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原本寂寞的嫩绿草叶欢呼起舞，一抹寒光在地面0.5米的高度掠过，推进的动力是一架以250/公里小时前进、机头下压倾斜成45度角的武装对地攻击直升机9型。
一具人体除了胳膊以外都悬挂路外的悬崖上，双手紧紧抓死了连接水泥墩的护拦铁管，脸上被喷飞的灰土砂石打得生疼也懒得关心，那与心脏跳动撞击心房的疼痛比起来算不得个什么。
蒙炽呆若木鸡，视线一被武直9庞大的机身挡住、不见了聂名扬的身影，顿时思维就为之停顿，眼睛里看见的都不知道是什么，直到没有大蓬血花飞洒也没有残肢断臂的——反正是没看见大把大把的红色才定了心，眼前发黑的回过头来，一脑袋栽在搁方向盘上的胳膊上直吐大气。‘嘀~~~~’，车笛长鸣。
这声音倒是将聂名扬给叫醒神了，看看正在大半径转弯回头的武直9，要是等它已经回头了自己还这样挂着欣赏风景，那才叫好看了，估计它是没这个闲情雅致的。飞速的脚一蹬山体双臂弯曲用力，身体已经翻回了护拦里的路面上，拔腿就跑。“喂，开车啊！我不给车钱是怎么着？”
中华尊驰启动，10公里/小时的速度没滑着两步就背后噔的一响，蒙炽盯着后视镜赶紧提速，“哎老兄，挡着了。”
才跳上车的聂名扬赶紧检查刚才做好的工作有没什么损失，嘴上还不忘记胡咧咧：“还信不过解放军叔叔怎么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优秀传统还一直保持着呢。”检查的结果还好，看来除了自己不大听话被甩下去之外，那些哥几个都老实得紧。
蒙炽盯着后视镜中武直9已经又跟上一百来米的距离，而且已经稳定了机头，双手猛地左扭，四个车轮子怪声怪气的叫着横刺变向，间不容发地躲开了一片机炮的轰扫。“我估计背后那位仁兄也是解放军吧？那还追杀我这个老百姓？”
聂名扬的思维一僵，隔了三秒才说道：“他是一个人，很好的人，也是个好兄弟。但不是解放军，永远不是了。”
蒙炽平静地说道：“还有五百米。”
“知道。”聂名扬将81式刺刀插进刚才已经撬松了的拖车钩座与车体的接缝之间插紧，右脚蹬在刀柄上蹬实，左脚尖挑在已绑紧了钢丝绳的AMG枪身下，背向车头靠坐在主副驾驶座椅之间，双手向后在手腕上缠紧副驾驶座的安全带缠了几圈抓牢实。聂名扬盯着百来米外武直9主驾驶座上那张若隐若现依稀可辨的脸，深呼吸一口，说道：“看你的了。”
但这个说的是看谁的？天知道。是说看蒙炽的驾驶技术？还是看武直9能否躲开？天知道
这能成功的把握的确太小，除了精准计算角度、距离、高度、坡度、武直9驾驶员的心理及动作反应，还有蒙炽的驾驶技术出不得一丁点错误，这些因素加起来，成功的机会接近于零，所以聂名扬才想着放弃抵抗，只求蒙炽能活。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能拼了。
蒙炽最后估算了一次距离和车速，放松似的扭了扭脖子，笑道；“倒记时。十。九。八。”
聂名扬放缓呼吸，与欲置自己死地的那双恶毒的红色眼睛对视，无声地说道：离开吧……
前方三百米处就是个上坡路段，坡度有20度左右，且向右转，弯度80度。现在中华尊驰的车速是90公里/小时，后方武直9跟在后面的飞行速度相当，距离一百一十米左右，起落架距离公路地面二十米。
距离弯道二百五十米，蒙炽加快车速继续倒数：“七，六。五。”
武直9也跟快了飞行速度，驾驶员嘶叫着打出个长连射。近十发23MM机炮还是被分心前后的蒙炽避过去了，好象就是靶子似的捆绑坐好摆哪儿给人打的聂名扬，看着驾驶员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那表情是痛惜。
距离弯道一百五十米，蒙炽将车速提到110公里/小时。“四。三。二……”
