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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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名扬还真不相信石殿东有这么好心,心道一定是派人远远跟着,到时候再甩一次是了。他几步过去拉开办公室的门,说道:“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罗洞国就在门外,倒不是想偷听点什么,而是防止别人过来偷听,当即答道:“当然,随时可以离开。”
“谢谢。”聂名扬赶紧到桌边收拾随身物品和枪械。
罗洞国跟在后面说道:“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噢,请叫人帮忙,还是把那个小姑娘抬到车上去,我一个人不方便,她没什么事,不用检查。再一个,就是请罗站长把那些拍摄下我样貌的所有录像全部洗掉。”
“没问题。不过那个……”罗洞国欲言又止,还是说道,“那个女孩子是你什么人?”
聂名扬正在调整左肋的枪套位置,听见这问题,动作顿了顿,侧脸过来给了个阳光灿烂的微笑,什么也没说,把92式手枪插进了枪套,再去拿弹夹。
不该问的不问,尤其是国安局这种单位的事,更不该问。罗洞国自然也是知道的,但实在还是想提醒一下,因为那个女孩子背包里的东西很奇怪,没准儿……现在一看聂名扬的态度,心道没准儿也是他们国安局的同事呢,还是别打听他们的事最好。念及此,罗洞国便出门招呼人去医务室抬那小姑娘去了。
聂名扬再到检查站院里时,小姑娘已经在副驾驶座上靠坐着了,还是那副昏迷的样子,副驾驶座的车门还开着。
罗洞国接手帮忙,把聂名扬的几个包也放进了车后座里,说道:“再次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聂名扬笑了笑,正要说句客套话就走人,“啪,啪”,院外的马路边突地就传来了手枪射击声!
聂名扬“噌”地就矮身从副驾驶座上钻进了车,动作矫如脱兔,甚至都没挨着副驾驶座上的小姑娘,一个跨越就过去了,才坐到主驾驶座上的同时,右手也带上了副驾驶座上的车门。
罗洞国就算不知道这是辆全防弹的民用改装车,也条件反射地半蹲在车头引擎后面,举枪观察外部环境。正见一辆白色昌河面包车向前呼啸而去,后面的民警、武警又对天鸣了两枪,大叫站住,然后纷纷上警车的上警车,用步话机联系另外哨卡的去联系,也有回头就找罗洞国报告的。
罗洞国再也顾不上这两人了,直接向院外冲去,指挥分配追击警力和继续设卡检查的警力。
聂名扬知道大概是真正的罪犯冲卡要逃了,不过这没自己的事,是警察的活计。他坐在车上没发动引擎,瞟了眼那小姑娘,呼吸均匀,正安然睡觉。聂名扬心下一动:听见枪声都没反应的?
再等了会儿,大概警车贼车都跑远了,聂名扬这才发动引擎,驱车向石黄市方向驶去。开了不到十公里,路边上围了一群民警、武警,堵了半条高速公路,白色昌河面包车翻倒在路边的灌溉水渠里。
聂名扬放缓车速,在民警的手势指挥下绕了过去,侧头瞧瞧,罗洞国一边指挥着民警把两个上了反铐的中年男子分别往两辆警车上押,一边冲着步话机正说着什么,脸上笑得很有欣慰感。
中华尊驰继续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过了两公里远,聂名扬掏出烟盒顶出支烟叼上,伸手去拿车载电子打火机,已被人手快脚快地抢过去了。
小姑娘的脸色很是不满:“吸烟是自杀,让别人被动吸烟就等于是谋杀。在车里还有他人的情况下,你不先征求一下他人的意见就吸烟,这点公德心都没有吗?”
聂名扬委屈地说道:“您老正睡得直淌哈喇子呢,我这去打扰您不是更没公德心吗?”
“你明知我是装睡的。”
“噢,那您干吗要装睡呢?本来没什么事儿的,闹得人警察叔叔愣是怀疑我就一拐卖人口的,给我逮起来好一通审。你说人警察叔叔也挺忙的,你这不是给人裹乱嘛。”
“我没带身份证呀。再说了……”小姑娘笑得一脸的心虚,“刚才一没小心冒充了一下公安民警,再猛不丁一瞅见那么多警察叔叔,我这就直接肝颤了我,干脆装晕了事儿。”
聂名扬把车滑停在高速公路一边,平淡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小姑娘疑道:“干吗停车?”
聂名扬侧过脸来,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小姑娘笑嘻嘻地说道:“你要是找我要债的呀,我就叫俞兰,是酒店服务员。你要是来求我办事的呀,我就叫……”小姑娘脸色剧变,闭嘴没再说下去了,双手“刷”地一下举在头顶,因为看见了一把枪,一把黑糊糊的手枪。
聂名扬懒得再浪费时间听废话,直接抽枪出来顶在小姑娘左肋下,狞笑着歪歪脑袋:“嗯?”
小姑娘再也不敢废话,语气急促地说道:“报告劫匪或人贩子大人:我叫蒙炽,蒙古的蒙,炽天使的炽,中京大学中文系二年级学生!报告完毕!”清脆的声音响若珠落玉盘。
聂名扬枪交左手,右手在墨镜右镜腿中段捏了两下,摄下小姑娘的相貌在镜片里,再开启语言识别功能,字正腔圆地用普通话说道:“蒙炽,中京大学中文系二年级学生。”
语言识别系统立即开始工作,无数张照片闪得眼花的两秒钟后,资料出来了,直接吓了聂名扬一跳:虽说姑娘家的叫这个名字的确是有点奇怪,但奇怪归奇怪,蒙炽的名字不是假的,还就是真的!
