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高中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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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衡闻言一愣, 气的笑出声来:“沈静,你说什么?你说孤仗势欺人?”
天刚刚擦黑, 暮色昏暗,明亮的月辉下, 赵衡双眼透出危险的光芒, 抬手扭住沈静下巴, 一字一顿道:“封王这么些年, 还从未有人说过孤仗势欺人!孤若真的仗势欺人,还容得了你这样无礼放肆!当面顶撞!”
沈静对着赵衡满含怒意的双眼, 毫无退缩之意:“殿下对我是没有仗势相欺, 可是对穆君怀呢?为泄一己之私愤, 依仗位高权重之便利, 对臣子行灌酒之能事,这算得上是堂堂君子所为吗?殿下身份尊贵,声望隆重,上为君之所倚,下为万民所期!却因为与一个小小臣子争风,自毁身份!若叫有心人知道这一番失礼之态, 背后会如何中伤毁谤?”
小有在旁见二人竟然当街争吵了起来, 想上前动手将二人拉开又不敢, 急的团团打转:“哎!哎!怎么在街上就吵起来了!叫人看见可怎么办?——沈静你少说两句吧!殿下别和他一般见识!”
“沈妙安啊沈妙安!你果真能言善辩!”赵衡将手一甩松开了沈静, 眸子中怒意更盛, “你也知道孤位高权重?孤贵为一朝之亲王, 兼封一品大将军, 领十万禁军,敬他穆君怀一个小小六品户部主事一杯酒,也值当你骂一句仗势欺人?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一杯酒!”
沈静冷笑一声:“是不是仗势欺人,殿下自己心里不清楚?”
赵衡怒气冲冲,大步来回踱了两遭,停到沈静面前,连连点头:“是!你说对了。孤就是仗势欺他了,你待怎样?你倒是先与孤说个明白,你与那穆君怀是何干系,要如此不惜顶撞了孤来为他出头?”
沈静站在原地,从容冷笑:“殿下问了,我便据实说。我与穆君怀,从前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后来情谊笃深,渐生情愫。因为不容于俗规,而至于分道扬镳。我解元身份被夺,遭人诬告下狱,状告无门,身败名裂,也都是因为他。这样说,殿下清楚明白了吗?”
赵衡听完这一席话,脸色气的铁青,唇角微颤,许久才说出话来:“好,好!看你这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果然是至死不渝,情深不二!枉费了孤一片苦心孤诣,一直小心翼翼对待你,以为你不能接受男子之间恋慕之情,还想着天长日久,积水成渊,终有一日总能——总能!谁知你!”
赵衡深吸了两口气,稍微平息怒气,才又冷道:“谁知道你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原来你不是因为忌讳世俗规矩,只是惦念着才貌双全的旧情\\人,看不上孤罢了。”
他自嘲的笑一声,摇了摇头:“是孤太自视甚高,自以为是了。往日里对你一番无礼纠缠,怕是徒然惹的你心生厌烦。从今以后,孤再也不会自讨没趣了。往日种种,还请沈公子见谅罢!”
说完,赵衡看也不看沈静,转身拂袖大步而去。
小有往前追了两步,又回头看看沈静,长叹一声:“唉!沈静,你呀!”
说完跺了跺脚,也匆匆同卫铮紧随赵衡而去。
沈静站在街角,目送着赵衡大步走远。
漫漫长街,顷刻只剩了他自己一人。月华如水,徒照一街寂寞冷清,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挪动脚步,往回走去。
奚维乔迁之后,沈静在家中待了十余天,仍是读书不辍。
原本小有一得空闲便往沈静院子里跑,可是这十来天里也没有出现。连小孟都觉察了异样:“这阵子怎么不见小有管家来?”
沈静听了心里沉沉的,也只得做无事:“大概忙吧。”
“先生以后是不是不再去王府里了?”
“嗯。”沈静心不在焉应一声,“不去了。”
那天那样顶撞了他,没有获罪就算是赵衡大度,自己何必再凑上去讨那个没趣?
只怕如今赵衡大概连看都不愿看到自己了吧。
“那先生以后做什么?就等着中状元,风风光光当官了?”
沈静没好气道:“还风风光光呢。若真中了,以后才真是没好日子过了。”
外人都知道自己是赵衡的人,可是如今却真正把赵衡得罪狠了。头无片瓦遮风避雨,暗中不知多少豺狼环伺,入朝之后,真不知还有多少麻烦等着自己。
期间穆君怀倒是来了一趟找沈静,也没有进门,只在门口略站了站,先向沈静道了谢,谢他那日扶自己上马车之事;又问沈静那天离开之后的事:“听说那天豫王当街与人争执起来,不是你吧?”
沈静笑笑:“在人屋檐下,不敢不低头。你觉得我有那个胆量吗?”
