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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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尊驰一路穿过圻蒲再到湖洪时,天色已经黑了。他们没作停留便过长江再到壁赤,还是一路西行,一直开到晚上二十一点多时,出桃仙市,到了门天市地区一个叫市彭的小镇。
聂名扬自己倒无所谓,但总不能拖着人小姑娘不让睡觉吧,便道:“疲劳驾驶开夜车容易出事,休息一晚上再走。”才算是结束了今天的行程。
镇招待所当然比不得大城市里的星级酒店,反正只是睡一晚上而已,房间里干净整洁点就行,不需要多豪华。而聂名扬选择住这个招待所,不过是因为招待所在镇尾一角,邻近地区没几所民房,再外就都是旷野农田,周围地形并不复杂罢了。
聂名扬把车停在停车场锁好,拎着装有换洗衣物和枪械的包,与蒙炽径直来到登记台前,将身份证放在柜台上:“麻烦你,开两个单人间,楼层越高越好。”
登记小姐查了查房间记录:“对不起,先生,只有一个双人间,在四楼,您要不要?”
聂名扬怔住,侧头瞧向蒙炽,神色古怪。
蒙炽乌黑漆亮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举右手起誓:“尽管我有前科在身,但我保证,不会在半夜顺了你的车钥匙和钱包偷溜闪人的。”
“那是因为你不会开车。”聂名扬笑着掏出钱来,“要了,请登记吧。”
蒙炽悄声嘟哝:“蒙大小姐会开的东西海了去了。”
房间不算大,两张单人床,一台电视,再加张小茶几和两把椅子就占得差不多了。陈设简单,但被褥洁白如新,对长途奔波了一天的人来说,只需要这点,看上去就已经是极大的诱惑了。
蒙炽一头扑进松软的枕头里,舒服地喃喃道:“如果你有绅士风度的话,现在应该去放洗澡水才对吧。”半晌不见回答,蒙炽再抬头瞧瞧时,浴室里已经传出水声,聂名扬直接就先进去洗澡了,而且拎着的几个包也都一起拎进了浴室里。
聂名扬在浴缸里好好泡了会儿,让疲劳的肌肉恢复了点,再换了套干净的内衣才从浴室里出来,见蒙炽和衣躺在床上正看电视,奇道:“我还真不明白了,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就敢跟我这个才认识一天的老爷们儿住一个房间里?”
蒙炽无所谓似的随口答道:“知道,聂名扬呗。”
“我可没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登记的时候不是出示身份证了嘛,我眼神还算不错。”
“噢,那才认识一天呢,你倒是不吃我,不怕我吃了你?”
蒙炽笑嘻嘻地说道:“瞧你这老实相,就算是有那贼心,有那贼胆吗你?”
“我也起誓,我绝对不是柳下惠那种坐怀不乱的超级君子,但对你没兴趣。”
“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发育全。”聂名扬哈哈大笑着,拎起几个包就出门。改装防弹车上的各项防御功能加起来远比待在房间里要安全得多,再万一有什么事,还不至于连累到蒙炽的安全,而且只是自己一个人遇袭的话,无论战斗或撤离都没牵挂。
蒙炽脸都气黑了,还是追上去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我车上挺尸去。我放心自个儿,可不放心你。晚安,明儿个早上来叫你。”聂名扬话音落下,门也反手带上了。
蒙炽黑着脸蹿进浴室,冲着大镜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摆了好几个造型,嘟囔道:“哪儿就没发育全了,我这身材是叫苗条好不好。”她单手撑在洗漱台上,双脚跳起再一蹬,在身后浴缸上方墙角上撑住,身体呈斜下45度角挺直。