年龄十七岁,北京人,的确就是中京大学中文系的二年级学生,有个十四岁的妹妹,父母都是普通的政府科技单位研究员。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历史和中文成绩优秀,算是跳了两级考上的中京大学。
聂名扬还有点不相信,接问道:“你的宿舍在几号楼,寝室内有几个人,都是什么地方人?”
蒙炽急忙道:“报告劫匪或人贩子大人:北区女生宿舍二号楼,寝室四个人!陈笑,湖北人;林艺伟,吉林人;姜子琪,江苏人。再加区区在下我,一共四个!报告完毕!”
聂名扬再一对资料,居然说得全对!就算是谁想对自己不利,冒充个身份来糊弄,一般也就是将冒充的假身份资料给背个滚瓜烂熟,什么学历、籍贯、经历等等,大不了再把家庭成员的身份也给背个遍,但像这样脱口而出大学室友的身份,绝无可能,蒙炽的身份没假。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收场?聂名扬倒也不急,穷凶极恶地说道:“现在,把钱都掏出来吧。”
蒙炽精致的鹅蛋脸本来就白,现在更白,小心翼翼地说道:“原来还当真是劫匪大人啊。可是您知道的呀,我没钱。”
“钱包掏出来瞧瞧。”
蒙炽一脸惊恐地从上衣兜里掏出卡通熊宝宝造型的皮制钱包,拉开拉链一瞧,里面就两张苦巴巴的两元钞票,蜷缩着单薄的身子相依为命。
“你身上就没点值钱的东西?”
蒙炽赶紧撸下手上的工艺戒指,一脸心疼得直抽抽的样子说道:“十块钱的地摊货,您老那目光如炬的法眼要瞧得上,那就归您了呗。”
“得,算爷今儿个晦气,撞上个穷得跟只秃尾巴鹌鹑似的主儿,那只能拉你去卖给山民当媳妇抵车钱了。”聂名扬愁眉苦脸地收起手枪发动引擎,再侧头一瞧,奇道:“不对啊?按照正常程序,你现在应该吓得惊慌尖叫、夺门下车、落荒而逃才是啊?”
蒙炽现在脸上没一丁点儿惊恐了,笑嘻嘻地应道:“报告人贩子大人:这可是高速公路,我下车打哪儿再拦车去呀?那可不是犯各嘛,也忒没斗争经验了。报告完毕。”
“嘿!姐们儿,讹上我了不是?那可真把你给卖了去。”
“报告人贩子大人:您是好人,跟我开玩笑呢,枪也是假的,要是真枪,检查站的警察叔叔那还能放了你?早折局子里了。报告完毕。”
“嗯,聪明!那是我公司的玩具样品,送去给客户瞧瞧的。”聂名扬用力点点头,“我有真枪不早抢银行去了啊,还上什么班呢?”尊驰车再次跑上了高速公路。
“我要有真枪就抢银行去了,得手一票就这辈子都不用干活了,多舒坦。”
“你真有心的话,我给你介绍一卖AK47的吧,保准还能教你点儿抢银行的经验。”
“您就忽悠着吧,这经验可没地儿学去,因为那些有抢银行经验的也没辙教我啊,我要真想见他们拜师学艺啊,除非就自己拿枪抢一回去,这倒是保准能见到他们。不过说真真儿的,瞧您这么一青年才俊,可也不能认识那么些个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不是。”
聂名扬哈哈笑道:“瞧在你这么会套瓷儿的份儿上,允许继续蹭车。”
“哎哟喂,看来套瓷儿这本事还真没白学,总赶上一用得着的地儿了。”蒙炽笑道,“不过我还就纳了闷了,我没身份证,那检查站怎么查也没查的就给咱俩都放行了?”
“没查?算是没给我查一底儿掉。幸亏我有铁瓷,我一同学他爸是这区的分局局长,我给打电话联系了一下,他说我不是环人。我再说你是得了怪病,要送你去石黄看个老中医,看病急得就忘了带身份证。要不人警察叔叔能放了咱?”说多错多,聂名扬随口搪塞完,不等再问就赶紧接着道:“还没问你呢,装晕就装晕,怎么听见枪声也没动一下。我说您这是勇啊—还是二啊?”
“我那会儿哪是装晕啊……”蒙炽干笑着应道,“那么近在打枪啊,我这一土鳖几时见过这世面?我那可是真晕,直接就给吓歇菜过去了,还能动得了吗我?”
聂名扬哈哈大笑,笑得肚子很痛苦,喘道:“扫帚星总算是遭报应了。”
蒙炽不干:“我的尊讳上蒙下炽,你叫我蒙大小姐可以,叫我蒙大帅妞也可以,叫我蒙倾城倾国我更喜欢。”
“你假话连篇,谁知道是不是姓蒙来着。”
“那也不至于扫帚星呀!”
聂名扬叹道:“昨儿个撞上您吧,不关我事就给勺上了,话没两句就来一天外飞仙嘎嘣脆的直接给我淬医院里修理去了。今儿个撞上您吧,我车又被人叮咣四六地一通暴砸。得,我说今儿个的份子已经交过了,起码今天再没别的事儿了吧?嘿!您这一肝颤倒不打紧,我又被警察叔叔呼儿嘿哟倍儿有革命热情地给铐了个四马攒蹄!我就纳了闷了嘿,就说自打您出现以来吧,我怎么就感觉由咱安宁祥和的社会主义新中国直接给飞越到伊拉克去了似的?而且还是抗美游击队那一拨儿的?我这不是倒霉催的嘛我。您说您要不叫扫帚星吧,我还真不落忍叫您旁的。就算是我真把您给划拉到好人堆里去了吧—恐怕您自个儿也觉得心虚不是?”