“不是你我就放心了。听说豫王此人,护短的很。可是若得罪了,也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你还是小心留意些。”穆君怀笑了笑,又道,“依我说,你还真未必没有那个胆量。你这个人,平日里看上去安安静静,不言不语的。有时候犟起来比谁都厉害。”
沈静听他出言臧否赵衡,顿时有些不舒服,张口辩解道:“传言并非全都可信。豫王虽然性格深沉,但视野心胸开阔大度,言谈举止稳重有度。在朝中从不朋党结交,对身边人也很宽厚照顾,并非那等斤斤计较的人。”

穆君怀听他如此赞扬赵衡,有些意外,却也没说什么,顿了顿,语重心长嘱咐一句:“你既然对他赞不绝口,想必相处也还融洽。那就好。将来入朝为官,能得他一二分庇护,便吃不了亏。不过你从前的脾气,可千万改改,在朝中与人相处,言语举止,再谨慎都不为不过。切莫任性妄为。”
“多谢提醒。不过我已不是十八九岁,早已没有那份轻狂幼稚了。”沈静说完,沉默片刻,抬头又道,“以后这种话,穆公子还是不要说了。叫人听到,徒然惹来误会。”
穆君怀一怔,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笑笑,向沈静摆摆手:“眼看又要下雨了。你进去吧。我先告辞了。”
如此平淡无事,又过了十来天,会试放榜,沈静第五。
接着便是殿试。
直到殿试之后三四天,小有才上门来一趟。
进门就递给沈静一件包裹,说是为他做了两身衣裳:“后日就要放榜了,到时候可能要入宫谢恩。这里头两身衣裳,到时候正合穿的,端庄大方,也不扎眼。就当我送的贺礼了。”
沈静接过来,先道了谢,然后一愣:“贺礼?这是什么意思?”
随即醒悟过来:“你去打听了消息来了?还要入宫谢恩,难道真中了状元了?”
小有笑道:“你想的美。不过也不远了。头榜三名,探花郎。从今以后,要称呼你一声沈探花了。”
“准吗?”
“也不看看是什么人打听来的。我这消息不准,那你连榜上的都不用信了。”
沈静听了,笑了起来:“不错。”
回头便嘱咐小孟:“去弄些酒菜。你留下陪我喝一杯,庆贺庆贺。”
小有笑着推辞道:“不了。等到放榜以后再说。”
沈静玩笑道:“等到放榜,多少人排队来贺我这探花郎,只怕你轮不上。今晚正好,一醉方休。”
“今晚真的不行。”小有咳了一声,“我还要回去听候吩咐。托你的福,殿下这阵子烦气的很,若见不到人,怕是要给我松松皮了。”
沈静闻言,笑容顿时凝固,顿了顿,问道:“殿下……还没气消?”
听小有这话中意思,只怕是被赵衡申斥过,不许与自己往来。
小有叹了声:“你也是真有本事。多少年没有动过这样的气了。书房的门都踹的稀烂了,昨儿才刚做来新的换上。”
沈静默然片刻,道:“你不知道。我是唯恐殿下为我,做出有损声名之事。那我万死都难辞其咎了。”
小有又叹道:“回头想想,我也明白了。可是旁人说也就罢了,殿下对待你的心思,自然与旁人不同。你还偏偏火上浇油。”
沈静苦笑扶额:“我当时也是昏了头了。”
“可不是。认识一年多了,还是头回见你发火。真是人说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冲着殿下就来了,我也真是服你。”小有笑着拍拍沈静肩膀,笑了两句,又劝了两句,“喜事当前,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过一阵也就好了。殿下毕竟自幼身份尊贵,虽然面上不显,总有傲气的。如今在你这里碰了一鼻子灰,总得缓一阵子。”
说完便道了别,匆匆离开了。
得益于小有的消息,殿试放榜那日,沈静格外从容。
入宫等候传胪时,一众进士都战战兢兢,唯独他气定神闲,老神在在。
等到名次一一揭晓,状元于之静,榜眼吕蒙,探花沈静,作为头甲进士,被传入殿谢恩。
这是沈静第二次见到皇帝。
大殿之上,重重帷幕掩映,袅袅熏香朦胧,天子坐在高高的龙座上,头戴冠冕,用着平淡的声音,叫他们平身。
四周朝臣一片,个个屏息肃立,沈静站在大殿上,默默的想,不知赵衡站在哪个地方,此时是否正在看着自己?
这样想着,他反而有些紧张起来。
稍候便是圣上赐下的进士朝服。
今年御赐朝服却与往年有些不同:不仅状元,连同榜眼、探花,都赐下了红袍。状元则额外多了一条白玉腰带。
沈静捧着御赐跪下谢恩,听着御座上那个平淡倦怠的声音,慢慢说道:“朕自即位一来,虽得众卿围拱……如今朝中依然人才缺少。因此今年,额外赏赐状元玉带,榜眼、探花红袍,唯望鼓励天下英才,日后尽入朝堂,为君分忧,为民效命。”
随后便是赐官。
再次谢恩之后,朝会散去,头甲三卫进士被众人围拱道喜,沈静回礼不迭。早有一名大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笑着来请:“请三位翰林随我来。更衣之后,赴琼林宴。”
几人随即跟着去更衣,然后又到了后花园,设宴之地。
早有一群官员及其他进士在宴席上等候。
沈静随着于之静、吕蒙进了园中敞轩,一眼便看见正坐在对面正与人喝茶聊天的赵衡,胸口不由得一窒。
眼看赵衡抬头,随众人往这边看过来,沈静慌忙垂下脸,躲开他的目光。
相隔一月未见,他也没想到,自己一见到赵衡,竟会比刚才殿上谢恩还要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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