左手搁在背后,右臂稍稍弯曲,再伸直,等于蒙炽是做了个单手倒立的俯卧撑。如果聂名扬看见这个动作,恐怕得吓得脑袋撞上天花板。
单以力量而论,但凡受过体能训练的士兵都能单手做几个俯卧撑,蒙炽这也不过是比寻常男性的力量大一点罢了。问题是这个悬空的姿势,这可不是把脚搁在椅背上做个俯卧撑那么简单。腿蹬不紧、腰挺不直、手撑得不够力,都得掉下来,而且右臂还要弯曲再撑起来,全身肌肉的协调程度恐怕比体操运动员的难度更要难上几分。
蒙炽换左臂再做了个俯卧撑,望向镜中的自己,眼中得意地射出一丝锋锐,微笑着说道:“但我这个身体恐怕比你的要好用得多。”
她利索地跳下地,摁摁左腕手表上的发条钮,满浴室和房间若无其事地慢慢踱了一圈:检测完毕,聂名扬没有装窃听或监视装置。蒙炽再拿起背包倒在床上,一堆好像是电视台用SONY牌XDCAM专业级HD数码摄像机加几个配套部件都散在床单上。她抓起几个零部件熟练地这边一接那头一凑,机匣完成,抽出摄像机里面的一根枪身管扭上,再将CD盒拍进机匣,在导轨上插上摄像管模样的光学瞄准镜,一杆怪模怪样的5.8MM口径狙击步枪组装完毕。
蒙炽关了房间的灯,将窗上的窗帘用烟灰缸压起个小角,能直视停车场上的中华尊驰。把狙击步枪架在窗台前的小茶几上,回头在摄像机里掏出个小型的微光带红外热成像功能夜视仪,蒙炽在窗帘空处用夜视仪在可见的地带用微光扫视了一遍,旷野上没发现人,再用红外热成像功能重新扫视一次,除了那几所正常住房里有几个人形外,旷野平原上也没人:安全。
包里有个人形气囊,拉开小阀门就由压缩气瓶自动充气,没半分钟充气完毕,蒙炽把它放在床上打开电热丝开关,加热到人体正常的37.1℃体温,这由外部的红外热能探测仪看起来就是一个人在床上睡觉。而蒙炽全身的衣物都有隔绝体温的功能,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涂上了隔温霜。
准备完毕,蒙炽丢了个枕头在椅子上,拿出移动电话拨通号码,将无线耳机塞在耳朵里,舒服地坐在椅子上,据枪瞄准了停车场里的中华尊驰。
瞄准镜中,尊驰车的四周车帘都拉上了,透过挡风玻璃还能稍微看见屈腿横躺在后排座上的聂名扬,没睡着,睁着双大大的眼睛久久才眨动一下,白天随和慵懒的微笑全然不见,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正瞧着那双带点迷茫的眼睛,蒙炽的微笑才爬上线条优美的唇角,耳机里响起了问话。
“怎么样?”又是石殿东的声音。
蒙炽答道:“没问题,安全,至少现在是的。”短短一句话,口音中全然不带京片子,标准得不能再标准、堪比电视台新闻播报员的普通话。
“你应该说‘报告完毕’。”
蒙炽道:“您是军人,我不是,不喜欢那套对话方式。”
“但你接受的是军事训练。”
“何止军事技能训练,特工、间谍接受的训练也未必有我系统呢。还有那些什么诗词歌赋加对联、历史知识、乐器操作、各朝代的口语训练,特战部队的精英战斗步兵也不需要训练这些吧?”
“……算了。真没问题?”
“我从四岁开始就在您的英明指导下训练到现在,十三年了,就算对我没信心,也得对您自己有信心才是。”
“那就好,支援组跟你们保持着三十公里的距离,两架武直9,八个人,全副武装。”
蒙炽淡淡说道:“不需要。有我在,您那宝贝疙瘩丢不了。”
“你是在怪我……关心聂名扬多过你?”
蒙炽没答话,眼露一丝忿色,光学瞄准镜中的十字分划线交叉点第一个箭头定在聂名扬的侧颈椎第四骨节处。
“你知道……”
蒙炽平淡地抢断:“我知道。”
“……好吧。还有没有什么事?”
“接我老妈。”
石殿东再没说话,电子杂音响了几下,再传出的是心理科科长蒙文娟心疼的急切声音:“乖女儿,累不累?”
蒙炽一改刚才对石殿东的冷淡,乐着答道:“报告亲爱的老妈,不累,还挺有趣的。但跟您告诉我的不太一样,他不阴郁,相反还挺开朗的,没您说的有厌世情结那么严重。”
蒙文娟奇道:“难道我的心理分析会出错?”
