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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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摇篮曲——不被允许的生
房顶的四叶风扇吱呀吱呀地旋转,秋初略热的气息被吹散了一些。
头顶光亮的中年人坐在药店柜台打了个哈欠,忽然,他注意到有人开门进来了。他正想笑着欢迎顾客,但是看到进来的人后,他又懒了下来。“是深云啊……回来了?”
“嗯。”深云微笑着进门,后面跟着一个揪紧她衣服的小孩子,中年老板眼露好奇,“这小孩是谁啊?”
“我以前邻居家的小孩,他父母要离开一段时间,托我照顾他。”深云笑笑。
老板哦了声,“只要你不妨碍打工就好。”
“好的。”深云点点头,拉着小孩一起上了二楼阁楼。
她一路走一路小声介绍,“我在这几天会在这里打工,幸好找到这家店,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很好的人,还包吃包住,一小时500戒尼的工钱,挺不错的。”
绿眼小孩紧紧跟着她,手保持着抓她衣服的动作,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好像什么也看不够。
深云打开了走廊尽头的房间,“有些小,但是够我住,我想再加你一个也不嫌小,进来吧。”
绿眼孩子坐在房间的床上,脚丫子在床边晃啊晃,没有穿鞋子的脚白白嫩嫩,像是玉雕的一样。他摇了一会,忽然眯起眼睛。他爬到床上跳了起来,像玩游戏一样,越跳越开心,越跳越笑得开怀。独自玩了一会,他似乎有些累了,才停下来望向旁边从进门就一直找东西的深云,“你在做什么?”
“这样不好说话。”深云在旁边掏着她的背包,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药瓶,往手掌心一倒,一小丛干草一样的东西被她倒在手上,她赶紧旋上药瓶的盖子,把干草放到旁边搁置的白纸上,不到半分钟,干草上冒出白烟,又过了一会,干草自动燃了起来,房间里居然在短短的时间里被烟雾厚厚盖住。
那浓烟同时盖住了人的视线,小小的房间顿时给人古怪奇异的宽阔感,好像烟雾盖住的不是一个房间,而是迷漫在一个平地上。什么也看不见,让绿眼小孩有些慌张,他猛地坐起来伸手出去。“深云?”
“这里。”一双手抓住了他空空伸出去的手,温暖的气息让他安心起来,深云走了过来,似乎对他过度的慌乱有些不理解,“怎么了?”
“没事!”小孩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脸上冷静了下来,但马上又瞪大了眼。“我……抓得住你了……”
“没什么。”深云坐到他旁边,右手夹着的三只细小银针让小孩向后缩了缩,“只是让你实体化,现在是最后一步,不要动哦。”深云的手温柔地摸摸他的头,手一直摸到后脑勺掠起他的黑发,把银针缓缓地送了进去。小孩闭上了眼,以为会痛,但是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听到深云说“好了”,他睁开眼摸了摸刚刚深云手指按的地方,摸不到任何的针头凸起,他眼睛发亮地看着深云,“你好厉害哦。”
“因为我是和你一样的。”深云没有收回手,依然安抚似的轻柔摸着他的头,她对小孩温柔地微笑,“你是,残念。”
小孩的眼睛闪过一抹妖异的绿光。“残念?”他疑惑,“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上有样东西,叫做【念】。”深云慢慢地解释,“那也是指生命能量。少数天赋异禀或者苦修一世的人,可以修行【念技巧】,那是指操纵生命能量的技巧,非常神奇,威力也非常强大。修行【念】的话,即使是普通的修炼也可以长寿健体。而把【念】修行到极致的话,任何人也无法想象会产生什么样的巨大能力。”
“但是实际上,【念】是任何人也拥有并且可以修行的。”
“因为‘生命能量’是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有的,所以只要是生灵,哪怕不是人类,循序渐进的话,就可以拥有【念技巧】。”
“而这些神奇而多式的【念技巧】里,唯有一样是禁忌的。”
“那就是【残念】。”
“残念……”小孩小声念叨这两个字,又抬起疑惑的眼睛,“那是什么呢?”
深云看着他,声音放慢,似乎怕他听不懂,“那是,死人的【念】,也就是死人的生命,或者换个词——死人的执念。”
小孩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睁大。
“你是说……我是死人?……”
深云抱住了他,下巴靠着他的头,她的声音软软的,“你不记得了吗?”