聂名扬的表情这在心态早成癫狂状态的武直9驾驶员眼里不是痛惜，是嘲笑，一把将飞行速度加大到150公里/小时，同时机头下压，武器系统转换成火箭弹。在这样的距离、速度、高度条件下发射火箭弹轰击地面，驾驶员简直是自杀行为，个别飞行技术超绝者除外。
距离弯道一百米，蒙炽放声厉叫：“一！”
‘吱~~~~’，中华尊驰良好的刹车性能再次发挥了作用，在手刹脚刹同时压下算起来，才滑了五米就完全停止住了。后背撞得生疼的聂名扬大喊：“你全速！他距离，高度！”
武直9驾驶员的手指已经摁在了发射键钮上，眼前陡然间就失去了目标，直冲弯道前方的上空。武直9不是小汽车，150公里/小时的时速下想空中停车是天方夜谭，直接从中华尊驰头顶上空惯性作用下冲出了一百多米。不过中华尊驰紧急停车规避扫射是老套了，驾驶员在弯道凸出角外的三十米远二十米高放缓了速度，拉着机头就打半径转弯，转回头就可以继续用火箭弹轰击了。
蒙炽将马力踩到了最大，中华尊驰的引擎再次轰鸣加速追向前方正在半径转弯的武直9。“三十远！二十高！”
聂名扬算了一下车速、敌机方位、转弯道弯曲度、武直9的想法——默数一二三，左脚一脚将MAG挑飞到了车尾。绑着钢丝绳的机枪在路面咯噔跳了几下，钢丝绳就已经拉到了头，啪嗒一下扯得MAG机枪一跳，钢丝绳绷紧，然后拖着机枪就在路面不停磕碰着追来。“一百二！”
上千米高海拔的盘山公路上，用120公里/小时的时速冲过一个80度的弯道，谁敢想象这么干的后果？蒙炽也不敢，所以丁点也不去想象技术不过关而导致的失误后、自己会被摔成什么样，只是稍微放松油门，一待指针到一百二上就不看了，保持这个速度风驰电掣地冲向前方已不足五十米的80度弯道。
聂名扬闭上眼睛放松精神，轻轻吐气，弯起右腿，脑子里一片空明，全用身体来感受周遭动向。
武直9已经转过了机头，驾驶员喷着如火般灼热的鼻息正在稳定机身瞄准中华尊驰预定行驶地点，是拐过弯道以后十米远的路段。
向来刺耳的刹车声听不见了，蒙炽只知道自己拉了手刹、右打方向盘、死点了下急刹立即收脚松开，全凭技术本能控车。
聂名扬才一感觉到车体开始转向，一双精光厉射的眼睛猛睁开的同时，右脚使劲全力向前死命蹬去，蹬在81式刺刀的刀柄上。
‘咣’，本就撬松得几欲颠掉的拖车钩座被彻底蹬掉。
在地面拖着磕碰了几十米远的MAG机枪也正随着车势在过弯道，由于惯性作用，被钢丝绳牵着甩了个弧线半圆已离了地面，正在半空中横挥。拖车座钩被彻底蹬掉的瞬间，那也就是再没有牵引的定向束缚，只剩下自由的惯性作用了。而且被汽车牵引下的惯性作用力远比MAG机枪－钢丝绳－拖车钩座的质量大，这没得说，而现在这个作用力全由这点质量发挥出来，力道大得没谱。
身在空中的武直9驾驶员眼皮才这么一眨，面前就出来了一条虚实难辨的阴影？狭长狭长的，有上十米长，反光，有点虚，两头都是黑影，划着圈呼呼转动，这是实的，而且速度奇快，势若雷霆？
这不是杠弹，是链球弹。中间铁链，两头球形铁铸弹丸，同时塞入火炮炮膛，由火药发射后就会呼呼旋转挥舞，远比两颗单独弹丸的横扫面积大，因为中间多了那条铁链，主要是欧洲风帆战舰时代海战中攻击对方密如蛛网的风帆缆绳用的，一扫中就将风帆缆给搅成了麻花卷，敌舰立即失去动力，次要作用就是对付桅杆所用，一扫两截，当然效果是比不了杠弹好了。这弹也不是针对人的，不过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挡了这链球弹的道，相信谁的腰板也不会比桅杆更结实的。
现在这玩意儿就是一个放大版本的链球弹，横扫面积达十米范围，威力自然是不如火炮发射的了，但目的也不是要用自身质量去扫断硬如铁石的桅杆，而是浆翼。
无论是两头以互相离心力旋转的MAG机枪或是拖车钩座直接打上浆翼也好，还是中间十米长的钢丝绳绞上浆翼也罢，结果都没区别。
第一种可能就是撞上去，利用桨翼自身的高速旋转，将浆翼在空中直接撞成碎片，当桅杆扫。第二种可能就是钢丝绳绞进去造成传动轴停车，一秒之内就会甩掉整副桨翼，并使桨毂构造里面的挥舞铰、摆振铰、变距铰崩得损坏导致摩擦起火，严重者甚至可能造成包括减速箱发动机在内的整个动力系统当空崩毁，当风帆缆绳搅。