蒙炽倒是自知理亏,赶紧打岔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哈雷。”
“哈雷?姓哈的……不对吧?”
“您老这都扫帚星了,我离得这么近,还能不哈雷吗?”
“这个……嘿嘿,但哈雷本身也是个扫帚星呢。”
“嗯,此话有理,咱可是被扫帚的那位对象。”聂名扬愁眉紧锁,目光深邃地遥视前方。
“啪”,蒙炽弹个响指,两道纤直修长的柳眉得意地直跳直跳,“有主意了!”
“愿闻高见。”
“既然你不愿意说真名字,那就叫倒霉蛋好了!”
聂名扬惊愕道:“不合适吧?”
“严肃点!怎么就不合适呀!”蒙炽正色叱道,“你瞧你说得这一苦大仇深的,好像自打撞见本蒙大小姐以后,中华民族五千年的苦难就摊你一人脸上了,不叫你倒霉蛋该叫什么?”
“嗯,此话有理,咱这号惨绝人寰的经历要还不算倒霉蛋,这世上也就没倒霉蛋了。”聂名扬使劲点头,表示极其同意。
蒙炽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伸个懒腰,舒服地呻吟道:“总算是干了件正经事……”
聂名扬眼角余光斜着瞟了瞟,才扫过那张天真无邪的精致小脸,就收回看向前方,嘴角不为人察觉地挂了丝笑意,愈来愈黑暗的心里,突然好像有缕阳光利剑般刺破了阴霾: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蒙炽闭着眼睛养神,没多大会儿就觉得车停下来了,睁眼一瞧,是个加油站,车停在加油机旁,问道:“这什么地方了?”
聂名扬下车,说道:“停这儿当然是加油了,下来透透气吧,车上憋人。”又对加油站工作人员说道,“麻烦您加满。”
蒙炽也下了车,说道:“我是问这到哪儿了。”
聂名扬道:“快到石黄了,大概还有十公里就进城区了。”
蒙炽奇道:“方向反了吧,不是去农神架吗?”
聂名扬道:“我得先在石黄办点事儿再去,还要去趟……反正是得绕个圈子。你要赶时间的话,我替你买车票你自己走。”
“那多危险啊,万一撞上真的人贩子怎么办?绕就绕呗,左右我也没什么事,这就咬定青山不松口了。至少你手上还有把假枪,真撞上打劫的还能吓唬吓唬。”蒙炽两边一扫,高速公路边有个小超市,离得不远,问道:“那有个超市,倒霉蛋渴了不?”
“你要渴了就自己买水喝去呗。”
蒙炽“嘿嘿”一乐,蛮不好意思似的。
对了,这小扫帚星身上没钱,给钱也不像话,她也不会要的。聂名扬一拍脑门:“明白,走吧。”回头摁下遥控器上的车门锁,然后两人一起走向小超市。
小超市外面看来小,里面可大得多了,商品琳琅满目,种类不少。蒙炽一瞟见零食区便乐不可支,直冲聂名扬“嘿嘿”干笑。
聂名扬点点头:“明白,允许扫荡,为了胜利,上吧,同志。”
“欧耶!”蒙炽立现饿虎扑羊之势冲向零食区,幸亏聂名扬手上没拿着枪,否则这哥俩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打劫的。
远在中京市地下深处的邓援朝莫名其妙地陡然间感觉到一股寒意,打了个喷嚏。
蒙炽那风卷残云兼秋风扫落叶的勇猛之势把两个店员看得目瞪口呆:知道的这是来买东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炸毁碉堡肃清残敌来着呢!
聂名扬只拿了瓶矿泉水,站在门口边喝边欣赏公路两边的乡野风景,看似悠闲,其实是在看墨镜小窗里从车上传来的数据和监视画面,以免被人动了手脚。
“报告倒霉蛋:扫荡完毕!”
聂名扬才回头就吓一跳:眼前只有座由零食组成的小山,小山下面有两条线条优美的长腿,就是看不见人的上半身,还真不知道这小扫帚星是怎么将这些零食堆积在一起而不掉下来的,这号平衡功夫就算参评吉尼斯世界纪录也能去了。“好家伙,您这要是扛得动,人这一超市您也得扛了去啊。”
小山后面露出半张笑眯眯的鹅蛋脸:“谁知道你得绕多少天,多备着点呗。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就心疼了?幸亏他们这儿没小推车,否则您就准备心脏病发吧。”
聂名扬耸耸肩:“比起游修理所逛炮局,这已经算是佛祖显灵了,还敢心疼?那我也忒不知足了。算账吧,我只是奇怪你怎么这样好身手。”
蒙炽将怀里的食物往柜台上放:“练出来的呗。”
聂名扬奇道:“这号功夫还有得练?”
“咳,这您老可就是有所不知了。我们学校中文院那食堂是承包的,大师傅人还不错,没事也整两个限量特价小菜什么的,比如粉蒸肉、鱼丸子、炸茄子夹、莲藕锅贴,都是两大洋一份儿,去晚了就只剩那碟子在原地滴溜溜地转陀螺了。那会儿您瞅瞅去,那就是战争啊,诺曼底登陆也不过就那劲头了,个个都是拯救大兵瑞恩附身的,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长此久矣,焉不得真功?人家彪形大汉伸直了胳膊那是能跑马,咱哥们儿伸直了胳膊那是能摆一溜儿菜碟,不疯魔不成活儿啊。”
聂名扬大笑着掏钱:“敢情是千军万马里杀出来的,难怪一派宗师气度。”
蒙炽背手在后仰天长叹:“唉……休提,休提,学艺不精,莫堕了我中文院食堂部特价菜天王的威名。”
“怎么个说道?”