小孩歪头想了想,开口说话,声音带着小孩子的甜美稚嫩。“我不记得了。”
“但是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哭叫的声音、喊着救命的声音、**被踢打的声音……”
“我不太记得……我只记得住见到你之后的事情,见到你之前我好像一直是在一个黑暗的地方,什么也看不到,听不见……”
“我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小孩迷惑地抬头问着深云。
“你的现象很正常,身体方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深云说着,摸摸他的头,“不记得死前的事情,应该是死前情绪太激烈,恢复意识的时候还反应不过来,这是很正常的,过一段时间就慢慢恢复了。”
想了下,深云低声说,“……其实你不记得死前的事情,比较好……”
小孩妖异的绿眼望着坐在他旁边的深云,视线更是迷惑。“……为什么,我很想记得我死前是什么人啊……”
“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拥有,那种感觉不是很可怕吗……”
深云正想说些什么,楼下就传来叫她的声音,她叹口气放开小孩,“我们晚点再说话吧,毕竟是给人打工的,要去努力工作了。”
小孩的视线一直跟着深云,看着她拿起包裹打开房门,开门的一瞬间室内的烟雾像是幻觉一般的消失了,深云在门口回头跟他笑着说,“我傍晚就回来,到时候给你带双鞋子,你不要乱跑。”
“好。”他应着。
啪砰一声。
房门被关上。
房间又恢复了安静。
绿眼小孩坐了一会,乖巧地等着。
感觉到无聊,他就继续在床上练弹跳,累了他就坐在床上发呆。
但是房间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让他心跳加快,慢慢地,他的内心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密闭的房间里,就像过去某个困住他的空间,但是那个空间是温暖的,像是在紧密地拥抱着自己,而不是现在这样,空空旷旷,没有一点声音。明明刚刚深云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死一样的寂静。
感觉好奇怪!
他悄悄地,握紧了手。
……亲爱的,我们要有孩子了……
猛然地,脑海里浮起的声音让他停止了呼吸。
腾咚腾咚……腾咚腾咚……
……呵呵,我来教他唱儿歌,你来教他骑单车……
……好啊。……我会在游乐场把他高高举起,让他坐在我的肩膀上,他想玩什么我们都带他去……
……嗯,呵呵,我们会有一个幸福的家,一个可爱的孩子……
数不清的,心跳声。
‘一个两个三四个!’
‘五个六个七八个!’
‘老鼠吱吱跑,猫儿跳不到!’
猛然地,他又回过神来。
房间里撒着初秋的光,地板泛起一阵薄薄的灼热,风从窗口半开的缝儿溜进来,吹起窗帘。
街外传进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儿歌,心跳平静起来。
‘一个两个三四个!’
‘五个六个七八个!’
‘老鼠吱吱跑,猫儿跳不到!’
小孩从床上站起来,踩着被窝步到窗边,小小的手拉开窗帘,再推开窗子。
楼下嬉笑着跑过一群小孩子,其中一个手里拉着跳绳,几个人一起轮流着唱儿歌。
小孩绿色的妖瞳闪过一阵迷茫。
他在哪里,听过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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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备森严呢。”旋律站在几十楼高的大厦屋顶,放下手里的望远镜,“8月31日晚11:46,没有异状。”
“11:46,从外面看来没有不妥。”酷拉皮卡拿着通讯器讲话,听着电话里女孩子的哭喊,还有达佐孽轻声的劝导,按下停止键。
“你说老板的父亲会不会让老板去参加拍卖会?”旋律问道。
“应该不会。”酷拉皮卡的眼睛望着黑黑的夜幕尽头闪烁的路边灯光。“小姐的能力似乎是预知能力,他的父亲通过这一点在黑道得到地位,女儿的能力对他来说应该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即使他现在不想再使用女儿的能力了,但是那些需要预知未来的黑道老大也不会允许。老板的父亲,已经是骑虎难下。”
他的声音很沉稳,“这次的预言大概是提到了友客鑫拍卖会将遇到危机,参与者会遇到危及生命的事故,这样的话,老板是不可能去参加的了!”
