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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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昀不受控制地从山壁上滚落下去,眼中看到最后一幕,刘银被乱刀砍倒在血泊中,然后就坠入黑暗。
好在山壁上积雪很厚,赵昀才没有第一时间被石头撞死。一阵天旋地转后,感觉身下一片柔软,但咔吱一声,身体再次腾空而起。这种无处着力感,让赵昀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完全不能自主。正当他认命待死之时,突然背部砸裂什么东西,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随后是一阵刺骨的寒冷袭来。
赵昀被灌了好几口水,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猛吸空气,挣扎着从寒潭里爬上岸来,躺在地上不想动弹。直到一阵寒风吹来,吹的冷颤连连,他才不得不站起身来。身上的衣服被划破,衣裳褴褛,头上、脸上、背部……几乎全身上下都疼,万幸的是没有受到重伤,不妨碍行走。
他环顾四周,山壁上方是黑黝黝的夜幕,邬刘山重归寂静,刺眼的火把聚成的独龙消逝不见了。重新回到黑暗中,让赵昀滋生浅薄的安全感。但这不足以让他放下心来,他需要尽快逃离,追兵很快就会想办法下来。
只是一番查看后,赵昀脸色苍白,这处寒潭竟然是一块绝地,方圆不过十丈,四周都是峭立的山壁,没有任何出路。这给了他片刻安全的方寸之地,立刻变脸,成了囚禁的牢笼,露出狰狞的一面。
赵昀更加细致地查看了一遍,事实再次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里就是一处天然的囚笼。似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只是死法有些不同,或者被囚困而死,或者被人追下来摘走他的脑袋,拎回去复命领赏。
他思索片刻,想到寒潭底下有可能存在出口,忍着刺骨的冰寒潜入水中,但只片刻,便忍受不了,需要爬上岸来取暖。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取不了火,赵昀只能在岸边奔跑跳跃。尽管饿的前胸贴后背,但这时候,寒冷战胜了饥饿。
跑动带来的微弱暖意,无法让他驱散身体里的寒意。他知道,要么拼着被冻死的危险,到潭底找到出口,要么不用等追兵来,他已经先冻死了。于是咬牙再次潜入潭底,让人绝望的是,这寒潭底下没有出口,起码没有能够容纳他钻出去的出口。
他躺在岸边,绝望地想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想到他前世凄惨地死去,原本以为这世能够混出一番天地,结果同样要死于别人的算计中,不禁为自己感到悲哀。什么厚黑教主,屁的教主,在这些人面前,他赵昀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才是真正的厚黑教主。
他全身颤抖,皮肤苍白,脸色青黑,胸口的引仙香被水浸后,散出出浓郁的香味,这让他身上的伤势好了许多,但却带不来半点温暖,于事无补,很快陷入恍惚。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也有这口寒潭,也有四周绝望的峭壁。他看到寒潭里突然亮起了灯光,仿佛点亮的一盏盏八角灯笼。这种八角灯笼他曾见过,小时候,他听宫女姐姐讲过七夕的凄美故事,知道在这晚,一对隔着一条河的情侣将会相会,许多人为他们高兴。为此他在七夕偷偷溜出宫,畅快地在皇都游玩,当时秦淮河的岸边就挂有这种迷人的八角灯笼。它们挂满了河的两岸,灯笼下游人如织,青年男女欢快羞涩地嬉戏。
他正憧憬着怎么回去和宫女姐姐讲述,但等他被带回来后,再也没见过那位宫女姐姐了,有其他的小姐姐偷偷告诉他,宫女姐姐被打死了,丢到宫外去。

画面一转,他看到了一株海棠花,那是他过早去世的母亲亲手栽种的。那个苦命的女子,在春天里进宫,秋天就病故了。海棠花顺利度过了寒冬,来年又盛开,她还活不过一朵海棠呢。她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全无进宫前的风采,双眼怜悯地看着才一岁多的赵昀,嘴里在说什么,但发不出声。宫女太监们远远地站着,无动于衷。
赵昀想要听清母亲的临终遗言,靠过身体,贴近耳朵,突然被灼了一下。眼前哪还有母亲!宫殿里失了火,大火猖狂肆意,将赵昀身边的一切都烧了干净。大娘给他绣的布老虎没有了,亲手给他做的,准备等他再大一点时穿的小衣裳也没有了。和他年纪一样大的小贵子,在大火里鬼哭狼嚎,很快就倒在地上,成了一堆灰。
大娘把他抱了起来,放到金鱼缸里,叮嘱他不要打开盖子,不要自己跑出来,然后她就自己倒在了地上,大火烧向了她,烧着了头发,在他的哭喊声中也烧成了一堆灰。
金鱼缸四周全是大火,赵昀挣扎着扑灭身上飞溅的火星,却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地上,脚边是那口寒潭。寒潭里亮起了点点银光,这些光点一路蔓延到他身上。细看发现,这些银光是一种类似七星瓢虫的甲虫发出的,它们从潭水中爬上来,一窝蜂似地爬到他身上,奋力地朝胸口位置钻去。
赵昀想到什么,掏出那一小截引仙香,只见香上爬满了瓢虫。他的身体不再冰冷,这些从潭中爬出来的瓢虫全身发光,光带着热,把骨子里的寒意都驱散了。
引仙香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香味,整片谷底都弥漫醉人的香。这些瓢虫全是被香味吸引而来的,它们恨不得钻进香里,贪婪地吸食。他把引仙香扔到一边,身上的甲虫快速撤离,很快就以它为中心,聚拢成了一个圆球,这个圆球还在不断壮大。水面上瓢虫还在不断浮现,八条短腿齐动,在水面上狂奔,显得有些可爱。
山上的追兵终于找了过来,他们吊下绳索,溜下来十几人,发现赵昀后,大喊一声:“找到了!人在谷底,活着哟。”绳索上的人争先恐后地跳入寒潭里,想要率先摘走赵昀的头颅,拿回去领赏。
赵昀的青锋剑在坠崖时丢了,手上什么武器都没有,但哪怕赤手空拳,他也要向死求生。
寒潭里满是瓢虫,这些斑斑点点的,看着有些漂亮的小虫子,看起来没有一点危害。它们从潭底下纷纷涌出,都想霸占那块引仙香。绳索上的刀客们跳入寒潭后,才注意到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子,不以为意,直到小虫子往衣服里钻,八条短腿像刀镰,划开皮肤和肌肉,往血肉里钻,这才惊慌起来。想要甩掉,但实在太多了,只能痛苦地在水中挣扎,有的直接沉到了潭底,有的浮出水面惨叫。血水很快就把这口幽幽的寒潭浸染的通红一片,伴随着噗通的水中挣扎声,耳边响着令人惊惧的惨叫。
这场景让站在岸边的赵昀看得目瞪口呆,头皮发麻。想到自己身上爬满了凶恶的甲虫,拼命抖动衣服,想要甩掉。只是这些甲虫一只只紧紧扣在衣服上,甲壳又出奇的坚硬。好在它们只是一动不动,贪婪地呼吸引仙香残留下来的香气。
第一批从悬崖上吊下来的追兵,一瞬间死了干净。原本安静的谷底成了修罗地狱,清澈透明的潭水成了一潭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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