“我这不咂摸着吧,功夫已然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已臻化境,就出山了呗,然后就猛见学校边上一超市大降价,我这还不技痒难耐、寻思着趁机打出个字号来?于是吧,等那超市一开门吧,咱哥们儿就一马当先……”
“直杀零食区?”
“呃……这个这个……”蒙炽脸色接连数变,鼓足勇气接道,“一马当先地给挤得卡门缝里了。”
聂名扬的表情僵住了。
蒙炽颓然长嘘:“那些位家庭主妇的战斗力之强悍啊,就别提我那点功力了。她们那可全是达摩祖师张三丰级别的啊,给我卡门里,脸贴玻璃上鼻子都扁了,动也不能动。还可惜了我那一双好鞋,才讹了我爸八百块钱买的,都给踩变形了,还是白色的呢。此役之惨烈……咳,此役大辱,此役大辱。”
聂名扬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你年纪轻轻的一大学生,去跟人居家过日子的抢什么优惠,我看是报应、报应。”
“嗯哪呗,所以立马就回去修炼了,再也不敢出去贪便宜了。小命都差点丢那儿了,还敢去啊,打死也不敢了,还是就在我那一亩三分地上混饭吃吧。”
收银员光是刷商品上的电子磁条就花了两分钟,可见其数量之庞大,最后的总价是三百四十四元。
蒙炽皱眉说道:“这么贵?在市内最多也就两百四。”
聂名扬已掏了四张一百的钞票出来,道:“高速公路边上进货不方便,贵点可以理解。”又冲收银员说道,“不过,估计你们这回得提前进货了。”
已为蒙炽干净利落的身手所折服的收银员深表同感,绝对有把握地答道:“至少提前一个星期!”
散乱的零食装了足足四大塑料购物袋,两人当饭吃都能撑几天。两人各拎了两袋向加油站走去。因为刚才结账耽搁了会儿没看见,聂名扬还在回看墨镜里的监视数据,还没进加油站。突地,蒙炽毫无先兆地一甩手上的两大袋零食,向前疾冲而去!
聂名扬定睛一看:一辆红色的加长东风载重卡车正在减速进站,因为车头高,司机看不见左前轮几米远就有个蹒跚学步的两岁左右小孩,眼见就要被碾成肉酱,而那孩子也发现了卡车,睁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那辆载重卡车不知动弹。
而蒙炽的目标就是那个孩子!
聂名扬抖手就抽出手枪瞄准了卡车的左前轮,食指已经压过一道火的同时,两大袋零食才掉落地面。但聂名扬及时止住了食指没开枪,因为手枪子弹对于这种轮胎来说毫无意义,就算是击中轮胎打漏了气,以现在的惯性来说,卡车一样会毫不留情地将蒙炽和那孩子碾成肉酱!
0.1秒后,聂名扬将枪口甩向了蒙炽的右腿后膝弯,至少能保住一条命。但同样是没有开枪,聂名扬这个绝对理性的处理方式也没能做到,因为食指莫名其妙地僵住了,开不了枪。
短短十来米距离,蒙炽的奔跑速度竟然远在一般年轻男子以上,甚至都不比聂名扬慢,电奔雷驰。
蒙炽的手指接触到那孩子的肩膀时,车头距离两人甚至已不足一米。
聂名扬的呼吸停顿下来,现在就算是开枪救人也来不及了!
但蒙炽没变成聂名扬脑海中肉酱的模样。
车头距离两人只有半米,蒙炽右腿用力一跃而起,左腿已弯曲踩在保险杠上,同时双手一合抄已将那孩子搂在了怀里,左腿再用力猛蹬,人已身在空中,抱着那孩子脱离了直接撞击的距离,重重摔在前面两米左右的水泥地面上。
一个成年人跳起来蹬在车头上,这司机还是看得见的,猛见有变已经踩下了急刹,但在惯性作用下,蒙炽肩头落地的同时,卡车左前轮已经碾上了0.5秒前那孩子待的位置。
毕竟车轱辘跑起来比人的一蹬之力还是要快得多,刺耳的刹车声中,卡车还在继续往前冲去,好像是追着蒙炽在碾压,距离又接近了。蒙炽弯头、直腿、双臂环抱住孩子借惯性连滚了两米远,蹬力势能全部用尽才停了下来,然后“噌”地站起身直接跳到了路边草丛里又滚了个圈,才没有生命危险。而卡车最终停下来的位置,也正是蒙炽蹬力耗尽的位置。
反应、速度、力量、利落的身手、正确的方式,缺一不可,否则别说救那孩子,蒙炽自己也得被碾成炸酱面的主要作料。
聂名扬吓傻了眼,司机吓傻了眼,路边孩子的母亲也吓傻了眼,蒙炽自己倒还好。
蒙炽站起来低头看看那孩子,那两岁左右的小女孩好像还没感觉到危险,眼里倒是有点惊恐的神色,那也不过是因为莫名其妙地被个无聊人士抓住在地上滚来滚去而已。蒙炽“扑哧”一乐,放下孩子指指路边:“是你妈妈不?快过去吧。”
小女孩这才“哇”地哭出声来,一路趔趄地跑向自己的母亲。那母亲一身城里早已不流行了的衣服、尽是灰土的布鞋,估计就是附近农村的,吓得目光呆滞地望着这边,就连被小女孩一把抱住了腿都没回过神来,手上的毛线团也不知道放下来。

蒙炽看着再没危险了,反正也不在意谁给自己道谢,第一时间先想起来的就是自己还有两袋零食给扔了呢,才想去捡,肘部一阵疼痛传进脑子里,“嗯?”疼得轻轻一哼。
卡车司机也下了车,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地说道:“小姐……你这……”
蒙炽正准备说没事的,胳膊一把被人抓住,被拖着走向已加好油的中华尊驰。
聂名扬一把将蒙炽塞进车里,手里的四大袋零食也往后车座上一丢,然后就去付油钱。
蒙炽正觉得付个油钱怎么那样慢,就听几个加油站工作人员一阵叫骂声,聂名扬手上抓着个什么东西匆匆跑上车来,油门一踩,急速开出了加油站,冲石黄市方向开去。
两人开了老远没吭声,蒙炽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跟加油站的人掐架了?”
