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02
“米尔国的国王及使者来了。”卫兵禀报。
王的手指轻轻击打着王座的扶手，有些漫不经心，“知道了，叫他们上来。”
“是。”卫兵跑出大殿。
望着大殿门口的五个身影，我不禁呆住了。因为其中的一个身影，拥有熟悉的气息，既使我并没有看清他的相貌。
五个身影走到王座前，单膝跪下。“艾莱因国至高无上的王啊！”一个年长的人先发了话，“吾乃米尔国的国王，在此向您致敬。”
“菲尔泽琳？”见到我，其中的女子不顾公主的身份惊喜地笑了，仿佛忘记了她正在敌国的大殿中，“多少年不见？”
其实我是知道的，艾琳就是米尔国的王女。十年前的相遇，六年前的道别。如今我们早已不再年少轻狂。然，十三岁那年的初遇时的记忆一如昨天版的清晰，她眉心间玫瑰形的印记依旧如记忆中的一成不变。
六年不见，却一见如故。
右手扶上左肩前，我一欠身，轻声语：“艾琳公主，六年不见，一切安好？”
米尔国国王阻止了她与我的再次交谈，又恭敬道：“艾莱因的王，我愿将我的爱女献上，只求国王可不灭我国。”
“哦？”王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王不会要应下吧……
王起身走到我面前，笑语：“菲尔泽琳将军，带他们去客房。晚膳时分再引他们去礼堂，我国战胜，战士们凯旋，应当庆祝。”
单膝跪下，右手扶上左肩前，向前欠身，我的声音因伤口还未痊愈而多少有些无力：“是，我的殿下。”
一根白皙的手指点在我的眉心，那个温柔的声音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菲尔将军，日后不必对我如此多礼。”
我的脸霎时变得发热，微红的脸低了下去，“是，我的王。”
“我叫艾琳。”那时的她稚气未脱，甜美的脸上笑起来有个好看的酒窝：“如不介意，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怔住，那时的我胆怯害羞，面对她热切的问候多少有些许的不知所措：“菲尔泽琳，唤作菲尔便好。你好……”
那是我们的初遇。从此，我们便是友人，知己。
我们一起习剑、做诗、颂歌、奏琴。
月色中，我与她对坐亭下，紫檀桌上摆好茶及两只茶盏。对于总是彻夜长谈的我们，茶是必备之物。
小啜一口，茶水顺喉而下，沁人心脾。茶香霎时浸遍全身，神清气爽。
“果真是好茶呢。”艾琳轻放下茶盏，赞不绝口，“菲尔，你的红茶今年甚好，定花不少时日照料吧。”
她若是喜欢，我便满足了，帮她斟上茶，我说：“如果喜欢，你包一点去吧，我还有很多。”
她只是摇头，自顾自地喝茶，神色却沉然不少，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菲尔。”四杯茶接连下肚之后，她才开了口：“我们认识已有四年之久，我舍不得你，因此……”那双绯色的眸子此时却有如天上月般的遥远感，她注视着我，神情不再如以往的坚定，“我的父母召我回去。你愿与我一同回米尔国吗？”
我一样舍不得她，只是我想回到故乡去，成为故土的骑士，即使已泪流不止，我仍是摇头，“对不起艾琳，我想回艾莱因成为骑士，这是我的梦想。我们都是为了梦想而前进的，不是吗？就在此分别罢，我们定会再见的。”
她低首，凝视茶盏中的月影，喃喃的细语如风声般，重复着：“或许吧，或许吧……”
是的，我们的再见，真的太难太难。
因为她，是米尔国的王女，至高无上，高贵的王女……
黄昏时分，我带艾琳及其父去了大礼堂。
金碧辉煌的礼堂，大理石地板好似镜子般倒映着我的身影。银色的长发无法像贵妇千金那样飘撒在身后，而是挽起高高的发髻。没有华美的发饰，没有胭脂香粉，更没有礼服长裙。伴随我的，永远只是战甲，利剑，铁盔。
铁马冰河入梦来。战场，就是我的舞台。王，就是我的生命。
“你们终于来了。”王的脸上绽开一个微笑。他欠下身，左手向我伸来，“我的王妃候选，不介意同我共舞一曲吧。”
我愣住。
那只白皙的手顺我的身侧，伸向艾琳。艾琳的眼地闪过几分惊讶的神色，旋即很淑女的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当然，未来的夫君。”