而海拔千米以上的直升机失去了主要动力，是个什么下场不用想也知道。最要命的是，桨翼在当空工作时，那目标比直升机自身的机体更大，只要大致方向对了，这个放大版的链球弹想不中都难！
中华尊驰的车体在水泥墩护拦上擦了一溜火花，发出刺耳的长长金属摩擦声才总算是停住了，停车处正是刚才武直9预定瞄准轰击的地点。没挨着火箭弹的蒙炽一点也不敢大意，赶紧倒车向后退，因为要是万一武直9没挨着链球弹，停在原地与等死无异。而聂名扬是神智恍惚地看向武直9，尽管是已经开火多少次了，现在也是使尽了心机要把武直9打下来，但每次开火时——包括现在，到底是希望中、还是希望不中，天知道哪个想法更大一点。
或者正确点说，只要别搭上蒙炽的命就罢，如果可能的话，聂名扬只希望击伤它、赶走它，虽然它必被击落，因为没有一丝可能逃得出中国的防空体系，但至于最终是谁击落了它，那已经不在自己的意志范围之内了，只要不是亲自动手击毁了这架武直9就够了。
武直9驾驶员在要命的关头终于看清是什么新式武器了，在超人的战术反应下作出了唯一、也是最正确的选择，直接翘起机头升高，用机腹硬扛打击。
斜向飞来的链球弹打击范围太大，速度也实在是太快，躲是躲不开的，无论是向下或者左右躲避，桨翼都必中不可，只能用机腹硬挡下才能不中。这不是机枪或者防空导弹等熟悉的武器，规避那些武器的打击都是有标准程序、也训练过的，对于这种比导弹和机枪更危险的新鲜攻击，还能在眼睛一眨的工夫就做出正确的规避方式，不愧是聂名扬训练得最杰出的特别勤务队队员。
当然了，因为要考虑到在任何时代都有可能发生战斗，特别勤务队队员其中一个必学的科目就是熟悉古今中外各个时期的冷兵器及火器。未必要学成什么一代宗师的水平，那武器多得简直是浩如星海，人这辈子怎么也学不完的，但至少得大概知道一些大类别的性能及使用方式，前膛装填火炮正是其中一个大类，所以知道链球弹的攻击特性。否则要换了第一架武直9上的主驾驶孙继伟，那的确是个超绝的飞行员，但没学过这些东西，就算平时就知道也是反应不过来的，绝对是按照正规规避程序去做，那一击就毁。
聂名扬眼睁睁看见虚实双影叠合了，虚的是链球弹，实的是武直9。猛地牙齿一错，喊道：“快退！”
武直9的目的达到了，旋转着的钢丝绳正中段缠上了起落架的前撬，两头的挂重各自打了个半旋象流星锤似的砸向机身。‘咚’，拖车钩座直接正中机腹，砸了点小凹坑，这下不重，对武直9来说简直无关痛痒，但接下来的机枪就要命了——‘咣啷’，现在这挺MAG机枪的质量远比飞机高速飞行时一只两公斤飞鸟相对撞击的质量要大，硅酸盐玻璃与透明树脂合成的驾驶窗前挡玻璃扛不住这一砸，被砸出一个大洞，足有防弹衣大小的整片玻璃拍进了驾驶舱。
余势未减的MAG机枪继续将垮落的前挡玻璃一起重重砸落在驾驶仪表盘上，弹指间就是各种电子警告声大着，武直9悬停在原地剧烈摇摆。
中华尊驰疾速退却，蒙炽正要掉头，聂名扬喊道，“不！直接退！”手上快速抓起土工作业包在里面拿塑5炸药管。
蒙炽也知道现在这武直9只是不知被MAG砸中了什么仪表，造成了驾驶员操作上的一点暂时混乱而已，并不致命，如果造成了致命伤现在就已经掉下去了，恢复控制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已，现在车上就连那挺没子弹的空机枪都已砸出去了，再等武直9恢复过来，才真是只有等死的份了。“还有辙没有？没有就下车找地方躲吧，没准能捱到解放军赶到。”
聂名扬将手上的塑5小雪茄开始连接上雷管，头也不抬地急促说道：“估计一下，如果你开足马力要去撞下那架飞机，需要倒退多少米助跑加力？”
蒙炽眼都直了：用车去撞天上的直升机？别说撞不中，就算撞中了，我们还有命在么！“你也疯了不成？这是找死！”
“不撞我才是疯了。”聂名扬没空解释：武直9都敢用桨翼来绞自己了，还在乎命么？他们等不到援兵。