聂名扬平淡地说道:“是啊。他们给我找的钱找少了,不认账不说还骂人,火了,抽了收钱的一大耳刮子,出口恶气就赶紧闪人。”一般加油站都有录像监视系统的,平时加油完事了就走人,被录像也没什么,过两天就会自动洗掉,而今天由于蒙炽救了那孩子,聂名扬可不想被连带着上什么宣扬好人好事、见义勇为的电视节目,又没那闲工夫去偷录像带,于是直接去机房抢了就走人。
蒙炽疑道:“我不信,你脾气挺好的一人。”
聂名扬道:“有一件事我也不信,看不出你身手够利落的哈,远不是跑得比人快那么简单。你滚的那几下挺带点野战步兵技战术自我保护动作的意思呢,大学生军训是不会训练这个的,你接受的应该是正统的军事训练,是吧?”
蒙炽哑然失笑,指着自己鼻尖说道:“你不会是觉着—我当过兵吧?”
“正有此意。”聂名扬答得很平淡,但右手已经准备随时拔出右小腿上的战俘刀,在蒙炽异动之前就倒扎进她的下颌。
蒙炽没有异动,不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似的说道:“我才十七岁,而且还是学生,哪儿有那时间去当兵,你开的什么玩笑?”
聂名扬侧望一眼,温和地说道:“你觉得我像是在逗闷子吗?”再看向前方继续开车,眼角余光监视着身边蒙炽的动作。
蒙炽不知聂名扬已动了杀机,手抚着额头呻吟道:“老天爷哪,难道只有解放军才会教人这样翻滚卸力保护自己的吗?”
“噢?”
“唉—这位大哥,您跳过伞没有?”
聂名扬心下一动:跳伞?也对,伞兵落地时看身上装备的轻重,相当于人空手从三至五米的高度跳下来不等,必须得弯腿卸力就地翻滚缓冲下坠势能,否则就有可能受伤,甚至断腿。照这么一说,刚才她那姿势好像还真像是跳伞多过野战步兵的技战术动作。“没有,你跳过?”
“我十四岁就是北京天翔跳伞俱乐部的会员了,您说我跳过没?”
聂名扬杀机消散,笑道:“噢,原来是位经常高来高去的大爷,难怪屡次有人跟您发生暴力冲突呢,可以理解。”
蒙炽不傻,问道:“你是在怀疑我什么不成?我救人还救得不对了?”
聂名扬道:“不是说了在逗闷子嘛。担心你刚才那会儿受了惊吓,岔个话题让你轻松点。另外再赞扬一句:你不但漂亮,而且很勇敢。”
蒙炽好像又变了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能不能接受这么蹩脚的解释不知道,但一听见最后两句奉承话,就立刻忘了去怀疑这个蹩脚解释的合理性,直是乐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这些零食就当是我见义勇为的奖励咯?”
“这个提案极其具有建设性。”
“那么,我现在就可以极其合理地甩开腮帮子开练咯?”
聂名扬用力点头:“嗯!大开杀戒,一个不留!”
可怜的话梅、薯片、酸奶、爆米花、碧根果们顿生厄运,统统遭了狼吻。
石黄市是华中地区中部崛起的重要城市之一,人口二百五十万,融江城之伟岸、山城之雄峻、水乡之灵秀为一体,号称百里黄金地、江南聚宝盆,城市也算是比较繁华。
这才下午二点刚过,聂名扬将车打在一间二等乙级医院的停车场里滑停,道:“下车吧。”
蒙炽下车打量四周,“你是来这儿办事的?”
“嗯,差不多,就在旁边不远,你先去医院检查身体,我去办点事,回头来接你。”
“我挺好的啊,检查身体干吗?人医院是救命的地方,就别去起哄架秧子了。”
“胳膊不是不利索嘛,起码去检查检查有没有扭伤什么的,腿上也得瞧瞧。”
蒙炽顺着聂名扬手指的地方一瞧,右腿膝盖上青紫一块,不说还没感觉到。“呀,还真撞伤了。”
“褶子了吧,走,先给你挂号去。”
两人挂了骨科的号,再到骨科门诊外一看,由于是医生午休后才上班的缘故,门口长椅上坐了一溜十来号人,聂名扬道:“你自己等会儿没问题吧?”
蒙炽道:“我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能有什么问题。你先去忙你的正事儿呗,回头来接我就是了。”
聂名扬奇道:“你就不怕我走了就不回来,直接甩了你这扫帚星了事?”
