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生活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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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家庭贫穷,生活困难,逼迫我过早地离开了学校,挑起生活的担子,小小年纪不得不离乡背井,远走他乡。我虽然有家却要离开,有家也不能回!
1978年我14岁,由于交不起仅仅只要两元钱的学费,被关在了学校门外。其实,我不能继续上学,还因为广安在遭受过1976年的大灾荒之后,没有恢复元气,吃树皮、观音土,成群结队外出逃荒,甚至饿死人的惨景,使人们心存余悸。我们是一个有父母和兄弟姊妹5人的7口之家,父亲肩上的生活担子十分沉重,家里不仅没有大米下锅,就是糠菜杂粮也不够吃,全家受到饥饿的威胁。求生是人的本能,不能坐着挨饿等死!为了找碗饭吃,我只好离开家,跟着姨父到很远的河南去求一条生路。
那个时候,才开始提改革、开放,而我的家乡是个又封闭又偏僻的农村,还是人民公社时代的思想观念,农村的经济好像是一块铁板,死死的。社员要到外边去做工,可不像现在这样是正大光明的,那时仿佛在做地下工作一样,一点儿不敢声张,是秘密行动,生怕给扣上"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帽子。试想"文化大革命"中,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连"资本主义尾巴"都要割,何况是外出去做工挣现钱哟!
姨父是烧砖瓦窑的手艺人,在农村叫"五匠",他敢偷偷地到外边挣钱,已是不安分的人了。我这样小的年纪也跑出去挣钱,在四乡八里是绝无仅有的,当然,并不是我有什么先见,看到改革开放是大势所趋,实在是肚子饿逼出去的,起决定因素的是我胆子大,敢干,不甘心困死在山村。
我要去的河南,在我心目中,是个非常遥远和神秘的地方,根本不晓得它在东南西北!反正是迷迷糊糊地跟在姨父的**后面走,步行,坐火车,搭汽车,几天之后到达了目的地──河南省邓县。好陌生的地方啊!说话的口音大不同,有些话还听不懂;吃的主要是面食,对吃惯米饭、红苕的我,很不习惯;连气候也不同。我离家的时候,四季常青的家乡,已经桃李盛开,山花遍野,是暖和的春天了。可是邓县,还是天寒水冷,湍河、白河上结着薄冰,在温和气候中生活惯了,乍一到冰冷的地方,很不是滋味,冻得一身都不自在。特别使我不习惯的是,没有一个熟悉的小伙伴,我得像个小大人那样生活,"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初次走出家门,我第一次尝到了孤独和寂寞!
姨父把我带到了一家砖瓦窑上。我那样小的年纪,在砖瓦窑上干活,干的是非常重的活路。我那阵儿身高不到1.5米,体重六七十斤,又瘦又小,不像现在膀大腰圆,连肚子也腆了出来。在窑上干一天活下来,浑身没有一处不痛,一躺到用麦草铺的床上,动也不想动了,可是不动咋个行呢?对东家来说我是打工的,对姨父来说我是学徒。姨父答应带我出来找饭吃,已经是不容易了,我离家的时候,父母亲一再叮咛我:"要孝敬师父,要勤快!"师父师父就等于"父"啊!所以我一刻也不敢懈怠,只有咬着牙干,从窑上干完活下来,还要洗衣服、煮饭、打水、扫地……
白天过于劳累,加上气候冷,刚到的一段时间,晚上反倒睡不着,有时睁着眼等待天明,寒冷的夜实在太长、太难熬了。经常在似睡非睡、半梦半醒中回到家,见到了亲人。我被冻醒或惊醒后,真想放声地大哭一场,但是不能呀,即使是哭也得把头蒙在被窝里偷偷地哭,生怕惊醒身傍的姨父……我特别能忍耐,受苦受累甚至受气我都不在乎,什么样的困难环境我也能适应,我的忍耐力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养成的。因此,我说艰苦困难对一个人来说,是件好事,能磨炼人。

在瓦窑上的辛苦劳动中,在苦苦的思念家乡和亲人中,我度过了自力更生的第一年,终于盼到了年终,我可以回家了……
一年的辛辛苦苦劳动之后,姨父给了我70元钱。我直到现在也没搞懂,是给我的报酬,还是偿金?不过我是非常满足了。70元可不是一笔小数,那时候的大米才一角多钱一斤呢!我回家过年的心境,就像是腰缠万贯的富翁一样,我从来还没有经手过这样一大笔钱啊!
我们家乡,把过年称为"年关",对有钱人是欢乐的日子,对穷人却是一大关口。有70元钱帮助家里过"关",全家人的欢喜是可以想到的,像庄稼丰收了一样喜悦。我更为能自食其力而高兴,我过了一个最愉快的年!
对于靠流汗水挣工分的农民来说,我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成了称职的"主要劳动力",我心中升起一种男子汉的自豪感。
就是这70元钱,不但解决了家中的一些困难,也在我的少年心中,荡起了无限的希望,我想:只要敢去闯,只要肯干能吃苦耐劳,是可以挣到钱,可以改变穷困日子的。这种想法激发出的美妙幻想,使我在刚刚开始的生活道路上,出现了与众不同的走法,这个崭新的走法可以说是演出了一出叫人哭笑不得的悲喜剧,但也可以说是打破了家乡人的贫困僵局。
外出打工是件十分艰难的事,并不像人们想像的到处有活干。
外出打工能挣钱糊口。更重要的是增长见识,打开眼界,于是就能从祖祖辈辈过日子的方法中挑剔出许多值得改进的地方,也会由此找到一种坐在屋里找不到的,新一点的生活方法。
这次出门,我和徒弟做了乞丐,是好心人的收留,使我们没有成为异乡饿鬼。
新的一年,1979年开始了。
我决定再次去河南邓县。这次不是跟着姨父去,是自己去。假如我始终跟着姨父,顶多从一年挣回70元,增加到700元、7000元。姨父走的依然是"老路"。我自己出门了,而且带着一个个子比我高一头,年龄比我大四五岁的徒弟。他姓陈,是我的邻居。他那时还没有从两年前广安的大灾荒中喘过气来,生怕再挨饿!一听我在河南一年就挣到了70元钱,何况他是个成年小伙子呢,说什么也要跟着我去。我这人从来就抱着"有饭大家吃,有钱大家挣"的思想,去就去吧!现在想起来,我是年幼不知道社会的深浅和生活的艰难;他是饿慌了,饥不择食。我们这一对畸形的师徒,便这样结合成了。现在看来,这种做法很荒唐,其实,年轻人的荒唐说不定就正孕育着新的萌芽。
那阵儿的我,以为自己是长硬了翅膀的鸟,高飞远走都不成问题了。脑袋中想的尽是什么"有志不在年高"呀!"甘罗十二为丞相"呀等等从大人们那儿听到的故事,总之我想的净是好事儿,给我的这次外出打工,绘制的是一幅美丽的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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