“但是……”旋律又看了眼望远镜下的景象,“这里的守卫这样森严。除了隶属黑帮的警卫外任何人都不得接近酒店的方圆五百米内,这样老板还是不能参加吗?”她又笑了,“而且以老板的个性,还有刚刚她大闹酒店的样子,恐怕没人能阻止她吧?”
“不。”酷拉皮卡垂下眼,“如果从老板的预言诗看来的话,从明天的9月1日开始,事情的确将会发展得很严重。毕竟……”
“在这个地方犯案,等于在全世界做了一次宣传。我们这样的警备也就是为了避免那些为了名望、宝物、或者暗杀想要入侵的人。”
他的眼神泛起冰冽的光,“依照老板父亲和达佐孽的做法,应该是由我们来参加竞投夺得宝物,而老板则会被留在最安全的地方。”
“……”
“……”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旋律笑问。
酷拉皮卡表示疑问。
“火红眼……”
心跳加剧一个节拍。
“……跟你是什么关系?”旋律保持着微笑。
酷拉皮卡望着远方的眼却有些冷了,“问来做什么?”
“只是纯粹好奇。”旋律微笑,“你知道我能以心跳识别人类的情绪状态。当你看到老板火红眼的竞投幻灯片时,心跳很厉害啊。”
“那种旋律……蕴含着深不见底的愤怒,与仇恨。”
酷拉皮卡闭上眼,“似乎对你说谎是没用的。”
“我是窟卢塔族人。”他的声音像含着冰一样,优雅的冷冻,“我们族人的眼睛平时是蓝色的,但是情绪高涨的时候会变成红色。为了不被发现,我戴上了黑色的隐形眼镜。”
酷拉皮卡年纪有些小,才十六七岁,这让他的外表总是显得秀丽柔弱,即使现在坦述着仇恨的话,也让人觉得他显出不像一个男孩子的柔弱,“我们窟卢塔族在五年前被灭亡了,我在寻找同胞们的眼睛,即使……”他顿了一下,“……不择手段也要物归原主。”
他终于看向旋律,视线不偏不移,“你要向达佐孽报告吗?”
“……不。”旋律叹口气,“我还不想死呢。”
“你连这个也知道?”酷拉皮卡依旧保持着凝视。
“你的心音很坦白,一开始就很稳定,所以我相信你说得是实话。”旋律举起一根手指比划着,“但是慢慢地,我发现你的心音太稳定了,稳定得冷酷起来。那是当人不得不屈服时的节奏,意思是——‘如果我说完后你的反应不合我心,我就不得不杀了你。’”
酷拉皮卡沉默起来,“你呢?”
“嗯?”
“为什么从事这份职业?来这里当黑帮老大的保镖……”
旋律看着他。“我可以胡说来敷衍你。”
酷拉皮卡回视她,“我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
夜风在高空打着旋。
旋律闭了闭眼,“我也是职业猎人,人称‘音乐猎人’正在寻找——一份乐谱。”
酷拉皮卡安静地注视她。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没说谎,但是有所隐瞒。”
“呀哈哈——被你发现了!”旋律大笑了起来,“我要找的是‘黑暗奏鸣曲’,据说那是一份魔王创作的乐谱,分为小提琴、钢琴、长笛、竖琴四段,当演奏人听到乐章时,就会有可怕的事情降落到他身上。”
“听起来像恐怖怪谈,不像是真事。”酷拉皮卡实事求是。
旋律没开口,只是捋起了袖子。
底下街灯的反光下,酷拉皮卡有些看不清她的手臂。
街下一辆汽车开过,高高的闪过一道光芒。
酷拉皮卡猛地瞪大了眼。
旋律笑笑,放下了袖子,“我听过长笛的一段乐曲,那是我的一个朋友演奏的,他只演了不到一个段落就倒下了,一个月后,他在医院里受尽折磨而死,而我本来和正常人一样的长相也从此变得低矮丑陋……我本来可是女孩子呢……”她抬起头仰望天空,“我不想再有像我们那样的人,所以我决定把乐谱找出来——毁掉。”
晚风寥寥,在繁华的友客鑫吹过,楼下车影零罗,人影襄襄,又是一个不眠之都。
酒店顶处坐落着一个古代设计的时钟,咔哒咔哒的齿轮行走着。
分针和时针,重叠在一起。
古老的钟音,在晚风里当当回响。
9月1日0:00。
“拍卖会,要开始了。”
第6章小夜曲——无法不憎恨的
8月31日下午6:32。
手握住房间把手的时候,深云察觉到一丝怪异。
没有任何的气息。
但是他应该已经可以实体化了。
怀着疑惑,她打开房门。
屋子里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大开的窗口照射进来明亮的晚霞,像是在整间房间里,染上艳丽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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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脚踩在街道上,带着脏污。