蒙炽笑得连两颗洁白尖俏的小虎牙都露出来:“不会的,因为你喜欢跟我待一块儿。”
聂名扬“哈哈”一乐,在蒙炽背后的背包上拍了两拍:“回头见。”
蒙炽长声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倒霉蛋一去兮快点还。”
聂名扬出了门诊大楼径直回到车边,照例是用墨镜检查了一遍安全才上车。他从座椅下掏出那盒录像带,扯出里面的所有磁带,将车倒在医院的垃圾桶边,看看左右无人,点火,看着把磁带一点点烧尽才驱车离开医院。
顺着进城的来路一直倒回,聂名扬心思紊乱,才认识短短半天的工夫,的确是觉得跟扫帚星这个阳光灿烂的小姑娘待一块儿挺高兴的,能暂时忘却那些不愿去考虑的事,这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就像是支注射不完的开心剂,跟她在一起才真的有点笑的感觉,尽管倒霉。
聂名扬自言自语道:“万一真有人跟着我,你会更倒霉的,还是离我远点最好。”他眼神有点迷蒙,不由得加快了车速,向进城的来路开去。
一辆交警的摩托车从左边超过中华尊驰,警笛鸣了两声,交警摆右手连连虚压地示意停车。
聂名扬把车停在路边,看着交警下了摩托车走过来敬礼,出示证件,仍是只在车窗上留了条小缝,问道:“请问什么事?”
交警是个还挺年轻的小伙子,礼貌地说道:“您好。您逆行了,没注意吗?”
聂名扬再一看:见鬼!居然还真开上了逆行道,我这是怎么了?“噢,是的,抱歉,有点走神了。”
开上来逆行道自己都不知道,没说的,先接受酒精测试再谈违章问题,没喝酒,再出示驾驶执照,扣三分罚款二百,一系列例行程序照做,自然也少不了交警同志言辞温和的、善意的教育批评。
但聂名扬一句没听见,脑子里全是蒙炽天真无邪的笑容,不管是撒谎,还是那勇敢的救人动作,全历历在目。在身边时不觉得,现在不在了,才知道这短短半天工夫,自己就已经习惯跟蒙炽待在一块儿了。
“师傅……师傅……”
聂名扬脑子里这才明白过来,“噢?噢,是的。”接过了驾驶证。
交警说道:“我看您真是有点走神了,开车时注意力不集中是不行的,容易酿成事故。我估计您现在是心里有事,建议您今天不要驾车比较好。”
聂名扬应道:“没什么,一点小事,现在没问题了。”
按交通法规,在这种情况下无权吊扣执照和车辆,更不能对司机进行强制性措施。交警无奈地说道:“如果您心里有什么牵挂,建议您解决了以后再说,否则什么事也做不好,美好的东西需要人去珍惜,有些事物是一去不复返的,请尽量不要给自己和他人造成什么遗憾。”
聂名扬稍有沉默,突地一笑,道:“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
“那就好,再见,请注意交通安全。”交警坐上摩托车后,还回头招了下手才离去。
聂名扬有点发怔,默默点上支软中华就坐车里没动,香烟一直快烧完了也没吸上一口。直至快烧到手指了,聂名扬才终于回过神来,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盒里,解脱似的一叹:“‘不会的,因为你喜欢跟我在一块儿。’你满嘴跑火车,不过这句话倒是真的。别给自己造成什么遗憾。我这年够付出的了,替别人做得够多的了,就自私一回吧。”
中华尊驰又行驶在马路上,不过这次不是出城了,是回医院的。
蒙炽在医院门口一见中华尊驰回来就蹦蹦跳跳地迎上,等车停稳了,钻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从后座的零食山里先抓了盒酸奶,满满地吸上一口才开心地说道:“报告倒霉蛋:医生说我就是点软组织挫伤,过两天就好,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药也不用开。”
聂名扬一见蒙炽精神就好多了,笑道:“等得不耐烦了吧,溜溜地等了半个钟头,是不是以为我闪人了?”就手帮忙接过了蒙炽的背包放在后排座上,手收回时手指一钩,离开前塞在背包侧边钥匙兜里的一千二百元钱已攥在手中。
“那倒没,知道你要回来接我的,没那闲工夫担这心呢,你办正事要紧。不过你要真是心存愧疚呢,我这人也忒好说话,那就请个馆子腐败去吧。”
聂名扬惊得目瞪口呆,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才问道:“您老十点钟才灭了份野战口粮,然后基本上是没停嘴,这个……”回头瞧瞧,零食大军估计被歼灭了百分之二十五的兵力。“这个杀得大批敌人尸骨无存,还要吃饭?我说您老这胃到底是什么材料制成,怎么锻炼出来的?估计比那钢铁是怎么炼成的过程还要艰苦曲折吧?”
蒙炽一脸沉重地叹道:“我可不是您老这奔三十的老黄瓜了,而是年方十七青春年少,正长身体的时候,尤其是现今儿这节骨眼儿上,我可是才打修理所出来的病人呀,零食有营养吗?得吃点正经东西补补才是。”
聂名扬气得发笑:“我倒是怕你胳膊还没好,就先给吃出个肠胃炎来。”
蒙炽语重深长地说道:“可冤死我了。其实我是好心来着,我倒不饿,是看你没吃饭,一大老爷们儿的也不会吃零食裹肚子吧,又免得你想去吃饭把我丢边上看着,没好意思提,我就先替你说了找饭辙去。看来如今这世道上,唉……好人真是做不得啊。”
“这么说来,您老还是特有觉悟的一人了?”
“必须的!”