就算武直9的机炮和火箭弹打不着他们，就算是弹药打光了好了，无论部队什么时候赶到，武直9都会在前一秒用自己来撞中华尊驰。机炮和火箭弹扫射不着那是射击技术问题，但武直9自己撞来——这个导弹可比什么跟踪制导方式的导弹都要灵活准确了，没有一丝可逃逸的几率，全方位都是不可逃逸区，因为这是人操制导的，不撞中来个同归于尽不算完事。
他们绝无等到援兵的生机！
“想活就说，多少！”聂名扬抬眼看了看还在摇摆不定尽力恢复稳定的武直9，手上将第二个雷管连接上了第二根塑5雪茄里。
蒙炽稍一镇定心神：明白了，不找死就是等死！“五百米。”
“那就五百，快。”聂名扬手上连接好了第三个雷管。
蒙炽望着武直9，心道：两个疯子……两个优秀的人……混帐的特别勤务队！
五百米距离全速倒车完毕，停住。聂名扬说道：“解开安全带，驾驶座椅向后移到最开。”将装了全部七根连接好了塑5雪茄的土工作业包塞在副驾驶座下，拖过工兵锹卡死。在车载武器操作台上使劲拍下一个比较大的绿色按键，‘嘭’，爆炸螺栓将本就没多大丁点的车顶部分炸离了车身，总共也就三根铁条和加起来不足0.5平方米的烂铁皮。聂名扬再掏出移动电话摁了几下键，然后平静地说道：“你说过现在无限信任我，是不？”
蒙炽叹道：“我有得选么？”
聂名扬淡淡一笑，道：“别动。”直接一下就坐在了蒙炽身上，脚使劲踩下油门，四驱引擎发出愤怒的最后一次咆哮，轮胎尖声利叫着开始进行了使命。“绑紧安全带！有多死绑多死！”
蒙炽的视线被聂名扬宽阔健壮的肩背挡住，想看也看不见什么，瞧了眼卡在副驾驶座下装满烈性塑料炸药的土工作业包，苦笑着拉起安全带将自己和聂名扬死死扣在一起。
武直9已经稳定了机身，将MAG机枪都丢出了窗外，吊在起落架下老长老长项链坠子似的直晃荡，驾驶员才看见中华尊驰向这边全速冲来，第一个反应不是奇怪，反而是兴奋，因为大脑已经不能做出正常反应：找死吗？成全你！
中华尊驰先行开火，‘肃、肃、肃、肃’，仅剩的六枚89火箭弹打出了四枚，抖出笔直的四条白色烟迹，直冲武直9而去。
武直9不在乎挨上这东西，但现在不能，如果挨上就变死人了，而死人是杀不死聂名扬的，于是机头一压进行规避，四枚89火箭弹毫无威胁的从桨翼上方十米有多的距离呈扇形面射空。
还是那个弯道口，仅剩二百余米就到，武直9就在下方一点的山体，马上就能升高再发射要命的57MM航空火箭弹或是23MM机炮。聂名扬压了点火箭发射器的角度，‘肃、肃’，最后的两枚火箭弹厉啸飞出，目标是那个弯道口公路护栏的水泥墩。
第一枚火箭弹射空，从护栏的上下两根铁管中间穿进了天空，第二枚争气，正中一个水泥墩，‘轰’，一团白色的光影闪过，看得清清楚楚，那是火箭弹爆炸的冲击震荡能，然后在烟雾升腾中是碎石四飞，还有几根扭曲成麻花的铁管。
聂名扬大声笑道：“既然是跳伞俱乐部的成员，恐高症是不存在的吧。”
蒙炽双臂环过聂名扬胸前死死抱住，咬牙切齿地叫道：“你得先有伞给我再说！否则三米高我都怕！”
“保证有……”聂名扬最后调整一次方向，再将方向盘和油门转换成固定状态，抓住座椅调节杆拧了个360度的圈再一拔，居然将座椅调节杆拔出了老长一截。“下次！”猛拉调节杆——‘嗵’，沉闷的弹射火箭点火声响，主驾驶座椅向前斜射平地升空，座板底下一团膨胀的火焰闪过两秒钟就已熄灭，推进火箭将座椅送上了三十余米的空中。
汽车是向前疾驰的，那两人本身就带着向前的惯性，而推进火箭也是斜上向前弹射的，两人的身体竟比中华尊驰冲得更快，首先接近了弯道口。
聂名扬一感觉到升高推力开始减弱、稍有下坠之前就叫道：“千万抱紧！”再将座椅调节杆猛力下压，嘭的又是一声响，驾驶座椅当空涨大十数倍体积——座板突地向后弹直，背后的椅背猛然绷开，座板椅背里的折叠金属骨架同时向两边和背后撑出，牵带整个椅子的皮片哗啦一声展开，还有两根折叠金属杆从背后分别挺出、一下就撑在双手伸平的部位，聂名扬双手齐出一把抓住，这是操纵杆。
所有组合过程在一秒之内完成，蓝天中出现了一只飞翔着的银灰色大鸟：无动力三角滑翔翼。
