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陆明感觉到自己的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不停震颤。
眼前的景象竟然出现了幻觉，陆明仿佛又看到了那日，在悬崖边上所望到的一幕。
一只巨大的头颅在凝视着他，那是一头从古籍中走出的巨龙，庞大的身躯几乎遮盖住陆明的全部视线。
旋即，那条巨龙张开嘴巴，想要将他一口吞下……
“不对，这是幻觉。”
陆明狠狠掐在自己的腿上，强烈的疼痛钻入到脑海中，让他挣扎着回到现实。
大脑中一片眩晕，分明没有人推他，陆明便自己倒退数步，靠在一口箱子旁边。
陆明忽然感受到全身一阵疼痛袭来，他看了一眼胸膛，战袄已经被腐尸撕扯出好几个口子，鲜血已经将布帛染成红黑色。
不知道为何，那些腐尸仿佛遇到了令他们恐惧的东西，纷纷退走。
周围的木屋已经完全破损，他甚至不用出去，也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原本铺天盖地的腐尸群已经离开，天色渐暗，逐渐消逝的地平线上，黑夜正逐渐吞没周遭一切。
“人倒霉到了极点，怕是老天也会看不下去来帮一把。”陆明自嘲地摇摇头。
休息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陆明从地上站起身，步伐踉跄的朝来时的路走去。
天色渐暗，来时的路，比之前还要难走。
陆明按照记忆，又回到来时那片山林当中。
一片树丛不规律的摆动引起陆明的警觉，他用刀挑开树丛，顿时从那片杂乱的草丛中探出一个面目狰狞的脸。
那是，巴图孟克的脸。
他的喉咙已经被咬断了，可是却有无数树枝，将他的身躯和头颅连接在一起。
从他张开的嘴巴里，钻出了数条上下飞舞的树枝，看上去好似从地狱中爬出的厉鬼。
咔！咔！
并非是喉咙出声，而是无数树枝纠缠在一起，所所处的古怪声音。
或许谁都不会想到，这就是草原雄主最终的归宿。
他的双腿已经被撕咬的血肉模糊，连站起来都不可能了。
陆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刚放到巴图孟克近前，忽然就在这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原本窜出口鼻的树枝，此刻仿佛遇到了天敌一般，重新钻回到那具尸体之中。
陆明眉头一皱，又从手上抹了几滴鲜血过去。
这一次，被无数树枝钻入的尸体，一动不动，静若寒蝉。
“它似乎在惧怕我的血。”陆明心念一动，知道自己可能无意之间，触碰到了某个秘密。
但现在，不是深究此事的时候。
提刀，取下巴图孟克的首级，陆明做的行云流水。
和很多老兵一样，陆明抓住他的发髻，缓缓系在自己的腰间。这是自己的军功，况且是巴图孟克这样的大人物，朝廷只认首级的。
做完这一切，陆明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刚要站起身，忽然从山林的另一边，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鞑子，受死！”
数支箭矢直直飞来，瞬间刺在陆明身上。
陆明一瞬间感觉到剧烈的疼痛袭来，倒退了几步，直直倒在地上。
眼前的视线，开始变成了暗红色。陆明能够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呼吸，沉闷而艰难。
随后，陆明隐约看见了几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我杀错人了。”那人颤声道。
仅仅是看了几眼，陆明便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感，从大脑中轰鸣而出，伴随着后脑勺传来的一阵钻心的疼痛，迫使他缓缓合上眼睛。
当陆明昏厥过去的瞬间，刘鹏海便带着人火急火燎地从树丛里赶出来。
“陆明在什么地方！赶紧带我过去！”
刘鹏海焦急万分，以至于他的兜鍪掉在地上，也置之不理。
听闻巴图孟克进入了他的防区，想到皇帝就在大同，刘鹏海自然分析清楚利害。
若是让鞑靼可汗活着离开此地，他怕是仕途尽毁，甚至连自己的小命都可能不保。
短暂分析片刻，刘鹏海果断率领自己麾下所有军士，将龙首山所有出口堵住，围了个水泄不通。
现在鞑靼军晾马台的援军已经赶到，准备营救可汗。刘鹏海让副将指挥，自己则带人火速找到陆明的所在。
“滚开！”
刘鹏海一脚将手足无措的士兵给踢开，现在他没有时间计较误伤的事情。
他一把抓起陆明腰间的头颅，借助火把的光线辨认了片刻，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如释重负。