聂名扬服了:“了解,我接受您的美意,咱这就踏上新的征程吧。”
北路饭店看起来算不上高级酒店,聂名扬也向来没有奢侈的习惯,挑中这家饭店只是因为它看着挺干净的,而且对街没什么高楼,比较安全。
中午时分已过,饭店里的客人早已经吃罢走人,二十几张台的店堂里空荡荡的。聂名扬当先向最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走去坐下,让开了当街玻璃大窗。两人坐定点菜,蒙炽倒也没铺张浪费,尽点些两人吃不完的高档菜肴,而是小白菜、虎皮青椒,再加份石黄特产的松花皮蛋凉拌完事儿。看来除了零嘴,对正经食物还真不怎么感兴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没闲话几句,三盘菜和一钵米饭都上齐了,才摸起筷子。聂名扬就说道:“噢,帮个忙,刚才看见街口有个卖炸臭豆腐的小摊,现在想尝尝,帮忙跑个腿?两块钱的就行了,你也尝个鲜,听说味道不错。这钱带上防身,万一走丢可就麻烦了,甭磨叽,借你的,有了再还我。”掏了五百元钱放在桌边。
“没说的,你开车累了,多歇歇。”蒙炽倒也痛快,拿了钱拔腿就走。
聂名扬看看没服务员注意这边,摘下衬衣兜里的钢笔在笔帽上摁了两下,钢笔尾端悄无声息地弹出三公分长的一截金属探针。聂名扬快速在菜饭里分别都插了一下,探针接近笔套上端的红黄警示线都没有亮,也就表示饭菜里不存在化学或生物毒素,超过人体能接受的有害物质也没有,食物是正常的。于是他收起探针,擦了擦钢笔放回衬衣兜里。
蒙炽过了好几分钟才回来,纳闷地说道:“没瞅着什么炸臭豆腐呀,你看走眼了吧?”
“那就是我看错了,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吃饭吧。”
两人吃饭时倒没怎么说话,尤其是蒙炽的吃相斯斯文文的,跟扫荡零食货架时完全不同,显出受过良好的餐桌礼仪教育,吃得也不算多,三盘菜、一钵米饭绝大部分是聂名扬消灭的。
二十分钟用餐完毕,聂名扬摸了摸肚子说道:“刚吃完饭容易犯困,开车不安全,坐一坐再走吧。”
蒙炽没意见:“我无所谓,反正你没急事儿就成。”
“没事儿。”聂名扬喊服务员过来,说道,“收拾桌子吧,再请沏壶茶。”
蒙炽补充:“沏壶好茶。”
聂名扬奇道:“你会品茶?”
蒙炽不乐意:“好像我就知道喝果汁似的。”
“喜欢喝茶的小姑娘,少见。”聂名扬笑道,“沏壶好点儿的铁观音,谢谢。”
“沏壶最好的铁观音。”蒙炽再次补充,站起身说道,“失陪一会儿,上洗手间去。”
等聂名扬照例检查过了茶水,蒙炽也回来了,已经收拾干净的桌面上已多了张搁着大小四个茶盏、一个小茶壶的托盘。蒙炽道:“够快的呀。”拿起面前已倒了大半盏浅褐色茶水的茶盏喝了一大口。
聂名扬乐道:“你怎么就直接打嘴里喝下去了?”
“废话不是,多新鲜呀,你见过谁家的茶是用鼻子喝的?”蒙炽又喝了一大口,陶醉地眯起眼睛,极有茶艺大师风范地轻摇着脑袋喃喃轻叹:“好茶,香片、味涩、回甘,仿佛眼前蝴蝶纷纷攘攘,细雪飘飘洒洒,说不尽的甘醇舒畅、道不完的清幽意雅,直令人心如止水、踏尽桃花,忘却一切俗世的荣辱奢靡、红尘繁华,好茶,真乃好茶……”
聂名扬脸色古怪,好像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似的,憋得难受。
蒙炽睁眼奇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聂名扬好不容易才用正常的语气答道:“描述倒是挺对的,的确有一定的茶艺造诣。”
“必须的!”茶盏已空,蒙炽端起茶壶又倒了一盏浅品,茶水一入口便生奇怪,才咽下去就疑道:“这同一壶茶的味道怎么不一样的?”
聂名扬微笑着说道:“因为你现在喝的才是铁观音。”
“那我刚才喝的是什么?”蒙炽满面惊疑不定,又含了一大口在嘴里细品。
聂名扬端起先前那盏一样的茶水含了一大口在嘴里,轻轻漱了两下,拿起茶盏用盖子遮住嘴吐在茶盏里,再盖上茶盏盖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最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漱口水。”
茶艺大师正鼓了满嘴茶的脸立时就不动了,眼神也直了,一秒后,“噗……”暴风雨袭来,坐对面的倒霉蛋被喷了个满头满脸。
聂名扬坐着没动,脸上表情不知是哭还是笑,茶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地掉在腿上。
“对不住对不住!技术犯规,技术犯规!”茶艺大师醒过神来,满脸赔着干笑,赶紧弯腰够过桌面抓着餐巾纸去擦。
聂名扬轻轻推开那双笨拙且不知道轻重的白净小手,平静地说道:“我自己来吧。”
茶艺大师坐回原位,尴尬地笑道:“这个这个……原来品茶之前还有个漱口的程序呀?哈哈,哈哈……我怎就一迷糊给忘了呢哈。”
聂名扬面无表情地仔细擦拭脸上、身上的水渍,不搭腔。
茶艺大师也不敢多话,“嘿嘿,嘿嘿嘿……”一个劲儿地赔干笑。
水渍都擦干了,聂名扬把一大团湿透了的纸巾放在托盘上,再把托盘往前推了点,突地一脑袋埋在桌面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狂笑声猛然爆发,边笑还用手不住地捶桌子,捶得“嘭嘭”作响,茶壶茶盅都给震得直跳。
蒙炽先吓了一跳,再望向几个一脸惊异的服务员,尴尬地摆摆手,示意不用过来,“嘿嘿,嘿嘿……”然后也就只能赔着干笑了。
也不知道笑了多长时间,聂名扬好不容易才收了声,坐起身靠在椅背上不住地喘气,又抓过两张餐巾纸擦眼角,边喘边道:“你看我挺随和一人。是不?”