“你背后脚的位置有个横杆，把脚勾上去，双手展开抓紧，快！”聂名扬大声叫着，自己的双脚也已同时去勾，发现蒙炽的脚已经在上面了。
弯道口已在身下，这当口也没工夫去奇怪那小扫把星难道连这东西也折腾过？耳听武直9桨翼的轰鸣声，知道方位已是极近，右手下压左手前推，三角滑翔翼借助激荡的风力，冲着右下方斜着俯冲下去。
果然，为规避火箭弹攻击而压下机头的武直9拉起机头冲上了路面平线，而且为避免中华尊驰就等着上来再发火箭弹、也由下去的地点平移了不少才上来，这点和聂名扬预计的没有差别，当下一机一伞在相隔十来米的距离擦肩而过。
两人的距离从来这么接近过，聂名扬就如面对面般看得清驾驶员面孔上的表情——苏晋远暂时抛开了脸上想活撕人的狰狞，代之一副愕然，眼神直勾勾的，仿佛怎么也想不明白：几秒之前还在车上的聂教官现在就在空中的身边了？
聂名扬侧头看着，右手上本来抓紧了的移动电话不用拿起来就可以发送信号，陡然间就鬼使神差的扬起手来让苏晋远看见，同时在嘴上无声地说道：十二点方向。
在连战术手势都不能做、甚至手指都不能点出摩斯密码的极端情况下时，眼色这玩意也太飘渺了，只有唇语才能作为现代特战兵最后的准确通讯手段，苏晋远自然读得懂唇语，也很清楚聂名扬手上的移动电话是干什么用的——想也不想地直接右拉机头加速拔高规避攻击，机头拉起来之后，眼睛再才转过去看面前到底是什么攻击，听聂名扬的命令到了手比思维更快的潜意识地步——就如当时聂名扬逼迫四个队员时所需要做到一样，在前两次的三级任务中，五人小队互相间默契和信任的程度到了——如果我要你现在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你就想也别想的动手就拔刀子，因为我一定是为你好。
眼前几十米远的公路上，89火箭弹爆炸的烟团还未被山风全部刮散，看不大清楚烟团后面的公路，只是依稀有个模糊的黑影在疾速放大，苏晋远瞳孔才缩小一点，烟团两边一分，中华尊驰以雷霆之势冲出烟团，凌空撞来，撞击目标是武直9的机鼻！
聂名扬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大拇指在移动电话的发射键上没有摁下。
蒙炽盯着聂名扬手中的移动电话，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苏晋远淡漠地看着瞬发即至的中华尊驰，松开了抓在操纵杆上的双手。
空气、阳光、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聂名扬从武直9上移开视线转头，喃喃说道：“再见，兄弟。”
蒙炽回头盯着那辆救命无数次的中华尊驰，惋惜地说道：“谢了，哥们。”
苏晋远解脱般的微笑，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轻声自语：“答应我的关东烧刀子呢，我来拿了……”
‘共隆……’，中华尊驰在武直9机鼻斜下方相距不足十米化成一团耀目的火球，就连已远在一百五十米开外背对着的聂蒙两人眼前都是一亮，四吨余重的中华尊驰当空解体，油箱变成上百立方米体积的红色火团直冲云霄、再变成几个小火团向下掉落，零件化作漫天横掠呼啸的弹片，撕裂空间的过程中，连空气都在燃烧。
武直9被无以计数的弹片击中，几处创洞当即都冒出了滚滚黑烟，惊恐的电子警报声叫得几乎没有间隔，盘旋着向千米以下的深渊坠落……
……
聂名扬一直向前滑翔飞行，看也没回头看一眼，不需要看，更是不敢看，就连几分钟前，三角滑翔翼的皮翼被因距离远了而已失去杀伤力的中华尊驰零件打得嘭啪作响也懒得操心一下，只是在凛冽多变的山风中控制着滑翔翼稳定飞行。
蒙炽犹豫着在耳后说道：“你……回头看看……”
聂名扬不知是听见还是没听见的，没搭理，也不回头。
蒙炽想了想，放大声音说道：“说不定他没死！”
