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米虫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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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铜山根据太太的安排要设法打入那伙人的内部,这事就难办了。怎么进行?如何博得人家的信任?范铜山大动脑筋。其实,更令范铜山头痛的还不止这些。太太得知他掌击跤王梁树,叮嘱他说,你得罪了地头蛇,在外要处处多加小心哪!太太关心范铜山,是因为他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范铜山也深知天津卫这块土上,啥人都有。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能人背后有能人。得罪了一般人也就算了,要是得罪了地头蛇,早晚要受到报复!
跤王梁树一天也没有停止要报仇雪恨。特别是麻六顺拉着洋车两眼也扫射两边,看有没有“姓范的小子”。当然,天津卫这么大地方,想找一个人那可不容易!但是中国老百姓有句老话:山不转水转,两山不能相聚,但两人却能相会。大概在五月端阳节这天下午,范铜山在柜上过端午节,吃完江米大枣粽子,喝了几口汤就蹬车出来。路过金钢桥,在桥上遇见了麻六顺。麻六顺正在弓身拉客上桥,上了桥一抬头看见范铜山,一见仇人,两眼冒金星。他扔下车给客人几个铜板说:“对不起,麻烦您老自己走几步吧!”把客人闹得不知所措。
他飞身跑到范铜山车前,一叉大步拦住车,大声骂道:“你妈的,今天可叫老子逮住了!”
范铜山不认识麻六顺,平静地说:“这位大哥,你认错人了!”
麻六顺一口咬定说:“错不了,把你化成灰,老子也能找出你来!就是你用八卦掌打翻我师哥的那个野小子!”范铜山一听正对上“号”,就点头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别看麻六顺气粗,一听范铜山较劲反问他,他又胆虚了。他张张嘴,降了八度音阶说:“我认定你了!”范铜山说:“你认定了我又该怎样?”听到反问他更胆怵了。因为师哥梁树都败给这小子,他在他手里更是白给。这时他想,如碰见梁大哥就好了,就可以联手“修理”这个小子!可惜我不是这小子的对手。千万别让这小子给打了。他四处巴望希望遇见救星。南来的北往的车夫拉客走过,只有两个车夫跑过来说劝他。一个说:“麻六大哥,干吗哪?都是脚夫弟兄,有嘛过不去的火焰山?走吧!”那个说:“大哥,怎么得了?快走吧,下边要过火轮啦!”麻六顺想出出气,但自己没那样的功夫。这时守桥的巡警跑过来大声喊:“走啦走啦!马上要开桥啦!”火轮从塘沽逆海河开上来,金钢桥是两半活桥,有轮船来往时,桥就断开。轮船开过,桥再合拢。麻六顺无法报那一掌之仇,眼睁睁地让范铜山蹬着三轮走了。他不解恨,用两手围成喇叭筒高声喊道:“小子,算你今天走运!你等着,你就别让老子遇见你,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范铜山悠闲地骑上三轮车,说:“大哥,我天天在这里等您,您如果不来,你就是石碑下的大个王八!”二人走顺道,范铜山在前蹬三轮跑,麻六顺拉车在后追,一边追一边斗嘴皮子。麻六顺忽然气喘吁吁地大步追过来,说:“喂,兄,兄弟,咱哥俩这是为嘛哪?”范铜山笑眯眯地说:“你问我?你还是先问问你自己!”麻六顺忽然停住车说:“兄弟,我看还是坐下来歇会儿!”范铜山停住车说:“大哥,想干什么?”麻六顺说:“兄弟,咱俩这叫干嘛?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咱斗个嘛劲?”范铜山说:“可不吗?”麻六顺说:“这么着,今日之事怨我!从今往后咱俩和解,以弟兄相称,怎么样?”范铜山心想,这滚珠脑袋——转得太快了!既然他说和好,咱就和好,看今后吗。就说:“大哥说和好咱就和好!”麻六顺说:“咱今后见面就再也不提那档子事了!”范铜山说:“好!就这么办!”二人拉拉手,表示友好,就分开了。
范铜山来到交通饭店,那二人正在门口等他。二人坐上车,范铜山问:“二位爷,今天怎么走?”二人说;“就顺此一直往前走,具体到嘛地方?到时就告诉你!”不多时来到晋源大街,这里一字是山西老西开的买卖商号。二人喊道:“停车!”范铜山停下车,眼看二人进了同泰祥商号。过了有半点钟,二人欢欢喜喜坐上车,说声“走!”范铜山蹬车就走,走了两步就问:“二位爷,咱们往哪里走?”一个说:“废话!回去!”范铜山见二人今天欢喜,想套二人话,就说:“看来二位爷今天拣了个金元宝!”一个说:“差不多吧!”范铜山马上说:“二位爷运气好,就不能让咱也拣个金元宝?”另一人说:“就看你小子有没有胆量!”范铜山说:“嘿,我胆可大了。在老家时,我和他们打赌,半夜我去老坟圈子里睡觉,他们谁敢去?”一个说:“看来你胆量不小!现在给你一把刀让你去杀人,你敢吗?”范铜山说:“平白无故让我杀人,我不敢!有仇有恨,我毫无畏惧!”二人笑起来,说:“我们看你人老实厚道,整天和我们东奔西踮,也挣不了几个大钱,还不如和我们一起干哩,怎么样?”范铜山说:“我做梦都想挣大钱,可,我没那个命!”二人说:“你愿不愿和我们干?”范铜山心里说,好,快入门了,就说:“当然愿意和你们干,那让我干什么?”二人说:“不过,想和我们干,先要过几道门槛,这么办吧,今晚八点你把车蹬过来,在交通饭店门口等我们,不见不散!”
