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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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给天地增添了丝丝肃杀。
大宋太平了五百年,三十年前毗邻的赵国快速变法强盛,渐渐不满大宋的压迫,纷争渐起,已经发起了好几次战争。不久前双方再次在西关重镇大战,大宋底蕴雄厚,一战全歼了对方五十万大军,其中将近三十万的俘虏。
大宋当今皇帝在位三十年,三十年来一直与赵国交战不止,胜多败少,算得上雄才大略、铁血帝君。闻西关俘虏三十万赵军后,暗中指使边关大将将三十万俘兵全部坑杀。据说当夜坟场下起血雨,方圆百里内血流成河,鬼哭狼嚎,天地变色。一时军心浮动,最后不得不强制禁言,才勉强压制住谣言。
今年的大雪早来了一个月,一来便是从未有过的凶猛,军中的谣言虽然压制了,但民间依然四起,说法各异,都认为天怒了,伤了人和,恐降祸于民。已经有御使大臣在准备上奏,请当今天子登台献祭,祈求天和,甚至更进一步,罪己诏都替皇帝想好了。
然而,老皇帝已经连续半个月没有上朝,诸事都由几位心腹大臣打理。他聊发少年狂,日日与新纳的几位年方二八的妃子厮守,不顾年老体衰,力不从心,在女人的刻意逢迎中,乐此不疲。
因为西关大捷,年关未至,皇都宫殿里就早早挂起了大红灯笼。只是近几日连续大雪,大红灯笼被积雪笼罩,像是一个个蚕茧等待度过寒冬。
大皇子赵经奉皇帝的命令,前往西关犒赏三军,以示皇恩,同时平息谣言,断绝鬼神之说。二皇子赵康从小能文能武,深得皇帝欢心,年过十八便从军打仗,如今已有八年。西关大战中,他坐镇左边军,斩杀敌军七万,俘虏五万,可谓战功显赫。
三皇子赵德与赵康为同胞兄弟,但与兄长的文武双全不同,他仿佛练功之人通了任脉,没有通督脉,空有一身蛮力,却没有相匹配的头脑,加之性格蛮横,惹出不少祸端,若不是贵为皇子,早已不知死了多少遍,哪能像现在依旧横冲直撞。
风雪交加中,一个衣着臃肿的老太监急匆匆赶路,高高提着的灯笼在大雪中透出微弱的光,在风中摇摇晃晃。他踏着没膝的积雪,气喘吁吁,因为急切,中途摔了好几跤,好在积雪深厚,除了有些狼狈外,倒没有受伤。
他走到府门口,才发现来的竟然是四皇子府上,“杂家要先去通知三皇子才是,不想大雪封路,老眼昏花竟然走错了。”
他沉吟片刻,就要转身离开,想到平日里四皇子平时对他出手极大方,有意结交他,便咬咬牙,就先告诉四皇子吧,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砰砰砰!!老太监使劲拍打大门。寂静的夜里,这敲门声——这砸门声来的极为突兀。眼看半天门没有打开,老太监焦急万分,砰砰砰!又是一阵乱砸,大喊:“快开门!快给杂家开门!有要事找四皇子!”
吱!大门开了条缝,伸出一张睡眼朦胧的年轻脸庞,大骂道:“大半夜的谁给你胆子!”提起灯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
啪~“你个杀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杂家是谁。”老太监气冲冲,一巴掌打在脸上,又一脚将小太监踢倒在雪地里,急匆匆地直往宫殿深处走去,边走边骂:“你这小兔崽子,半天叫门没有动静,准是偷懒睡觉去了,这么惫懒,早晚将你赶出皇宫去。”。
小太监一个倒栽葱,在雪地里摔了个狗啃食,也没看清来人是谁,顿时不管不顾,嚷嚷道:“哪来的疯子,快给拦住他!”
回廊下的阴影里顿时迈出两道身影,披肩带甲,手按在腰间的长刀上,挡住直往里闯的老太监。
老太监不再硬闯,将灯笼提到脸前,让身前的两个侍卫看清楚,说道:“杂家是陛下身边的李三余,有急事找四皇子。”
侍卫对视一眼,点点头,拱手道:“见过李公公,请勿怪罪,夜已深,四皇子已经睡了,如不急,可否天明再来。”
自称李三余的太监急道:“深更半夜,天寒地冻,若不是急事,杂家如何会来,快去禀报四皇子,此事耽误不得片刻。”
两名侍卫想了想,其中一人往里走去,一人道:“请李公公到廊下稍等片刻。”
进门时,李三余便把伞扔了,说话的一会儿功夫,身上便积了雪。
没多久,脚步声传来,一青年对李三余说道:“见过李公公,在下孔卓,请公公与卑职去见四皇子。”
夜里赶来的李三余,是老皇帝的贴身太监之一。人老了,想到膝下无子,便在老家过继了一个侄子,养在汴梁城里,当作儿子准备给自己养老送终。
只是人一夜腾达,就容易膨胀轻飘飘,开始目中无人,横行霸道。有次在青楼里争风吃醋,把嫖客杀了,如果只是普通人,李三余自己就能轻易摆平,但那嫖客有些背景,李立明又素来胆小谨慎,不敢介入太深,以致干儿子落入大牢受尽了苦。
赵昀得知后,将人救了出来。李三余因此感激不尽,作为回报,经常会传递些不大不小的消息,但真要是重大机密,便从不吭声,装作不知道。
这种人精,赵昀从没想过能够收为己用,只当举手之劳,结个善缘,所以不管传递来的消息有没有价值,每次都要重重感谢。
书房里刚刚燃起来了火盆,伺候的小太监倒了两杯热茶,退了出去,书房里只剩下赵昀与李三余。
这时候一脸焦急的李三余早已忍耐不住,低声地说了一句:“陛下快不行了!”