“嗯！？”聂名扬猛然回头，一公里开外的深渊下，靠着山体的干涸河床正中冒出几股黑烟，大多是中华尊驰的部件和油箱在燃烧，其中有一股是属于武直9的。
老远看去，依稀可见除了机鼻不知是摔平了还是炸平了以外，武直9其它部位并没有太严重的变形，因为是盘旋下来的，不是直接坠落，也没有撞上悬崖，摔得倒也不算太重，四根桨翼都耷拉在顶部动力舱上，甚至没看见有火苗的闪动。聂名扬面无表情地静静看了几秒，扭头过来继续滑翔向前。
“你不是总想着要留活口问事情的么？”
聂名扬保持沉默。
“装个什么深沉，你心里想的什么，难道你自己不明白？”
聂名扬继续沉默。
“我刚才听见你说了！你说：再见，兄弟！”
三角滑翔翼的尾翼扭转，借着一股上升气流拔高几十米在压下，划了个大圈回头而去。
河谷边一处水草丰满的坡地，距离武直9的坠机地点不过二百余米，聂名扬控制着三角滑翔翼借风势缓缓滑落，在草地上紧跑了十来米才站稳，“脚放下来吧。”松开操纵杆去解安全带。
蒙炽脚踩在实地上心才真塌实了点，抬头遥望就如悬在云间的半山公路，想想刚才的一路搏杀，就象是上辈子的事，长长吁了口凉气。
聂名扬解开了安全带，随手就将三角滑翔翼抛掉向前走去。
“哎！你傻冒呀你？”
聂名扬回头怔道：“怎么？”
蒙炽从后腰皮带上抽出那把缴获的92式手枪递过去，“你真是解放军的军官？”
聂名扬看着手枪没动，半晌才伸手接过，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我真是傻了。”
山谷两面临山，肥美的水草地夹着河床，大自然清新的绿色之中又是遍布灰黑花色鹅卵石的平坦河床，宽达百米，不知涨水季节或是很久以前这是条什么大河，现在看来只是一条小溪，潺潺流水只给人在听觉上就是清凉。一处挺美的地方，人们可以在这儿远离都市的喧嚣，释放自己的那些沉重。
这样的目标，那只能是在二十分钟之前才可实现。
武直9中冒出的那股黑色浓烟冲天，散发着橡胶被高温烤糊的恶臭气味。地面上绿色的水草地、灰白黑色鹅卵石相间的河床上，到处散落着金属块或铁片、螺丝，那是中华尊驰解体后破碎变形的零部件，也有一部分是武直9上的。炸碎的油箱和汽油燃烧成几片火塘，高温烤得远处的树叶发黄卷曲，恐惧的颤抖着单薄的身躯。潺潺欢跳着浅石滩中歌舞的小溪流，应该是给人轻松愉悦的感觉的——除非没有夹杂在其间那股红色细流的话。
聂名扬沿着脚边溪水中那股红线向上游看去，百米外的武直9正卧在溪水正中，这股红线就是从那里面来的。
苏晋远正坐在主驾驶椅上，手指动了几下都难以把手抬起来，只得失望地裂开鼓着血沫的嘴角笑了笑。
“要拿什么？”
苏晋远勉力侧过视线，是站在机舱右门外聂名扬那张少有表情的脸，跟训练时期一样的臭脸色，好象谁都欠了他几百块钱不还似的，左手上掂着把92式半自动手枪，枪口垂在腿边。“咳……手机……”
后脚跟上的蒙炽一看清苏晋远的伤势，第一反应就是要钻进机舱找急救包，肩上被聂名扬抓住向后一扒拉，被摔得坐倒在鹅卵石滩上。惊怒交加地抬眼望去，聂名扬轻轻摇了摇头，眼里是黯然？还是痛惜？不知道，反正不是歉意，就算是，也不是给自己的。
蒙炽明白了，这伤没得救！抢救苏晋远只是继续给他增加痛苦，所以聂名扬不打算救他。
中华尊驰上塑5烈性炸药爆炸的刹那间，用不着弹片打击，光是冲击震荡能就已经摧毁掉驾驶台了，凸出的机鼻几乎被撞平了，巨大的外力瞬间震荡压迫下，里面的零件和各种管线直接向内喷射而出，用安全带固定在主驾驶台上的血肉之躯自然是避无可避。
右腿被一截铁皮齐膝削断，瘫坐在主驾驶座上的上身被什么零件打出了三个血窟窿，这都还是小事，最致命的胸腹间插进了两根几公分粗的铜管。这铜管要是直的也就罢了，可直升机上的管线又有几根是直的。从右肋肾脏处插进去的那根竟然是从左胸的心房下方拐着弯伸出来的，不用看断茬上的青黑色的脏器碎片也知道，苏晋远腹腔里的内脏已经是全部烂得不成样了，就光是肾脏被插穿都已经是绝对的致命伤了。
