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一次约会(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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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与时再怎么修养好, 从不轻易流露情绪, 此刻薄唇抿直,一双眸子眸色浓郁深邃,显出波动。
他自然不是慕残,愚昧无知的话伤不到他。但沈如磐不同, 她是个体面的女生, 处在放疗恢复期,身体好坏未知, 单单一个“残”字就足够刺激她敏感焦虑的心。
萧与时不假思索欲回应, 沈如磐突如其来抢先开口说话:“你是哪家报社的记者?”
“身为记者最基本的素质是客观公正, 但你张口污蔑萧教授及我, 混淆视听,毫无职业操守,我要投诉你!”
她情绪外放,说话稳准狠, 盛怒之下气势慑人,对方猝不及防被她镇住。
“道歉!立刻道歉!”她紧绷的嗓音里透出警告,“否则我不排除通过法律手段谋求清白。这里有很多人听到你的厥词, 我不相信在重视诚信和名誉的德国, 普通民众的尊严会被掌握话语权的新闻行业者恣意践踏。”
记者没有料到碰到个硬钉子, 又见餐厅里顾客窃窃私语, 场面对自己不利,诡辩说:“Karl教授什么时候心虚的要靠一个女人站出来……”
“萧教授不理会你,是因为没有必要和一个思维低俗又秉性刻薄的人对话。我站出来, 是因为无论萧教授和我是什么关系,都与你无关,轮不到你说三道四!”沈如磐直接切断记者的废话,脸上的怒意更盛,“限你一秒钟时间做选择——你究竟道不道歉?”
记者噎住,见形势不利,含糊咕哝一句便扭头离去。
沈如磐紧盯着对方的背影,脸色难看极了。
好好的气氛被破坏了,萧与时沉默片刻对沈如磐说:“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跟着难堪。”
她转过脸看他。
和刚刚激烈措辞的样子不同,沈如磐哑然两秒,略生硬地回答:“不是的,我不是为自己生气。”
“我想不通,我们明明正常来往,怎么变成‘慕残’?哪里慕残了?难道就因为我坐着轮椅又恰好和你单独在一起?”
她愤愤不平,声音透出委屈:“我讨厌那个人侮辱你,尤其用那么下流的语言。虽然我知道有更好的反驳方法,比如像你一样沉住气,面对卑劣的讽刺淡定如山,不为所动,可我做不到。”
说到这里她又有点拿捏不准:“我刚刚的反应,是不是过于愤怒?万一记者觉得我恼羞成怒,把今日的污蔑再次宣扬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不,我们找餐厅侍应生求个证明?”
她絮絮不停为他考虑,压根没有顾及她自己。
这是萧与时没有料到的情形,她的愤怒,还击,难过,都是为他打抱不平。
萧与时的胸口油然而生温暖的感觉。
他低估了她。
虽然她自尊心极强,偶尔也会敏感脆弱,但是关键时刻她不需要被保护,反而挺身维护他。
萧与时语气一软:“不会,那人绝对不敢再公开胡说。”
“真的吗?”沈如磐不相信,“我德语不好,刚才质问对方的字句已是极限。如果能说中文,我一定追出去骂他个无地自容——让他以为读书人好欺负。”
萧与时听到她的维护,唇随之扬起些弧度,笑意四散,直达眼底。
沈如磐却理解错误,脸上显出窘迫:“你别笑啊,我说真的。”
萧与时嗯了声。他无意再在餐厅停留,推着沈如磐走过旋转门,等到出了餐厅,才正式地说:“如果你稍稍迟一秒开口,便是我来回应记者。”
沈如磐偏头,好奇地等待下文。
“我会说,沈小姐秀外慧中,值得人倾慕。”
吐字轻描淡写,一句胜过无数。沈如磐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回答,脸上露出错愕。
萧与时低眸看向她,轻淡的目光像是有什么情绪化开:“刚才没有及时保护你,让外人伤害你,是我的错。”