他穿着一件白衣向前走,身边的街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地亮了起来,但他似无所觉地,一直往前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走了多远,但是除了一直走下去,他没有其他的想法。
脑海里,一片空白啊。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八音盒的乐声。
滴铃铃……滴铃铃……滴铃铃铃铃铃……
小孩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去,身旁的玻璃橱窗里放着一个漂亮的八音盒,那是一个有着粉红油漆外表的小木盒,盒盖被打开放着,小盒子里一只老鼠一只猫咪在旋转跳舞。
滴铃铃……滴铃铃……
“一个两个三四个……”他学着音乐轻轻唱着,“……五个六个七八个……老鼠吱吱跑……猫儿跳不到……芝士……芝士……”他停了下来,口里念着“芝士”两个歌词,良久良久,终于眼里浮现疑惑。
芝士……什么?……接下来是什么?我又为什么会记得这首歌?……
忽然地,眼前的八音盒被一双手拿了起来。
音乐声停息,小孩焦急起来。
不要!只剩下一点点的!我会想起来的!……
他紧张地看着玻璃橱窗里的店主把八音盒包装起来递给一个人,那个人要走出来了!
小孩转身要跟着跑过去……
“啊!”咚地一声,他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后背,那人马上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放声大喊,“有小偷啊!————”
他迷茫地抬眼看他,……陌生的人……
眼里闪过一丝妖异的绿泽。
…………
……
“不好意思啊,小家伙……”肥肥的警察递给他一颗棒棒糖,“这个时候的旅客是有些紧张,刚刚的叔叔不是故意把你当作小偷的。”
小孩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拿过棒棒糖,摆在眼前看了很久,又看到那个肥警察拿出另一只棒棒糖含到嘴里,他才有样学样地塞到嘴里。
舌头尝到甜味,他忽地停止动作,小心翼翼地,把棒棒糖含着,不敢动一下,就怕甜味被自己给弄没有了。
小孩绿色的妖眼,浮现出开心,他笑了起来。

“好啦!你穿得古古怪怪地跑到大街上,也难怪别人搞错啊,对方也道歉了的!”肥警察在抽屉里找了好一会,找出一只笔和一张纸,看着坐在办公桌前面的小孩,他敲敲笔杆。“你哪里来的?”
“不知道。”小孩脚底因为沾满泥沙而不舒服地在椅腿磨来蹭去,他嘴里含着棒棒糖,模糊地出声。
肥警察看了他一眼,以为他听不懂。“你家在哪里?”
“……”他脚底的动作忽然停下,安静了许久,直到警察开始不耐烦起来才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警察心里嘀咕,该不会又一个离家出走的问题小孩吧?脸上依旧挂着和蔼和亲的笑容,“那你爸爸妈妈呢?”
“……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今年几岁了?”
“……不知道。”
“你是男孩女孩总知道了吧?”
“……不知道。”
警察咬了咬牙,什么也不知道,难道这是个傻子?——但是抬眼看着小孩孤零零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呆着眼的样子,心里又有些不忍,“别怕啊!警察叔叔帮你打电话到医院和福利机构问问!还有其他警察局,或者你爸爸妈妈在找你呢!”
他又开始埋头翻抽屉。
小孩安安静静地低着头坐着。
‘你家在哪里?’
‘爸爸妈妈呢?’
‘叫什么名字啊?’
‘今年几岁?’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问题在空寂的心里无限放大。
他静静地,含着第一次尝到的棒棒糖。
‘你家在哪里?’
‘爸爸妈妈呢?’
‘叫什么名字啊?’