别提已经过了这二十来分钟，这样的伤势，就算是直接在设备最齐全的大型甲级医院里现场伤的也没得救！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救活了又怎么样？以时空管理局这样单位的性质，能容得了他这条命？聂名扬现在只求苏晋远速死！
而蒙炽不明白的是：他是怎么能挺到现在还不断气的！？
聂名扬看着这张重新回复成熟悉的脸，在海拔千米以上那副狰狞和恶毒的表情早没了，现在苍白、文静、英俊，还是那个来自江南水乡的灵秀子弟，还是那个能为自己舍死忘生的特别勤务队队员。聂名扬稍一失神后，右手掏出自己的移动电话，平静地说道：“打给谁。”
苏晋远惨笑着说道：“我妈……”声音也不是还在武直9上的那么歇斯底里以及愤怒了。
聂名扬摁出电话簿其中一页，这一页中是所有特别勤务队队员的名字，一共二十二个名字，死的，活的，都有，聂名扬任职队长以来所有队员的名字全在里面。
再打开第二十二个名字的那页，选择了一个号码接通，放在耳边听着，直到一个憔悴的声音说了声喂，聂名扬钻进机舱将电话凑在苏晋远耳边之前，先抽出衬衣领上那根在治安检查站拨开手铐用的钢针，分别在掌心劳宫、唇上人中、鼻尖素髎三个穴道各刺了一针，再伸中指指尖在苏晋远颈侧用力戳了两下，将钢针插进苏晋远的右太阳穴旁，最后才将移动电话凑在耳边。
“喂，喂？侬撒宁哇？”
苏晋远的声音突然间就变得中气十足，完全不象一个濒死边缘的人：“嗯妈，吾要侧气一段僧光，部队额规矩侬是晓得咯，咯段僧光吾就勿更窝里头利息了，侬保宗森体，那个是切森警赛落咯呀……啊呀，首长在叫，吾要走了，侬多保宗……嗯妈！……”苏晋远闭上嘴，看了看聂名扬。
“喂，小远哪……喂？喂……”
移动电话里的话语还没断，聂名扬就毫不犹豫地挂上了电话，然后就平举起手上的92式手枪对准苏晋远右耳和太阳穴正中间的部位。现在越让他去听就越是残忍，聂名扬宁愿对自己狠一点！“还有么。”
苏晋远道：“再打个电话。”
聂名扬左手垂下下来，“嗯。号码？”
“吴昊。”
聂名扬垂下看电话的眼睑跳了一下，摁出吴昊的号码后平静地贴在苏晋远耳边。
苏晋远轻缓的话语就如小桥流水，“聂队在最后一刻还是不想要我的命，想给我活的机会，又怎么非送你上西天不可，或许他是对的，我也累了，懒得再躲了……兄弟，那两颗子弹，我已经尽力去还你了……”
聂名扬挂了电话，“还有么。”
苏晋远笑了笑，“趁我现在还能说话，你没有要问的？”
聂名又举起了手枪，“没有。”
苏晋远闭上眼睛，秀气的脸上，那副恬静的微笑好似是在回忆美好的事情。
聂名扬回勾的食指定住，“为什么不称呼我是聂教官了？”
苏晋远睁开眼睛，什么也没说，那双回复了清澈明朗的眼神里已经说清楚了一切意思。
我再错也是你兄弟，我想归队，队长……聂名扬冷淡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哦，我倒有个问题……咳！”苏晋远突地呛出一口血，脸又变成死灰色，用针灸刺激起的那么一点回光返照的效用已经失效。“他到底错……咳，咳……错了没有？”
聂名扬瞧了眼苏晋远又开始一丝丝鲜血直往外呛的嘴角，加快语速地说道：“从他个人来说，没错。”
“我呢……”
“你也没错，你是个最好的兄弟，做兄弟就应该你这样的，而他更可以说是伟大。要说错的……”聂名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要说错的，是狗娘养的特勤队。”
“哈哈哈哈哈，听聂队这么说，真是痛快……咳、咳咳！”苏晋远剧烈地咳了几声，喷出的血块将整个脖颈连胸襟都染得猩红，满足而又衰弱地强撑着微笑说道：“再无他念。聂队，给我根烟，然后送我驾鹤西归，这伤挂身上真他妈的不怎么舒坦，也不知道拖什么时候去了，爽一根就走人。”
“再真什么话也没交代的了？”聂名扬在几个兜里摸了摸，还真掏出小半盒揉得皱巴巴的软中华。
“没了。”苏晋远俊秀的五官上浮出真诚的感激，“你答应了我的事，谢字我就不说了。”
“是兄弟就不用说。”聂名扬叼了根软中华在嘴上，‘嚓’，点火燃着。