赵昀手一抖,刚端到嘴边的热茶溅了出来,洒在衣襟上,他毫无察觉,只是震惊地看着老太监,仿佛寒夜里被浇了一身冷水,不禁打了两下寒颤,刚才还有些混沌的头脑一下清醒,脑中急转,各种想法念头就像逛庙会一样纷至沓来,你拥我挤,成了一团浆糊。
李三余见他震惊到不说话,赶紧又说:“陛下今夜住宿在景淑宫,夜里三更时分,突然瘫在床上,昏迷不醒,奴婢出来之前,陛下还没有醒过来。”
闻言,赵昀赶紧整肃脑中的纷乱想法,强迫自己镇静,问道:“景淑宫?住的可是今年秋天刚纳的那位'南海明珠'?”
今年秋天,朝廷特地在南方选秀,最终挑了十人入宫,老皇帝点走了五位,另外五人则赏赐给了几位大臣。老皇帝点走的五人中,就有这位“南海明珠”,据说生的是极为美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世也好,是南方有数的富商,做航海生意。老皇帝得此宝贝后,万千宠爱集一身,白天黑夜厮磨,像个新婚燕尔的痴缠男人。朝中大臣中已经有人不满,要秉公谏言了。
“正是那位,这个月以来,陛下天天夜宿那里,宛如年轻了二十岁。”老太监说道。
难怪父皇这些日子没再开早朝,赵昀心想,“父皇为何突然瘫痪在床?”
“事发太过突然,当时陛下和景贵妃在一起,奴婢已经休息了,景贵妃跑来说陛下突然昏迷。奴婢与常茂这才赶过去,但陛下已经不省人事。”
“景贵妃如何说?”
李三余摇摇头:“景贵妃惊慌失措,问了许久才知道一些,说一个时辰之前陛下就已经睡了,后来呼噜声停了,景贵妃以为陛下醒了,因为睡前喝了酒,便问他是否需要喝水,没有得到回应,才发觉有异,起身见陛下双目紧闭,脸色蜡黄,虚汗直流。奴婢赶去查看时,陛下就是这副模样了。”
赵昀眉头微皱,问道:“没有寻来太医?”
“奴婢出来之时,已经派人去找当夜职守的陈太医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这消息还有谁知道?”赵昀紧盯着老太监。
“除了奴婢知晓,就只有景贵妃和常茂。”常茂是皇帝的另一个贴身太监,“奴婢出来之前,常茂去已经派人去通知李丞相了,并且封锁了整个景淑宫,任何人不能外出。”说到这里,李三余停顿了一下,又说:“奴婢还要去通知三皇子和五皇子。”
赵昀闻言,心中明了,说道:“多谢李公公。”从身上解下一块极品玉佩,塞到李三余手里。
李三余稍稍推脱:“四皇子折杀奴婢了,夜黑风高,积雪将路都封了,奴婢走在路上差点迷了路,不知怎么的,抬头就看到四皇子府上,便进来先告知您。”
赵昀心领神会:“这些奴才,积雪如此厚了,也不知打扫。”
李三余起身道:“奴婢要去通知三皇子了。”
赵昀想了想,说道:“李公公稍等片刻。”
老太监露出为难的神色:“殿下,奴婢不宜久留。”
赵昀说:“李公公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只是还有件事想要知道。”
老太监放下心来,说:“殿下请讲。”
赵昀沉吟片刻,盯着李公公问:“父皇有没有可能是被害的?”
李公公良久才说:“依奴婢看,当时只有景贵妃在陛下身边,若说是景贵妃,倒不像,除此之外,奴婢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如今景淑宫没有禁军进入,禁军还不知晓这事哩。”
赵昀沉思,如果是宫变夺权,这时早已悍兵满盈,杀声沸腾;如果是暗杀,凶手早该离开,如此想来,景淑宫应该是安全的。于是对李公公说:“好,我知道了,多谢李公公,此事事了,当好好感谢公公。”
李公公连忙低声下气地说道:“哪敢,哪敢,这是奴婢的分内事,”停顿片刻,“殿下还要早做打算才是。”说完,就匆匆转身走了。
赵昀在身后大声说道:“李公公慢走”,把府内侍卫叫过来,“快派两个人跟着李公公去,积雪难行,帮忙开路提灯去,另外,机灵点。”
侍卫喏了一声,匆匆要走。赵昀想起什么,急问:“李明达回来了吗?”
侍卫答道:“李统领傍晚时分已经回府了,此刻正在西苑休息。”
赵昀说道:“快去把李统领请来,李三余那边也赶紧派人跟去。”
赵昀站在客厅沉思良久,直到有脚步声临近,抬头见到魁梧精明的李明达到了:“明达,你来了正好,府上的侍卫全部高度警戒,从此刻起,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府。”
李明达一头雾水,点头答应:“殿下放心,我这就去安排。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如此兴师动众。”
赵昀脸色沉重,小声道:“父皇病危。”
饶是李明达军人作风,沉稳冷静,也是震惊难言。
看了看天色,风雪交加,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但赵昀不得不立刻赶到景妃宫去:“我要立刻去景妃宫,你和我一同去。”
李明达恢复神情,道:“好,府里的事,我让孔卓来安排”,补充问道:“殿下可想好了?”
赵昀苦笑道:“没想好又怎样,这个时候,必须尽快赶去。我三哥和五弟随后就会知晓。”
说完,就带着人出府了。出门前,有小太监送来裘衣,天寒地冻,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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