两个身影走向大堂中央，翩翩起舞。所有的人都停下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对男女。王和公主，他们就是绝配！
心中的失落早已被伤痛冲淡。我只是默默站在一角，静静地看着我的王与公主起舞。我感到，我的王，离我又甚远了。
水晶吊灯下，艾琳公主脸色绯红，依偎在王的怀中。而王的眼神，则是我都很少见过的，温柔。
公主与王，天生便是最登对的。
我是骑士，王最器重的骑士。
我是骑士，我作为骑士，理由却只有一个：既然未能成为公主让他人保护，又何不成为骑士保护爱的人。
我是骑士，最终只会死于利剑下，被人们遗忘。而王可以再选一个骑士取代我。
我是骑士，我的王不属于我。他只会与公主白首偕老。而我，只是个局外的过路人。
我是骑士，我不配得到，也得不到的，是爱。
大理石地板上，映下我孤独的剪影。极力阻止着泪水，我深吸一口气，抬首。一个人影出现在我面前。
不是王。
雷伊斯笑容灿烂地站在我面前，很绅士地一欠身，“我亲爱的菲尔公主，能与你跳一只舞吗？”
看着自己身披战甲，手持霜剑。公主这个词，真的与我不符。
摇摇头，我无力地叹息着：“对不起雷，我不是公主。况且身着战甲，怎么跳？”
雷伊斯敛容，严肃地看着我，声音低沉：“菲尔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心目中的公主。又何况跳舞，也未尝要华丽的衣裳。
公主……我心中无声地微喟。我不是王的公主。
“好，我就与你舞一曲。”
厚重的行头挡不住舞步的轻盈，坚硬的战甲着不了婀娜的身姿。在我最爱的圆舞曲中，跳着我最爱的舞。
一曲毕，礼堂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王笑着走过来。但他的左手，却始终没放开过艾琳公主。“菲尔将军，真没想到你如此善舞！正如你的名字一样，你轻盈如羽。”
我苦笑。我的王，你从未邀请我跳过舞，又怎么会知道？雷伊斯挡在了我前面，面色凝重道：“王，请别再靠近她。”他的语气饱含杀气，好似如若眼前之人不是王，便要撕碎他一样。
“雷，不得对王无礼。”甩开他的手，我厉声道。
雷利斯近乎疯狂的对我大吼：“他夺走了我所有的东西！我的家人被他处死，我沦为他的奴隶！现在好了，他连你的心都已占有，况且……”
那一瞬，心中，脑海中，什么都皆为乌有。只依稀记得，我的一掌打在雷伊斯的脸上。我的声音颤动着，早已不清楚是害怕或是激动，大声呵斥：“雷伊斯将军，请不要侮辱王。你的父母乃叛国大罪，本应全家皆赐死，留你一个活口已是极为仁慈！还有，跟着王，是我自己之意，与王无关。”
话尾之音未落地，我便丢下木楞的人们飞奔出礼堂。
我园中的百合花，一朵朵皆枯竭了生命，凋零了一生。我又何尝不是？百合的余香，再阵风拂过之后，烟消云散，没了踪影。但余如死尸般的残花败叶，吊在无力而弯曲的茎杆上，不再高贵。
手中的剑斩过花茎，那一朵朵难看到不能被称之为花的东西化作尘土，什么都没了。
我是女人吗？有哪个女子似我这样从不重视外表。我是骑士吗？又有哪个骑士如此重视爱情。我什么都不是了吧。
拔剑四顾心茫然，痛苦已不再是心中的全部，更多的，是空洞和缥缈。
王，为何你总令我伤恸？
“菲尔泽琳，你想把这花园拆了吗？”地上的剪影晃动一下，传来剑铮然出鞘的声音，“好，那么我陪你拆。”铁剑的寒光在月色下映得更为冰冷。
将剑收入鞘内，我负手而去，“雷，我累了，对不起。”
是的，我累了。倦怠了这样的失落。
清晨的阳光催促我醒来。推开被子，却没了醉人的花香。
在没有花的园子中，我遇到了王。不过这一次，他挽着艾琳公主的手。
“非尔泽琳将军。”他歉疚地笑着，“很抱歉，我破坏了你和雷伊斯将军的关系。”
我和雷伊斯？我的笑容痛苦而无奈。
我的王，我爱的人，永远只可能是你呵。
艾琳公主的笑容充满讥讽。她是在嘲笑我不敢对王表达心意吧。是在讥讽我不是高贵的公主而只是个可怜的骑士把。
对王忉忉地一笑，欠身，只是转身默默离去。
我没有权力去爱我的王。因为我是骑士，折翼的骑士。
我的王，为了你，我可以付出一切，包括令自己悲恸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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