“鸣金，全军收兵！”刘鹏海下令道。
他又将手放在陆明的脉搏处，短暂的试探了一下，喃喃道：“命还真大，这都不死？”
正德十二年十月，应州之战结束。
巴图孟克的头颅被送到朱寿的桌前，皇帝仅仅是看了一眼，便命方勉将其焚毁，挫骨扬灰。
朱寿后来又先后派人前去龙首山探查，可却始终找不到登天城的下落。
这座神秘的城池，就好似楼兰古城，凭空消失了一样。
“陛下，老奴进来了。”
“嗯。”
帘子掀开，方勉小步走到朱寿桌前，眼角扫了一眼桌案。
那张桌案上，铺开了一张地图，上面用笔画了一个八卦图在上面，在八卦图的周围，还密布着大大小小数个符号。
“说吧，发现了什么？”
“去年九月，那伙名叫‘望乡’的组织便已经潜入到大同中，我们从诸多线索中揪出他们的一个中间人。那人虽招供，但他所知的消息并不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望乡的首领，去年应该来过大同。”
“毒杀、行刺……大理寺每年的悬案一半是他们犯下的。杀了朕这么多大臣，此人不打算继续在背后搅动风云，却选择来边镇，有点意思。”
朱寿来了兴趣，眼眸里掠过一抹杀意。
方勉知道主子的想法，道：“老奴已经派人去查，很快会给陛下一个答复。”
他忽然止住话语，犹豫了片刻，从怀里取出一份奏章。
“陕西布政使司上奏，汉中造大佛，掘山之时有疑似古墓出现。乡民挖掘途中，被一口从古墓中飞出的寒光宝剑所杀。此事虽有疑犯，但却充满诸多疑点，奏请大理寺……”
“拿来！”
朱寿打断了方勉的话，将奏章看了一遍，双眼闪过一抹精光。
“蜃龙宝珠虽然找到，但这一次出现失误，是老奴的失误。这一次的寒光宝剑，老奴定然拼尽全力为陛下找来！”
“不必。”
“陛下，晚一步，老奴担心望乡的人，会提前插手。”
“朕会亲自去一趟汉中，方勉，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搀和了。”
……
一抹亮光，划破眼前的黑暗。
陆明猛地睁开眼睛，他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道惊呼声。
“大人，您醒了。”眼前是一个侍女。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碗热汤，浓浓的中药味道从里面飘散出来。
陆明下意识的伸手探向腰间，刀还在，可巴图孟克的头颅却不见踪迹。
“这是什么地方？”陆明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侍女连忙道：“这里是刘府，我们老爷叫刘鹏海，这是老爷亲自吩咐奴婢，等大人醒后告诉您的。”
大同参将刘鹏海？
陆明点点头，起身从床榻上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盔甲还没有换，那些血迹依旧保留着，看上去十分狰狞。
“老爷吩咐过，不让我们给您换衣裳，也不要碰您的东西。热水和干净衣裳已经给大人您准备好了，奴婢先行告退。”
侍女临走的时候，还刻意看了一眼，感叹道：“大人的体魄真好，您被送来的时候连中三箭，郎中已经断定您活不成了。没想到箭拔下来，伤口竟然自己愈合了。奴婢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事情。”
侍女走后，陆明深吸一口气，随即将身上的盔甲褪去。
坚实的肌肉上，赫然出现三枚触目惊心的伤疤，距离心脏的距离并不远。
然而在那伤口不远处的肌肤之上，却突然浮现出一道红色龙纹，一闪即逝。
陆明又转过身去。
铜镜之上，陆明的后背，赫然盘踞着一条清晰的龙纹图案。
那条龙的图案，和陆明幻觉里出现的那条龙，一模一样。
按照陆明的猜测，他之所以能死里逃生，便是因为体内有这条龙纹的原因。
神秘珠子，登天古城，以及他背上的龙纹。这一切仿佛都有关联，可陆明置身于其中，却不知晓这背后隐藏着何种关联。
陆明吐出一口浊气，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还被什么东西绑着。
那是之前在木屋中，用来护住双臂的两册书。
陆明将这两册书解开，其中一册，已经被腐尸抓烂，破损严重。
而，另外一册，则只是最外层的几页破损。
陆明随手翻开，里面的字迹，竟是清晰可辨。
“吾名张贵，南直隶镇江府人，师从铁冠道人。”
“我知道，自己已经逃不出去了，上了这条路，谁也别想回头。”
“每天都在死人，昨天，师兄也死了，很快也会轮到我。”
“我要告诉后人，这里的一切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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