‘今年几岁?’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根本还没有出生啊。
‘你是残念,所谓残念,就是指——死人的执念。’
小孩幼小的眼瞳,闪过妖异绿泽,心嘭咚嘭咚地跳,打鼓一样。
温暖的节奏,轻轻地拍打着,安静密闭的空间,无比安心。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舞蹈在蔚蓝天空上的一根白羽毛。
‘一个两个三四个!’
‘五个六个七八个!’
‘老鼠吱吱跑,猫儿跳不到哟跳不到!’
他猛地仰起头,嘴颤抖着张口,棒棒糖从嘴里,掉落到地上。
心跳,剧烈得好像要无法呼吸了。
……想起来了。……
……妈妈……
‘好疼!好疼!——’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救命啊!救命啊!我的身体好痛!我要死了!……
……谁来救救我!————————————
…………
……
“哎呀!终于找到了!……小家伙别害怕啊!马上送你回家!”警察絮絮叨叨地起身摸索办公桌上的电话,一眼望过去却只看到对面空荡荡的椅子。他顿时傻了眼,“诶?人咧?”
…………
……
深云扯着她的背包,在大街上跑着。
能感觉到微弱的气息,但是无法掌握他的所在,这让深云不由地焦急起来。
命是依靠残念而活,而残念已经成为了深云的能力,所以她能感觉到那个孩子的气息和声音,就像她现在,能够感受任何与残念有关物体,并且掌握他们的形态。
但是由于她体内的【气】实在太复杂了——混合了她自己本来的【气】、库洛洛的【念】、当年万岁的宝物【拟生】所吸收的【残念】,还有禅师的【念】——生命能量在她体内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就像电流的正负交流,顺着她体内的筋脉游走着,不停演变,无法稳定下来。
库洛洛在修行能力的时候同时也让它稳定下来,于是深云“醒”了,但是那种状态极度不稳定,或许会因为能量本身的流动而慢慢再次失衡,又或许会因为深云自己动用能力而让某一种能量消弱或强大造成平衡崩溃。
没有人知道能量崩溃会怎样,但是库洛洛和深云都明白——会是极度恶劣的情况——他们都努力地避免这个情况。
但是付出这样沉重的代价,深云当然也得到了生命的“补偿”。
她的【念技巧】,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任何的【念】她都可以学得使用、任何的【念】都能够成为她本能似的能力。
她可以“听”得到【念】的声音,“看”得到【念】的所有形态——一切的伪装和技巧在她眼前都是多余的,所以她才能听到“他”的声音。
但是她能不能使用、会不会使用这样的能力,却是另一件事了。
至少在这半年里,即使是库洛洛,也只是猜测得到深云大致的状况——深云从来没有谈过这些,也没有使用过能力。
看了看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深云走上一道天桥,往底下望了望。
人海茫茫,但是唯独不见他的踪影。
……不行。这样找不到他的。
深吸口气,她伸手抓住天桥上的栏杆,身后是道道人影。
……没办法了。
“眼睛,张开。”她轻声念着,睁开了眼。
她的眼睛里映入的世界似乎发生了变化,所有的人身上都围绕着一圈圈不同颜色气息的气流。
在四周围望了望,看到月牙亮起的天边涌过来黑色的【念】,她眼底一凛,飞身跳上了高高的路灯,引来一阵惊呼。
但是她没有理会那么多,只是继续掠身飞过,脚点着大厦的玻璃窗口微凸的窗台,往黑色【念】的方向,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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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嗯?”
“诶?”
同一时间友客鑫的三个地点,响起三道讶然的声音。
…………
……
“酷拉皮卡,怎么了?”
“没有……”收回视线,酷拉皮卡把身后的房门关上,“确认状况无异。”
……应该只是错觉吧。否则的话……
他安静地跟在同事保镖之中,看着墙壁上的幻灯片,火红眼在上面安静地浮沉着。
只是一个影像而已。
酷拉皮卡跟自己说,但是眼瞳分明不听使唤地,在自己慢慢撑大。
好像那浮在福尔马林液里的鲜血眼瞳,是自己的眼。
……刚刚瞬间强大可怕的“气”,是错觉,还是——蜘蛛?
旋律安静地看着他,又望了望手里刚刚拿到的值班表——
8月31日晚——9月1日凌晨,酒店屋顶,旋律、酷拉皮卡。
…………
……
卡咯一声,窝金扭断了手里警卫的脖子,他还保持着手捧那人扭曲脖子的动作,往身后不动的几人喊了一声,“你们怎么还不进来?”
