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昏昏欲睡的午后，秋天的午后，我接到了叶洁尘的电话。她久违的声音犹如远在天边的音乐：“我知道你在午睡。你这个习惯还是改不了！”
改不了就改不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午睡在我看来是一件于工作和身心都有益的好事。但当年年轻气盛追求完美的我们竟然因为我的午睡而中断了两年的恋情，现在想来简直幼稚荒唐得可笑。年轻的心总是容易冲动并充满**，总要等到千帆过尽才体会到个人力量的渺小。
我付了叶洁尘的约。没什么，两年都过去了，什么伤痕与旧情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对故人的一丝怀念和留恋而已，生活本来就是如此，强求什么呢！
叶洁尘淡淡蛾眉淡淡施，神态脱凡不俗。她是一个人间仙子，我的感叹发自肺腑。洁尘，既是尘土又如何能洁净呢？叶尘洁不，她就是不染凡尘的飞天。
“别来无恙！”叶洁尘伸出手来，笑容可掬。我轻轻地握住，像握了一件易碎的珍宝。我也笑，也只有笑。
叶洁尘请我吃了一顿极丰盛的晚餐。举手投足间，能看出来金钱所赋予的优雅与从容不迫。“你不用猜疑，我的钱完全是靠我的能力挣来的。”叶洁尘冰雪聪明，只一瞥，便看出了我眼中的疑问。“我现在是一家外资企业华北区的总经理。找你，是因为你的策划很有独特之处，想请你作我的助理，怎么样？”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我没有答话，端起酒一饮而尽。
叶洁尘继续说：“绝对出自公心和工作上的需要，我实在找不到一个能充分领会我的意图并付之于行动的得力助手。你是唯一的人选。还有一点，收入绝对可观，而且，这也是我权力的极限，如果你做得好，也许有一天会取代我的位置。”
叶洁尘，你为什么是如此不同凡响的一个女子，从我的沉默和动作上就能看透我心中的顾虑与不安。我开始有些惧怕她。但我还是没有说话。
“你有三天时间，”叶洁尘递给我一张名片，“这也与我们以前所发生的一切无关！”
我想找一个堂皇的借口打电话给叶洁尘，但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安慰自己。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另一种失败，给自己以前的女友做事，作为男人的自尊何去何从？
第三天的中午，我打过去电话：“我还可以保持午睡的习惯吗？这样下午做起事来可以精力充沛！”我猜叶洁尘在暗笑，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当然可以！那是你个人的私事，而且不占用工作时间。”这么一丁点儿的事情让我借题发挥，自己感觉都有些汗颜。
叶洁尘肯亲自找我是有原因和目的的。因为这个位子许多人趋之若鹜。叶洁尘对我的长处和缺点了如指掌，她十分清楚我做的策划往往有神来之笔，这一点我很有自信。叶洁尘的目的也达到了。一个月后，我精心做的策划牛刀小试，使公司所生产的清洁产品打入了不少大宾馆和饭店。这一极具潜力的庞大市场使公司利润暗藏直线上升的趋势。
叶洁尘受到了总部的嘉奖。叶洁尘的分公司虽然不大，但十几个人全是名牌大学的年轻人，男男女女间气氛十分融洽。叶洁尘举办了一个酒会，公司所有员工全部参加了。策划部的同事布飞是个心直口快的小伙子，他挤到我身边说：“我看叶总和你的关系非同寻常，不像是刚认识的上下级关系！”我不置可否，和他碰杯喝酒。布飞不甘心没有结果，又挤到了叶洁尘面前重复了同样的话。叶洁尘微笑着不动声色：“多嘴！酒喝得太多了也不好！”眼睛却不经意间看向我，柔情似水，闪闪烁烁的竟是欲说还休的往事。
不知不觉中喝醉了。布飞送我回家，嘴中说个不停：“酒不醉人人自醉。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他知道什么，他又能知道什么？这个有口无心的小伙子有怎样的不为人所知的心事？