蒙炽得意地笑道:“您倒是没分析错,但您低估了蒙大小姐的能力,至少现在可以说,在蒙大小姐一天轻松的工作下,那点对人生观消极的心理小问题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看来还真低估你了,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也不会用这么麻烦的心理治疗方式,以积极刺激消极。”
“只是……”蒙炽顿了顿,带点忧虑地说道,“我担心他早晚会知道真相的,到时候会怎么样?”
“这不就是给你的考核吗?你的附带任务就是考核。骗不过聂名扬,你就没资格去干你想干的事,因为这世上不仅聂名扬一个人有逻辑思维力。其实没什么关系,如果你们真能相处得好,不会有任何问题……不对啊,你担心这个干什么?”
“什么什么!”蒙炽急抢道,“没准儿以后在一块儿共事呢,要是给我小鞋穿怎么办?”
“哦……哈哈,真的?你妈的专业是什么?”
蒙炽咬牙切齿地说道:“蒙大小姐这么诚实的人,从不说假话的,还会骗亲爱的老妈不成?”
“哼哼,你诚实?算了,只是最后再提醒你一句:这小子名声可真是不好。”
“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挺君子的。”
“不说这个了。你现在在干什么?”
“架着枪警戒四周呗。保护聂队的安全是首要任务,然后尽可能地诱捕欧洲局的那些家伙,三才是我的考核,我个人战术技能,加整合团队的能力考核。这三项中任何一项做不到,考核成绩为零。嗯,是无论任何情况下,暴露身份就等于考核失败。”
“那不得一晚上?听说狙击手一个人监视一晚上是很枯燥的,我陪你说话吧。”
“别,狙击手最不能干的事就是分神。其实……”蒙炽的眼睛又瞧在聂名扬脸上,笑道,“一点也不枯燥。”
“那好吧,我就在办公室里等你的下次联系,小心点。”
“是,亲爱的老妈,回见。噢!你得去收拾收拾蒙夜了吧,得好好收拾这混蛋!准定又趁我不在偷我东西了!回见。”
聂名扬车上的监测系统远比房间里蒙炽单人装备的功率要强得多,早已监测过蒙炽。躺在床上一动没动,看来已是睡着了,可自己就是抱着81-1式自动步枪睡不着。
一轮弯月当空,洒下温柔的银色帘栊,银河静静流淌,蒙炽那双会笑的眼睛好像也在里面,明朗、灿烂、漆黑的眸子闪亮如星。聂名扬轻轻笑道:“嗨,倒霉蛋。”
蒙炽能读懂唇语,声音细不可闻地笑道:“嗨,扫帚星。”
聂名扬翻了个身,喃喃说道:“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可惜,明天就要再见了,而我没资格再见。”
蒙炽这回看不见说的什么,但也能想象得到,“能甩得了我,算你本事。”
聂名扬沉沉睡去,他不知道的是,蒙炽一直到天边现了曙色才躺回床上,一整晚都不定时地上天台观察四周。
……
上午八点,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蒙炽穿着睡袍,一副睡眼惺忪的倦容开了门,不满地嘟囔道:“这么早,起来吃虫啊?”
聂名扬道:“起来吧,今天还得赶路,下午就能到,我先进去刷牙洗脸,你赶紧换衣服,我不出来。”
蒙炽一头栽回床上梦呓:“知道了……知道了……”
聂名扬洗漱完毕:“衣服换好没有?我要出来了。”连喊了几声不见回答,出了浴室一瞧:嘿,衣服倒是换整齐了,人还在睡。
聂名扬一声暴喝:“走水了!”
蒙炽“噌”地就从床上弹起,手脚并用地就准备往床下爬,还不住口地转头乱看乱叫:“哪儿呢?哪儿呢?”好像没发现火灾的迹象,再一瞧聂名扬满副看笑话的神色,苦着脸哼道,“你缺德不缺德呀,不知道充足的睡眠是人的健康之源吗?尤其是姑娘家的最得注重睡眠,美容觉呢。”
聂名扬道:“我在车里待了一宿,蜷得腰酸背疼的都没哼哼,你还没睡够?起来吧,我先去退房,在车上等你。”
门才一被带上,蒙炽眼里的倦意立扫而空,神采奕奕的。有的人一天睡十四个小时还觉得困倦,而有的人经过特殊训练,在特定的短时期内,一天只睡四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就可以完全恢复内脏的调整分泌,因为人体内脏器官所需要的深度睡眠只要十分钟就足够了。聂名扬可以,蒙炽也可以。
聂名扬在车上等着,不知道是希望蒙炽快点还是慢点,因为今天必定要分手,而以后还能不能有昨天这样开心的日子,那是奢望,能多待一分钟就是一分钟。
过了二十分钟,蒙炽才出了招待所,蹦蹦跳跳地蹿到车门前打招呼:“早安,倒霉蛋!”