“兄……弟……”苏晋远抿起嘴唇，微笑着咀嚼这个第一次从聂名扬嘴里蹦出来的词，感觉是一种血液在燃烧的热度，但不疼，而是温暖，是坚强，坚强得象是背靠着一座永不陷落的要塞！
“是的，兄弟。”聂名扬将香烟递在苏晋远嘴上。
苏晋远哆嗦着嘴唇去叼。
‘啪’，国产92式军用半自动手枪的枪声。
苏晋远脑袋向左一甩就不动了，右太阳穴上多了个血糊糊的窟窿，脑浆和鲜血涂满了整扇主驾驶座窗。
92式半自动手枪的枪口冒出一缕青烟，抓在面无表情木立着的聂名扬左手上。
蒙炽知道聂名扬为什么要开枪，该交代的话已经交代完了，为了苏晋远少受一点痛苦，杀了他。而且这时机开枪也是最好的时机，苏晋远在这一刻的意识是在吸烟上，这时机开枪，任何感觉也不会有，临死前的恐惧、伤痛的折磨、挂念的家人、愧欠的兄弟、对不住的队长，这些感觉统统不会有，就那么安宁祥和的去了另一个世界。
但蒙炽还是攻击了，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攻击，但还是攻击了：飞起一脚踢掉了聂名扬手上的枪。
聂名扬突伸空着了的左手一把掐住蒙炽的脖子，速度快得匪夷所思，以蒙炽的神经反应速度竟然都无法去做出丝毫的格挡或闪避动作，就那么快如闪电、矫如灵蟒，一把就掐住了脖子。“呀啊！”一声狂叫，聂名扬竟然单凭左臂的蛮力就将蒙炽五十五公斤体重的身躯举在半空，然后翻手就冲鹅卵石的河滩地面死力掼去！
蒙炽被结结实实掼在地面就是筋断骨折的下场，视线一晃之下，就见聂名扬双眼如同洪荒时代的巨兽般嗜血而残暴，现下更是只为杀而不为食。蒙炽打心底里散出一股寒气，身在半空疾出右手食中双指就插聂名扬双眼，聂名扬也不知去格挡或躲闪。
白驹过隙的工夫都用不着，聂名扬的双眼就要报废，蒙炽突地就生生住手了，双指离眼睑不过几公分远停止再插，因为那双眼睛突地变得与临死前的苏晋远一样，一点不出差的清澈透明。
聂名扬眼中看见的却是苏晋远，不是蒙炽，就象眼见自己亲手一刀洞穿吴昊心脏当时一样的惊恐，神智瞬间清明，但手往下掼的重势已经不可改变！电光火石间，收手入怀、双腿前跳、上身下翻，‘嘭’，聂名扬打了个前空翻，背部猛烈地拍击在鹅卵石河滩上，结结实实的一拍下地，弹都没弹一下，因为胸口蒙炽的体重压住了反弹力。
蒙炽毫无伤损，有了聂名扬这个质量国优标准的肉垫垫着，想伤也难。立即跳起蹲下身检查聂名扬的伤势，“怎么样？别动，我看看！”
两个人累加的体重空翻砸下，地面又是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垫底，两厢夹击下，饶是聂名扬这样千锤百炼过的强悍体质也受不了。睁开眼睛是蒙炽的一根手指在左右移动，看得昏花模糊的视线跟着左转右转。
“跟着看，左……右……左？呼！”蒙炽摇晃着手指好一会，确定聂名扬双眼都是在有意识的跟着手指在移动，心情放松下来就是身体的虚弱，一屁股坐在旁边，喘了两口气才哼道：“还行，你这颗倒霉的脑袋没摔坏。”
聂名扬呈大字型的仰面躺着，望着碧空云行只是呆了的样子，背部的胀痛感也感觉不到。
蒙炽心下一惊，别是什么内脏受震太严重了？赶紧抓起聂名扬右腕搭上脉搏心下数秒，一分钟后，发现脉搏逐渐归于平和，也无异常，这才放心。眼角余光突觉有点什么的东西，一瞧，聂名扬右手的手指上还夹着那根软中华没丢，甚至都没有捏扁一点。
在刚才突然发狂的情绪下，左手拎我，右手上的烟还是这样夹着！？蒙炽呆了三秒，噗嗤一乐。声才出口就立知不对了，转眼一瞧，果然是聂名扬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蒙炽赶紧收起笑容，嗫嗫说道：“我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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