突然有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从沈如磐的心脏蔓延,像温山暖水,沉稳磅礴地将她围绕。她尽量不去联想,连忙回答:“言重了。我不是脆弱的小女生,谈不上伤害。”

他又嗯了声:“忘掉不愉快的事,我带你逛一逛附近景区,散散心。”
“好啊。”她配合地说。
*
柏林是座特别的城市,曾经被一堵围墙分裂为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东边萧索冷峻,西边自由叛逆,整体面貌奇异又不可思议。
沈如磐来德国许久,从未有机会细看过这座城市。眼下坐着轮椅被萧与时一路推着前行,她感受着城市的历史文化底蕴,注意力不时地被从原东西柏林交接带穿过的、向远方延伸的柏林墙遗迹吸引住。
墙体断断续续分成好几段,全都涂满了色彩斑斓风格诡异的涂鸦,充满时代的矛盾感。其中有一处最著名,称为“兄弟之吻”,是苏联领导人访问东德时,两位男性政治领袖彼此拥抱、嘴对嘴接吻的历史性一幕。
当时有评论文章认为柏林墙还将屹立100年不倒,然而10年后柏林墙轰然倒塌,东西二德统一。如今游客们站在“兄弟之吻”跟前拍照,不分男女,纷纷模仿这个经典的接吻姿势,俨然传达新时代的“和平与爱”。
沈如磐瞅瞅墙,又瞅瞅游客,脸上表情若有所思。萧与时以为她觉得新奇:“你想不想拍张纪念照?”
沈如磐回过神,下意识想说什么又顿住,改口道:“我忽然想起,俄罗斯人总是格外热情。以前比赛,欧洲选手和我打招呼的方式通常是握手或拥抱,惟独俄罗斯的姑娘们,握手拥抱仍嫌不够,常常主动亲我的脸。”
俄罗斯人热衷贴面吻,萧与时并不陌生。
“俄罗斯的帅哥也一样。譬如男单冠军伊万诺夫,每每见我,总要左右亲吻我的脸颊三次。我刚开始吓一跳,后来也习惯了,有时还会入乡随俗回吻一下对方,且当传达中国朋友的友好。”
萧与时本来不以为意,听到这里意外了。
沈如磐全无察觉,俏皮地吐了下舌。那柔软殷红的唇,立刻沾了点水润光泽。
他的视线在她的面颊和唇瓣上流连一会,似是不经意开口:“三次太多。伊万诺夫是不是喜欢你?”
“不可能。他比我大好几岁,又是俄罗斯的国宝。”
“国宝也有正常的喜好。”
沈如磐听完莫名奇妙地看了看萧与时。奇怪,方才德国记者误会他和她,现在他又觉得她和伊万诺夫腻歪——德国男人还真是出了名的刻板正经?
她越想越觉得肯定,索性调侃:“萧教授,你这位德国国宝,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拍张照?”
见他没有反对,她和游客简单交流,把手机交给后者。
萧与时身姿挺拔,她坐着轮椅,一个镜头装不下。游客左调右调,好不容易让两人同框,将要按快门的一刹,她出人意料亦是礼貌性地虚揽住他的手臂。
这是入镜的较佳姿势,会让彼此显得没那么陌生。萧与时一怔,恰好晚风吹来,她乌黑秀丽的长发随势翻飞,如浪花般拂过他的手背,触感丝滑柔软。
也就是这个时候,游客按下快门。
黄昏薄暮,整个天空就像是一块暖色调柔光布,他和她在巨幅亲吻涂鸦的映衬下,即使不是沉浸在爱情世界里的情侣,也会让人有种深情厚谊的错觉。
沈如磐瞅了照片好一会方才抬头直视萧与时。她仔细端详他,从眉宇到五官轮廓再到他的唇线,而后她嘴角弯了弯,眼睛里盈着笑意:“第一次看见你的照片是在图书馆。认识了这么久,能有机会和你合照,我与有荣焉。”
声音轻快轻甜,恰到好处的恭维使得整个气氛都变得柔软起来。
这样的氛围也感染了萧与时,他凝视着她,薄唇微微上扬,眼睛里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不常笑,只要展颜,五官泛开的温情必打动人。
沈如磐看着他,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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