聂名扬懒洋洋地说道:“大清早的就被你叫倒霉蛋,还安个什么安啊,哪儿有你这请安法的。上来吧。”
蒙炽手脚麻利地上车,还不等车启动就在后排座的零食堆里找吃的,翻出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双手奉上,笑得阳光灿烂的:“请用早餐。”
聂名扬瞥了眼那笑容,心下一动,正想接过时,又突地提醒自己:别害人小姑娘了!你不配!“开车呢,危险。”他冷冷地应了这么一句,把车打出招待所的停车场,转上公路。
蒙炽不以为然地说道:“有我这天使一样的人在你身边,光环照耀,吉祥着呢,安全。”
聂名扬接口道:“炽天使是专门负责帮上帝他老人家砍人的,在超级暴力分子身边能安全?”
蒙炽不答理这打击,憧憬地傻笑着喃喃自语:“有时候啊,我就是老梦见我是天使,降临到人间……”
聂名扬接茬儿就损:“一没小心,脸先落了地。”
“你见过脸摔了还这么漂亮的?”蒙炽没好气地横了一眼,然后继续傻笑着做梦,“要不然,上次学校里排话剧怎么就找我演出呢。这就证明,我是鲜花,别的女生全菜瓜!”
“找您演魔鬼的吧。”
“魔鬼也不错啊,俗话说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那才是最完美的。”
“那别人恐怕是瞧上您的相貌咯。”
“你……睁眼说胡话,不跟你一般计较。多少男生追我都不答理呢,甩甩手大步地走开,不带走一丝红尘飞花。”
“无可否认,这倒是事实。”
“就是吧,再打击我也没用,这点你也无可否认。”
“亲眼看见的事实哪能否认呢?的确是有一大帮子男生在追你呢,不过那好像是为了要暴淬你一顿,您倒是敢答理个给我瞧瞧?”
“这个这个……那也有不是因为这个的。还真不是我吹,上次一美术系的男生见了我,就哭着喊着求我给他做模特,说能不能毕业就全指着我了。”
“那哥们儿学抽象画派的吧?”
蒙炽大怒:“不就是多睡了会儿嘛,至于每句都跟我炸刺吗?”
聂名扬奇怪地瞧了眼蒙炽:“别说,我这还真不是损,要真损的话,我能把日本天皇从坟头里损得爬出来主动去广岛种俩大蘑菇。你不是挺能贫的吗,逗逗闷子呗。”
蒙炽更怒,气鼓鼓地嘟着嘴不作声。
这几句话不过是没事找事的无聊,但对女子有效,就算蒙炽再聪明、再没心没肺,打击效果也是一样,不会当成一般的玩笑,而认为是恶意攻击。聂名扬突觉有点心下不忍,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逗逗蒙炽,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自己没有正常的生活,过了今天就是路人,又何必自寻烦恼。
除了必要,两人一路上都没再说几句话,就连中午下车吃饭都只是两句寒暄,和昨天的轻松愉快截然两样。
车一路向西,聂名扬故意没走已修建好的直达高速,因为今天反正也是在路上过去的,能多看一点蒙炽的样子是一点。经门天、祥钟、门荆、阳当、昌宜、归秭、山兴,他们由沃野平原上的高速公路进入了莽莽群山的盘山公路,直至下午五点,终于到达旅行的终点:农神架林区柏松镇。
聂名扬把车停在镇头的公路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已经到了。”
蒙炽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做声。女子是小气的,果然不错,尤其在被恶意攻击自己相貌的时候。
这也正是聂名扬的目的,他淡淡说道:“找得到地方吗?”