范铜山把二人送到交通饭店,就接薛玫回家。到家就把和二人谈的事情告诉太太。太太很高兴,情深意切地说:“这是打入他们内部的大好机会,你要千万注意自己的安全,遇事多动脑筋,不可莽撞,只有这样……我才放心让你去!”范铜山吃罢晚饭,随身带上防身家伙,就蹬车直奔交通饭店。准时八点,二人坐上三轮车,范铜山问:“二位爷,今晚去哪里?”二人说:“蹬慢点,就按白天的路线走!”范铜山想,果然是白天踩点晚上抢劫。他不由向后看了一眼,晚上的路灯就象香火头,隐隐约约看见六个骑自行车的人跟在后边。还没到同泰祥,二人说:“喂,注意!到同泰祥门前停车不下车,等后头人跟过来,咱们就走!咱们走过去约半里,马上调头回返!……记住了?”范铜山说:“记住了!”等范铜山骑车调头返回路过同泰祥时,里边正在哭天嚎地。那六人已“干完活”,骑着自行车不急不慌地前边走了。二人让范铜山把车蹬快点,只和那六人保持一定距离就行。这次他们一起回到小白楼铁帽子大街56号。开始有人不让范铜山进门,那二人说:“这是刚来的弟兄!”就让进了楼。进了楼就给让进一间小房间,说:“就在这里等,不许走动!”
范铜山心想,这是什么家法?来这里遭囚禁?好吧,我到要看看想把我怎么样?过了大概一个小时,两个生人进了房间,上来就拧住范铜山的胳膊,说:“说,你为嘛要和我们靠近乎?”

范铜山说:“这是为什么呀?是你们说让我和你们一起干!我想,我总想拣个金元宝,所以我就想和你们一起干。具体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哇!”
“我再问你,今晚上你看见嘛了?”
范铜山想,看见什么也不能说!就说:“电灯不亮,我眼睛不明,所以什么也没看见!”
那二人放下范铜山就走了。二人刚出门,又闯进四人。上前就是一顿暴打。这个一拳那个一脚,一顿乱锤!范铜山被打得浑身舒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想,这是不是进门槛?进门槛就打人?那天被我逮住的那个小子,他会认出我来,那就遭了。睁开眼左右瞧瞧,没有那个小子,这才放心了。
四人打得手脚生疼,拉起范铜山说:“你来这里想干嘛?”
范铜山说:“我也没想来这里干嘛呀,是那两位爷让我蹬车送他们来呀!”
又问:“刚才打你疼不疼?”
范铜山反问道:“你说呢?”
“我们问你哪?”
“我还问你们哪!”一问一答把四人问笑了。
四人拉住范铜山说:“好小子,有胆量!给你换个地方!”
四人把他架到一个小房间,沙发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看着报纸,四人把范铜山放在地上,那汉子一摆手,四人乖乖退出房间。范铜山想,看来这是他们的舵主?那汉子还是边喝边看报纸,就好像眼前没有范铜山一样。范铜山想,他这时想玩深沉!那好,我也玩深沉,管他奶奶的怎么样,先休息。于是躺在地毯上睡觉!看范铜山无拘无束、眼中无人、倒地就睡,那汉子想,嘿,这小子还真不是凡人!挨打不哭不叫,不求饶,进屋来躺地睡觉。常言说:艺高人胆大,莫非此人身上有功夫?既然这样,不可再用老一套。好,还是咱主动和人家说话吧!那汉子故意干咳两声,以为这样就能把人家叫醒。谁知,范铜山在地毯上呼哈睡的正香。那汉子不得不上前叫醒范铜山:“喂喂,小伙子,快醒醒吧!”
范铜山揉着眼说:“有事吗?”
那汉子说:“你还睡得着吗?”
