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唯一一个目睹孟憧三次恋爱失败经历和无数次伤心记录的人。这一点如果我不说，孟憧永远不会知道。尽管我的许多朋友和孟憧的许多朋友都明白这一点，但孟憧自始自终都不明白。
高中毕业那年，我和孟憧同时考取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在一个古老的地级市，我和孟憧是家门相对的邻居。临行前，孟憧的父母让我照顾孟憧，替他们。我以一个男子汉的名义昂首挺胸地应答下来。孟憧也当仁不让地抱住了我的胳膊，一脸的阳光灿烂：“理所当然！谁让你是我的大哥哥！”事实上我并不愿意做孟憧的大哥哥，不仅是因为我只比她大一岁，而且这个称呼太过于明朗过于扩大两人之间的直线距离。
但孟憧却一心一意地把我当成了她的大哥哥。大一一年我共找孟憧32次，在前10次她的舍友戏称我是她的情郎，10次都被孟憧否决，她固执己见地向每一个舍友解释我是她的哥哥。从第11次开始她的舍友见我必称哥哥，认定了我是孟憧的亲表哥。我有苦难言，只好理直气壮地以哥哥的身份照顾孟憧。有时我也不免窃想：也许孟憧情窦未开，有谁可以保证有一天哥哥不会变成意中人？
本来大一一年内我可以去找孟憧40次，但到第32次找她时舍友声称不在，竟说她约会去了。我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气愤难当，孟憧不会看不出比亲哥哥还亲的哥哥在过分热情和关爱下隐藏的私心杂念，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她竟然可以事先没有丝毫征兆地去谈恋爱。
一周后，孟憧乖乖地主动找到我，向我承认了事先没有声明的错误，然后又挤眉弄眼地把我逗得挤出一丝笑容，就一把挽住了我的胳膊：“哥，你帮我参谋一下。他叫何林，一下子送了我三支玫瑰花，我陪他看了一场电影。何林问我对他的印象如何，我说初试合格，等候通知参加复试。哥，我的幸福在你的手中，帮帮我好不好？”
于是我就打扮一新和孟憧一起考试何林。何林一见我就伸出手来，笑得很自信：“你是孟大哥吧？我是何林！常听孟憧提起你。”我纠正他的错误：“我姓叶，全名叶蓬。孟憧没有告诉你？”
何林的笑容没有了，看看我，又看看挽着我的胳膊的孟憧，明白了什么：“原来如此！孟憧，你耍我！”然后飞也似地跑掉了。
孟憧一脸的惊讶与不知所措：“何林，他，他怎么了？”这个孟憧，是真糊涂还是假装聪明？我只好实言相告：“孟憧，你怎么选上了这样一个小心眼的小男生。所以说，以后凡是有任何重大举动都要先向我请教一番，知道吗？”孟憧不知道有没有明白这一点，只是连连点头称是，样子乖巧可爱得像是一只小小鸟。
孟憧的第一次恋爱被我有意或无意中扼杀了，而且不动声色不着痕迹。我暗中为自己的果断出招叫好。孟憧该明白些什么了吧？
我和孟憧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平静的生活。我们交往密切，互相关怀和照顾。但孟憧对我无数次的暗示均视而不见，不知她是假装还是真的无心。好在孟憧一直在拒绝众多男生的追求，乖乖地和我在一起。尽管我们两人对此事的认可方式不一样，孟憧认为我们是兄妹，大大方方的友谊关系，我却私下认为是恋爱，亦假亦真的恋人关系。我不管这些，只要两人在一起就行，日久生情或者造成既成事实都可以，过程可以不同，但目的是共同的目标又有何不可呢？
然而还是我错了。错不在于我的用情专一和执着，而是因为孟憧的多情和对我的忽略。大四时孟憧又遭遇了一场恋爱，一场来势凶猛，轰轰烈烈并且令人猝不及防的恋爱。仿佛一阵风就将刚才还在我身边小鸟依人的孟憧刮得无影无踪。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孟憧打电话找我时我不在宿舍。回来后舍友传话给我说孟憧让我近期内不要去找她，她会很忙，忙到没有一点时间见外人。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质疑舍友的夸张。舍友的表情有些怪异：“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敢打赌，你是所谓妹妹又将上演一场史无前例的恋爱。信不信由你，你也别冲我发脾气！”
我一连去孟憧教室和宿舍突袭了不下20次，结果我的执着和固执打动了孟憧的同学兼舍友颜妍。她用一种复杂得让人心跳加速的眼神看向我，声音轻柔得如一泓秋水：“那个男孩儿叫季风。孟憧不让我们告诉你，但我实在不忍心你为她消得人憔悴。如果你确实孤单，我可以陪你走一走，或者说我可以安慰你的孤独和忧伤。”
我想最没出息的我却干了一件最为勇敢和光荣的事，我大手一挥，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慷慨与悲壮，但我只说了三个字：“谢谢你！”然后毅然决然地夺门而出。我是怕我的一腔男儿泪无缘无故地落在颜妍面前。
季风果然是季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个月后，正当我灰心失望暗下决心再也不肯原谅孟憧的第二次背叛之时，孟憧眼泪汪汪地前来找我。一见我的小面，孟憧二话不说拉起我的手就走。一向颇以为有些英雄气慨的我又做了一件平生最没出息的大事，我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跟在孟憧身后，乖乖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被母亲领回家。
走到操场上的无人处，孟憧毫不客气地借用了我的肩膀，泪雨纷飞哭个淋漓尽致。我只好轻轻地用双手抱住孟憧的肩膀，任凭她的泪水浸湿我刚刚买来的平生最贵的一件衬衣。