蒙炽赶紧奉上不值钱的马屁:“可不是嘛!瞧您这风范,您的笑容就令人如沐春风……噢,而且还就是那四月份的春风!还带着那种田野中油菜花的自然芬芳,才感受到您的气息就觉得是远离了喧嚣的都市,回归到了大地母亲……”
“得得得,打住吧您哪。”聂名扬止住笑,说道,“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其实这几年因为很多事,我一直不高兴,那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甚至……”聂名扬迷茫地眨眨眼睛,脸上神色突地变得有点迷糊,又好像是无意识地自言自语接着道,“说真的,有时候我甚至巴望着出个车祸,一切就在那么不经意间全部结束掉,那就解脱咯。因为工作太累了,而我凑巧又是个懒人……”
“打住!打住!”蒙炽伸手制止,满面关切地说道,“您没事儿吧?”
聂名扬神志一紧,回复了正常的思维力,微笑着说道:“没事儿啊。”
蒙炽疑道:“咱还不算太熟呢,你怎就告诉我这一基本上属于半陌生的人心里话?好像……这话,应该跟心理大夫或者你‘瓷器’说去?”
聂名扬笑道:“我没什么心理问题,不需要瞧大夫。有些话跟熟人反倒说不出口了,但总得找个人说说吧,还就是咱还不太熟才跟你说,因为你连我名字都还不知道呢,就算你想爆独家大料,又爆八卦给谁听去?”
蒙炽点头表示明白,道:“有道理!继续说呗,我就当你忠实的倾听者好了!就算也没白蹭你车,权当是抵车钱了。”
聂名扬没再说什么,只是微笑着看蒙炽。
蒙炽被看得心下有点发毛,小心问道:“您该不会是……真得瞧瞧大夫去吧?”
聂名扬哈哈一乐,道:“算了,也没什么好磨叽的。只是想告诉你啊,自打撞见你这扫帚星以后吧,我还真笑了,觉得这日子过着也没那么累,有时候也挺乐呵的。”
“哎哟喂!您可别糟践我了,我哪儿有这份能耐啊,太受宠若惊了我!”蒙炽好像打死也不相信的样子。
聂名扬用力点头:“嗯,你的确没这么大能量。其实吧,是你激起了我对生活的抗争。”
“怎么个说道?”
“首先要对您表示诚挚的歉意,因为在给您命名的时候,第一想法不是扫帚星,而是—灾难制造机。”
蒙炽乐了:“有意思,但需要解释。”
“因为撞上您就必定遭灾呗。您就算差点没赶上某一名侦探了,有一种走哪儿哪儿就必须得死人的霸气!”
“不不不不不,那叫倒霉,是倒霉罢了。”
“不不不不不,那叫灾难,绝对的灾难。我走隧道里被花盆砸了,那叫倒霉。我走五星级饭店里连踩十堆一踩不得了,那叫倒霉。但撞上您,那叫灾难,绝对的灾难,激起了我对老天爷不公命运的抗争之心。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的:与天斗,其乐无穷。”
“啊?真这么大杀伤力啊?”蒙炽不乐了,扁着脸哼道,“得,我认命了,就叫扫帚星吧,好歹叫着不麻烦。”
聂名扬哈哈一笑,没再说什么,认真倒了杯铁观音细品。
两人喝茶喝了会儿,再闲聊几句,才又踏上了旅程。出了石黄,向圻蒲市方向开去。
聊天倒也不闷,聂名扬懂的知识挺多的。蒙炽唯一遗憾的就是车载CD的音乐不对路,全是纯音乐,古典民俗、爱尔兰风笛、小提琴、钢琴,偶有几首听得热闹点的还是交响乐。
好不容易找到两首人唱的吧,一首是宋祖英唱的《十送红军》,里面女游击队长的原声味唱得那叫一个清丽悠扬;一首是建国初期老版的大合唱《歌唱祖国》,听得那叫一个热血激昂,还能听得出当年的一股大喇叭味,但蒙炽都不爱听。本来嘛,全没流行歌曲,这些是时下年轻人该听的东西吗?
聂名扬道:“不喜欢?”
蒙炽道:“不,挺悠扬的。”
聂名扬伸手关了CD,道:“明天才能到农神架,还有得坐呢。”
蒙炽打着哈欠说道:“一路聊了这么多,说说你自个儿呗。”
“我?没什么好说的。”聂名扬苦涩地笑了笑,“跟发小儿打玻璃珠,上学,混青皮堆,上大学,打漂儿,工作,挺平常的人生。你呢?”
蒙炽失望地说道:“跟你差不多,除了还没上完大学以外,跟你一样,平淡地活着呗。”
“平淡地活着不好吗?相信我,那才是最好的生活,别学那些个脑子抽风的家伙寻求什么刺激。”
蒙炽侧头瞧了瞧,乐道:“好像你体验过挺多那啥叫刺激似的?”
聂名扬加快了车速,淡淡说道:“没影的事儿,我特胆小一人,就巴望着平淡地过好这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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