“不用你管,但非常感谢你送我到这儿来。噢,这个还你,我不需要了。”蒙炽掏出昨天那五百元钱放在驾驶台上,开门下车就走。
聂名扬控制不住自己,就算会后悔还是叫了一声:“哎。”

蒙炽“嗖”地就蹿回来了,脸上笑嘻嘻的,哪儿有一丁点生气的样子:“就知道你会叫我。说吧,什么事儿?”
聂名扬立时就后悔了,平静地说道:“不说声再见吗?”
蒙炽一乐,道:“为什么要故意气我,是不是打算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怕我跟着?”
聂名扬这回控制住了自己:“不是,公事,有机会的话再见。”话落,蹬下油门就走,陡然间就有一股浓浓的怅然感堵在胸口,堵得他呼吸困难。
蒙炽站在原地,瞧着中华尊驰一溜烟跑远,委婉一笑,道:“倒霉蛋,你舍得再不见我吗?”她拿出移动电话拨通支援组号码,接通后说道:“炽天使,报告你们的方位。完毕。”
支援小组八个人都穿着07式空降迷彩,钢盔带着防风镜,也同样佩戴着空降15军的空降兵臂章和鹰徽。封诉和韩搏虎一直跟踪着局里同步传来的蒙炽的信号点,当即答道:“东南方,二十五公里距离。完毕。”
“聂队暂时和我分开了,在镇上,现阶段安全。但他肯定要进山,山里地形复杂,容易遭受伏击。你们沿柏松镇为核心,半径十公里距离作环形搜索,再等我指令。完毕。”
“明白。完毕。”封诉再接通步话机频率说道,“韩子,听清楚了吗?重点在山里。你左,我右,咱各绕半个圈在柏松镇前面两公里处会合。完毕。”
韩搏虎应道:“明白。完毕。”
两架加挂了对地攻击火箭巢的武装攻击9型直升机分绕两边,都向树木繁密的原始山林地区飞去,机上一切能打开的搜索设备也已打开。
蒙炽再拨了几个号码:“炽天使,心理科四组是否就位?完毕。”
聂名扬看上这家旅店照例是考虑地形而不是考虑装修,办完了登记手续,他拎起车上所有东西上了旅店顶楼的单间。
打量下房间的布局,没什么特别之处。聂名扬再看看窗外,只有个小山包适合对房间里的狙击,还不算是危险地形。他拉上窗帘,拿出包里的装备,正要安装防御装置,门上响起敲门声。聂名扬闪在卫生间门里,让开了房间木门直接穿透射击的角度,抽出手枪问道:“请问哪位?”
一个年轻的女子声音喊道:“服务员,送开水的。”
“谢谢,不需要。”
“先生,这是老板的规定,要我们必须送到。”
聂名扬抽出手枪放在西装外套的右侧兜里,还是用手握住,轻手轻脚侧着身子掏出墨镜在门上猫眼扫了扫,再戴在脸上一看,墨镜里截图影像显示的确是个穿白衬衫制服的女服务员,拉开门说道:“请进。”
服务员是个年近三十岁的女人,进来后反手带上门,将开水瓶放在小条桌的电视机旁,没有立刻出去,拉起床单的四角整了整,回头挺职业地一笑:“先生,您一个人住店没人陪,不觉得寂寞吗?”
聂名扬知道是什么人了,松开手枪,举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那股浓郁刺鼻的廉价香水味:“avon?”
女人稍怔,立刻笑道:“先生真有见识,女人用的香水牌子也闻得出来?”
“牌子倒是个中档牌子,不过可惜,这么大的酒精味,灌的散装的吧。请出去,我不喜欢这味道。”
女人说道:“那我洗个澡就……”
“出去。”
女人起身:“您要不喜欢我陪的话,我叫个小妹妹来好了,包您满意。”起身就去开门,还拿出移动电话按号码。
聂名扬面无表情地说道:“不需要谁陪,我累了,要休息,请不要打扰我。”
女人听见这话,将本来已经拉开的房门又推上虚掩,在移动电话上摁下了发送键,又回头走过来,边解衬衣扣子边笑道:“起码按摩放松一下啊,那样有助于睡眠。”
“下一步是什么?马上冲进两条彪形大汉来玩仙人跳吗?”聂名扬头疼,实在不想惹麻烦,“就算你已经服务过好了,别叫他们进来了,多少钱说吧。”
女人一喜,正准备说数字,晚了。
“嗵”,房门被踹开,还真就冲进来两个彪形大汉。
其中一个大汉看也不看女人脱了多少,直接就愤怒地叫道:“你胆子不小啊,敢调戏我老婆?!”