范铜山说:“比在炕上睡得更舒服,为什么睡不着?”
那汉子心中发笑,说:“小伙子,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范铜山说:“是阴曹?还是地府?”
那汉子说:“小伙子会说笑话!我问你,学了几年功夫?”
范铜山说:“本人不才,那里学过功夫?只是在家的荒郊野地里练过几步跤,别的,就不会了!”
那汉子看看范铜山身强体壮,点点头暗暗称赞:好一架身坯!
他说:“现在那里落地?”范铜山不懂行话,心中猜测:可能问我在什么地方住,我决不能告诉他真话,就随口说:“在唐口!”又问道:“可带累赘?”范铜山想,可能问我有无家眷?就随口说:“净身一人!”又问道:“可知咱天鹰会的规矩?”范铜山想,原来叫“天鹰会”,说:“咱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
“告诉你,天鹰会的规矩是,弟兄们有福同享,有难同担。尊兄敬长,百善孝先。忠孝本会,胸不藏奸。若生变故,天不容宽!违反行规就要受到严惩!”
范铜山摇摇脑袋说:“不懂不懂!这么多规矩我一时哪能都记得住?”
那汉子却是个独眼龙。笑笑说:“好好,以后就会懂!现在我让你干件事,……”
范铜山说:“看让我干什么事?”
“让你杀人!”随手扔给一把尖刀。范铜山问:“杀谁?”“杀谁都可以!”范铜山抄起尖刀说:“好,我就杀你!”说完“噌”一下,那把尖刀直奔汉子的胸口而来。汉子跳起来,一下子跳到台桌上,吓得变了声调。门外马上跑进几个人,揽住范铜山,夺下尖刀说:“喂,你小子疯了?你小子不要命了?”范铜山一坐在沙发上说:“我问杀谁?他说杀谁都可以!这屋里就我二人,我不杀他我杀谁?”这几人一齐说:“你小子找死吧!他是我们的大哥,你敢杀他?”说完就想动手,那汉子马上打圆场说:“好了好了,从今天起,他就是咱们的弟兄!明日照常在交通饭店守值,听从你二人的调遣,一切不变!”几人听了拍手欢迎。范铜山终于打进“天鹰会”,不由心中暗喜。一摸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范铜山照常早晚接送薛玫,大部时间等在交通饭店,只要那二人不要车,就自己结伙拉客。自那天起,那二人奉大哥之命给他大讲“道上”规矩。他们说,平时,该知的就知,不该知的决不问。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一字不说。弟兄们平时就呼外号,家住哪里姓字名谁,一律不许打听。如果自己翻了船一律自己承担,如果狗扯羊皮咬大家,泄露帮会机密,必死无疑!二人还举个例子说:“去年秋,去薛家‘干票活’,让一个小子去送信乍钱,叫人家活擒,透露了秘密,结果,他被装进麻袋扔到海河,”听到这里范铜山一切都释然了。为了便于互相联系,二人只告诉他们的姓氏。他只知大个背头姓张,小个子背头姓徐。自从那天讲完行规,一连几天不见张、徐二人面,不知干什么去了。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发生一起抢劫案、或者绑票案。大商号看警察局只会吃干饭,所以,都暗自组织力量、增加保护人员,还购置洋枪洋炮,有的还以联防的形式来保卫自己的商号。这样,对“天鹰会”的抢劫、绑票行动是大大的不利。
一个月过后,张、徐二人又露面。范铜山不问他们干什么去了,就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二人笑笑说:“这不,我们又回到你跟前吗?”然后,二人又环顾周围小声说:“大哥一看天津卫这架势,马上组织弟兄们暂时转到北平干几起活,几起活干得都不错,干净利索,挺过瘾!这不,大哥让我们给你带来二十块大洋!你快收下吧!”范铜山不敢不收这丧良心钱,嘴里还一个劲的感谢大哥的关照,心里却在亲娘祖奶奶的骂他们。张、徐二人说:“今天咱们还要去个地方,”二人上了三轮车说:“今天不去别处,就去‘新亚布匹绸缎庄’!”范铜山听了差点跳下车!他想,看来毒气未消,还想再干,非得把东家活活气死不解!二人说:“咱大哥可是恨上新亚布匹绸缎庄了,三番两次了!还没出这毒火!”范铜山故意问:“新亚布匹绸缎庄可是个大商号吗?”二人说:“可不是么!老有名气哩!要不为嘛咱大哥恨上他呢?嘿,其实这里原来还有一段好故事哩!”范铜山说:“什么好故事说来听听行吗?”背头张说:“咳,这叫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背头徐说:“快点吧,别拿捏了!”背头张咳嗽了一声,就在车上讲起这段悲剧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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