他立马挨了好几下狠揍。
‘白痴!小声点!’
‘现在是开工时间啊!’
‘引来人破坏了团长的任务你就死定!’
‘早知道就叫团长把你塞到基地的地底深处不让你出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你们再骂一个字看看?”窝金压低了声音。
其他团员立马闭嘴撇头。
信长耸耸肩,“只是开个玩笑。”
飞坦从一开始就没说话,现在也只是阴阴地瞥他一眼。
小滴和富兰克林在外头小声商量着事情,但是眼睛却从刚刚开始就看着外头,现在也没有回头。
玛琪冷淡横他一眼,跳下楼梯口查看。
侠客笑眯眯的,同样没再说话,只是在进来酒店三楼楼梯间的时候,眼睛借着动作望了外面一下。
“刚刚的‘气’是什么?【念】吗?”富兰克林不敢确定地发问。
“不知道,我想一种错觉。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气能威胁到让所有人都感觉到的……”小滴乖巧地回答。
“其他人没有感觉到吗?”富兰克林又问。
“谁理他。”飞坦的说话总是锐如刀锋,“我们是来执行团长的任务的。”
富兰克林和小滴对视一眼,在地面一跳而起,从窗户翻进了三楼的梯口。
这时一个手电筒在黑暗的上层楼梯朝他们射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危险的发问,“是谁?——”
“啊。”侠客低呼,然后拐了旁边的窝金一个肘子,“你惹来的人,自己解决。”
“真是……”窝金无奈的上前一步,一颗子弹却射到了他的脚下,那人低声喊道“不许动!报上名字!”
窝金咧牙,一笑。“我们,是小偷。”
那人正自奇怪惊讶,但是下一秒,窝金在原地消失了身影。一个声音在他脑后说道,“也是,盗贼。”
啪咯一声。
那人的脑袋呈现古怪的姿势挂在脖子上,似乎是脊椎骨被打折了,但是那力气太大,大得他的头继续绕了一圈,才在脖子上停住挂着。
窝金捡起那人的衣服上徽章,“果然是黑道的警卫。”
侠客看了看身边的几人,碧眼一闪,笑嘻嘻地抬头说道,“现在有两人份的了。”
“嗯?”其他人哼声聊表疑问。
…………
……
“刚刚的,是气息吗?”西索的声音含在喉咙里颤抖,说完一句,便径自咯咯低笑起来。
“团长?”派克诺坦只是抬头喊了这么一声。
“现在是团员待命时间。”库洛洛在废弃建筑台的烛火里翻了一页书,眼睛安然专注地看着书本,未动一动。
西索侧脸看他,骤然收起笑声,只留下脸上眼笑嘴笑的小丑脸,诡恻恶毒地盯着人。
库洛洛温和地看着书页第三行第十七个字,隔了几秒才看到第十八个字。
……深云,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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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大厦顶楼上建了个简小的幼儿娱乐场,下面是百货商场,大人们可以把小孩寄托在这里,自己去买东西。
但是因为现在已经接近深夜,顶楼已经被关闭,根本一个人也没有。
游乐场的千秋架随着晚风摇来摆去,座位上坐着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子。
黑色的短曲发在晚风的吹拂下微乱。他抱着曲起的双腿,坐在秋千上,下巴搁在膝盖上,遥遥地注视着不远处街头的灯光。
“你在这里。”身后温柔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走了过来,“怎么了?”她疑惑地走过去,蹲在小孩面前问道。
孩子慢慢地抬起头,看了她好一会,才露出些许迷茫的视线,“……深,云?……”
“嗯,是我。”深云伸出手去握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有些冷,她拿起一件孩子的外衣套在他身上,“先穿上再说,你现在是会冷的。”
小孩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任由深云帮他披上衣服。“……深云,我想起来我怎么死的了……”
深云的动作顿下,睁大了眼。
“我一直知道的。”小孩把下巴顶在膝盖上,“但是只是意识上记得我发生了什么事……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我死了……”
深云看着他,眼神专注得好像要望到他灵魂的深处。
小孩继续说,他的声音越来越冷静,越来越冰凉,“我只知道我很疼很冷,一直往下掉,突然啪嗒一声……就什么也没有了。”
“不要去想它。”深云抱住他,双手紧紧地拥抱着他,“不要去想自己死的时候是怎样的,你会走上没有回头的道路的。”
“残念是死人的执念,如果执念强大到可以让你重新得到生命,强大到可以让你感觉到自己活着,那就好好地借这个机会活下去吧,但是不要去想那些可怕的、黑暗仇恨的事情……会很危险的。”
