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雨夜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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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赵衡带着卫铮、小有和沈静,另有便装护卫两三人,骑马直奔城南京营。几个人抵达不久,封宏就慌慌张张也带了人赶来。
天气不好,过午不久就下起了小雨。封宏赶到时,见赵衡等人已经进了大营里头,上前问了好,便赔笑道:
“殿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卑职也好过来带个路。”
赵衡身材高大,虽然身着常服,但站在穿着官服头戴乌纱的封宏面前,反而更有气势些,对封宏点头还礼:
“辛苦封大人赶过来。”
“哪里哪里!”封宏笑的十分谦卑,“我等都要听殿下的调遣,这都是应该的。请殿下随我来。”
一行人便冒雨随着封宏在大营中转了一圈。
沈静虽然对军务不懂,但这一圈转下来,也能看出营中处处松懈废弛:库房里的兵器盔甲,大半陈旧破烂;演武场上人影稀疏,其中一处竟然长满了杂草。
封宏命军营中一位千总将兵勇集合在演武场上操练操练,只见士兵拖拖拉拉,花费了一刻钟有余,才排好了队伍。且不说操练的士兵们动作不熟练,连神态动作看起来也都带着三分萎靡。
演练到最后,封宏面上也有些挂不住:
“今日来的突然,没有提前做准备。让殿下见笑了。”
沈静跟在赵衡身后,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谁知道赵衡今日脾气却是出奇的好:
“该是我等今日冒昧前来,给封大人添麻烦了。时候不早,也该告辞了。”
一行人离开京营,又冒雨回到织造署,身上差不多都湿透了。
赵衡下马将马缰一扔,便径直往后院去:
“小有遣人去请丁宝。等人来了,一齐到书房候着。”
小有忙安排人去请丁宝。
沈静则匆忙回到院中沐浴更衣。
南京近来天气潮湿闷热,他和小有为了方便,便叫人将园子南边一间杂物房收拾了出来做沐浴的地方。沈静迅速冲了个凉去了去汗,便换了衣裳收拾停当,匆匆忙忙往书房里去,等到了见只有卫铮已等在那里。
他同卫铮笑了笑,便在靠窗下卫铮对面的位置坐下。
又过了会儿,才见赵衡带着小有匆忙进来。
沈静与卫铮起身行礼,见他身上已经换了一件银蓝丝袍,腰间只束了一条串着玉扣的锦带,发间犹带着湿气,显然也是刚沐浴过。
本来是平常,可是沈静看着赵衡这身装扮,忽然想起早上在浴池里的见闻,忽然觉得耳廓一热,顿时不能直视赵衡,忙将视线移开向一边去。
赵衡落座,也不说话,一会丁宝来了,只简单指指身旁的座位:
“坐。”
丁宝谢过之后落座,便转向赵衡:
“听说殿下今日去了南京京营?”
说着,小童已奉了茶上来。赵衡一边接过茶碗,一边垂着眼点了点头:
“嗯。就是为这事请你来。”
他放下茶碗,回头看向沈静:
“沈静,你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说给丁宝听听。”
幸亏沈静之前在研读兵部的奏报时下了功夫,今日随赵衡去南京大营,便也在许多地方都有所留意。
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略想了想,便从容的将今日在南京大营中所见所闻,分门别类,一一向丁宝道来。
待他说完,赵衡却不急着问丁宝,反而又问沈静:
“依你看,封宏这兵部尚书做的怎么样?”
沈静略一迟疑。
他能看出赵衡对南京兵营非常不满意,可是从之前梳理的奏报来看,如果奏报中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封宏也着实不容易:
“南京兵营军务废弛,疏于操练,也并非都是人的原因。如果之前兵部的奏报所说的都是实情,那么原因至少有三:一是钱粮缺少,兵器军甲自然陈旧;军饷不足,逃兵也自然会增加。二是倭寇屡屡进犯,导致兵力分散,兵营中都是新兵,操练难免生疏。第三才是兵部疏于管理之责。”

丁宝边听着便点头,听完了最后道:
“小沈说的不错,与我所知的情况也相差无几了。封尚书这些年在南京,虽然没有功劳,但是苦劳也有一些。实在南京的景况,这些年每况愈下,兵部只能苦苦支撑。”
说完了又顿了顿:
“不知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赵衡垂着眼皮,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扶手,最后抬起头来看着丁宝:
“我想将奏请陛下,给封宏升官。然后将孙坚从礼部调到兵部任尚书。”
送走丁宝时,天色已入夜。
沈静却还没有歇息,被赵衡抓壮丁,关在书房里草拟要呈送给皇帝的替换南京兵部尚书的奏疏。他从没有写过这样的奏报,便只能凭着自己想的,先起草了一稿出来给赵衡过目。
赵衡却也没有歇息,就在书房里边喝着茶,边看书等着。
等沈静将完稿的奏疏给他,赵衡过目之后,起身从架上翻出另一本奏疏给他:
“意思到了。照这个制式,再草拟一份。”
沈静便又提笔埋头苦干。
房中两盏蜡烛,一盏在沈静案头,照着他奋笔疾书;一盏在赵衡桌边,照着他手中昏黄的卷册。两边都各自悄无声息,唯独半掩着的窗口,时时传来外头哗哗的雨声。
戌时将尽,沈静终于誊抄出一稿,上前递给赵衡。赵衡坐在案前草草过目,提起朱笔改过几处字句,看沈静一直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便道:
“你先下去吧。”
说完将笔又沾沾墨:
“我再细斟酌斟酌。明日一早你来誊出来就是了。”
看样子像是还要一个人再在书房里耽一会。
沈静默默向他行了礼,便掩门出去了。
赵衡就着一盏孤灯看着那份奏疏。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门口有人轻敲,他以为是小有,头也不抬道一声“进来”,谁知门声响过,却是意料之外的熟悉的温和声音:
“殿下。”
赵衡本来低着头聚精会神正看那份奏疏,听到这话抬头,才发现是沈静正站在门口,布袍袍摆沾着深深浅浅的水迹,应是冒雨而来:
“怎么回来了?”
沈静低着头上前,将一只布袋搁在案上:
“我去厨房炒了一包粗盐。殿下烙一烙膝盖吧。”
赵衡拿笔的手顿住,定定看着沈静,许久沉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
沈静低声道:
“殿下方才看书时,左手一直捂着膝盖。”
赵衡向来坐姿端正,腰背挺拔;可是沈静刚才草拟奏疏时无意间抬头,却看见他有意无意弓着背,将左手放在左膝上,顿时便猜出他大概痼疾又犯了。
赵衡听了,不由得又抬头打量着沈静,只见他仍然如以往,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虽身着素袍,却秀颀的似一竿竹,平日里温和的目光,也悉数掩藏在秀长的眼睫下头。
他收回打量的目光,重新将目光放在奏疏上:
“知道了。”
沈静却没有离开:
“如果热敷不见效,殿下叫人喊我就是了,下针应比热敷见效快些。”
说完不待赵衡开口,又行了个礼,便转身将门掩上离开了。
赵衡盯着门口看了会儿,这才伸手取过案头烫手的盐袋,抬起左腿,将盐袋焐在酸麻不堪的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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