持续了5分36秒，孟憧抬起头来，一双红眼睛气愤地看着我：“人家哭了那么半天，连劝都不劝一下，真不够朋友！”什么，我简直要七窍冒烟了！你欢乐时只顾自己欢乐，你失恋了或者被人甩掉了却要我为你分担忧愁，究竟是谁无情无义，重色轻友？但我是一个男人，岂能与小女子一般见识。我让笑容堆在脸上：“孟憧，失败是成功之母，所以失恋是恋爱之母，你也不用太为一些不值得的人伤心。再说，你不是还有我吗？”是啊，你不是还有一名替补队员吗？
孟憧不哭了，小脸一仰：“谁失恋了？是我把他一脚踹了。臭季风，不知道我爱他有多深，居然同时和另外三个女孩打得火热。真是大笨蛋，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我真的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爱一个人为什么不需要众多的理由让我同时也有无数的借口去拒绝爱她。我的心一直痛到深处。孟憧，你看到我的笑却不知道我的泪；孟憧，你懂得我的好却不明白我的心。
我还是笑：“是呀，谁也没有我用情专一，你为什么不选我呢？季风是随季节而变化的，一年有四季，所以季风有四个女朋友很正常，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呢？”
孟憧忽然柔情万千起来：“叶蓬，我很想爱你，可是我觉得我们距离太近了，近得让我对爱情失去了幻想。你不是一直是我的大哥哥吗？”见我脸若冰霜，不为所动，孟憧眨了眨眼睛：“好吧，别生气了好不好？让我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就一言为定嫁给你！”
我说过，孟憧的古怪精灵是我一直以来对她无能为力的根本原因。我能不能原谅她年轻的无知和浪温？
两年平安无事。大学毕业后我们都留在了省城。孟憧一直以来什么也不说，她的投入没有我的多。爱一个人就不能苛求太多。经历过许多伤心和欢乐，见过了不少悲欢和离合，对于孟憧，我自始至终不仅仅是为了她因为感动的回应。爱的回报也应该是爱，而不是别的什么。
孟憧再一次毫不留情地伤了我的心。这一次她爱上的是她的上司，一个有家有室，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林常。我无法诉说自己的感受，也不想劝说孟憧放弃。孟憧应该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以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憧找到我时我正在无所事事地翻一本杂志。孟憧忧心忡忡的样子表明她又一次完全投入了全部感情。为什么始终不是我？我不让失望和无奈写在脸上，静静地聆听孟憧的烦恼。
“叶蓬，你教教你，我该怎么做？林常一直对我说他非常爱我，可是他又不肯离婚，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我想离开他又下不了决心，叶蓬，只有你能帮我了。帮帮我，好吗？我好累，三次恋爱都是伤心之旅。”
是不是人们都这样，都对身边的幸福和爱情视而不见，偏偏去追求可望而不可及的幻象？孟憧你将我一刀一刀砍得鲜血淋漓反过来又让我帮你补你的刀，我是真的英雄还是笨蛋的典范？
孟憧依偎过来，一脸的无辜与企盼，摇动我的胳膊：“叶蓬，所有朋友中我最相信你。我们做了六年朋友，再有两年就赶上抗日战争了。风风雨雨坎坎坷坷真不简单呀！叶蓬，为什么你就这么好呢？为什么你这么好到现在还没有找一个女朋友呢？”
我想一个女人再傻也应该明白一个男人守在她身边长达六年之久是什么意思，一个男人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为她做任何事是为了什么。孟憧不是不明白，是她故意在这么做。而她这么做的唯一一个原因就是她不爱我。
我实言相告：“孟憧，你爱不爱我没有关系，但你必须爱自己。赶快离开林常，不要再和这样的已婚男人玩感情游戏。你的爱情是你的全部，而他对你的感情只是日常生活的一种放松，日常饭菜中的一点调味品。”
孟憧走时忽然无限感慨地说：“晚了，一切都晚了。叶蓬，我怀了林常的骨肉。”
孟憧仍与林常的感情纠缠不休，而我已彻底地走出了对孟憧六年的渴望和守护。因为我认识了项佳，一个有个性、有见解且对我温存似水的女孩。就如爱孟憧不需要理由一样，爱上项佳我也无法准确说出爱情的动力源自何方。我对项佳如实地诉说我六年的感情奔波，项佳久久无语。终于她双手环过我的脖颈，肯定地说：“一个男人如果六年一直去爱一个忽视他的女人，并且远离她的欢乐安慰她的悲伤，你是我心目中的爱情神话和偶像。叶蓬，我希望我是上天送给你的礼物，因为你深沉似海的情感总需要有一个宽容的女人来收藏。但愿我是！”
我将要和项佳结婚的喜讯告诉孟憧时，孟憧一脸的惊讶和难以置信：“我已离开了林常，正准备告诉你，为什么你不等我一下？为什么？”
项佳从我身后闪出，向孟憧伸出手来：“孟憧，我和叶蓬认识的时间刚刚六个月。六年了，你始终不肯将感情托付给他，而六个月我就决定将一生托付给他。孟憧，这能怪别人么？”
孟憧参加了我和项佳的婚礼。尽管众人劝她，她还是喝醉了。她对每一个人说自己傻，六年里的三场恋爱都是她主动出击，结果均以失败而告终，最终伤痕累累。而她最大的失误就在于她一直不在意并且忽视相随她六年的形影不离的真爱。爱一个人的理由是不是：等到失去了才发现美好？
项佳邀请孟憧来家中做客。孟憧落落寡欢。我将胳膊伸给她，让她挽住，说：“孟憧，我是你的大哥哥，你是我的小妹妹，一直以来是这样，现在也没有改变什么，是不是？”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