“如果你一直想着自己死的时候,你就会触到生命能量消失暂停时的波长状态,你会变成那时候的样子,会——死掉。”
“不要去想它,如果害怕的话就忍一忍,想一些开心的事情,会慢慢变好的。”
泪水掉在深云的头发里。
“……怎么可能,不去想……”他把嘴唇咬得死紧,直到有血被他咬出来。
“——我是在妈妈的肚子里被杀死的。”
“来不及出生。”
“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自己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知道爸爸妈妈叫什么名字,没有看过他们长得什么样子,没有看过自己的家,不知道自己会是一个怎样的人,不知道自己会拥有怎么样的个性喜好,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去长大。……”
“我现在的长相真的是我的吗?这个声音也是我的吗?或者只是我太想拥有一个真实的身体所以幻想出来的?一切其实都是假的……”
“我其实什么也没有。”
“连是谁杀死了我都不知道,连该去恨谁也不明白。……”
“我·怎·么·可·能·不·憎·恨·这·样·的·命·运!”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磨着牙咬出来。
深云安静地听他喊,听着他哭,听着他的喉咙一句一句的嘶哑,手抱紧着他,缓缓眨了下眼,似乎有些迷惑无措。
……所谓【残念】,即是死者的执念,也是死者的——“怨恨”。
……无法实现的梦想、无法活下去的希望、无法释怀的心爱的人、无法放弃的死亡的仇恨……
其实她一开始根本没有想过去理会那孩子的。
残留在这世上的【残念】并不算少,自从醒来后深云就一直受到【残念】的影响,不止生命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一种冰冷的、黑色的感觉,一直缠绕着她。
深云知道,那是和她一样的【残念】。无法得到和她一样的借**再次复生,在接触到她的时候会刹那间爆发出惊人的怨愤、嫉妒、掠夺,就像无数的冤魂看到唯一一个能复生的灵魂,于是在心底浮起对生的希望和绝望,对她的嫉恨和掠杀。
在这半年里,深云已经从一开始的恐惧到现在的平静。
只是——
她一直听得到这孩子的哭声。
好像某种被屠杀的小动物临死的悲鸣。
但是因为他没有身体,他没有办法发出任何的声音,所以那种声音是通过意识来传达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他的痛楚和绝望也传达到她的心里,让她记忆里临死的感觉也被回想了起来。
的确是痛苦到极点的感觉。
所有的希望都在一瞬间断绝,所有的梦想都在一瞬间销毁,所有的感情都在一瞬间消亡……
意识里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画面。
流星街的教堂……库洛洛对她清澈微笑的容貌……不知道说着什么的温柔的声音……彩绘玻璃上映照的夕阳……
然后,是一片深黑色的绝望。
“你听我说。”听着耳边凄冷的风声,还有那孩子压抑的抽泣,深云有点迟疑地说。“既然想活下去的话就活下去吧,你已经存在在这里了,当然可以尽自己的心意存活着,你的不安只是因为无法忘记死前的记忆……”
那孩子只是一直用力地抓紧她的手,心跳和呼吸都在变得混乱起来,他死死地咬着唇,不肯发出一声哭喊。
深云侧头看他,一字一字地说。“残念也是纯念体。”
“纯念体,是由‘执念’聚集起来的生命体,本来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你是这样的执着希望被生下来,希望能存在下去,所以我才去了你那里,是我让你从一个意念实体化存活了下来的。”
“所以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再夺走你的生命。”
深云的眼睛凝视着他,眼底一片清澈。“我是医生,医生是只救人不杀人的。”
“我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如果说过去是懵懂地失去了生命,那么这次就好好珍惜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还有,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但是我却是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命。”
“命运的命。”
“生命的命。”
“小命,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和理由,活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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