的舌头先饱以一通老拳再说。因为那是不认识的鬼,没感觉,管他恶善,暴打一通当超度,收工。但这可是欧阳晓,是曾经活生生、与他朝夕相处的一个人,对他极有感觉的、极其熟悉的一个人!
一个明明死了五百五十二年的人,现在居然开口说话!
两人不是胆小,而是因为这种认知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界限,这是从人心底里发出的一种对未知事物最深沉的恐惧感,无可抗拒。
洞口已经依稀出现了欧阳晓的身影,沉稳的步伐向外面走得不疾不徐。
聂名扬在思维上提醒自己手脚并用地向后爬,最好跳起来拔腿就跑,但身体不受指挥地自动横着爬了两步,挡在蒙炽身前。
欧阳晓已经走在了洞口,不知打哪儿来的一阵山风拂过,扬起洞口地面的大片石粉,形成一阵薄雾。“你不是来找我的吗,但你现在的表现,好像是在害怕我?”
聂名扬呼吸都停顿了,左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在右腋下的81-1式自动步枪枪身上,但就是摘不下来准备出枪,因为那是欧阳晓。
摘下枪干什么?冲他开火不成?聂名扬没工夫去思考子弹对没有实体的灵魂是不是具有杀伤力,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不能冲兄弟开火。
欧阳晓走出了薄雾,背起双手微笑着打招呼:“很久不见了,聂。”
聂名扬本来因为恐惧而已经缩得极小的瞳孔再缩了一点,身体机能全部恢复,左手同时已经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将步枪摘了下来,但右手刚抓紧握把,枪口还未端平便定住了,指着地面不敢再抬起半分。
欧阳晓背起的双手已经在身前了,右手上是一把德产MP7A1单兵自卫冲锋枪,没抽出枪托,快慢机拨在连发上,直指聂、蒙二人,左手上是一把小巧玲珑的PPK手枪,悠闲地垂在左腿边,与欧阳晓的笑容一样悠闲。
但这人不是欧阳晓!
这是个白种人,三十来岁年纪,一米八左右的个头,白金色的短发平贴在头皮上,和主人的笑容一样温柔。在这山林中,居然还是穿着一身深蓝色三件套英式典雅型西装,西装背心上甚至能看见一截怀表的表链,浑身上下可以说是一尘不染。配上整个人的气质,这应该是一位去出席白金汉宫宴会的彬彬有礼的绅士。
唯一破坏整体协调的,是绅士衬衣领间露出的一条刀疤,真令人无法想象,挨了这一刀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依稀看见刀痕是被人从脖子右侧横割到喉结正下方,拐了个直角直上下颌正中间,留下了一条红肉翻卷的刀痕,像条粗壮丑陋的蚯蚓似的盘踞在喉间,使得绅士再怎么笑得彬彬有礼,看起来也像是狞笑。
聂名扬不怕了,恐惧感全消,未知的恐惧感才可怕,但已知的威胁就不要紧了,这是人不是鬼,大不了被这人活着扒皮抽筋而已,还能怎的,是个爷们忍忍也就过去了。聂名扬认识此人,甚至可以说是很熟悉的生死之交:
欧洲地区时空管理局原特勤队队长、现警戒处处长:施必芬伯格·冯·克劳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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