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圣彼得堡(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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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彼得堡, 俄罗斯著名的城市, 城市名字却源于德语直译sankt etersburg。
作为一个高纬度城市,从夏季开始, 金色的阳光牢牢地控制着圣彼得堡, 可谓“日不落”。哪怕此刻是晚上8点, 沈如磐一下飞机仍然被充足的日光晃迷离了眼。
十字架、穹顶、尖塔等欧式风格建筑群是那么的熟悉,她恍惚有种错觉,数小时的飞行并未让她远离德国,她依然能够感受到柏林的气息——这大抵是因为东德被苏联管制四十年,她因乌及屋, 触景生情。
然而粗沉的俄语跃入耳朵,她又确定自己已经离开柏林, 来到了一座没有萧与时的城市。
肩膀忽然被轻轻拍了下,她回过神,转头对上身边人。
陆楠问“紧张了?”
她摇摇头“我在想, 我一声不吭地来了,教练和队友见到我会不会感到尴尬?”
“怎么会。我告诉他们你要来, 他们都很期待。”
今日是中国花样滑冰队入住黄金联赛运动员村的日子。教练和队友们从国内直飞圣彼得堡,陆楠和沈如磐则从柏林起飞前往目的地。
离开机场搭上计程车,陆楠看看表“时间还早,队友们有可能刚抵达运动员村。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赶得上第一轮场地适应训练。”
沈如磐连心理建设都来不及做, 直接见到了阔别一年余的队友们。
原以为见面的气氛肯定尴尬, 没想到气氛出乎意料地不错。一来大家相伴了十几年, 都是为国家荣誉共同奋斗过的伙伴,情谊犹在;二来大家一直以为沈如磐的手术失败,旧病复发,没想到她本人看起来极其正常。于是大家对她的求医经历又好奇又敬佩,纷纷询问详情,压根没提“拆队换人”之类的尴尬事。
手术、骨赘、放疗和静养,沈如磐事无巨细能回答的都回答。末了向队友赠送礼物的时候,她见到了曾经顶撞过的领导——总教练。
她赶紧打招呼“总教练好。”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苗子,这一声称呼,总教练的心中也是涌上诸多感慨“小沈,别来无恙。”
沈如磐刚要接话,陆楠抢白“教练,你可不能随便叫如磐‘小沈’了。人家现在是德国小有名气的外籍教练,刚指导一位选手夺得了德国女子花样滑冰单人滑项目的冠军。”
“是真的吗?”总教练诧异。
沈如磐尴尬了“陆楠瞎扯,没那么夸张。”
“我说的是实话。你不要不好意思,毕竟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陆楠笑嘻嘻地说完又对总教练道,“教练,我抓紧时间带沈如磐看看场馆,了解环境。”
两人一走,总教练好笑道“这个陆楠,明着暗着搞暗示。”
黄金联赛是国际滑联(isu)举办的世界顶级花样滑冰赛事之一,每年举办一次,轮流在各个国家举办。中国选手在东边场馆训练。
眼下刚下飞机不到24小时,女单、男单、冰舞项目的选手练了一会就走了,只剩下童欣在馆内做冰上负重训练。
负重训练要穿沙袋背心,童欣练出一身汗。她用毛巾擦脸,恰好看见沈如磐,脸上顿时流露出几分复杂,口中仍然称呼沈如磐一句“沈姐”。
在沈如磐眼里,她和童欣是陆楠的两任搭档,又不是前任、现任女朋友,于是沈如磐主动解释“我来圣彼得堡是给大家加油打气,请别介意。”
“我知道,教练提起过。”童欣说完转头又继续自己的练习。这次双人滑项目的比赛,陆楠和童欣要完成几种不同难度的三周抛跳。为了提高抛跳的完成质量,童欣常常在合乐练习之前单独做一套负重训练。
等到童欣的状态提起来了,她和陆楠的第一次适应性训练随之开始。
很难说是不是沈如磐的到来让童欣感到紧张,从一开始的连续跳跃,童欣的落冰就很勉强,腿伸展度不足,勉强站住。乃至后面的一些双人旋转,同步也不太好。
双人滑不是单人滑,两人的动作同步性好分数才高。而同步性好,又是靠漫长的时间积累以及默契配合——默契不可能一蹴而就,等到两个小时的训练时间一晃而过,童欣脸色不佳,自己跑出去冷静。
陆楠为难地看沈如磐一眼“你等我一会,我去看看童欣。”
片刻后陆楠回来了,童欣仍然没有回来,想必还需要再冷静会儿。
沈如磐不得不问一句“我在这里是不是打扰到她了?”
陆楠摇头“就算你不在这里,童欣也难免心情紧张。但凡有胜负欲的女选手,都不希望被过去的标杆比下去。”
沈如磐明白,童欣既是和她比,也是在和自己较劲。每个远动员都希望超越过去的标杆,提高自己。
思及此,沈如磐问“你和童欣磨合顺利吗?”
“还行,今天有些特殊,大概是童欣刚下飞机状态没调整好。”
“那你的手呢?是训练过度拉伤的?”
陆楠嗯了声,又补充“我俩以前训练时,我的手也常常过劳拉伤——这太正常了。”
沈如磐意外“你真维护童欣!”
“不是的,搭档要有为对方加油打气的觉悟。”陆楠好笑着说,“我也不是刻意维护童欣。童欣和你不同,你冷静沉着,她的内心更加纤细敏感,我得多包容她,否则她总以为我惦记着你,看不上她。”
沈如磐怔了怔,张唇语气一缓“对不起,我不该调侃你。”
陆楠却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调侃,是因为你吃醋了吧。”
“哪有!”沈如磐窘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和童欣的参赛曲目?”