女人赶紧抱住那大汉悲声欲泣:“他……他……”
大汉更是怒不可遏:“老子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聂名扬的手早已抓住了兜里92式手枪的枪柄,摇头叹道:“演戏也演得专业点成不成,某些过场还是需要交代的。”
大汉愣道:“什么?”
聂名扬笑道:“没什么。你也别砍我了,砍得累一身汗的没必要,麻烦。大伙儿都节约点时间,直接跳下一阶段吧。我是想私了还是公了?我当然说私了呗。好吧,多少钱?”
大汉惊愕道:“啊?这么上道?”
聂名扬单手掏出钞票,道:“看在我这么上道的分上,五百块钱的话,应该足够解决我们之间的这点小误会了吧。”
话还没几句就有五百到手,这当然好了。三个人大喜,正准备接钱,门外陡然间出现个戗行的:“钱这么好挣,不如便宜我吧!”
聂名扬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伴随着此人的出场,就没有不倒霉的,简单的小事情就变成大麻烦了。
蒙炽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摇了摇移动电话,笑眯眯地说道:“已经全录下来了,需要发送给110吗?”
大汉“嗖”的抽出把弹簧刀,“啪嗒”,刀刃弹出,“想死想活?”
蒙炽双手举得比大汉抽刀的速度更快,不过马上又用手指指房间里,脸色也由惊转喜:“这哥们儿好像也打算问你这句话。”
大汉转头一瞧,双手也“嗖”的举起,速度跟蒙炽有得比,另外两个人也没敢把手还耷拉着。
聂名扬平端手枪,“想死想活?”
三个人齐齐答道:“想活!”
“那还抓着刀?”
弹簧刀扔了。
“滚蛋。”
三个人在三秒之内全没了踪影,只听见楼梯处传来一阵翻滚和哀叫声。
“这就不送了,慢走。”蒙炽笑嘻嘻地作了告别,反手带上门,大马金刀地走两步,一屁股墩在椅子上,大大咧咧地说道:“有把仿真枪还真不错,至少不用拳打脚踢、累死累活地才能表现英雄气概。”
“因为我不会打架,所以才弄把假枪吓唬人用。而且我算不上是个英雄,我打算乖乖给钱的,胆儿忒小一人。”聂名扬收起手枪,捡起那把弹簧刀,把刀身斜在地板上用力一压,“咣啷”,刀刃齐柄处断掉,然后连刀刃带刀柄一起被踢到床下。
“那你这英雄当得可挺没资本的。”蒙炽手扶下巴注视着天花板思考,“那么,我这算不算美女救英雄呢?”
“算,当然算!”聂名扬极其肯定,双手奉上钞票,“为了表示感谢,这五百块钱就算是一点小心意好了。反正如果你不来救我,也得给他们。”
蒙炽老实不客气地接过揣兜里:“倒挺识时务的,就算是我借你的好了,回头再还。”
“成。为了表现得更诚挚一点,我还给你开个房间,三天。我去办点事儿,大概得三天时间,到时候你要还没去处,准备再带你一起回中京。”
蒙炽乐道:“你知道我有这些需要?”
“当然,否则你还来找我干吗?”
“唉,猜得倒是挺准的。我爸那同事说是进山考察什么稀有植物去了,也不知得多长时间才能回,至少邻居是这么说的。我在这儿也没别的熟人,没钱也没地方住的,不找你的话,我在这地儿还真没办法了,随便打听了几家旅店就找来了。”
聂名扬道:“那你老待这地儿等着也不是个事儿,还是过三天跟我回中京去吧。我托托关系,没准儿能叫学校不计较你顺人金牌的事儿了,不处分,你还是上学去。”
“你还有这人脉?怎么不早说?”