这一天下着雨，秋天的雨缠绵而多情。我在午睡，朦胧间感觉有人走近。睁开眼，竟是叶洁尘。我翻身坐起，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叶总！”
“不是叶总，是洁尘！”叶洁尘的眼睛笼罩了一层雾气，“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翻看日历，10月15日，忘了，真的忘了！我的迟钝激怒了叶洁尘，她怒气冲冲地说：“四年前的今天，我很不幸认识了你！”说完夺门而出。恍惚间，我看见布飞的身影从门缝中一闪就不见了。布飞，他在在意谁？我，还是叶洁尘？
与一家客户谈判时，叶洁尘拉上了我，声称对方是一男一女，我们也应该两两相对。我对这样的逻辑不以为然。
看得出对方也是兵强马壮。男的叫何明，女的叫许彤彤，均是思路敏捷、口才极好的高手。一个回合下来，没有丝毫斩获。最后约定三天后再见面。
刚回去就接到许彤彤的电话，很惊讶，她约我共进晚餐，说生活不会全是讨价还价，还有许多休闲时光。她进一步解释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认识一下，做个朋友，如今的商业社会多个朋友多条路。还有，通过谈判和接触，她对我的印象很好。
现在的女孩子个个聪明得不得了，说话既得体又不让你浮想联翩，既让人回味无穷又无太多的回旋余地。我沉思片刻便答应下来，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许彤彤是个亮丽的美人。
我还是把这一切告诉了叶洁尘。叶洁尘有些难以置信地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仍迷惑不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知道她在心中已将所有的可能都罗列了一番，美人计？请君入瓮？商业间谍？叶洁尘不敢肯定任何一条又不敢放过任何一条，所以她才会难以做出判断。我只好提醒她：“也许仅仅是因为情感问题！”叶洁尘一愣，慢慢地又笑了：“也许吧！”她又恢复了自信，至少在这一点上她很有自信。
也许真是如此。我和许彤彤谈得格外投机。许彤彤竟然读过我很久以前写过的一些作品，甚至能背诵出其中的章节。“所以你的名字让我刻骨铭心，决不是夸张，少女时代的记忆是不灭的。因此我才有勇气约你出来证实一下。其实在谈判时你就自己证明了自己。”
“仅此而已？”白领小姐许彤彤会对曾经的青春年少的文章而寻找生活的答案，我对自己没有信心。“难道我的背诵是假的？我有没有可能临时找到一篇许多年前的文章而用几个小时的时间背熟它？我想我没有必要讨你的好！”许彤彤竟然噘起了嘴。
我连忙道歉：“我一直对自己缺乏信心，尤其是在你这样漂亮的小姐面前。”许彤彤立即眉开眼笑，提出了绝好的建议：“那我们就交个朋友吧！”当然可以，何乐而不为！
我踏着轻松的脚步回家时，打开门，在客厅正襟危坐的赫然是叶洁尘。我差点儿惊叫了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你……这是怎么回事？”
叶洁尘喝了酒，有了几分醉意。她扬了扬手中的钥匙：“三年前你给我的。你一直没有搬家我就一直没有丢。”忘了，我又忘了。
“许彤彤挺漂亮吧？有没有我漂亮？浩，两年前我们都太年轻气盛了，不懂得宽容和迁就对方。其实我一直想亲口告诉你，那一天你因为午睡而第三次错过了约会，我向你说过分手之后就后悔了。可是你再也没有向我说对不起！”是这样吗？我想叶洁尘喝醉了。我给她泡上茶，用上等的毛尖。
叶洁尘抓住了我的手，颤声问：“你说，你心中还有没有我？”我摇头，又点点头。一切剪不断理还乱，这不是意乱情迷，这是往事如烟。叶洁尘，我曾经的女友和刻骨铭心的初恋，直到今天我仍没有爱过别人，我真的忘了过去的一切吗？”
叶洁尘留了下来。她还是当初玉洁冰清的叶洁尘。但我始终有些疑惑，当年的叶洁尘始终都不肯让我碰她的。
早晨，我感觉我的小屋春意盎然。久违的爱情又重新在我体内汹涌。叶洁尘也已醒来，一双眼睛痴痴地望着我，深不可测。