“是什么?”
“宋家王朝。”

沈如磐瞬间明白了选择这首曲子的用意。《宋家王朝》的音乐大气磅礴,能渲染情绪,陆楠和童欣属于老将带新手,应该压得住。
陆楠却道“教练给我们改编了动作,我总觉得最后几处地方衔接不顺。”
他问她“你还记得当年吗?我们完成抛跳,然后是弧线变刃步、双人联合旋转、托举转体三周半、再接……”
“再接莫霍克变刃步,刀刃从右前内改成左后内,然后进入第二次抛跳以及螺旋线。”
陆楠讶异“你记得这么清楚。”
沈如磐笑了笑“这场比赛弥足珍贵,不敢忘记。”
也是,那时陆楠和沈如磐刚升上成人组,没有多少国际大赛的经验就迎来冬奥,整个训练周期背负了极大的心理压力,两人常常从天亮练到天黑,一个动作接一个动作苦熬,停下来的时候都快要找不到腰和腿在哪。
痛苦的付出也得到回报,每个动作他和她都掌握得烂熟于心。冰上表演时,从手臂起伏到指尖的细微动作,从两人回眸对视含笑的双眼,再到融情于景自然而然地靠近和拥抱,都说明他们投入了内心最纯真的情感。
一场比赛不仅仅是竞技,也是艺术。
只可惜最高难度动作四周抛跳失败,两人与奖牌失之交臂。
陆楠压下心中的遗憾,冲沈如磐挑下挑眉“你要不要上冰,和我找找当年的感觉?”
“啊?”
“去掉所有难度动作,只保留简单的步法及旋转,对你而言应该没问题吧。还是说你静养太久,滑不动了?”
真是小瞧人。沈如磐接下“挑战”,脱掉外套换上冰鞋,滑上冰面。
她的体重控制得极好,依然轻盈纤瘦,再加上长发柔顺地扎在脑后,浅色上衣勾勒着身体曲线,乍看起来不像运动员反而是初学者。陆楠不放心地拉着她的手试滑了一段距离,注意到她脚下用刃灵活,便知他多虑了。
“开始吗?”他问。
“好啊。”
顾及身体,两人只滑最后的部分,也就是从弧线变刃步开始。
虽然没有放音乐,《宋家王朝》的比赛也逝去六七年,但艰难且长久的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无法被轻易抹去。
所有的动作就像刻入骨子里,十二年时光培养的默契也在动作过程中自发地流露。同步极高的双人旋转、轻松的试托举、不减速直接进入高难度的莫霍克变刃步……一切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尘封的记忆好像被开启了。她滑行转身,回眸凝向他,嘴角弯弯模样;以及她和他定轴旋转,彼此双手紧扣的热度和力量;还有两人为了保持高度同步,不约而同把呼吸调整成一致的节奏,全都和过去契合。
转眼便是结束部分。
记忆里悲怆音乐在耳边回荡,一连串化繁为简的动作之后,他拥她入怀。
他的头靠在她的胸口,耳朵下面是她加急的心跳。在这似曾相识又难能可贵的一瞬间,他的心脏也跳快了。
沈如磐平复下呼吸,奇怪地问“这不挺顺的吗?哪里衔接不顺?”
不闻回答。
她推推怀中人,哎了声。
陆楠放开她,抬头直视她的眼睛,顿了顿才回答“就是感觉不顺,也许是因为最后的结束动作太温情了。”
这倒是。沈如磐当年也觉得结束动作太温情,明明《宋家王朝》的主题曲意在表达一出荡气回肠的史歌,最后的拥抱温情脉脉,似乎有点不妥。然而当时没有更好的思路,只能这么决定。
沈如磐思考许久也没有好想法,便说“我再想想,有好建议和你说。”
“行。”
冰上滑行看起来轻松,实际相当耗体力。沈如磐累了,坐在冰上缓解一下,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好快,这居然是七年前的比赛了。”
陆楠也坐在她身旁,听她说话。
“好遥远。我们那时天天练,练得都要累瘫了,却不敢休息,只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冰上歇一歇,而后起来接着练。你说,我们当年是不是太紧张?明明训练时抛四周跳都成功了,为什么正式比赛还是失败?”
面对这个疑问,陆楠若有所思片刻,侧过脸看她“说起来,好像就是从那次摔倒开始,你的腰就不太好了。”
“哪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她安慰他,说完抿唇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梨涡。再加上刚运动完气息不稳,脸颊绯红,鼻尖还有一点晶莹的薄汗。这样的画面会给人错觉,仿佛美好的年少时光又回来了。
陆楠凝视她片刻,想伸手替她拭汗又觉得不妥,起身拉她“起来吧。冰上太冷,当心着凉。”
她不用他拉,自己就能站起,活动下脖子又转转腰。
陆楠瞅瞅她这些“老态”十足的养生动作,欲言又止,末了还是忍不住叹气“如磐,等我比完黄金联赛,暂时退下来陪你养病吧。”
“为什么?”
“假如你真是因为当年的原因被我摔坏了,我要对你负责啊。”
“呸呸。我健康的很。”
闲聊间,沈如磐无意识地侧头,见到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童欣。
童欣立在场馆门口,也不出声,目光闪动盯着冰上的沈如磐。沈如磐一下懂了,连忙解释自己的行为,又迅速回到场边,脱掉冰鞋穿回外套。
整理好自己,沈如磐对童欣说“你和陆楠接着练习,我不叨扰先走了。”
运动员入住运动员村后,基本上就不能再随意出来。陆楠想到沈如磐一个人住在圣彼得堡的酒店,交待道“你好好休息,有空通电话。”
沈如磐从嗓子里嗯一声应着,挥挥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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