“我们公司赞助过中京大学一个研究项目,叫……哎,也记不得了,那些什么研究项目的名字特专业。反正回头我找领导说说去,没准能成。你先说的自己有办法,所以我就没提。”
“哈,柳暗花明又一村,前途光明哪。哎,我说,你到底跑这地儿干吗来了?这地儿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你这大公司的人来做的外贸生意吧。”
聂名扬稍一沉默,黯然一笑,道:“其实不过是一点私事,我欠人一个承诺,来兑现的。”
“噢,瞧你这样,好像挺大一伤心往事似的,别不是感情上的事吧?是不是辜负了谁谁谁来着?”
“就算是吧,甭八卦了,跟你掰扯不明白,反正我在这儿待上三天就差不多完事了。走,下楼再给你开个房间去。”
两人下到一楼的旅店登记台前,登记员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在嘀咕,见两人下来,壮汉迎上,冲聂名扬上下打量几眼,掏出烟盒上了支香烟过来,小声问道:“朋友,哪条道上的?”
聂名扬平淡地推开香烟:“你是带棚的?”
壮汉道:“会春点,看来不是空马咧,老海?”
聂名扬道:“新上跳板的。你是带棚的?”
“这个窑口倒的确是我安的。朋友带了喷子,做吼生意的?不是来我这窑口扒线的吧?”
“不是,我翻窑的,在外面挡了卯才火揭的,要不怎么流丁流才。”
“好,翻窑班子跟我这吼马班子不冲突。不过,我这窑口灯笼扯得蛮高,朋友不踩宽吧?”
“我黄点清得很,办点小事,汪顶揭地。”
“那好,不多说了,算是交了个朋友。”壮汉又冲登记员大声说道:“他们不用登记,随便住。”再回头对聂名扬说道:“有事跟柜上打个招呼,兄弟我能帮忙的没二话。”
聂名扬道:“谢了。”
“不客气。”壮汉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进了登记台后面的值班室,倒是个爽快人。
聂名扬要了自己房间隔壁的一间空房的钥匙,一拉蒙炽:“走呗,还愣个什么愣。”
蒙炽还真有点迷迷瞪瞪的样子,直发晕地问道:“你刚才都说的什么话?”
“回头再说,进房间去。”
“哦,那你先上去,我再去打听一下我爸的同事什么时候回来。”
聂名扬低声说道:“不行,跟我上去。”不由分说地拉了她就走。
蒙炽不及抗议,直接就被一路拉上了顶楼聂名扬隔壁的房间,才进门就问道:“怎么了,你好像撞上仇人了似的?”
聂名扬在房间里边四处查看,确定没有窃听器才说道:“刚才说的都是跑江湖的唇典,也就是你们平时说的所谓黑话。南北不同,我说的都是华中地区一带的江湖黑话。”
“你会黑话呀?”
“你是在校的大学生,当然不会,也用不着。我经常出差在社会上跑,所以才知道点,有点什么小事的时候还能应付应付,比如刚才。”
蒙炽看聂名扬还在房间里四处忙活,找东西似的:“在找什么?”
“看有没有针孔摄像头,正经旅店不会有,但刚才那个老板已经承认了,那个抢劫班子的老大就是他。既然是黑店,没准儿就有什么偷偷拍摄人隐私再敲诈的,你不希望你睡觉时淌口水的小样儿被人拍下来吧。”聂名扬趁蒙炽不注意,在床头柜下粘了个微型窃听器。
蒙炽大惊:“那等于咱们就住在个犯罪集团的老窝里?”
“可以这么理解。但刚才那个老大也明说了,只要井水不犯河水,咱们跟他互不相干。所以只要咱们不惹事儿,三天后就走,住这里也没什么不安全的。”
“小生怕怕。”蒙炽轻拍胸口,嘘气说道,“既然安全,你刚才不让我出去是什么意思?”