“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她的声音轻轻的，像发自梦中。“做完这笔生意总部说可以让我去法国。你知道法国一直是我的梦想。我们一起去法国好不好？这一笔生意意义重大，关系到我是否能升迁以及日后能不能有更大的发展，你一起来帮我，好吗？成功后我们一起去法国，然后在法国定居，结婚生子，好不好？”
当然好！我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有志青年，我点点头，叶洁尘毫不掩饰地笑了：“我看得出许彤彤对你很有好感。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很不道德，但兵不厌诈，商业活动历来如此。如果你能从许彤彤处得到他们的底线，我想成功就会握在我们手中。”
我感觉就像喝牛奶时喝进肚里一只苍蝇，为什么会这样？我看着叶洁尘，看她眼中闪动的东西是不是还有真诚。
叶洁尘委屈得掉下泪来：“我是自私，可是我也是为了我们好。想想看，也许对方正想方设法地打探我们的一切呢！这不是高尚和卑鄙的问题，这只是正常的对商业机密的刺探！”
我被说服了。在商言商，谁知道许彤彤接近我是不是因为同样的目的？我同时也说服了自己。
我约了许彤彤。许彤彤如约而至。虽然我的演技不太高明，但几句蹩脚的台词还是打动了许彤彤。她同意与我继续交往并共进晚餐。
我们谈社会谈理想，谈个人对爱情的看法。还谈到了经商。但许彤彤显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所有的细节与内幕均守口如瓶。我失望而归。
第二次谈判无果而终。双方显然都寄予了厚望，却不肯退让，而且好像都胸有成竹地等待什么。谈判又被推迟了一周。
叶洁尘有些心烦意乱，无端地冲人发火。还将布飞送去的策划书扔了一地。布飞一言不发地弯腰将所有纸张一张张捡起，又充满怨恨地看了我和叶洁尘一眼，转身离去。
一切毫无进展。不是我无能，而是许彤彤的聪慧和狡黠无懈可击。谈判前的最后一个晚上，许彤彤约了我，说有要事相商。匆忙之中，我没有来得及告诉叶洁尘。
许彤彤也是很仓促的样子，手中拎着一个纸袋。她开门见山：“我是来与你辞行的！我明天离开石家庄去大连，下午6点的飞机。我已辞去了工作。一切，都结束了。”原来这样，我感觉自己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彤彤，既然这一切与你无关了，你可否告诉我这次谈判的关键部分？”许彤彤愣了愣，泪水终于流了下来：“我多么希望听到的是你挽留我的话，看来我看错人了。告诉你一切真相吧，我同你是一样的目的，是何明派我来从你口中套取商业秘密的。但我一直没有忍心这么做，更不想说出口，怕的就是会破坏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可是现在一切都用不着了，叶洁尘和何明已达成了协议，两人都出卖了自己的公司。不管哪一方做出让步，所得的利润两人均分。我一直想告诉你爱情不是人生的筹码，我其实很想从你身上得到我所需要的一切。可是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想解释给许彤彤听，许彤彤把手中纸袋一扬说：“你自己看吧！”
全是照片，偷拍的照片！先是叶洁尘和布飞接吻的画面，然后是叶洁尘与何明相拥相抱的亲热的镜头。我终于明白了一切，自始至终我都是叶洁尘的一颗棋子。
我都做了些什么！作为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骗，又亵渎了另一个女子的真情，真是天下少有的傻瓜。再见吧叶洁尘，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当年你以我的午睡为借口和我分手。
第二天早晨我早早地赶到公司，我将照片摔到叶洁尘面前，叶洁尘脸色陡变，颤声问：“你从哪里搞到这些照片的？”
我冷笑：“既然是尘土，又何必自称洁净呢，虚伪！”然后扬长而去。
我想起了许彤彤的话：爱情不是人生的筹码。许彤彤很正确，我想，为了爱情至少可以搏上一搏。许彤彤是下午6点的飞机，不知道我的时间还够不够用？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