聂名扬已经检查完了房间,放心地说道:“他说了,这个犯罪团伙在这镇上没人管,那也就是和执法部门多少有点关系。既然执法部门执法不力,没准儿还有其他犯罪团伙呢,所以这镇上的治安估计好不到哪儿去。再一个,天也快黑了,山区里本来就民风剽悍,里面安全不等于外面也是,你这惹祸精还是别出去的好,免得到时候又是一帮子人追着要淬你。”
蒙炽乐呵呵地笑得一脸陶醉:“果然没猜错,你还是挺关心我的,所以才故意气我。”
聂名扬动作顿了顿,立时又懒洋洋地说道:“我是担心那五百块钱没人还,打了水漂。好了,待会儿我再叫你一起去吃饭,其他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地待房间里看电视,睡觉,不是我叫别开门,你先休息吧。”
门才一关上,蒙炽就摁动手表上开关,启动检测功能,沿着聂名扬刚才摸过的所有地方都查了一遍,立刻就摸到了那个小型窃听器,放着没动,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自言自语道:“真无聊,又不让出去,电视也不好看。”接着又是几句小女生的啰唆牢骚。
聂名扬在自己房间里连着移动电话听着,没有听出什么异样,心下暗道:看来她又回头来找我,的确是巧合,是我太多心了。
想到又能跟蒙炽多待上几天,一丝苦笑浮在聂名扬脸上,是庆幸重逢,还是担心越陷越深?天知道。
隔壁房间的蒙炽掏出移动电话,打开短信功能,直接用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写字—当然,是密代码,别人截获了也看不明白—然后发送:“心理科四组还有多少科员已经抵达镇上?”
楼下一直等着信息的壮汉用移动电话迅速作答,同样是密代码:“未露面的还有四个,调查处同事的人数不清楚。”
蒙炽:“聂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现在恐怕已经有了疑心,万一被他察觉,以他的脾气恐怕又会生变,那就危险了,也达不到诱捕敌人的目的。”
壮汉:“明白,我马上安排其他人不要露面,监视即可。”
蒙炽:“不,相反,立刻安排另外四个人进驻周围民房和商店,再想办法叫周围的居民和你们口径一致。”
壮汉:“是,马上安排。”
蒙炽:“是立即着手去办!聂队留出了晚饭前的一点时间,没准儿就是准备在周围走访。”
壮汉赶紧回复“明白”,才摁下发送就冒出一身冷汗。倒不是怕什么,而是惊异,这个从天而降、直接负责整个管理局各处科人员临时组成的诱捕队的队长,看起来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可在防微杜渐上心思之缜密、整合所有人员行动的环环相扣上,局里多少出外勤的老油条也不及她,才这么点年纪,到底受过多少训练?这是何方神圣?
蒙炽猜得不错。聂名扬确定房间内无异样后,还真就出去在周围打听了一下。可惜的是,如果早出来十分钟,或者蒙炽晚下命令十分钟,就可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回答。
那个壮汉压根儿就不是这个镇上的人,今天早上才成为这家旅店的老板,更别提还存在这么个玩仙人跳的犯罪团伙了。其实这镇上的大部分居民都靠旅游业为生,治安和民风一向还挺不错的。
除了检查站救人的确是个意外,能将以巧合相识,又将相识之后的这一连串巧合全都安排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连聂名扬这等人都不至生疑,这倒不是蒙炽的智商真就比聂名扬高上多少,而是蒙炽仔细研究了聂名扬的所有资料。蒙炽研究了聂名扬的脾气性格、行事方式、接受过的训练等信息之后,自然就对聂名扬的做法有一定的预见性,然后再加上以有备算无备这个要素,蒙炽要是再不能先一步作出相应措施,恐怕也无脸见人了。
当然,这是在了解聂名扬之后才能做得这么精准,要是叫蒙炽去给另一个毫不相识的路人布这样的局,那效果自然是要大打折扣的。聂名扬不是神仙,蒙炽也不是,在没有情报基础的条件下,无人能做到未卜先知。相士还要先问几个问题才能忽悠得靠谱一点呢,否则就等着善男信女变牛头马面吧。
天色入黑不久,聂名扬叫上蒙炽,到旅店不远处的一家风味小餐馆美美地塞了一通。当地纯天然野生的蘑菇、木耳、核桃、白果,还有两样不知名的野菜,几盘土特产被两人风卷残云,大快朵颐,吃得蒙炽甩着腮帮子直叫鲜。
其间聂名扬倒没再故意找碴儿,可也没像昨天那么乐呵,依然幽默的谈话促进食欲,但不时微笑的眉宇间愣是挂着那么点说不出来的淡淡黯然。
蒙炽问是不是不高兴,聂名扬自然说不是。但这个相识两天来滴酒不沾的人使劲地灌了一斤地瓜烧,这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其实,别说蒙炽不知道,就连聂名扬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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